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华尔街股市投下太多钱,从黑色星期二崩盘以来,美国电话电报公司下跌38%,标准石油公司下跌42%,通用电气公司下跌58%,这些股票在当时都是大热门。”
他说得没错,在两年前,这几家公司的股票还是人人争相购买的抢手货,如今已成废纸。
“就算如此,这又干你什么事?”不期然被刺到痛处,郝文强的口气更为冰冷,恨不得杀了韦皓天。
“我只是想劝你,人不要太过贪心,最好见好就收。”韦皓天消遣他。
“韦皓天!”郝文强再也受不了韦皓天的冷嘲热讽,也不想保持礼貌。
“随便几句话就生气了?真耐不住性子。”比起那天让他等三个钟头,今天他可客气多了,只用话削对方。
他说过,他会加倍奉还耻辱,这只是开始。
“你到底想干什么?”郝文强再也不想同韦皓天耗,只想速战速决。
“跟你谈个交易。”韦皓天正好也有这个意思,也不想同他啰唆。
“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他们双方互不往来,哪来的交易可言。
“先别急着拒绝。”韦皓天冷笑。“我要跟你谈的交易,完全对你有利,拒绝就太可惜了。”也太不聪明。
“什么意思?”郝文强懒得跟韦皓天兜圈子,只希望他有屁快放。
“我可以帮你度过难关。”韦皓天开门见山。“我可以借钱给你,让你填补资金缺口,避免银行被清算的命运。”
“我不相信你会这么好心。”他的立意是很好,可惜郝文强一点也不领情。“众所皆知我们不和,在市场上也是竞争对手,你没有理由帮我。”
“我们是不和,但你手上有一样我想要的东西,这就是我为什么帮你的理由。”韦皓天老实承认。
“什么东西?”郝文强想不出来他手上能有什么东西吸引韦皓天,他的资产早已远远超过他。
“你女儿。”就是这珍宝吸引他。“我想要你的女儿。”
“蔓荻?”郝文强无法置信的自言自语,他就生这么一个宝贝女儿。
“就是蔓荻。”郝蔓荻,这三个字像是沈瓮多时的好酒,在他的心里生香发酵。多年以来,她一直是他的梦想,驱使他不断前进的原动力,如今终于可以美梦成真,只要对方肯爽快答应。
“想都别想!”
遗憾的是,事情没有这么顺利。
“我不会把蔓荻嫁给你这个黄包车夫,你不要作梦了!”
“容我提醒你,我现在已经不是黄包车夫,是个比你还有钱的人。”韦皓天最恨人家提起他的出身,尤其出自他未来丈人之口。
“没有什么差别。”郝文强冷哼。“即使你有万贯家财,在我心中,永远都是个黄包车夫,这就跟你出身于棚户一样,是个不争的事实。”
生活在上海的人们,有很多选择。他可以住洋楼、住弄堂,或是工寮,就是不能住棚户。那是最低等的人才在住的地方,若换到古代,等于是贱民。
贱民。
郝文强不用明讲,韦皓天也知道他是在侮辱他,这激起了韦皓天的怒气。
“也就是说,一点谈判的空间都没有?”他冷冷地问郝文强。
“没有!”郝文强想也不想的回绝。
“很好。”韦皓天慢慢释放出怒气,定要对方知道后悔。“那么,你就等著银行被恐慌的储户和投资人挤破大门,再见!”
韦皓天撂完话后便甩上电话,郝文强也是同一个时间摔话筒,彼此的火气都很大。
混帐东西,居然敢威胁他!
郝文强气呼呼。
他不明白资金不足这个消息是怎么流出去的,但他绝不会屈服于韦皓天的威胁,将蔓荻嫁给他。
我想要你的女儿。
不要脸的东西!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分?居然敢开口跟他要蔓荻,还当她是货品一样的买卖。
郝文强认定韦皓天没有跟他提起郝蔓荻的资格,但同时也担心韦皓天的威胁会成真,他那个人从来就不是随便说说。
想到韦皓天的威胁,和自己就算卖老脸也调不到资金的窘境,郝文强匆匆起身,开始烦躁的踱步。
※※※※※※※※※
“号外!”
街头贩卖小报的报童们,光着一双沾满灰尘的脚,跑遍大上海的街头。
“号外!号外!‘中陆实业银行’要倒了,把钱存在那儿的人赶快去领,晚点儿就来不及!”报童卖力地嘶吼著,唯恐街上的行人没听见,不来跟他买报纸。
“‘中陆实业银行’要倒了?给我一份!”路上行人纷纷停下脚步,跟报童买报纸。
“糟了!我的钱还存在那儿,赶快回家拿存折和印章领钱!”不幸将钱存在“中陆实业银行”的人们,气愤地丢下报纸,准备去“中陆实业银行”领钱,免得积蓄就这么没了。
“中陆实业银行”经营不善的消息,不过才见报几个小时,银行便挤满了前来兑现的人潮。
“让我进去!”
“不要挤!”
“把我辛苦挣来的钱还给我!”
无论是银行门口,或是营业大厅,无处不是万头攒动,黑压压的一片。就算雇请了再多伙计,也抵挡不了拥挤的人潮。
“大家不要急,一定领得到钱,请大家冷静!”银行的伙计喉咙快喊哑了,努力安慰烦躁的储户,但他们怎么听得下去?
“前面的人到底领好了没有?领到了钱就快滚,该我们领了!”恐慌的储户们像海潮往前面推,有不少人因而受伤。
“怎么办才好?人太多了,挡也挡不住!”
时正一九三一年,华北一个普通的五口之家,一年最基本的花费至少要一百七十元左右,上海更高,几乎是两倍,银行若是倒闭了,他们的生活怎么办?岂不是得喝西北风去?
“没办法了,去找董事长,看他有什么法子可想?”银行伙计使尽全身的力气,依旧形成不了抵挡的人墙,眼看着就要崩溃。
“我走偏门进去,你们撑著!”其中一名伙计,趁著一片混乱之际,悄悄地混入人群冲出银行,再偷偷摸摸地从银行后小巷子的偏门,进入位于银行后头的董事长室,向郝文强报告这个消息。
“董事长,不好了!银行大厅的门已经给前来领钱的人给撑破了,银行内的现款也给提领光了,我们实在撑不下去了!”银行伙计喘呼呼,要郝文强想想办法,救救银行。
他哪有什么办法可想?
从进到银行那一刻起,他就不停地打电话,不停地遭到拒绝,有些人甚至拒绝接他的电话。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报纸怎么会突然刊登银行经营不善的消息?是有人刻意搞鬼吗?”银行伙计都知道银行最近资金调度不良,但他们以为危机很快就会过去,怎么晓得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董事长,您倒是说说话啊!教教我们该怎么做?银行的大厅都快被人潮给挤爆了,您不能再坐视不管!”
“我没有坐视不管,你没瞧见我正在想办法吗?”郝文强比谁都清楚是谁搞的鬼,韦皓天果真说到做到,心狠手辣。
“请问您想到办法了吗?”伙计心急如焚,因为他们的钱也都存在这里,银行若真的垮了,他们一毛钱都拿不到。
郝文强不答话,事实上他也答不出来。他的口袋里没剩半毛钱,比伙计还穷。家里那栋洋楼和骨董字画,就算全卖了也填补不了资金缺口,拜韦皓天之赐,现在他的资金缺口越来越大,几乎已经大到无法弥补的地步。
“董事长!”伙计们激动地呼喊郝文强,迫使郝文强不得不狠下心来拯救自己的事业。
他动手拨了一个他最不愿意记得的号码,感觉上自己的颈子,好像也被旋转再旋转的转盘勒住,若不是情非得已,他是绝不愿做这件事的。
电话响了几声,马上被接起来,而郝文强一点也不意外,韦皓天这混帐,等这一刻很久了吧!
“郝老爷子。”韦皓天不必问对方是谁,马上就猜出定是郝文强打来的电话。
郝文强深吸了一口气,本来该好言好语求对方帮忙,怎知一开口便忍不住怒气。
“你到底想怎样?”口气仍像以往一样骄傲。
电话那头的韦皓天冷笑,这老不死的还以为自己仍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的大老爷,完全不懂得谦卑。
“我不懂你的意思。”对方既然这么骄傲,韦皓天索性和他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看谁先投降。
“别装傻了,姓韦的。”郝文强完全沈不住气。“今天报纸上刊登的消息,是不是你的杰作?”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奈何得了我吗?”韦皓天冷笑。“我若没猜错的话,现在你银行大厅应该热闹得不得了,可能门都被挤爆了吧?”
韦皓天没说错,银行的门的确被挤破了,全拜他之赐。
“你到底想怎样?”郝文强打死不愿开口求饶,但情况好像由不得他。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韦皓天好整以暇的捉弄郝文强。“是你先打电话过来,却问我到底想怎么样?未免太可笑了吧!”
“我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都是你害的,当然要打电话跟你讨回公道。”郝文强还在逞强。
“不对,你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莫要随便为人安插罪名。”只会显得自己更可笑而已。
“如果不是你搞鬼,我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他的朋友很多……
“你是想说你人脉很广,随便都借得到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