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哭无泪,只得咬着牙刷挤掉衣服上的水,晾几分钟后穿着这几斤重的衣服去上班。
不过他很快得到解救,论坛上迅速出现一个帖子说“快递站惊现小集市软陶美女”,后面留言又是一堆。次日,戴佳卖出软陶人偶成品四尊,并得到三个订单,她终于一扫几天以来的郁闷情绪,眉飞色舞的。晚上关门回家的路上戴佳的心情非常好,她买了一袋沙糖桔,边走边剥,甚至大方地向荣小白敞开袋子。小白非常客气地摆手谢绝,戴佳小时候也喜欢拎着一袋小桔子边走边剥,并与荣小白分享,第二天她又拎着一袋桔子来玩,荣小白却因上火而牙龈发炎,咽干喉痛,一见桔子就直犯恶心。
戴妈妈又打电话过来,她还是不太相信女儿真的与那个荣小白在一起,再次试图劝说她回去。戴佳不再像以往那样态度激烈,她在南京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属,不必再胡搅蛮缠地抗争,她说,妈,我已经在南京过得很好了,您不用再担心,我每半个月会给临家饭店的账户上打钱,我再向爸爸要一点,用来周转应该问题不大。末了她又补充道,妈,您一个人照看临家饭店要注意身体,天气热了衣服也单薄了,进出厨房时不要烫着。
儿大不由娘是自古以来的规律,每一个自作聪明的父母都会落得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戴妈妈只得作罢。不过她注意到一些细节,戴佳虽然没有顺从她的心意,却学会体恤别人,嘘寒问暖,她想到这里又有一丝欣喜。
徐泽霖这段时间非常苦恼,他用与别的女孩相亲的理由来搪塞母亲,却也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权衡再三,他决定再次远走南京。他在南京出生,户口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南京,加上父亲在省会的基础,那里简直是他的第一故乡。当他说明意图时,北北立即跳了出来,声称也要去南京玩,要去挥霍她那一无是处的青春,要去找她那美好的戴佳!
北北事先打电话告诉戴佳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戴佳乐得手舞足蹈,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菜,上午才十点半就拉着荣小白回家做饭。他不是非常乐意,毕竟事业刚刚起步,任何懈怠都是不明智的,但戴佳揪着他的胳膊晃了两下,他立即投降了,乖乖地跑回去。
北北说,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她最终还是被他们的厨艺摆平了,荣小白精通炒菜,而戴佳专攻汤羹,几乎没有瑕疵。她酒足饭饱,心满意足,用复杂的目光望着这对声称是情侣的情侣,不知道怎样定位自己的立场,以往她在徐泽霖面前大肆鼓吹“爱她就去抢她”的行为貌似王婆式的角色,显得龌龊和无耻。
荣小白照旧乖巧地去收拾碗筷的时候,戴佳忽然问起一个人,她说,你不是和徐泽霖一起来的么,他怎么没有过来?
他把我送到楼下就走了。
为什么?
废话,明知故问。她拍了拍戴佳的额头,权当替徐泽霖出气,她想了想,将戴佳拉到房间里,小声地问道,荣小白的哥哥怎么不在?
戴佳想起上次在临家饭店北北提到的事情,她心领神会地一笑,说,晚上我让荣小白喊他过来吃饭就是了。她刚要去厨房和小白说这件事,胳膊又被北北拽住,她又撇了撇嘴,嘲笑道,我知道,我肯定不提到你。
北北这才放心下来,她在戴佳的房间里来回走动,心跳得怦怦作响,活吞了一只猫似的。自上次回到南通后,她曾经试图忘却忘却那个让她怦然心动的蒋汇东,忘却那个温和并神秘的“如是我闻”,但结果是越想忘,越难忘,相亲数次,思前想后,唯有荣大白算得上是美好的存在。她经常自责自己的水性杨花,毕竟一天到晚怦然心动的现象不该出现在一个良家少女身上,但这次她还是忍不住想起荣大白靠在窗口喝板蓝根的身影。
荣小白去店里时两个女孩一起去逛街,北北将每次与男人的会面都视为一次正式的相亲,将每一次正式的相亲都视为一次浪漫的约会,她不惜下血本去做漂亮的新发型。戴佳却只是坐在旁边看着,任由店员如何游说都不为所动,如果搁在以往时光,她绝不会作壁上观。价目表上的数字与以前相比没有太大变动,她却不再舍得在发型上花费一个礼拜的收入。
你现在那么抠干什么哦,置办嫁妆么?北北鄙夷地问道。
戴佳用手指搅弄着柔顺的发梢,说,以前觉得七八百块钱不算什么,但现在不一样了,都是自己赚的,不舍得花,何况……
什么?
我和小白以后要定期寄钱回南通,给饭店周转用。
北北心头一惊,脸上烫热起来,当初若不是她自作主张地纵容甚至鼓励徐泽霖,戴佳也不会陷入离家出走的境地。与戴佳相比,北北又觉得自己的生命苍白空洞,她闭上眼睛,一股沮丧的情绪在她心底弥漫开来。
听说有免费的饭局,蒋汇东下班后立即赶去荣小白的店里,帮忙搬运了一批邮包,而后满怀期待地跟他回去。他们在客厅里下棋,与上次和徐泽霖下棋的时候相比,荣小白觉得现在惬意多了,烟雾缭绕,牛皮漫天飞,更重要的是,他可以经常赢。
六点半的时候小白才想起自己还没有生火起灶,他赶紧叫蒋汇东一起出去避难,捏造出他们还没有回来的假象,以免戴佳回来后发飙。不料刚刚打开门,迎面刚好撞见捏着钥匙的戴佳,荣小白愣愣地站在门口,主动招认道,我们也刚回来,还没有做饭。
戴佳却懒得搭理他,而是让开一条道,将躲在楼梯口的北北拉了过来,说,今天这位才是亮点,你们快膜拜吧。北北将双手叠在身前,微微低着头,扭扭捏捏的,矫揉造作的,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她还算纯洁的时光。她轻垂眼睑,声音温柔,她说,你好,我是北北。
荣小白见了鬼似的全身酥麻,月落乌啼霜满天,太惊悚了。他察觉到这问候貌似不是献给他的,于是回头望了望蒋汇东,发现这厮一脸花痴样,微微张开的嘴角似乎随时都会一行飞流直下的口水。
第六十五章 我本将心邀明月。。。
这是一次奇怪的聚餐,北北忽然纯洁了,蒋汇东也绅士了,气氛相当诡异。以往北北在她感兴趣的男人面前一向极力表现,钢管舞女似的,这次却与蒋汇东之间视而不见。戴佳对此心知肚明,她能感受到这两个青年男女之间的暗香攒动,于是滴水不漏地配合着。不过荣小白后知后觉,他丝毫领悟不到其中要义,一个劲儿地与蒋汇东胡侃。他说,哥,要是让你重生的话,你要当什么人?
蒋汇东稍加思索,说,要当朱坚强。
哦?哪家的公子?
是一头猪,叫朱坚强,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营养师,还有人给它颁奖,有人给它写歌,还有人指望它带领中国走出金融危机,实在是了不起,最重要的是,没有人宰它吃肉。
荣小白这才想起前天在报纸上看见过这头猪,前面一幅图是**在监狱中放风,后面一幅图是猪坚强在庭院散步,他当初还以为**东窗事发后牵连到自家的猪了。他点了点头,叹道,咱活了这么多年,混得还不如一头猪,真是失败。他想了想又乐观起来,说,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它再怎么着也只是一头猪,难不成永垂不朽?
蒋汇东摇头反驳道,这可不一定,这猪死了以后可能还会有一群孝子给它立纪念碑呢,你死了以后就只能化成一把灰了。
北北捂着嘴巴笑了起来,那娇滴滴软绵绵的笑声让荣小白与戴佳不寒而栗,却让蒋汇东心驰神往,能让如此端庄的女孩开心是他的莫大荣幸。事实上北北的内心奇痒无比,眼前如此欢欣的场景正是她以往大展口才的时机,如今却不得不夹着双腿假装淑女。她正准备插话,戴佳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胳膊,小声地说,继续潜伏,别暴露。
当晚,北北没有去住徐泽霖事先安排的宾馆,而是与戴佳挤在一张床上,两人聊了聊她们之间的私密话题,比了比身材,还展望了一下某个美丽部位的潜力。半夜时分,她终于打着擦边球地问道,荣小白的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呀?
蒋汇东。戴佳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地回答道。
北北顿时愣住了,脑袋里懵成一团,搞不懂这三个字为什么跟咒语似的阴魂不散。她又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于是穿着白睡衣在房间里飘来飘去,飘了十分钟后终于弄懂事情的大概轮廓。她推了推戴佳,说,佳,你有没有那个蒋汇东的电话号码?
戴佳刚才正睡得神魂颠倒,梦见自己摔破一只软陶,里面藏着一根金条,现在猛然被喊醒,金条没有了,心情有些糟糕。她爬了起来,抓着又长又乱的头发去找来手机,然后丢给北北,说,大半夜的发什么娇(骚)嘛,我明天还要上班呢,不许再吵了!
北北的注意力集中在电话号码上,完全无视戴佳的抗议,她捏着俩手机,凝神屏息,刮体育彩票似的。十秒之后,蒋汇东慵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北北紧张兮兮地说,你好,你是蒋汇东么?
嗯,你是?
我是北北,今天一起吃饭来着。
哦,是你呀,有事么?
漫漫长夜,无思睡眠,阁下是否也感到一丝寂寞?
蒋汇东不觉心头一惊,所有的困意瞬间烟消云散———这段话正是他当初与“零星之爱”的开场白,这段话之后,一个淫荡的夜晚就拉开帷幕了。他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北北的心微微地欣喜并愧疚着,欣喜的是她的那份难得的心动仍能继续,愧疚的是那天她居然与他相见不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