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平时里长公主在宫中的威信还是不低的,至少比起轩辕昰这个三皇子不知道要好出多少倍去。杨进敢指使手下的人在宫门口拦截轩辕昰的马车,却不敢对长公主又丝毫的不恭敬。
所以,跟在长公主的身后,雪儿这一路上可以说是畅通无阻,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拦她。
轩辕昰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丝毫不管四周侍卫宫女太监们惊疑诧异猜测的种种眼神,仿佛身边的女子便是他的整个世界。
反而是雪儿,在那些人的目光中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轩辕昰就是再大的能力,也不可能替她将这些人的目光都挡在外面。
可是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跟在长公主的身后,登上台阶,自有宫人给他们打开房门,便都跟在长公主的身后鱼贯而入。
龙涎香的气息若有若无地传来,灯火通明的房间内,忙碌的宫女太监来来往往,见到长公主还不忘行礼,然后再急匆匆地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雪儿跟在长公主的身后,一路穿行,最后终于来到了皇帝的所在的榻前。
只是一个多月未曾见到皇帝,雪儿感觉这个外表威严的老人竟似憔悴了许多,就连原本保养得宜的皮肤,如今也变成了一种蜡黄的颜色,脸上的皱纹如同纵横交错的沟壑,就好像岁月风霜一路留下的痕迹,突然就全部涌现出来。
皇帝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明黄色的蚕丝锦被盖在身上,就是额头上还搭着一块被浸的半湿的帕子。
灵馨简单地挽着头发,脱去了簪环,服侍在床前,眼中关切忧虑之色,如同洪水泛滥一般,想要掩饰都掩饰不住。
在看到雪儿的时候,她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也不顾地自己公主的形象,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冲到了雪儿的面前,声音随即也哽咽起来:“雪儿,你终于来了,父皇他……”
救人如救火,何况就算对方不是皇帝之尊,那也还是自己好友的父亲,雪儿自然不敢怠慢,一时也顾不得一路跟在长公主的步撵后面走来的脚疼腿酸,与灵馨简单寒暄了两句就随着对方就走到了皇帝的床榻前面。
可是临到榻前,雪儿的手已经甚伸进了怀里,才想起单钰赠予自己的那套银针,昨日为了算计英王,早就已经废了,然后更是被丢在了英王府根本就没有带出来。
“我的银针……”雪儿朝着灵馨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来,灵馨皱眉,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过来,环视了一圈,正要开口,轩辕昰却已经走了过来,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扁盒子递到了雪儿的手中:“用这个。”
雪儿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打开看时,那扁盒子的盖子却是与盒子连在一起的,打开时就好像翻书一样,两侧用深红色的绒布作衬,两排大小长短各不相同的银针正安静地别在上满,烛光下泛着银针特有的光泽。
最为奇妙的是,那银针并非通身细长,手捏的一端竟然被打造成了小指甲盖大小的莲花,不但七个花瓣,就连里面的莲蓬花蕊也是栩栩如生,异常精巧。
雪儿擅长针灸,虽然只是自学,但也算是精通,对于针灸用的银针自然格外上心,只是一眼,她就能看出,轩辕昰交给自己的这套银针,与单钰赠给自己的那一套,应该的出自同一人之手!
唯一所不同的就是,轩辕昰交给自己的这一套,比起单钰那一套更加精巧也更加别致。
她忽然就想起了当初轩辕昰那句“你若喜欢,改日我让那人专门给你打造一套来”的话,却又觉得 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当时不过是对单钰搜罗而来的那套银针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神色,也只以为轩辕昰只是随口一句,哪里就当真了?
可是,眼前这同样的手法打造出来的银针,却更加精巧别致,若说不是专门打造的,雪儿还真有些不敢相信了。
可是,轩辕昰就因为自己对于单钰那套银针所流露出来的赞赏之色,就真的给自己找了这样一套银针来,或者正如当时他所说,专门找那人打造的?
心中一时说不出是疑惑多些还是感动多一些,雪儿一抬起头,就对上了轩辕昰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不经意地一个眼神,已经说明了所有的问题。
“不用的时候,你可以将其簪在头上,省的遇到万一来不及从怀中取出的情况。”轩辕昰的声音轻柔,却让雪儿心中再次涌出一股感动之情来。
自己只是一时的欣羡,他便如此上心,考虑的甚至比她自己还要周到。自己一介孤女,也不知道何德何能,竟让他如此怜惜宠爱?
似乎是知道此刻她心里的想法,轩辕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要胡思乱想了,打起精神来,看看能不能将父皇的头疾医好。”
雪儿一愣,总觉得轩辕昰话中的“父皇”二字别有深意,然而却根本不及细想,轩辕昰已经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轻轻地朝前推了一步。
于是,接下来所有的人,不管是高贵的长公主,忧心忡忡的灵馨,还是普通的宫女太监,束手无策呆立的两个御医,就都眼睁睁地看着雪儿手中的银针反射着烛光,起落纷飞,银光迷离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
不多时,雪儿的额头上就再次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来,然而一双眼睛却始终不离皇帝头上的银针,或刺或捻,或轻或重,或急或缓,一双手就不曾有过丝毫停顿。
没有人在意时间的流逝,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躺在床上半昏迷的皇帝身上,直到那个憔悴的老人口鼻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来:“唉~~”
所有人悬起的心,这才放下了一半,眼看着在烛光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风华绝代的女子手中不停,将那些银针再一一拔出,皇帝的眼皮开始微微地颤抖两下,缓缓地就怔楞开来。
“皇兄——”
“父皇——”
“皇上——”
除了轩辕昰扶住雪儿朝后退了两步,给长公主和灵馨将床前的位置让了出来,其余能动的,几乎全部都朝着皇帝的床前凑了过去,就是人不能凑到近前的,眼睛也是一直盯着皇帝的床榻方向,哪怕被遮住视线,也要看。
轩辕昰却是趁机拉着雪儿,无言后退,一直到退出房间的大门。
“殿下……”
就算是门口,也还有宫女侍卫,雪儿是怎么也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就称呼轩辕昰的名字或者“轩辕”的,可是这两个字一出口,却立刻换来了轩辕昰暗沉幽深如海的眼神,让她生生地将下面要说的话给吞了回去。
雪儿心中无奈的翻着白眼,却用眼神四下扫了扫,那意思自然是说,四周还有这么多的人,我怎能直接开口闭口“轩辕”,到时候这不敬皇子的罪名还逃得掉吗?
轩辕昰却不理会这些,直接用袖子就去擦她额头上的汗珠,同时口中道:“夜风有些凉,你方才又太过劳累,万一再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雪儿听的皱眉,轩辕昰霸道也好,无赖也好,怎么此刻竟如同妇人一般唠叨起来没完没了了?
然而毕竟对方是在关心自己,所以也不好发作,只是用看着二人刚刚走出来的房间大门,轻声问:“皇上应该已经清醒过来,你不进去看看?”
轩辕昰一愣:“你希望我进去?”
雪儿想了一想,认真道:“这不是我希望不希望的问题,毕竟是父子亲情,血脉相连,关怀尽孝,那是你的本分。”
说完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在这里等你就好了。”
轩辕昰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苦涩,自嘲地一笑,道:“他若是见了我,只怕是立时又要气的晕过去,你之前的所有辛苦就都白费了!”
雪儿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轩辕昰这句话的意思,然后再想到昨夜轩辕昰为了自己硬闯英王府,逼着英王交解药的事情,突然就明白过来,皇帝的头疾是因何而发作的!
如此说来,轩辕昰兄弟成仇,父子反目,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怎么也按不下去,横亘在心里,让自己整个呼吸都开始不顺畅起来。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下意识地朝前走了两步,与轩辕昰拉开了距离。
轩辕昰几乎是瞬间就追了上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你去哪儿?”
“我……”雪儿被轩辕昰的举动吓了一跳,对方语气中的焦虑又让她心中没由来地浮现出一丝愧疚,几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轩辕昰的问题了,“我不去哪里。”
轩辕昰一把将她扯过来,力道之大,让雪儿在猝不及防下,几乎要跌倒:“你想要离开我。”
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肯定的语气,让雪儿的心都不由开始发虚,不敢再抬头看轩辕昰的眼睛。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轩辕昰伸手,托住她细巧的下巴,逼着她的眼睛与自己对视,一字字道,“你觉得,我为了你,完全得罪了英王,又与皇帝关系不睦,心里心里有负罪感,对不对?”
“轩辕,我……”雪儿很想否认,然而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语言苍白且无力,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轩辕昰也不想听她的解释,一双深邃的眸子隐隐地似有火焰燃烧:“你心里怎样想,我拦不住,也改变不了。只是,雪儿——”
他盯着眼前的女子,一字字道:“我只告诉你一句话:若非为你,我绝不会成为今日的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