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昰说到做到,竟真的要为钟离陌风光大葬,不但允许整个南平的百姓送葬,还勒令归降的南平皇室成员,文武百官必须为其披麻戴孝。
其中大皇子更是执幡扶灵,披麻戴孝,做了本该是钟离陌儿子所做的一切事情。
有人不服,难免跳出来反对:“士可杀不可辱,钟离陌虽然贵为凌王,可我们这些人哪个身份地位比他低,凭什么去为他送葬?”
轩辕是看着下面如同跳梁小丑般的一群人,冷笑:“钟离陌在,你们南平就还有复国的机会!钟离陌不在,就你们这一群废物,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你们。”他顿了顿,这才继续道,“不是为钟离陌送葬,而是为南平送葬!”
这话自然更加让人不服气,于是七嘴八舌地再次争论起来,轩辕昰一只脚蹬着大殿的龙椅,歪着身子斜倚着扶手,冷眼看着,等那些人说够了,吵够了,才缓缓再次开口:“不想送葬?可以!那就去给钟离陌陪葬吧!”
能够在轩辕昰刚一攻占瑞阳城就归降的人,能有多少骨气?除了贪生怕死的,就是怕死贪生的,此刻硬着头皮站出来争论,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或者说是因为钟离陌一个不肯归降的死人竟会有如此待遇,心中不服。
轩辕昰这话一出,所有的人立刻老实了,包括闹得最凶的大皇子,一个个顿时噤若寒蝉。
“谁想去陪葬,”轩辕昰冷冷扫了脚下南平皇室的人们一眼,“站出来!”
“送葬就送葬,”这一次说话的是大皇子,他四十多岁,矮矮胖胖的好像一个大冬瓜,偏偏还留了两撇小胡子,长着一双老鼠眼,觑着轩辕昰的神色,声音却小了许多,“可我是堂堂南平太子,钟离陌的大皇兄,替他执幡扶灵,披麻戴孝,执哀子礼,实在是有违孝道!”
“是么?”轩辕昰的目光如同两道冷锐的剑,似乎要直接刺进大皇子的心底,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本王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是一个如此孝义的人啊,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转厉:“南平的皇帝,你的父皇,都死了将近一个月,尸体在寝殿里都快臭了,怎么也没有见你为他披麻戴孝过!”
一石激起千层浪,又好像沸油锅里倒进去一瓢冷水,一下就在人群中炸开了!
怪不得这些时日都是大皇子处理朝政,怪不得他们怎么也见不到南平的皇帝,原来南平的皇帝早在一个月之前,就骤然离世,甚至连遗诏都没有来得及写,让大皇子这个太子继位,都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偏偏还有个二皇子一直盯着大皇子不放,让他迫不得已之下,只好秘不发丧,继续打着南平皇帝的旗号发号施令!
二皇子比大皇子看起来要年轻一些,一张容长脸,此刻更是拉得堪比毛驴,瞪着一双三角眼阴森森地盯着大皇子:“大皇兄?”
大皇子登时乱了阵脚,头上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轩辕昰冷笑一声,懒得再看南平皇室中那些人的丑陋嘴脸,径自起身从侧门离去。
大殿里鸡飞狗跳的声音顿时被关在门后,轩辕昰抬眼,看着被人押住的钟离扬,道:“你们南平,败的真不算冤枉!”
钟离扬显然是听到了轩辕昰方才与大皇子等人的对话,脸色苍白中透着灰败,浑身都被绝望的气息笼罩。
轩辕昰有一句话说的,连钟离扬也不得不承认:钟离陌不在,南平,连复国的希望都跟着一并不在了。
在应对东灵的这一场战争当中,只有钟离陌是力主抗争的,也是钟离陌竭尽全力的调兵遣将,其余的人,先前全都在忙着争权夺势,后来全都在忙着保命!
三日之后,攻占了瑞阳城的东灵三皇子轩辕昰,为南平凌王钟离陌,举行了有史以来最为隆重的葬礼!
大皇子和二皇子披麻戴孝,举哀子之礼,整个南平皇族,文武百官送葬,再加上赶来的南平百姓,送葬队伍长达十里!
走在最前头的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到了下葬的陵墓跟前,最后送葬的百姓还没有走出瑞阳城去!
关于钟离陌的事迹,雪儿还是从钟离扬和闵素素的口中听说的。
——轩辕昰勒令了全部南平皇族去为钟离陌送葬,可唯独不允许钟离扬前往。
而他光明正大的理由,就是闵素素。
闵素素本来也是要去为钟离陌送葬的,甚至闹着要陪葬,轩辕昰不得不派人将她牢牢看住。同时雪儿也不放心,一直都跟在闵素素的身边。
只是在临出发的前一刻,她突然晕倒过去,而后被轩辕昰派去诊治的东灵军医得出的结论是:“启禀殿下,这个女人,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个结论让刚刚苏醒过来的闵素素一时悲喜交加,怔楞在床上半晌都是默然不语。
轩辕昰听到军医的禀报之后,也是眉头紧皱,半天没有说话。
他自己也说,没有了钟离陌,南平就没有了复国的希望,这也是他肯为钟离陌风光大葬的原因,一是顺从了雪儿,二来收买了南平的人心。可是这突然多出来一个钟离陌的遗腹子,事情就又不一样了。
雪儿回头看了一眼兀自在床上发愣的闵素素,又抬头看向轩辕昰,自然明白他神情变化背后的心思,忍不住哀求道:“轩辕,稚子无辜……”
轩辕昰不说话,雪儿也不动,就挡在门口,不让轩辕昰进去,也不让轩辕昰派人进去。
她说:“给钟离陌送葬,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里守着她。”
雪儿一指背后床上的闵素素,又朝着轩辕昰道:“这世上已经再无南平,她们也不过是一对孤儿寡母,不会影响到东灵的江山。”
轩辕昰咬着牙,不语。
雪儿只觉得自己的嘴皮都要磨破了,轩辕昰这才勉强点头,然而雪儿并不能完全放行,而是道:“轩辕,你能不能将钟离扬叫来?”
“雪儿,你……”
轩辕昰的眉头皱得更紧,雪儿此举,显然是依旧对他的话并不完全信任,这让他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快,然而对上那一双清澈得似乎可以洞察一切的眸子之后,他终于是再一次败下阵来:“好吧!”
钟离扬是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破口大骂着被人带来的:“我要去送我六哥最后一程,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那些个平日里和六哥不睦的糊涂蛋都能去,为什么我不能去?”
然后他就被押到了雪儿面前,一看到雪儿,钟离扬几乎是涕泪横流:“沈姑娘,求求你,让我去送我六哥最后一程,求求你……”
雪儿心中叹息一声,整个南平钟离氏的人,或许也就只有一个钟离扬是真正能理解钟离陌的人了。
她示意押着钟离扬的人将人推到房内,然后直接关起了房门:“这里已经没你们的事,你们可以回去向三殿下复命了。”
当时轩辕昰就站在门口,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一伸腿脚抵住房门:“雪儿,你……”
他皱着眉头,对于雪儿的举动显然十分不满。
雪儿叹了口气;“轩辕,你觉得你进来,能做什么?”
轩辕昰盯着她半晌,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是收回了抵着房门的脚,朝着那两个押送钟离扬前来的士兵道;“看好了,若是沈姑娘少了一根头发,就唯你们二人是问!”
听到轩辕昰的脚步声远去,雪儿这才松了口气,走到钟离扬面前,直接就将闵素素有孕的消息说了出来,然后道:“你想去送钟离陌最后一程的心情,我当然明白,只是,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吧。”
钟离扬如同死灰一般的眼睛,终于慢慢地恢复了一丝神采:“你说,六哥他,有后了?”
雪儿点头:“是,就在方才东灵的军医诊断出来的。”
一时间,钟离扬又哭又笑,搓着双手原地转了两圈,毫不避嫌地冲到闵素素床前,叫道:“六皇嫂,你听到了么?你有了六哥的孩子……”
他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无非是劝闵素素保重身体之类,雪儿等他说够了,这才再次开口:“钟离扬……”
钟离扬如同最唠叨的妇人,几乎将能想到的话都说了出来,闻言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雪儿。
雪儿叹了口气;“对不起,我未能救了钟离陌的性命,能为你,你们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从此以后,南平归入东灵版图,也就没有了这个国家,自然也就不会再有南平的六皇子凌王殿下,”她顿了一顿,真诚地看着钟离扬,“我希望接下来,你能好好打算,为你,也为了钟离陌的孩子。”
钟离扬怔楞了半天,突然苦笑出来:“沈姑娘,多谢你为六哥所做的一切,我知道我该怎么做。”
“这些日子,我经历太多,也看到了太多。就好像轩辕昰说的,有大皇兄和二皇兄那样的人,南平亡国,真的不冤!”钟离扬的笑容愈发苦涩,雪儿再也无法从他身上看到当初的阳光和洒脱,“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的,我只希望六哥不要断了血脉……”
“王爷他为了南平操劳一生,最后不惜以身相殉,他给了南平那么多,可南平却连个葬礼也给不了他!”一直斜倚着被褥发愣的闵素素不知何时回过神来,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我宁愿自己的孩儿,只是一个普通人!最好永远都不知道他父王的事迹,更不要效仿一丝一毫!”
她抬眼看着雪儿:“沈姑娘,有些话,我能不能单独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