10号是周日,欧阳继续休息。但她还是起了个大早,简单洗漱后,换上衣服出了门。
凌晨四点,只有马路上是明亮的,其他地方一片晦暗。北风在街道上掠过,卷起一团团的杨柳枝,就像一只只摇头晃脑的大怪兽。
欧阳一手双节棍,一手手机,左顾右盼地跑了起来。
其实她不必这么紧张的。昨天吃饺子的时候,向驰分析过他们在霖江的安全问题。
他认为,歹徒们在大凌山弄出的动静过于大了,即便他们胆大包天地追到了琨城人民医院,也只是在“有机可乘”的机会主义思想地促使下,做的一次豪赌。
在霖江再搞一回,几乎等同于向政府宣战。即便是毒/贩也没有那样的胆子。短期内,他们应该是安全的。
欧阳信服向驰的判断,但她更信服庄子的“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句话。该小心时,绝不能大意。
沿着湖滨马路往西北走,抵达慈安街后折向西,再到秀才路榆钱胡同,总共用时二十三分钟。
欧阳戴上口罩,去男女公厕溜达一圈。两边都没人,蹲厕所等有点难为人,不如去刁岭家走走。
欧阳循着门牌号的指引,一路摸到了516号。胡同窄,院墙高,看不到主人家的起居情况。
欧阳站在门口,悄咪咪地打起了太极——她在一个月前跟老阿姨们学会了一整套,如今打得有模有样。
一套没打完,院子里就有了极轻的脚步声。
欧阳高抬腿,轻落地,在八、九米开外的、一条南北向的防火夹道里躲了起来。刁家大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一个不太高的身影走了出来,他反手关上门,左右张望片刻,朝胡同口去了。
欧阳探出头,目送那人到胡同口。
胡同口时,那人停下了,又看了看左右,忽然转身.…欧阳赶在他看过来之前缩了回去,暗道,这人太谨慎了,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再探出头时,那人已经不见了。欧阳从夹道向北走,从刁家后面的胡同钻出去,径直去了女厕。
男厕有放水的声音,声音听起来很有力,大概率是年轻人的水龙头。没有老年人的咳嗽声,没有人交谈,厕所里只有他们两个。那么….…他会不会过来呢?
欧阳站在
坑位上,默默等待那人的下一步动作。三分多钟后,外面又有了脚步声。
“是小岭啊?”“张爷爷早。”
"早,早,怎么不多睡会儿,还长身体呐。""早点起来,好背单词。"
"好孩子,真用功,你爸妈省心了。"“张爷爷,我先回了啊!”
脚步声轻快,刁岭出去了。眉清目秀,有礼貌,学习好,性格沉稳,几乎看不到缺点。
欧阳也往外走。她想,这样的人坏起来简直防不胜防,处心积虑对付自己的,会是这样的一种人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人,他为什么不亲自动手,而是找了杀/手?
杀手杀芮芮时,他会不会在附近看着呢?不一定。
既然找了杀手,就说明他可能仅仅喜欢生杀予夺的掌控感。
念头在欧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走到厕所门口,正好看见刁岭头也不回地进了胡同。男女厕都有人,他不可能动手。还是,她找错了目标?
欧阳在这一带逛了一下,没有任何发现。大约五点半,她回到了慈安街上。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清洁工开始打扫卫生,小吃店也开了门。油锅热了,汤锅滚了,城市的烟火气一点一点地蒸腾了起来….…
"诶,这怎么还有条小狗?"
"不行了,不中用了。"清洁工大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垃圾桶旁的一个小身体拎起来,准备扔到垃圾车里。
欧阳心里一动,喊道:“大爷等一下,我想看看?”大爷拎着小短腿递了过来, "不行了,救不活了。"
欧阳双手接住。
这好像是条四眉田园犬——眉毛旁有两个金色圆点,俗称铁包金。小家伙身体青紫,呼吸微弱,舌头外伸,情况确实很糟。
但只要没死,就有生还的机会。
欧阳单手解下围脖,把小狗包裹起来,左右手抓牢它的头和身体,用力甩动几下。黏液从小狗的鼻腔和口腔里流了出来,但还是没有活的迹象。
大爷劝道:"算了吧,扔我车里吧。"“我再看看。”欧阳把围脖打开一些,右手在小狗的
脊背上奋力摩擦……
一分钟后,小狗突然“嘤嘤”地叫了两声。
"哈哈!"大爷释然地笑了起来, "小姑娘可以啊,真救活了!"欧阳道:"大爷喜欢吗,送你了。"
“啪嗒!”大爷的笤帚吓掉地上了,他紧着摆了摆手, “我养活一家老小都够呛,哪有闲钱养活
它,你带回去吧。"
欧阳也想养,但没有时间啊!她的目光在马路上逡巡一圈,除了忙碌的几个商家外,一个闲人没有。
“我先带回去,回头再给它找个好人家。”"小姑娘心善,好人有好报。"
“谢大爷吉言。”欧阳挥挥手,转身去了街对面的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跟值班人员买了十只针管和一瓶葡萄糖。
楼下关车门的声音吸引了向驰的注意。他披上衣服进了阳台,隔着玻璃往下看.…
一个熟悉的松松头从出租车上下来了,一看就是欧阳。她穿着宽松的运动款大棉袄,右手挡在胸前,手臂和胸/脯间躺着一卷毛绒绒的围巾?
好像捡到小猫小狗了。
向驰的心被撩拨了一下,他火急火燎地穿上家居服,从书房里找出一只纸箱子,然后站在门口竖着耳朵听楼道里的动静。
欧阳怕吵醒邻居,走路向来很轻。
刚到五楼,她就听到向驰的防盗门咔哒一声开了。向驰探出半个身子,小声问道:“你捡到小动物了?”
欧阳道:"对,路边捡到一只小奶狗,现在很虚弱,你有纸箱子吗,给我一个。"向驰把箱子和自己一起送了出来, “我养过狗,我帮帮你吧。”
欧阳撇撇嘴,甩了一下头,示意他一起上来。二人进了屋。
欧阳把箱子放在餐椅上,小狗也放了进去,”我去找条抹布,你给它擦擦干净。"
向驰嘱咐道:"小狗不能洗澡,干的就行。"“知道。”欧阳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 "你养过几年狗?"
"养了十六年,是只黑色大笨狗。"向驰打开围巾,惊喜地说道, "哎呀,还是铁包金呢。"
r />欧阳洗了手,从柜子里扯出一大块剪碎的秋衣布, "品种还不错,就是太孱弱了,不知道能不能活。"
向驰把秋衣布接过来,在小小的身体上轻轻揉搓, "试试吧,生死有命,尽心就好。""也是。"欧阳从塑料袋取出葡萄糖, “我去烧点热水,给它搞点吃的。"
向驰问:“这幺小的狗没有母乳不好喂,你打算给它吃什么?”欧阳道:“你不知道吗?”向驰笑了, “我的狗到我家时已经断奶了。”
欧阳不客气地揭穿了他, "所以,你上来,只是因为你喜欢狗,对吧。"向驰道:"没错。"
“我就知道指望不上你。”欧阳去厨房把水壶烧上,然后从冰箱里取出五只鸡蛋,用水冲洗了起
来。
向驰擦完幼犬,把抹布垫在箱底, "你家有保暖的东西吗,我想给它垫一垫。"
欧阳在炒锅里放上水,打着火, "我找看看。"
她离开厨房,进了卧室,在衣柜里翻出一件原主的粉红色旧棉袄,大刀阔斧地剪出两大块,交给了向驰。
向驰接了过去, "你去秀才路了?"
欧阳道:"对,跑了一大圈,今天的运动量足够了。"向驰问:"有收获吗?"
刁岭的事不能说。
欧阳道:“早早起床的一般都是老年人,但我今天发现了一个年轻人,应该是高中生,还在背单词。"
向驰把棉袄板板正正地垫在箱子里, "高中生早起背单词,不是很正常吗?"欧阳问:“你会四点半起来背单词吗?”隔了几秒。
向驰道:“不会。我都是课间背的。但其他同学有早起背的,他们说那会儿脑子清醒,记忆力最好。"
他说得有道理。
这个时候的娱乐远不如10年后丰富多彩,早睡早起其实无可厚非。欧阳无法以此为借口,明确地把刁岭从人群中拎出来。
她战术性翻冰箱里,把馄饨找了出来,又道:“假设,几位老人确实死于谋杀,你觉得凶手是怎样的一
个人?"
向驰去卫生间洗手,目光在摆得一丝不苟的卫生用品上一扫, "如果确定是谋杀,凶手有反社会人格的可能性很大,聪明冷静,年纪不会很大。虽然高中生早起并不能说明什么,但……"
"但嫌疑比一般人大,对吗?"欧阳关上冰箱门,去了厨房。向驰从卫生间出来,用餐桌上的纸巾擦了手, "那少年长什么样?我去时着重留意一下。"
欧阳道:“住在榆钱胡同,没看到长相。但我在女厕听到了对话,有个老头叫他小岭。”
一般人起床的第一件事是上厕所,欧阳去臭乎乎的旱厕,肯定是为了蹲人。
不得不说,刚毕业的孩子责任心就是强,事业心高涨。向驰笑着摇摇头, "如果几位老人的离世确实是巧合,你这样的蹲守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欧阳道:“先观察几天再说。”
向驰进了厨房, “要过年了,反社会人格的人娱乐活动多了,而且鼓乐声很吵闹,我觉得他会消停一段时间。"
欧阳思索片刻, "不得不说,你的分析非常有道理,但我还想观察一段时间。"
"好的。”向驰的目光又落在了整整齐齐的调料瓶上, “我可以陪你走一趟,看看那位刻苦学习的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