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胤,她不过是不小心罢了。”康熙轻笑着从中打圆场,又对着常静说道:“常静,还不赶紧向醇亲王陪罪?”
常静楞楞地注视着眼前俊尔邪肆、卓荧不群的人,那张邪惑人心的俊脸上,仍留有几分当年的青涩,但是更多了几分怨天尤人的愤懑。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是个天之骄子?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尽管是几条人命,在他的眼中更如粪土,没有丝毫的价值。
这样子的地位,他还有什么不满的?
“她就是常静?”玄胤邪魅的双眼猛地瞪大,大手更是狠狠地握紧,“她就是当年害本王在紫禁城门外摔马的常静?”
难怪他觉得面熟了,是不?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是身上的切肤之痛,令他忘不了这一张容颜。
“是。”常静淡淡地低下头。
他还要她如何呢?当年为了她,景端王府上上下下数十个人,全都在万岁爷的命令之下移往边疆,现下整个京城只余她一个人,他还要她如何?难道这样的惩罚还不够吗?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见本王?”新仇旧恨一古脑儿地揉合在一块,缩聚在炽烫的胸口,鼓动着他强悍的心跳声,热烫着他怒瞪的黑曜眼眸,逼着他直想一掌毙了她。
传言果真不假,玄烨真是将这个该死的女人留在宫中。
五年前,他为了大清远赴各地征战只为了平乱,只为了保护整个大清初定的王储,那些年,他花了多少奇+shu$网收集整理心血,流了多少血汗,然而他现下几乎快成了废人,玄烨却是这样地对待他,把他当成没用的人,甚至连她这个罪人,他都好心地把她纳入宫中,收在他的羽翼之下。
他的功劳算什么?竟比不过一个罪人!
他以为他把这个女人纳在宫中,他便不敢动她吗?
玄烨这个如意算盘打错了,他一定会杀了这个女人,不管要他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要用她的鲜血祭他的腿。
“玄胤,事情都过这么久,你别再想了。”康熙苦口婆心地劝他。
玄胤邪气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要本王如何能不想?怎么能不想?”
这个伤,只要他走动,便可以感觉到上头的伤痛;只要一下起雨,便能感受到剐骨的痛楚;只要一刮起风雪,这条腿上所传来的锥痛,总是令他痛不欲生,痛得他夜不成眠。这些痛又有谁知道?又有谁为他感到怜惜?他为国征战杀伐,最后竟是落到这种下场?早知如此,他又何必为玄烨拼命,他为何要糟蹋自个儿的生命献给这个不懂得珍惜他的皇帝?
这个痛,必定要血祭才能平息。
“玄胤,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既然已是无法挽回,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康熙站起身护在常静的身旁,温热的大手轻轻地将她扶起。“况且景端王府早已经付出代价了,是不?”
玄胤注视着他暧昧的大手,心里猛地明白——好厉害的女人,原来她早已经勾搭上玄烨了,难怪她敢恁地无礼!
自个儿血浴沙场的兄弟怎么比得上软玉温香?他的江山是叔伯们帮他打下的,而地位则是他们兄弟为他保留的,然而事情到了最后,仍是比不上一个女人,一个祸国红颜。
他又能说什么?
“皇上都这么说了,臣又能说什么?”玄胤似笑非笑,妖诡地睨着躲在玄烨身后的常静,心中已有打算。“不过,她的身份应是配不上万岁的,是不?”
“无碍,朕这阵子正想要将她提擢为贵人,往后待在朕的身边,有个名目较不落人口实。”玄烨轻挪着身子,露出身后的常静,一双温热的眼眸直睇向一脸茫然不知的常静。
“万岁,她不过是个宫女!”他难以置信地吼着。
他真是这么想保护她吗?竟然为了保护她的安危,而想将她提擢为贵人?
“宫女?”他不以为意。“再怎么说,她可仍是格格,是景端王府的格格,岂会配不上朕?”
“她……”玄胤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玄胤。”康熙猛地沉下脸。
玄胤沉痛地敛下眉目,猛地咬牙说道:“臣告退!”话落,甩着袖,他大步地离开养生殿,不愿再多作停留。
他不相信他真的拿她莫可奈何!
第二章
霜雪满天,夜色诡魅,过了掌灯的时间,常静提着灯笼,靠着微弱的灯火照亮路面的雪泞,小心翼翼地往水房的路上走去。
孰知,她才刚踏上庑廊,便被一双有力的手给捂住嘴,双手更是被擒于身后锁住。灯笼掉落在雪地上,飘扬的火花犹如她尚来不及呼喊的声音,在微融的雪地上瞬间化为一片黑暗,她随即被拖到庑廊偏僻的另一头去,吓得她冷汗涔涔。
“到这里来,想必连玄烨也护不了你了吧!”
她的耳边猛地传来一道森冷无情的声音,令她的心猛地抽痛。
是他?
常静想旋过头,却被他紧紧地捂住嘴,整个人被箝制住,令她只能柔弱无力地靠在他冰冷的怀里;他是站在霜雪中等她吗?否则他的身上为何沁凉得令她惶惧?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在想本王到这儿等你是为了什么吗?”玄胤温热的气息拂在她雪白的颈项上,然冰冷的薄唇则是有意无意地触碰着她敏感的耳垂,挑起她一身惊悚的战栗。
难道他打算杀她?
整个景端王府全因为她一个人而牺牲了,难道他觉得这样还不够?
“你还记得你欠本王的?”玄胤不理会她的感受,径自以唇和温热的气息搔着她、调戏着她。
我已经付出代价了,是不?常静潋滟醉人的水眸怒瞪着,直想要回头斥责他一顿,却苦于被他紧紧擒住,只能在心中无声呐喊。
“本王要你把所有亏欠本王的,一次全还给本王。”他冷戾如鬼魅,温热的气息在瞬间冻结,化为浓烈的薄雾。
他突地松开箝制,让她惊慌失措地逃开他的身边数步之远,却又见她猛地停住脚步,迟疑了半晌,又转回身子,挺直背脊走到他的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跪下。
“你是打算求饶?”玄胤狂肆地笑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透过银白的雪光,瞧见他那张妖诡的俊脸。“太迟了,本王饶不了你,尽管有玄烨为你作主,本王仍是饶不了你。”
“本宫没打算求饶!”常静傲然地挺起背脊,张着一双无畏的水眸睇视着他;不能逃,即使明知道自个儿的命留不到明儿个天亮,她也不能逃,好歹她亦是个格格,她有她的傲气。
“本宫?”玄胤放肆地讪笑着。“你以为你是谁?现下的你不再是景端王爷的掌上明珠,不再是景端王府的常静格格,你居然还敢自称本宫?”
“本宫宁可被杀也不受辱,醇亲王大可一刀要了本宫的命。”她抬起雪白的颈子,等待他的赐死。
即使是死,她也要死得有尊严;当年委身在宫中是皇上为她安排的,容不得她抗拒,但现下他既然是为索命而来,她便得无惧地面对,但愿她的死可以化解他的怨恨,换得景端王府的安宁。
“你想死?”他微愕地瞅着她,瞅着她坚定的神色,有一股异样的感触飞掠过他的心;倘若她不是害他伤了腿的人,他定会欣赏她无所畏惧的气势,但是,毕竟她是个罪人,亦是玄烨一心保护的女人,他更是无法原谅她!
他会要她付出代价的,只是这不是一条命那么简单。
“这一条命本王收下了,你别想要逃,本王明儿个晚上会再来找你,你等着本王吧!”
玄胤冷冽地瞥视她一眼,随即隐身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只余错愕的常静仍跪在地上,无法了解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真是如此恨她?
雪虐风饕,狂风袭雪飘落一地的冰冷。
一抹暗黑妖诡的身影,轻松地闪过紫禁城内的重重护卫,足不点地地直往养心殿东庑跃去,身如潜龙般地游移着,在尚未惊动任何人之前,他已进入后殿里的水房,然而却见不到常静的身影。
灿亮的月光在隐晦的云层后头迸射出一丝丝的银色光束,透过层层叠叠的竹帘筛落出光痕,映出一抹颀长的身影。
玄胤魔魅的黑曜眼眸犀利地注视着水房内的一举一动,然而却没有发现那一抹倔傲的背影。
“难道她把本王交代的事给忘了不成?”
玄胤低喃着,冷鸷冰寒的眼瞳仍是不放弃地四处梭巡,然而仍是徒劳无功。
“亏本王真是信了她的傲气,原来她不过是耍耍嘴皮子,在本王的面前装出一副凛然的模样罢了,而本王竟蠢得相信了她。”玄胤讪笑着,想不到自个儿真是那么简单地信了她。
也罢,她躲得了一时,他不相信她可以躲得了一世!
翌日
顶着漫天风雪,天地犹如一片初开的混沌灰白色,令人搞不清现下到底是什么时刻。玄胤掸了掸身上的风雪,站在养心殿后殿的庑廊上,耐心地等候着那个昨儿个夜里该出现却没出现的女人。
他眯起黑曜眼瞳,令人猜不出他的思绪,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直视着养心殿外的花园,望着扶疏的林木早已枯槁,然而每一干涸的枝节上头却排列着一列列的白色花苞,含羞带怯地绽露着粉色的花蕊,飘散出沁冷的清香。
“天啊,想不到她竟然可以由一个宫女变成贵人。”
神魂飘荡之间,玄胤蓦地听到庑廊下有着一干宫女边整理着园子边嚼舌根,令他不禁转移视线看向那群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