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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无痕》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远距离

作者:狂沙 字数:7857 书籍:长刀无痕

  尖尖的、毛绒绒的竹叶茶加入了滚烫的开水,风中顿时泛起微甜的芳香,茶色为嫩绿,那种绿,可以绿到人的心里,南宫无雪慢慢地品了一口,顿时有种地老天荒的感觉,他抬起茶壶轻轻为赵烈倒茶,低声道:“赵帮主重伤未愈,居然敢孤身前来,你就不怕我乘机对你下毒手吗?”

  赵烈低头轻轻喝了口清茶,感悟到了淡淡清香和淡淡人生,抬头微笑道:“如果你会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毒手,那么你就不是南宫无雪了。”

  南宫无雪默默凝视赵烈,心中无限感慨,数年前的英雄会如日中天,可是却接连遭受了沉重打击,不但英雄会没有了往日的威严,而且南宫世家也遭受了灭门惨案,他忽然沉声道:“你改变了很多,几年前还是逃亡江湖的亡命之徒,此时已经是威震天下的武林战神!命运真是无法捉摸,变幻莫测。”

  赵烈淡淡道:“命运无常,因果反复,我们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要成为仇人,可是仇恨往往出自于谎言和错综复杂的误会,复仇唯一的结局就是将复仇者拉入永劫不归的轮回,江湖永远不会缺少仇恨和血腥。”

  南宫无雪俊朗面容挂着宁静微笑,忽然若有所思道:“我曾经对你恨之如骨,虽然心里觉得事情蹊跷,其中必有隐情,但仇恨和嫉妒会让人迷失方向,漠北之行还要多谢黑虎帮及时出手相助,此番北上。我感悟颇多,用仇恨对待这个世界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应该用温暖和宽恕对待这个世界。”他胸怀大气坦然,态度平和亲切,仿佛看破了世间万象。

  赵烈并非第一次见到南宫无雪,可是此时却觉得南宫无雪格外光彩照人,眉目间自然就散发出渗透在骨子里地高贵儒雅气质。他低头久久凝视纯绿的茶水,蓦然想到惨死的南宫雨和被冰冷海浪吞噬的展莹。忍不住冷冷道:“走不完天涯路,杀不尽仇人头!比爱更持久的力量是仇恨!我肯定会让真正的凶手得到惩罚,彻底洗刷我身上的冤屈!”

  南宫无雪沉声道:“开始我也以为你就是凶手,但后来一直有着很奇怪地感觉,你绝对不是凶手,以前曾经有很多机会可以率领英雄会的数千帮众追杀你,可是这种怪异感觉让我放弃了这种想法。杀了你只会让真相永远石沉大海,后来你多次率领黑虎帮出手相助,更加坚定了我地想法,可是迟迟未能杀了你这个所谓的凶手,我在江湖中也承担了巨大的压力。”

  赵烈眼中射出钦佩目光,江湖中刀光剑影,生命如同随波荡漾的无根浮萍,随时都可能被浪花卷走。南宫无雪却承受着江湖人的耻笑而不滥杀无辜,并没有在江湖中苦苦追杀,他叹息道:“展莹当年被海水卷走,我一直期望可以找到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任何消息。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子,当时我很喜欢,可是她的心中自始至终都只有你,这是她失踪前亲口对我说地。”

  南宫无雪想到展莹可爱的样子,似乎看到了她俏皮的模样,心中阵阵刺痛,良久才轻声道:“她表面上柔顺可人,其实内心异常倔强,只是当时我太沉溺于权力,全部心思放在了英雄会。真是辜负了她。”

  春风轻轻吹过。飘荡的竹叶发出“沙,沙”轻响。南宫无雪喝了口清茶,抬头坚定道:“赵帮主虽然被司马空和张枫所陷害,被迫逃亡江湖,身处逆境却顽强不屈,你今日的成就远比别人付出了更多,我也十分佩服!你知道所有的真相,我想和你联手让真正凶手得到应有惩罚。”

  赵烈冷冷道:“你尽管放心,这些年我并没有忘记心中的仇恨,我会让司马空和张枫身败名裂,生不如死!”风忽然消逝了,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竹叶清香,茶舍里面蓦然安静了下来,长时间沉默后,他忽然凝视南宫无雪道:“你地确值得展莹深爱,并没有辜负她,展莹没有爱错人。”

  南宫无雪没有说话,抬头凝视清幽的竹林,静心品茶沉思,“有节骨乃坚,无心品自端,竹衰不变节,花落有余香,尘而不染,濯而不妖,枝横云梦,叶拍苍天,飞舞凌云仍心定。”他任由心绪随意翩翔,竹林的婆娑影子随着清风飘逸摇晃在朦胧春意中,引起了无限思绪。

  温暖的春日让世间万物显得生机勃勃,世间所有尘埃被涤荡一清,空气变得格外清新宜人,茶壶中的茶水逐渐冰冷,早已饮尽,气氛有些压抑,赵烈悠然笑道:“*光柔媚,千万莫辜负了大好青春,虽然腿伤未愈,我也想活动筋骨,我们不如到附近随便走走,晚上再找个地方痛快喝酒。”

  两人静静漫步在古老的城镇中,街巷地民居、古宅老店、小桥流水已清晰可见,近在咫尺,他们心中都弥漫着怪异的滋味,如同置身梦中,数年前他们还仇深似海,两人谁也没有料到他们能如此悠然地漫步在江南水乡。

  街道两旁散发着青苔味的古宅老屋触手可摸,虽然牌楼上的砖雕图案已无法辨认,但在古朴和沧桑之间仍透出几分精致和灵动,似乎要向赵烈和南宫无雪倾诉埋藏已久的悠远故事,这里人的生活恬淡又悠闲,许多老人搬弄竹椅,端坐到古宅大院的门前或临河小街的檐下,在他们的脸上就能读出那份远离尘世的安逸。

  清润秀美地水土,孕育了古朴平和地生活,连小猫小狗也很安静地匍匐在主人脚下,享受着和睦和温馨,南宫无雪凝视此情此景,忍不住油然生出那种返朴归真的温情。回头对赵烈微笑道:“要是江湖人望到我们两人相安无事地悠然漫步,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两人气质非凡,散发出飘然魅力,并肩行走飘然漫游在繁华地街道上,一个是白衣如雪,一个是蓝衣似海,引得城镇里面那些春心萌动的少女频频回头。赵烈淡淡道:“走自己的路,让他们去说吧。”他的脸上蓦然飘过欣慰而深沉的笑容。悄然握紧了双拳,付出的艰苦努力没有白费,世间并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他正坚定地朝心中地目标稳步迈进。

  湛蓝的天空白云朵朵,温暖春风把许多千奇百怪,色彩艳丽地风筝吹到了蓝天,不少小孩子开心地拉着五彩斑斓的风筝在街道上奔跑。风中传来串串悦耳的笑声,这是他们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的快乐岁月。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欢快地放着风筝,兴致勃勃地从南宫无雪身边跑过,不过才两岁的样子,可是模样却是粉雕玉啄,非常可爱,也许是小女孩太专注于飘在天空纤巧精致的云燕风筝。脚步忽然拌在了街道上突起地石板上,眼看就要踉跄着重重跌倒。

  南宫无雪伸手卷起了一阵柔和轻风,轻轻把女孩凌空搂在怀中,低头对她微笑道:“***,你的风筝好漂亮,不过以后放风筝也要小心了。不然很容易摔倒。”

  小女孩大惊失色,额头就要碰到坚硬石板,忽然觉得身子飞了起来,身子落入了温暖舒适的怀抱,她目不转睛地凝视温柔可亲的南宫无雪,漂亮的眼珠忽然“骨碌”地灵活转动,伸出洁白手指着远方娇笑道:“谢谢叔叔,你放我下来,我要过去找我的妈妈。”

  南宫无雪显然被女孩的纯真可爱所感染,脸上露出了柔和的笑容。心中充满温情。随意顺着小女孩柔嫩手掌望向了远方,他地呼吸顿时停止。似曾相识的身影伫立在茫茫人海中,似曾熟悉感觉瞬间笼罩了全身,他的双眼射出霎时亮光,刺穿了三生三世的浓云,缩短了百世轮回、千年万年,透过恍动的身影,魂魄游离窍外,他分明望到了展莹熟悉的俏丽身影!

  真地是她么?无限优美的背影已足可扣动任何人的心弦,纵使她化了灰烬,南宫无雪都认得出来,原来乌黑光滑的大辫子已经不在了,头发挽成一个精巧的髻,云鬓雾鬟,如同一个高贵的**,她轻盈地转过了身子,那眼角,唇边,眉梢,发间,指端,袖侧,腰畔一切都是那般的熟悉。

  她缓缓款步走了过来,乌黑的秀发在顶上结了个高雅发髻,柔和的瓜子脸荡漾着盈盈笑容,南宫无雪僵立地面,又闻到那熟悉的淡淡桂花香,又听到她地温柔笑声,也听到了他那忐忑不安扑通,扑通地心跳声。

  赵烈也是傻傻地凝视眼前的女子,她地美目深嵌在秀眉之下,两片洋溢着青春的香唇紧闭着,呼吸轻柔得像春日朝阳初升下拂过的柔风,他无法相信竟然会在绚烂的春日遇到她,恍惚间,似乎回到了那段逃亡江湖的悲惨岁月,他们曾经度过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

  她不经意地拢一拢秀发,细密的发梢恰如清风拂面,笑容晶莹洁白,依然是那么楚楚动人,乖巧伶俐,就连那嘴边的酒窝也是俏皮可人,没有丝毫的改变,她长长的睫毛晃动了一下,接着张开眸子,温柔朝南宫无雪瞧来,还甜甜浅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美丽牙齿。

  南宫无雪的心跳已经完全停止,静静地凝视站在眼前的女子,忘记了一切,凝滞了人流,凝聚时光,凝固了天、地、时、空,所有的所有都定格在此一刻。

  女子身穿雪白锦衣,身段无限优美,俏生生立在街头,她抬头静静凝视眼前儒雅飘逸的白衣男子,忽然对南宫无雪嫣然一笑,柔声道:“谢谢公子照顾我的女儿,她很是顽皮,宝宝,快到妈妈这里来。”小女孩回头对南宫无雪调皮地伸了伸舌头,“咯咯”地笑着冲到她的怀抱。

  南宫无雪的心跳蓦然停止,周围的一切忽然都失去了色彩。天地万物黯然失色,呆若木鸡地站着,脑海一片空白,痴痴地凝望展莹温柔地亲吻小女孩地红润脸蛋。

  她温柔地和小女孩亲昵,秀美双眸中闪烁着母性的慈爱,旁若无人,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呆呆站在街道中央的两个男子。赵烈心神激荡,忽然大步走到她面前道:“展莹。你不记得我了吗?”

  女子茫然抬头凝视金发飞舞的赵烈,秀脸忽然露出羞涩笑容,低头轻声道:“公子认错了人吧,我并不认识公子,我也不叫展莹。”

  赵烈的心蓦然变得冰凉,眼前的女子明明就是展莹,就连羞涩的神态都是一模一样。他对女子沉声道:“也许你已经忘记了我,可是你绝对不会忘记他!”他伸手指向了依然失魂落魄地站在熙熙攘攘人流中地南宫无雪。

  女子闻声将修长的玉颈轻轻回过来,抬头凝望南宫无雪,陌生地面容却给了她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的心跳忽然有些异常,于是拉着小女孩袅袅娉娉,姗姗走近了他,想要看清楚。依然还是那么陌生,于是她柔声道:“你是谁?好像我以前并没见过公子,可是我却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南宫无雪的心彻底死去,眼神笼罩着无尽的悲伤,双瞳黯淡无光,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模糊。眼中只剩下了她的身影,她几乎透明地耳垂上有着一颗细小的红点,分明就是俏皮柔顺的展莹,可是她不但已经忘记了他,而且还嫁为人妇,有了可爱的女儿。

  多少个夜晚梦到了相逢,南宫无雪徘徊在如水般夜色里,顾影自怜,无怨无悔,默默等待。等待月上柳纱头。时常闭目聆听,是否是她细碎步履。生怕惊醒夜的温柔,可是真到了相逢时刻,却是如此悲凉,如此悲伤,如此痛心,他的双眼中流出了泪水。

  “公子为什么忽然流泪了?”女子抬头久久凝视南宫无雪弥漫着悲伤的双眼,再也没有移开关切的目光,她一身雪白宽阔地丝袍,只在腰间束上两寸宽的丝带,隐约表露出她无限优美的身段线条,有种说不出的娇柔纤弱,黑发冰肌,俏丽动人。

  南宫无雪顿时心如刀割,什么话也说不出,悲伤和痛苦笼罩了身心,她竟然不知道泪水是为谁而流?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也不是天各一方,而是站在她地面前,她却不知道他为谁而流泪!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那该有多好,回忆总是美好的,即使是有些伤感,现实总是残酷的,即使是有些美丽。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冰冷的滔天巨*席卷而来,四周狂风呼啸,赵烈耳边开始回荡着巨大海啸声,他心中一动,缓缓走到了她面前,勉强抑制住狂乱的心神,沉声问道:“姑娘可否记得以前的事情,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诧异地抬头,双眸闪过了迷茫神色,良久才幽幽道:“以前的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以往的岁月如同玄幻梦境,当我醒来的时候,除了记得那恐怖的海浪外,梦境也消失了,什么也记不得了。”一片花瓣忽然随风飘落她地身边,她纤细地手指拾起那片飘落花瓣,感受着袭来落花的残美。

  南宫无雪脸色蓦然变得苍白如雪,双手长时间握紧后露出了极度地白皙,他和展莹本来距离很远,互不相识,忽然有一天,他们相识相爱,距离变得很近,然后有一天,本来很近的两个人,忽然变得很远,甚至比以前更远。

  春风不但吹落了花瓣,同时也吹落了南宫无雪的发带,满头乌黑的头发蓦然飘散在风中,为什么命运如此残酷?天意造化弄人,他们多年后终于奇迹般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逢,可是相逢却已不相识,她已经是别人的妻子!

  还记得么?重楼高阁,月华如霜,花影幢幢,轻烟淡雾,一袭轻纱,铜绫镜里那一双白晰修长的双手轻扫娥眉,还记得甘愿为你画一生弯眉的双手么?还记得那陶醉在你的长发青丝中的双眼吗?还记得那绿倚琴如高山如流水,如凤鸣如鸾啼的乐韵悠悠吗?还记得那吐气如兰地呢喃吗?还记得那携手依依的相游吗?

  她不忍凝视南宫无雪眼中滚落的泪水,不忍凝视南宫无雪眼中极度的悲伤。可是她的确不认识这名飘逸俊美的公子,她的心忽然跳得很厉害,心中感到了突如其来地莫名伤感,芳心如麻,咬牙抱起女儿转身离去。

  南宫无雪的心在滴血,静静凝视飘然远去熟悉而陌生地倩影,悲痛欲绝。飘散在风中的乌黑头发刹那间化为灰白,接着很快变成了雪白的发丝。双眼没有了白日里飘逸儒雅的目光,看上去空旷而不凝聚,面容透着无尽的沧桑,俊秀的面容配着雪白的发丝,形成了巨大反差,越发显得诡异莫名。

  小女孩可爱地依着妈妈地肩膀,惊奇地凝望南宫无雪满头乌黑的头发瞬间变成雪白。凄凉地在风中飘荡,小女孩好奇对她道:“妈妈,刚才那位叔叔的头发怎么会忽然变成了白色,真的好漂亮呀。”

  女人心弦触动,停下脚步,蓦然回首,她目不转睛地凝视飘荡在风中的白发,凝视白发下俊秀的面容。似乎曾经很熟悉的面容映在了尘封的记忆中,支离破碎地记忆在她眼前闪过,慢慢地在心中连接起来,最终化为无尽冰冷海浪惊涛骇浪地向她扑来。

  她猛然朝后退了半步,双手揪着胸口,脑海中传来轰然巨响。沉淀的往事点点滴滴浮现眼前,她品味着往日苦涩的甜蜜,真实的心碎滋味,假如曾经不再是曾经,希望不再是希望,假如不再是假如……或许,纠缠已久的纠缠就不再纠缠着了,遗憾的是,没有那么多地假如弥补遗憾,所有地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只有心痛是真实的,她的脸毫无血色。胸口剧烈喘息,瞪大眼睛凝视眼前的两个男子,从令人心碎的回忆中凄然醒觉过来,像刚被利刃在心里剜了深深的一刀,泪水不可抑制地潸然而下!

  南宫无雪从她的双眸中看到了曾经熟悉的温柔,他的心却更痛了,她已经想起了所有的往事,可是她地双眸中却弥漫着强烈痛苦,生不如死!忘记其实是一种幸福,此时地她远比他更痛苦,命运竟是这般的残酷,他好想把她紧紧搂在怀中,一生一世呵护她,可是他依然一动不动,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一切一切无需语言,一切一切尽在不言中,南宫无雪着展莹同时感觉到了对方心中地极度痛苦,刹那间他们都已是泪如雨下。

  一盏已经被烟火熏黄了的风灯,挑在一个简陋的竹棚下,照亮了小小的简易茶舍,几张歪斜的桌椅和三个无言的人,他们心中都有太多的话,可是却不知从何说起,夜晚吹来了痛苦悲苦的风,简陋的面摊在夜风中摇晃,“咯吱”乱响,似乎马上就要垮掉,气氛显得凄苦透凉,初春的夜晚还是有些冷。

  月光如水,霜华弥漫,如烟如雾,迷茫神秘,山形、树态,影影绰绰,荧火忽闪与星星相呼烁,偶尔夜鸟嘶鸣打破夜的沉寂,间或不甘寂寞犬吠声,更显夜色苍茫,展莹披着一身月光,踩碎一地皎洁,低头默默不语,泪水已经流尽,天凉如水月如钩。

  今生今世的记忆如同残缺的片段:她和南宫无雪刻骨铭心的缠绵,她和赵烈惊心动魄的经历,她和现在丈夫平凡宁静的恩爱,这些片段来回穿梭在不同时空,她的心好恨,可是无能为力,显得格外苍白,缘起缘灭,缘浓缘淡的命运不是她能够控制的,心中的刺痛同样也无法控制。

  赵烈手中的茶水早就冰凉了,可是依然满满的,他根本没有心思喝茶,茶杯放在简陋的桌子上几乎没动过,心中却是百感交集,抬头凝视展莹,她像带着很大的畏羞,一直将头垂至贴及浮凸有致的前胸,她比以前更多了几分成熟的丰韵,眉目间流动着几许妩媚。

  三人陷入了极度的默思,分享着这带着淡淡的哀愁时光,谁都不想触及那些痛苦的事情,深夜时分,玉兔东升,纤云四卷,明澈的月亮开始笼上薄薄的清辉,盈盈似水,月似波心,偶有夜鸟从月亮上掠过,月光潋滟,高天飞鸟剪影如画。

  展莹痴痴凝望南宫无雪的白色头发。心猛烈绞痛,却还是无法言语,螓首低垂,绵绵话语只是在她心中不断重复,“我何偿不想与你携手双一起飞,做那仙侣游天下,可惜尘烟难寂。诺言难践,无奈又无何。今生已了,来世又如何?无今生,没来世,何堪忍相别?”

  赵烈无法忘记柔顺可爱地展莹,无法忘记那些九死一生的经历,展莹的离去曾经带了无尽的伤悲和痛苦,他打破了让人窒息的宁静。抬头对展莹道:“还记得我们在一起逃亡江湖的那段岁月吗?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展莹抬头望着赵烈,看到了满头灿烂的金发,她悲伤地脸上闪过了一丝俏皮笑容,虽然已经结婚了,可还是像个小孩子,依然清纯娇媚,她柔声道:“我怎么会忘记呢?那时候你可是江湖大名鼎鼎的恶徒,我本来想要把你杀死。可是却慢慢了解真相,其实你是个好人,为了救我差点丢了性命,吃尽了苦头。”

  南宫无雪默默聆听,还是没有说话,仿佛不存在一样。展莹嘴角飘出一缕甜美清纯得若天真小女孩地笑意。悄然用余光望着南宫无雪,继续对赵烈道:“你好象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不过笑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依然轻狂,你现在还好吗?腿怎么又受伤了,是否还是亡命江湖?”

  赵烈喝了口苦茶,忍不住苦笑道:“这些年来,我几乎身上都挂着伤痕,还好一直活到了现在。”他望了望一直沉默的南宫无雪,目光闪烁。忽然沉声道:“展姑娘表面上柔顺可人。可是为了南宫无雪,宁愿孤身冒险杀我。很是勇敢,而且你被海浪卷走前还是想着南宫无雪,那时候,我可是伤心欲绝,直到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了你和南宫无雪之间深厚的感情。”

  展莹的心蓦然沉寂下来,脸上的强颜欢笑瞬间消逝,心中的泪水弥漫到全身地经脉,久久凝视南宫无雪,双手不停揉着桌子下面的裙角,没有揉烂衣裙,可是却把她的心揉碎了,他们之间竟然未说一句话!

  万籁俱寂,浮华众生,南宫无雪心中悲苦,忍不住徘徊浮思,不需要拥有,不需要索取,只需要全心地去感觉,他的嘴角忽然带了微微的笑意,这使赵烈很惊讶,南宫无雪终于轻声对展莹道:“这些年你还好吗?”他忽然沉默下来,犹豫片刻,继续低声道:“他对你还好吗?”

  展莹看不到南宫无雪的笑容,全身都被他身上散发出悲伤所笼罩,她温柔的声音飘荡在夜风中,“当我从海滩上醒来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就是在那时候,我遇到了现在地丈夫,他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一直对我很好。”

  南宫无雪继续静静沉思,独自守着落寂,也许很苦,但也不失为一种幸福,因为毕竟还有一份可以守的美,让那份情永远环绕,那是人间天上无与伦比的凄美,他忽然微笑对展莹道:“那就好,夜已深了,你赶快回家吧!我和赵烈说好了今晚痛快喝酒,我们就先走一步了。”话语似乎很宁静,可是每说出一字,他的心便更痛一分。

  白色身影飘然飞起,轻轻飘落在漆黑的树木上,黑夜中清晰地映出了他满头洁白如雪地白发,多年压抑着的情绪毫无保留地涌上心田,沉浸在使人魂断的追忆中,不放过任何一个片段,不肯错过任何细节,种种强烈至不能约束和没有止境的情绪,亦如洪水般冲刷洗净了他的身心,此时,他只能选择黯然离开,虽然心中万分不舍。

  展莹双眸中透明纯洁的泪水夺眶而出,终于起身冲出了茶舍,撞翻了烛花,凝脂粉黛的脸香韵如花,她挥动着双手,直如葱,白如玉,凄然道:“无雪,不要离开我!你这些年还好吗?”

  南宫无雪似乎没有听到,心早就被伤痛掏空了,忽然朝远方飘然远去,散乱的白发飘落在风中,三生石前,盟约依旧在,只是发如雪,尘埃是非缘字几番轮回,悲,红颜唤不回!

  发如雪,凄美了离别,到底感动了谁?赵烈悲从心发,心潮起伏,起身心疼地凝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展莹,她凄苦的眼神透着一丝坚强,他地心中波澜不惊,坚硬如铁,没有了当时那种心如刀割地刺痛,时间真的会慢慢改变一切,曾经地心动也会飘然淡化吗?他目光闪烁,南宫无雪已经飘然走了,他又怎么能独自留在这里?

  赵烈对展莹沉声道:“你放心,南宫无雪这些年很好,他的心中一直只有你,这些年还是独自一人,你不用担心牵挂,我和他已经解开了多年的心结,你多保重!”蓝色身影飘然而起,踏着夜风尾随南宫无雪消逝在茫茫无边的夜色中,他转身离去的瞬间,那些刻骨铭心的往事还是不可抑制地浮现眼前,今夜的确该饮酒了,他好想痛快喝酒,有些东西是无法忘记的。

  展莹依靠着门框无力站着,心中满是南宫无雪的影子,“为什么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心潮起伏?为什么不能与他终生厮守?”她的心已碎,伊人憔悴,饮尽了风雪,双眸中只见到发如雪,眼泪纷飞,只能等待苍老,今生今世无法忘记白如雪的长发,为什么要那么痛苦地思念一个人,如果时间不可以让她忘记不应该记住的人,失去的岁月又有甚么意义?

  一切都恍然如梦,展莹明白南宫无雪飘然离去的苦心,也许他们以后将天各一方,距离天涯海角,永永远远不会见面,可是自两眼交锁那瞬间开始,他们的心灵已紧接在一起,再无任何距离,她心神憔悴,弱质纤纤的身体中透出无比坚强的气质,终于咬牙缓缓走向了温暖的家,那里还有疼爱他的丈夫在等着,她擦净了眼中的泪水,可是心中的泪水呢?她今生今世都注定生活在无尽的思念中。

  夜未明,月已落。南宫无雪冷冷站在孤崖上,止步崖沿,纵目四顾,长长吁出心头郁结着的无限哀痛,刹那间回复了往昔的冷静,双目蒙上化不开的深沉哀色,悲痛的心化作了孤标傲世的冰山,漠然睥睨着尘世中泛滥的情爱,双眼逐渐阖上,整个人进入完全静止的状态。

  风中弥漫着令人感触横生的清宁恬静,赵烈忽然沉声道:“你为何如此匆匆的离开?你们好不容易才相逢,整个晚上你总共才说了两句话。”

  南宫无雪的满头白发已经束了起来,简洁清爽,发如雪,脸色亦如雪,一举一动均有种超乎尘俗的超然意态,他轻轻道:“离别只是为了忘记。”

  赵烈诧异道:“你想忘记她吗?”

  南宫无雪凝视深邃夜空,脸庞回复了冰雪般的莹洁无瑕,静如止水般淡淡道:“她现在有幸福宁静的生活,我本不该打扰她,我的出现只会让她感到痛苦,我是想让她忘记我。”

  赵烈叹息道:“你怎么知道她现在幸福?你就不想去看看她的家吗,看看她的丈夫吗?她不可能忘记你!”

  南宫无雪充满线条美的典雅脸庞泛起了动人心魄的奇异光辉,轻声道:“她衣着华丽,脸色红润,显然家境不错,而且还有了那么可爱的女儿,她的丈夫应该很疼爱她,只要她一生幸福宁静,这就足够了。”

  赵烈仍是那副闲逸洒脱的样子,就象一杯清香浓郁的清茶,扑鼻而来,透彻心扉,只是眼神深沉锐利,深遂不可测度,神色亦变幻如云似风,岁月无痕,许多东西都发生了改变,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苦苦亡命江湖的轻狂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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