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是政治的牺牲品,偏偏还遇人不淑,身为一个女子,落到这样的地步,也的确是让人忍不住心中唏嘘。
听到此处,雪儿心中对于之前云娇的无礼所产生的不满也总算是消弥了不少。一旁的历劫却好像事不关己,又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谈惜的讲述。
她问谈惜:“云娇命运多舛,也的确是让人同情。不过这不应该是西漠与南平之间的事情么?”
谈惜点点头,哪里会不明白她的言中之意。然而世事无常,命运辗转,就算是两个看上去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也会在前方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突然相遇。
他深深的叹了口气,一改平日的狷狂乖张:“南平虽然民生凋敝,到处都是穷山恶水,但是这穷山恶水当中,却也不乏一些珍稀的毒物和灵药,尤其是一些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
“我当时去的,就是东灵和南平交界处的落霞山脉!”谈惜的目光悠悠,陷入了对于往事当中,浑然没有注意到,雪儿在听到“落霞山脉”这四个字之后,突然变得异样的表情。
落霞山脉,说是东灵与南平交界,其实却是一直向着西北方向延伸,直到东灵与西漠之间的荒漠戈壁。谈惜当时的目的,是通过翻越东灵南平之间交界的部分,深入南平,再往西南方向气候湿热的地带,寻找一些东灵境内找不到的毒物药草。
然而,他走的并非东灵和南平之间的官道,所以只有一个大致方向,最后竟然迷了路!
迷路的后果就是他在深山里转了几天,最终不得不萌生出退意来。在转悠了七八天之后,终于是出了落霞山,却无意的进入了南平的境内。
当时的南平,正在各州县之间招贴悬赏榜文,说是容王爷的新晋王妃因水土不服得了怪病,病入膏肓,御医束手无策,若有人能救治,赏赐黄金千两,太医院官职云云……
谈惜一介江湖草莽,对于官职什么的,自然是没有兴趣,但是,刚从落霞山中钻出来的他,缺银子,非常的缺银子!
一个水土不服而已,在谈惜看来不过是手到擒来的小毛病。南平的御医们,太过酒囊饭袋罢了!
所以,两个看似不会有交集的人,就这么在命运无形的大手拨弄之下,相见了!
云娇没有心腹随从,在南平更是表面风光,她唯一能想到的法子就是:装疯,并且是闹得整个王府鸡犬不宁,想让人不知道都难的那种疯癫!
关于装疯这种避祸的手段,其实古往今来,很多人都用过,蓬头垢面不穿衣服的,爬高上低翻墙钻洞,甚至是故意吃屎喝尿如美味佳肴的,总之就是折磨自己,忍辱负重。
云娇到底只是一个女子,向赤身露体这样的事情是做不出来的,所以只能是蓬头垢面,每日里装疯卖傻,在容王府中四处疯跑,让那些随从们四处追。
然而,也和许多装疯卖傻的人一样,事情到了最后往往不受自己的控制,竟至发展到惨烈的地步。
容王爷只是喜欢美女,喜欢寻花问柳,但绝对不是一个满脑子浆糊,什么都不懂的人。所以要瞒过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何况云娇还有一个西漠公主的身份,南平的皇帝可以防备她顾忌她,却绝对不可以让她出事,一旦出了事情就必定要向西漠交代!
所以到了最后,为了让这两个人相信自己是真的疯了,云娇不得不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
她当着这两个男人的面,挠花了自己的脸。当谈惜出现的时候,她的整张脸上已经是血痕纵横交织,如同蛛网密布,就算是谈惜对于药物再精通,也是无力回天。
当时的谈惜,其实只是想着领个赏银,并不想和南平的皇室有任何交集,也被当时的云娇震撼到了!
他看着雪儿说:“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容貌有多么重要,想必你也知道。将一个女子逼得自毁容颜,娇娇在南平的日子有多么压抑,你也就可想而知了!”
谈惜是第一次对于一个女子生出了同情之心,所以,哪怕是看出对方是在装疯,他也没有揭穿。当云娇避开众人视线,用唇形无声对他说出“帮我”二字的时候,他也选择了沉默。
有了一个肯帮助自己的人,这个人又精通药物,云娇诈死脱身就不算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了。
当然,这样一来,谈惜的赏银也就完全泡了汤。好在当时谈惜尚未成名,也不至于给“鬼手毒医”四个字抹黑。
可是,对于药物,对于疑难杂症,谈惜可以说有种近乎病态的执着。所以,即使成功地让云娇诈死脱身,他也没有丢下云娇一个人。
然而,不管谈惜用什么办法,也无法完全消除云娇脸上那些疤痕,令其容貌回复如初。无奈之下,才动手做了人皮面具,替其遮掩。
这些事情,都是发生在云娇成功脱身之后,两个人在离开南平之前,进入落霞山脉中的事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谈惜知道了云娇的真实身份,对于这个表面无比风光,实则孤苦无依的女子,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好感来。
雪儿点头,对于云娇和谈惜之间的事情表示理解,同时也有些奇怪,如果这两个人在前往西漠的路途中,彼此暗生情愫,那为何自己在天意山庄见到的谈惜,却是孤身一人呢?
而且,她也从未在单正夫妇或者林若婵的口中听说过,鬼手毒医谈惜有一个妻子。就是谈惜,在今日之前,也从未向自己提起过云娇的存在。
“别误会,当时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似乎是感应到了雪儿心中的疑惑,谈惜的笑容更加苦涩,一指自己的脸,“雪儿妹子,你看看你结拜大哥这幅尊容,就算是年轻的时候,也好不到哪里去!又怎么会有女子看中……”
雪儿张了张嘴,很想说“可是当时的云娇不是都毁容了么”,不过又想到此时云娇就在不远处,应该能听到自己和谈惜之间的对话。这句话若是说出来,不但尖酸,而且伤人,于是也就吞了回去。
谈惜的声音有些黯然,艰难开口:“何况,她……还有自己心仪的男子。”
不远处穿了树枝晃动的声音,显然一直躲在暗处的云娇也听到了谈惜的话,情绪还相当激动。
然而这样的尴尬也只是一瞬,就听谈惜继续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对于她来说,那样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也是娇娇不惜将你引来此处来求你的原因!”
雪儿一愣,随即心里翻了个白眼:求她?她可没有感觉出云娇有一丝“求”的意思,命令还差不多,就差让自己跪下听令了!
谈惜道:“其实,她本来也不是这样的人。只是,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难免会心性大变,你能不能不要同她计较了?”
谈惜都这样说了,雪儿还能说什么?
对于谈惜的出手相助,云娇的心中是感激的;对于谈惜的心意,云娇的心中也是明白的。只是,别忘了,云娇不愿远嫁南平,和最终下决心离开南平的原因,是一个书生,与谈惜无关。
也不知道云娇和那个书生当初相遇的时候,曾经有过怎样的盟誓,让那个时候的云娇坚信,即使自己隐姓埋名,失去公主身份,即使容貌尽毁,满脸疤痕,对方也会心如磐石,始终不渝。
然而,这注定只能是云娇的一厢情愿!
在谈惜的帮助和保护下,云娇算是有惊无险地进入了西漠,回到了莲城,甚至还找到了那个书生。
此时,距离云娇与书生的相遇,已经有三年之久。
当年赶考的书生,早已褪去贫寒的青衫,满身富贵逼人。不能说权势滔天,却也在西漠朝廷中,有了一席之地。
不但如此,他还拥有了娇妻美妾,甚至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儿,云娇回到莲城的时候,正是他大摆宴席,为喜得麟儿庆贺的时候!
当然,云娇宁愿相信他会娶朝中右丞相之女,只是被逼无奈,或者是有苦衷的,所以依旧未曾打消要见到对方,一诉衷肠的决心。
同时也因为他的权势,出行时更是前呼后拥,云娇根本就没有见到他的机会。还是谈惜,用了*将人带出了书生的府邸,带到了云娇的面前。
当云娇在他面前揭下人皮面具,露出真容的时候,对方更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被云娇扶起来的时候,更是浑身抖如筛糠,地上竟多了一滩散发这尿骚气的水渍!
对方自然也知道出了丑,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落在谈惜的眼中便的怯懦虚伪。
而对方的解释就更加虚伪,这个时候云娇的死讯早已传到了西漠,就连丧礼都过了许久。他还误以为是鬼魂留恋故土云云。
然而此刻的谈惜只能是一个看客,就算是心中鄙夷,也只能保持冷漠平静。
接下来的对话更是结结巴巴,说什么就算是没有感情,好歹也算是糟糠之妻,又没有什么过错,不好就此抛弃。
不好抛弃妻儿,更不好抛弃的,只怕是荣华富贵。
云娇当时的心就有些寒凉,漠然的松开扶住对方的手。曾经的书生结结巴巴,再三保证,赌咒发誓,不会将云娇诈死脱身,尚在人世的消息走漏出去,又以当初二人之间的海誓山盟,柔情蜜意苦苦哀求,这才让云娇点头,放他离去。
然而,书生离去,不出一个时辰,就有官兵包围了云娇当时的藏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