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来得太过突兀。
凝禅觉得荒谬,下意识就要翻个白眼。
谁会爱一个五年来不舍昼夜不间断地逼着自己练剑打怪冲在最前面无怨无悔还时不时就要一脸血的人啊!!
可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她心头却莫名一窒,不知怎地,完全说不出口。
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怎么你一个修无情道的长老,还要来干涉别人的感情问题?看来你距离太上忘情还很远啊。”
虞姓长老并不追究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压低身子,似笑非笑看向凝禅:“你别忘了,如果不是我,你这条命,连带着你们这一支妖脉上下的两百多口妖命,早就没了。素闻山猫一族有恩必报,希望你信守诺言,切莫失手。”
凝禅没说话。
虞姓长老又道:“当然,在我手上的,还有你自己的命。别管你是九转天还是无极境,十年一到,生机绝断。若是你不信,大可赌一赌这毒到底有没有这么厉害。”
他微微一笑:“掐指算来,距离十年之期,还有两年。凝禅,留给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虞画澜,有人说过吗?”凝禅沉默片刻,突地开口:“你威胁人的样子真的很恶心。”
被叫了全名,虞画澜也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他眼中甚至带了点儿戏谑的笑意,负手而立,倨傲地看向凝禅。
“是吗?”他说:“比起你动了感情却还要将他捅个对穿的情况,我觉得我还好。你说呢?”
言罢,他又语焉不详地补了一句:“尤其想想之后你们的反应,一定很有趣。”
凝禅脸色极差,却强撑着一脸冷漠,转身就走。
后山的路她走过很多遍。
在灿阳高照的白日下,在微风徐徐的春色里,在皑皑覆盖的厚雪中。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冷。
胸口的命珠滚烫,但她还是冷。
凝禅一边走,一边抱紧了自己,牙齿却还是有点止不住地打颤。
直到一件还带着余温和熟悉味道的大氅将她从头到脚包裹,厚实的软毛刷在她的脸颊,她才有了一种回到人间的真实感。
是虞别夜的味道。
她反手攥住大氅的毛绒边,有些怔然地抬头。
虞别夜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好似连脸颊和发梢都落了一层薄霜。
他那么怕冷的一个人,此刻却仿佛对自己的情况毫无所觉,也毫不在意,只微微弯腰看向她。
“怎么哭了?”
他音色偏冷,说这样的话也很难温柔,凝禅看着他,不知道是今夜没有月色,所以便显得他的眼眸格外柔和,还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然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了几分从未见过的缱绻。
是的,缱绻。
凝禅一边怀疑自己脑子可能被夜风吹得有些迷糊,一边下意识顺着虞别夜的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竟然果真一片湿润。
她哭了吗?
凝禅有一刹那的无措, 她抬起袖子想要擦掉脸上的泪渍, 却率先被一只温暖的手抬起下颚,然后擦掉了她脸上的泪。
凝禅忘记了所有动作,只怔然看着虞别夜。
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哭。
可看到他这样,她的眼泪忍不住又开始往外冒。
虞别夜眼看这眼泪怎么还能越擦越多,无奈道:“怎么好像惹你哭的人是我一样。”
凝禅心道这么想也没错,嘴上却说:“你想得美。”
说完以后,心里那股奇妙的酸劲反而没了。
虞别夜弯了弯唇,见她终于不哭了,才道:“回家?”
凝禅有些迟钝地“嗯”了一声。
她在想,家这个字,真的可以用在自己和虞别夜之间吗?
可是每次她和阮龄道别的时候,也都说是回家……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只是这个词,这个字,从虞别夜嘴里说出来,怎么感觉好像特别格外不一样?
她正这么想,却发现虞别夜非常自然地牵起了自己的手,带着她向寝舍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不问我去哪里了?做什么了?”凝禅眨了眨眼,到底忍不住问道。
虞别夜牵着她的手,走在她稍前面一点的地方,为她挡去所有夜风:“这件事很重要吗?”
凝禅愣了愣:“嗯?”
“如果很重要,我问你,你未必会说实话。”虞别夜轻声道:“若是不重要,那我又何必要问。”
凝禅抿了抿嘴,悄悄抬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虞别夜的衣衫如此单薄,他长发散落下来,薄衫下是线条均匀漂亮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也并没有她过去想象中的因为常年体寒虚弱而造成的形销骨立。
难怪她每次靠着睡的时候,也没觉得有多硌。
她跟在他的身后,有点别扭地被他牵着,虽说妖身的时候睡在一起也不觉得有什么,但……
到底是不一样的。
凝禅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打破这种别扭。
牵着自己的手与平时覆盖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完全不同,不再是仿佛千年寒潭的彻骨,反而像是有暖流顺着他的指尖,没入她的指腹。
凝禅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了会儿,问道:“你不是怕冷吗?为什么把大氅给了我,你的手还可以这么热?”
虞别夜语调一反常态的温和:“偶尔也可以燃烧一下灵息和神魂,毕竟我的小山猫现在很冷,看起来还不想让我抱着。”
凝禅确实不想让他抱着。
但她也不想因为这个原因,就让他燃烧神魂。
凝禅想了想,快走两步,和他并肩,将绕在自己身上的大氅打开一点,再扯了扯虞别夜的手。
虞别夜侧头过来,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凝禅有点别扭地小声道:“也不是不能分享给你一点。”
又补充一句:“毕竟其实说到底还是你的……”
虞别夜垂眸看她,片刻,他弯下腰,任凭凝禅踮起脚,将大氅绕在他肩膀上。
两人的发梢在擦身的一瞬交错,凝禅甚至觉得他的呼吸铺洒在了自己的颈侧。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有时候,她也会把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蜷缩在他身边睡着,他若是侧过头,呼吸变也会吹拂她的毛发。
但这一夜,此时此刻,却变得好似尤其不太一样。
凝禅看着眼前一抹黑:“……”
可恶,这个人怎么这么高!!
怎么披到他肩上,她就被劈头盖脸地彻底遮住了啦!
“你有想过吗?”虞别夜睫毛翕动,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其实你不必化作妖身,我也可以抱你的。”
凝禅一愣,努力从毛边里探出头来,头发被弄乱了几缕,显得平时多少略带妩媚和攻击性的长相多了几分天真纯然:“……是吗?”
虞别夜于是松开她的手,俯身,将凝禅打横抱起,将自己的下巴贴在她的额头:“你不想化作妖身也不想走路的时候,自然是可以的。”
凝禅抬眼,即使是这样的角度看过去,虞别夜的五官依然优越到几乎没有瑕疵。他的睫毛很长,在眼下落了一片扇形阴影,就像是这个宁谧到能听到树叶落在地上的夜。
她怔然看他,突然道:“虞别夜,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你今晚特别不一样。”
“是吗?”虞别夜声音淡淡,细听却也还含着笑:“也许是我今夜特别高兴吧。”
凝禅“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她心想,若是虞别夜听到了自己今晚和虞画澜的对话,特别高兴恐怕就要变成特别愤怒,说不定会连夜拔光她的毛,镇去奕剑宗的魔魂塔下,直到神魂俱灭。
毕竟,他可是出了名锱铢必较的虞小师兄啊。
她这么想着,歪头靠在虞别夜的身上,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虞别夜的脚步在夜色中清晰可辨。
他没有用灵息遮掩自己的身影,也并不在意那些黑夜里暗中窥伺的目光。
他确实很高兴。
因为她没有反驳虞画澜的话。
她接近他是假,对他好或许也是假,不得不听他的话,提剑练剑也可以是假。
但她的心是真的。
就像他唯一的一点真,都是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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