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卑楠竹,传说中性情阴柔,十足娘娘腔,天生爱男不爱女,讲起话来嗲到可以剥落全城百姓鸡皮疙瘩通共五万斤,所以娶妻不到半年,就害得妻子忍不住跳楼了此残生的卑家少爷。
谣言有一千个声音,外人不知内底事,以至于风波越生越恶,传言越传越离谱,他们三个可算是深受其害了。
可他们因性情之故,既不屑、也懒得出来澄清,何况就算澄清了又怎么样?有些事实在难以对外人道也,所以就算声名狼藉。他们也依旧自歌自舞自徘徊。
简单的来说,就是两个字——认了。
要不还能怎么样呢?
“阁下的自尊心与脸皮之厚可比万里长城,只怕大炮都打不穿。”骆弃优雅地沏好一壶雨前茶,举壶斟了三杯。“你就别太客气了。”
“唉,我真是误交损友,可惜可叹哪。”楠竹喃喃自语道。
秦关唇角微微一弯,“现在悲叹已晚矣,世上可没卖后悔药。”
楠竹忍不住挖了挖耳朵,用扇柄敲敲他宽厚的肩头,“你呀,说话老是这么惜字如金、爱理不理的样子,这样还落了个说话如打雷的评语,我真不知道外头那些人是怎么编派出这种夸大不实的谣言来的?世人无中生有的本事还真是厉害。”
“谣言可以杀人,自古皆然。”秦关淡淡地道,“难道你还看不开这点?”
一提到这个,楠竹就满肚子的火气,他啪地一声把扇子摆在桌上,挽著袖子气咻咻地说:“我真是被外头那群三姑六婆气死了,明明事情就不是他们讲的那样,却偏偏编造得有模有样,竟说我娘娘腔,讲话嗲声嗲气,这才嗲死了妻子?我实在很想请个画匠画个十万张肖像,在全城各处的出入口张贴,让他们好好睁大眼看看我这副器宇轩昂的男儿样!”
“没用的。”秦关早已想清楚,人们往往只肯相信自己的想像,从不愿睁眼看清真相,否则从古到今也不会有那么多英雄豪杰被冤死屈死了。
现下他们只不过是被传人丑多作怪,害死了娇妻美眷,已经算客气的了。
骆弃尔雅地喝着茶,开口附和他的话,“没错,没用的,我们可以广发传帖澄清,却依旧难杜天下悠悠之众口。更何况,这内情复杂难言,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解释得了的?”
楠竹也气馁了,慢吞吞地拿起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扬著,“说得也是,多说无益,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反正咱们三个也不是爱出风头的人,老是被说龟缩神秘,久了我也惯了,就当作咱们真的是见不得人,露不得面,天生是三只缩头王八龟儿子呗。”
“是。”骆弃温雅地微笑了,他并未放弃希望。“或许有一天,终会有女子不畏流言似虎,勇敢跨过鸿沟,真正来了解我们。”
秦关没有说话,因为他怀疑世上真的会有如此慧眼识人,蕙质兰心的女子吗?
群众是盲目的,早已将他们宣判有罪,又有哪个女于愿意放胆一试,窥知究竟?
“对,终有一天,我们会寻觅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美娇娘和红粉知己的。”楠竹也振作了起来,手中玉扇挥得好不潇洒。
“但愿如此。”秦关的语气里没有太大的期待。
背叛总是令人刻骨铭心的难忘,伤害也是,他对美丽的女子已经没有抱持任何希望和好感了。
他正想摇头,刚刚那一抹不经意瞥见的美好眼神蓦地浮现脑海,就算他对女人再没有任何期望,但也忘不了方才刹那间美丽的交会。
那样一双眼……拥有那样一双眼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他有一丝怔忡向往了起来。
骆弃和楠竹说完了彼此鼓励的话,但心情还是难掩一丝丝的沉重。
他们能够体会彼此的心情,毕竟他们有着近乎相同的遭遇。
只是他们真的希望,上一桩的婚姻只是个特例,并不代表什么。
虽然要续弦的消息一传出,举城惊惶恐慌的反应著实伤人,可是他们也有他们的骄傲,就算对天下人解释后可以稍稍释疑,但他们最终渴望的还是有一个不畏流言,真心相知相许的伊人啊!
第三章
午后的天空飘著丝丝细雨,轻敲窗台、轻击荷叶,敲碎了一湖碧沁沁的水面,惹得阵阵涟漪荡漾。
玉洁身穿蓑衣、头戴大大的竹笠,顶著绵绵雨丝撑著船。
湖面少了许多穿梭如织的船只和画舫,唯有几艘轻巧的扁舟依旧点缀在湖上,来往载运著客人。
虽然是夏日,但是雨丝的湿意透过蓑衣依旧寒寒地沁入衣衫,触肌生凉,玉洁今日又穿得稍单薄了点,才刚刚将一位文人载至咏桥边,收了船资,她已经忍不住微微地发起抖来,雪白贝齿也有些打寒颤。
在这个时候,她真是好想念朱老爹熬煮的山西陈醋酸辣汤,一碗喝下去,保证打胃里酸呛热辣到体外,就算外头下的是冰雹也不怕了。
她朝微微冻冷的小手轻呵口气,握紧长篙又要将船撑离桥边——
“船娘!”
一个淡然却开阔浑厚的男声穿透绵绵的雨声,清晰无误地钻入她耳里。
玉洁蓦地回首,见到一名身形好不高大的浓眉大眼男子,静静地伫立在桥边,任风雨泼洒,沁湿了他宽阔的肩和浓黑的发,方正粗犷的脸上沉稳自若,耐性十足。
他的眼睛好亮,黑得像是某种神秘晶亮的黑宝石,却又带著浅浅的沉郁,好熟悉的感觉……玉洁的心没来由地一震,怦咚怦咚地跳得又急又乱了。
这样的一双眼睛好似在哪儿见过……她曾在哪儿见过呢?
她有一丝怦然和迷惘,急急忙忙将船再支回岸边,只见他长腿一跨,船身微微一荡,立时稳稳地上了船。
“谢谢你。”他向她点一点头。
她嫣然一笑,害羞地点点头,小手一指,示意他可以钻进船篷里躲雨。
虽然这条船有点老旧了,可是她每天都打理得乾乾净净,务求让每一位乘船的客人都能欢喜满意。
他看得懂她的意思,但却一点都没有躲雨的打算。
秦关看着她纤瘦的身子掌著长篙站立在船上,被风吹雨打的模样,不禁浓眉微微一皱。
他一个箭步踏向前,摊开大掌,“给我吧。”
玉洁一呆,张大眼睛愣愣地望着他,满眼疑惑。
啊,给什么?
秦关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双眼,倏地一顿,一抹熟悉感浮上心头。
他在哪里曾见过这样一双眼?
秦关尚未想出答案,就感觉到衣袖被轻扯了一扯,面前的小姑娘还是张著满眼的疑惑,眨眨眼,望着他。
“把篙给我。”他轻轻地夺过她手上的长篙,轻描淡写地解释道:“雨越下越大了,我来撑船吧。”
玉洁眨眨眼,再眨眨眼,本能地再将长篙抢回来,拚命摇头。
那怎么行呢?
他好似第一次遇到有人敢这样反抗他,愣了一下,沉下脸再拿过她手上的长篙。“给我。”
玉洁的头摇得快掉下来了,她可是这艘船的船娘,怎么可以把“驾驶权”交给搭船的客人?
这样传出去,她这金牌船娘的招牌还好意思挂吗?
她勇敢地对着他摊开手掌,要他把长篙还给她。
秦关没见过比她还不知好歹,搞不清楚状况的女子,他皱眉道:“下雨了,我们还要在这里淋多久的雨才要起程?”
可是……玉洁迟疑的看着他。
他不由分说,霸气地拎起她的领子,然后拎着她大踏步走向船篷,几乎是用丢的将她丢进里头。
“我来撑船。”他眯起眼睛,不容她再反对。
玉洁莫名其妙地被“卸了甲”,傻傻地蹲坐在船篷里。
这、这是在做什么?
她直盯着他一扬长臂,稳稳地撑起船来。
这个人……是专程来帮她撑船的吗?
她从来没有遇过像他这样的人。
由于想要仔细打量他,所以玉洁注意到他粗犷俊挺的脸庞上有一道骇人的疤痕,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怕他,相反的,她心头涌起了一股浓浓的暖意。
原来,他是见不得她一个弱女子冒雨撑船,所以才自告奋勇夺过长篙啊。
只是……他是付钱的客人,她才是收钱的船娘啊,怎么好让他反客为主,费力地撑船呢?
玉洁窝心了一下下,随即钻出船篷,情急地指着他手里的长篙,想要开口跟他讨回,却又对自己的嗓音自惭形秽,最后她只好又拉了拉他的衣摆。
秦关不熟悉水道和撑篙的技巧,正有些摇摇摆摆,突然觉得衣摆微微一动,他本能地低下头——
一张好不俏嫩端庄的小脸仰望着他,大大的眼睛和小小的嘴盛满了急切和羞涩,还有不必形诸于口的千言万语。
他只觉胸膛里有个什么蓦地一撞——
是她!
那一天他无意中瞥见的那双美丽眸子就是她。
秦关怔怔地凝视着她,心下陡地涌现难抑的惊艳与欣赏,但又在瞬间被严格的理智打消了。
女子越美就越没什么好心思,他难道还没尝过苦头吗?
玉洁比比他手里的长篙,再比比自己,还指指他身上被雨沁湿了的衣衫,满眼写著惭色和温柔。
他直到现在才真正的注意到她,眼神有一丝诧异,“你……不能说话?”
她一怔,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这么不婉转的问话……可是因为他问得很直接坦然,所以她很快便将被刺伤的感觉抛到脑后,缓缓地点点头,一心只顾着要拿回他手上的长篙。
秦关心下有一丝恻然,眼神温和了些许,“我来吧,你去躲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