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人生》第九章 痴情

　　郁闷了两天，却摸不出什么头绪，下班后在网上查资料，顺便打开了QQ，忽然之间人影闪动起来，我一看，是萍姐，便发了条问候过去。萍姐问怎么这么长时间没看见我了，我说我在陪女朋友没时间上网聊天，萍姐说你有女朋友了？长得怎么样？我说很漂亮，是个美人，只是最近和她吵架了。萍姐问为什么，我想了想，就问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见个面谈谈。萍姐答应了。

　　仍然是老地方，仍然是同一张桌子，甚至连坐的位置都没有变。坐在萍姐面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在我所认识的所有人中，我觉着只有萍姐和黎语嫣最象，也只有她能够解开我的疑惑。我慢慢地给她讲叙了发生在我和黎语嫣之间的事情，从高中到现在的每一个经过。萍姐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最后我讲了我的疑惑，我说：“萍姐，从你的角度来看，你会喜欢一个没出息的男人吗？”“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喜欢没出息的男人。”萍姐笑着道，“但我喜欢的男人没出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我也笑了起来，我明白了她的意思。“爱情的力量真的那么伟大，能够让人抛弃一切？”“对于你们男人来说不是，但对于我们女人，或者说绝大部分女人来说，就是那么回事。女人喜欢一个男人，最开始可能只是看中了他某一点，但一旦真心喜欢上了，就什么都不顾忌了。”萍姐慢慢地道，“你知道一开始我为什么会和你见面吗？因为你和我现在的先生很有些相象。书生气十足，骨子里有股傲气，又有些大男人主义，甚至连讨厌女人比男人强这点都一模一样。怎么？不相信？”“不，我相信。”我笑着道，“说说你先生吧。”“他是我大学同学，现在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学老师。他喜欢我却不敢说出来，是我主动追他的。追他的时候可真苦呀，他老躲着我，气得我牙痒痒的恨不得掐死他。后来好不容易把他追上了，他却说什么现在没有事业，等到将来有事业了才敢娶我。我就对他说你以为我看中你什么？有钱吗？钱我自己有的是，不需要你去挣，我只需要你爱我。就这样，我和他结婚了。现在我们两个生活得很好，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那天见到你，看到你那个样子，突然回忆起我倒追他的情景，觉得很好笑，就逗了你一下，你可别生气。”我一下子笑了起来，这位萍姐还真有意思，连那种游戏都敢玩，难怪敢紧追着她先生不放。这么一个有魅力的女子，别说她先生本来就喜欢她，即使原本不喜欢她也逃不出她的掌心呀。

　　“萍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的情况和你先生的不同。我并没有介意我女朋友的身份地位，在她面前也没有什么自卑感。说实话，我对自己还颇有几分自信。只是，我和她的志向不同。这才是真正的问题所在。”“真的不是在意她比你强？”萍姐歪着头问道。我笑了起来。“真的不在意。现在我和她在一起，本来就打算成为夫妻。夫妻两个，本来就是一体的，没有什么彼此之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她有成就就等于我有成就，我为她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意这个？她就象我家里人一样，我总不会反对自己家里人有成就吧？”萍姐默默地看了我半晌，点了点头。“你既然说出这番话来，我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说说你的想法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我慢慢地在脑子中组织着词语，“我女朋友很爱我，甚至以我为傲。可是，她对我的期待也很高，这令我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担心自己满足不了她的要求，令她失望。”“所以你不愿意她出国见见世面？怕她眼光高了看不起你了就飞走了？还是大男人主义在作怪嘛。”萍姐笑着道，“陈云，不是我说你呀。你是鸭子死了嘴巴硬，死要面子活受罪。你想看着别人在你的羽翼下生活，一旦她脱离了你的保护展翅高飞你就觉得很失落很害怕是不是？她是一个人，是和你处于同等地位的妻子，不是从属于你的附庸，你不可能保护她一辈子。她想飞你就让她飞吧，她要是真爱你她还是会回来的，要是她不回来了，凭你的条件也不愁找不到更好的。”我默然无语。这话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可真难呀！

　　我觉得我和萍姐的谈话没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却也不是没有收获。其实这种事，局外人也就只能在旁边说说提提建议而已，要解决问题还得靠自己。看着书桌上黎语嫣为我准备好的课本，再看看我那些早就被束之高阁的“闲书”，我不由得苦笑起来，我再次意识到，我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当我仍然是单身汉的时候，我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而现在，有了一个她。我不能不顾及到她的存在，不得不放弃许许多多的东西。

　　想起了小时侯看的童话故事，“王子和公主最后幸福美满的生活在一起了”，这是所有类似故事的结局，但谁也没说这“幸福美满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生活。他们不会吵架吗？不可能！他们不会有意见分歧吗？不可能！他们不会有退让妥协吗？那更不可能！爱情这玩意，究竟有多少年的保质期？一年？还是两年三年？两个人可以因为爱情走在一起，可以因为爱情而走进结婚礼堂，却不可能因为爱情而生活一辈子。柴米油盐酱醋茶，出门七件事，这是人人都避免不了的。拌嘴吵架摔锅砸碗的，那更是难免的事情。家，并不是一个人就能组成的，它最少也要有两个人的存在。而两个人生活在一起，肯定会有许多摩擦矛盾。夫妻间原本就没有那么多大是大非的问题，家原本就不是讲理的地方。许多夫妻感情不和，不是因为什么大矛盾，而仅仅只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些小事一点点地积累起来，却足以慢慢消磨掉夫妻间原本就存在的感情。要想长厢厮守下去，必须逐步学会妥协，慢慢改变自己，包容彼此的缺点，习惯彼此的存在，最终将两人融为一体，使这个家不再是两个分开的人而是一个共同的家。

　　想着家人，再想着黎语嫣，我不禁内心惶惑。黎语嫣给我的压力真的是那么大吗？我不敢确定。当家里人满怀着希望送我读书希望我考上大学的时候，我感觉到压力了吗？没有！当家里人需要我的帮助的时候，我感觉到压力了吗？也没有！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那是我应该做的。然而为什么黎语嫣要求我做的我就感觉到压力了呢？是不是因为我内心深处还把她当外人看待？没有把她当作我家里的一分子看待？没有把她当作我未来的妻子看待？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然而，反过来说，我会因为父亲要求我赚钱给他养老而生气吗？我会因为二姐要求我帮他们一家过上好的生活而生气吗？我会因为大姐要求我供她出国读书而生气吗？我会因为和他们意见不同就不再理会他们吗？我想我不会，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因为，他们是我的家人。

　　我想，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给黎语嫣拨通了电话，听到了她的声音，我慢慢地道：“语嫣，我们和好吧。”电话那边是一片沉寂，过了好久之后才听见黎语嫣的声音：“好吧。”她的声音中有着几分幽怨，也有着几分无奈。“你现在有时间吗？”“不行。我今天还有课。周六吧，周六我去你那里。”“恩。”

　　然而还没有等到周六我就又要出差了。国庆节快要到了，公司要在国庆节后推出新的产品，我负责的工作很多，找代理公司负责招聘促销小姐，和各地的代销商联系摸清市场状况，还有调查还未开发的新的市场情况，总之忙得不可开交。我只是来得及给黎语嫣匆匆打了一个电话通知她，就和一大帮同事坐上了飞机飞往东北三省。长春，沈阳，最后是我熟悉的哈尔滨。几个负责的经理只是略略看了一下情况，培训了一下新招聘的促销小姐就回到了北京，而我却被留了下来和公司在哈尔滨的负责人处理一些后续工作。负责人是哈尔滨本地人，比我大三四岁的样子，很是精明能干。由他陪着拜访了哈尔滨的现代、长远等手机代销商，约定了次日在火车站碰面一起去佳木斯、齐齐哈尔等地看看情况，然后他就回去了，而我，决定去拜访一下大学里的老同学。

　　哈工大的变化是相当之大了，合并了原来的哈建大哈工程等学校，拥有了两个新的校区，就连原来的老校区变化也不小，增加了好几栋我没有见过的大楼。两年的时间，已经足以改变许多事情了。

　　和老同**络上之后，才知道大家变化都不小。大家一阵嘻嘻哈哈过后，彼此交换现在的情况，才知道老三居然都已经结婚了，娶了一个女博士，这事令我惊讶不已。老七笑着说：“陈云，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四种人：男人，女人，女博士，还有敢娶女博士的人。我们老三和他老婆都不属于男人女人之列，他们是异种。”老三只是笑，也没有理他。老五在一旁揭了老七的老底：“别听这小子的，这小子混着呢！前几天他还去了一趟上海和网友约会，在人家家里住了一个多星期，来回的飞机票都是人家女孩子报销的，你说他要不要脸？”然后老五和老七就对骂起来。我问老三怎么不把嫂子也叫来，老三说她正忙着写论文没有时间，然后告诉我我的那个小师妹耿燕也在读研，现在成了老三的学妹了。我顿时大喜，要过了耿燕的电话号码，把她也叫了过来。

　　来的不仅仅是耿燕，还有她的男朋友。那是一个很斯文很帅气的小伙子，无框眼镜下有一双很温柔的眼睛，令人一见面就生好感。我悄悄拉过耿燕，问她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挺不错的嘛！（嘿嘿，嘿嘿，在这里先笑两声，别问我为什么）她说没多久，是在网上认识的，是她倒追的人家。我长长地吹了一声口哨，心想现在的女孩子真的是越来越大胆了。

　　“云哥，”瞅着了一个机会，耿燕低声对我说道，“前天陆雅姐姐来找过我，还问我有关你的事。”我猛然一惊。“陆雅她不是在香港上学吗？”“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耿燕迟疑着道，“要不，你去看看她吧。我觉得她好象还喜欢着你。”“别开玩笑了。”我笑着道，“我现在都有女朋友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耿燕当时就发了脾气，“有女朋友又怎么着啦？你又不是结婚了。”“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呀！”“别再叫我小丫头片子了。”耿燕很气愤地道，“你也不能太绝情绝义了，毕竟人家喜欢过你，你来了一趟哈尔滨连招呼都不和人家打一个，你也太过分了吧你！”我默默地看着她，两年没见，那种喜欢做梦的脾气似乎仍然还没有从她身上完全消失。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只能祝愿她找到一个真心喜欢她的人，让她一辈子都保留着这种纯真。

　　离开了那帮同学，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慢慢地在大街上行走着，欣赏着好久没有看到的哈尔滨夜景。夜风袭袭，酒意渐渐上涌，突然之间竟然有了想再见陆雅一面的冲动。不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我只想弄清楚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同时为我当年的年少无知向她道个歉。然而来到那熟悉的大楼下，我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滑稽。这个地方是来过好几次，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陆雅的舅舅家在哪个单元哪层楼，怎么找她？再说，即使我找到了陆雅，我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傻瓜！我抽出一根烟点燃，慢慢地吸着，最后看了一眼那大楼，转身就走。猛然间，背后传来了那熟悉的叫声：“陈云！”我愕然回头，明亮的路灯下，陆雅穿着睡衣扶着墙壁站在楼梯口直直地看着我，我甚至还能听到她那急促的喘气声。香烟一下子从我的手指中掉了下来，MD，世上还真有这么碰巧的事？太不可思议了吧！凝望着她的脸，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一句话：“好久不见了。”陆雅脸上浮现出不知道是哭是笑的神情，就那么望着我。“是呀，好久不见了。你过得还好吗？”“还过得去而已。”我随口答道，猛然间目光一呆：她脚上居然没有穿鞋，就这么赤着脚跑下了楼梯？雪白的纤足站立在肮脏的水泥地上，竟是那么的刺目。我的心猛地一跳，抬眼看着她，心中一片酸苦：我是什么人？值得她这样对我？我伤害得她还不够吗？

　　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陆雅不安地扭动着双脚。我慢慢走了上去，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对不起！”我听出我的声音在哽咽。陆雅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立刻软了下来，软倒在我怀里，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委屈得象一个孩子。我搂着她，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知道我应该离开她，避免她陷得更深，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能走吗？我突然后悔起来，我为什么会鬼使神差的想来看她？为什么老天爷偏偏又让她看见了我？为什么经过了这么久她仍然对我念念不忘？我回报得了她这份深情吗？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不能对不起黎语嫣。我叹了口气，轻轻将她从怀里推开。“我送你上去吧。”“恩。”两年没见，陆雅还是和以前一样柔顺，一点都没有变。

　　陆雅的舅舅家在三楼，楼梯口正甩着那本应套在她脚上的两只拖鞋。我看着那一在东一在西的拖鞋，再转过头看着我背后的陆雅，看着她洁白的脸蛋上浮现的红晕，看着她还带着泪珠的双眼中流露出来的海样深情，我觉得我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再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做出什么事来。陆雅打开了大门，低声道：“进来吧，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我苦笑着摇了摇头。陆雅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惊恐地看着我。我的嘴唇抽搐了一下，勉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我很爱她。”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陆雅摇晃了一下，然后门啪的一声在我面前关上了。我觉得心里发酸，我想哭，可我又哭不出来。胡丽，邱艳，陆雅，还有黎语嫣，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值得这些女孩子这么喜欢我。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既没有多少钱更没有什么才华，脾气又犟，还略略有一些花心，她们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真的不明白，我更承担不起。

　　慢慢地走下楼梯，坐在大楼的阴影中，我抽起了烟，仔细回忆着陆雅舅舅家的电话号码。我对陆雅太了解了，我怕她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五分钟之后，我拨通了电话号码。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我才听到陆雅的声音，她的语音中明显带着哭腔。我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挂断了电话。又等了快一个多小时，中间我又拨了一次电话，终于看到了黄丽萍陪着她的父母从出租车中下来。等到他们上楼之后，我起身离开了。

　　第二天和公司在哈尔滨的负责人去佳木斯，一路上我都很烦，连和他讨论工作上的事情都心不在焉的。那次工作并没有取得多大的成果，回去之后我被经理痛骂了一顿。

　　回到住处我给黎语嫣去了电话，告诉她我回来了，然后我就开始看书查资料。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突然意识到有个人站在我背后，猛地转头一看，黎语嫣笑脸如花地看着我。我舒了口长气。“干嘛鬼鬼祟祟的站在我背后，想吓死我呀？什么时候来的？”“来了老半天了，你都没有察觉到。陈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努力了？”“我一向很努力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要脸。你脸皮怎么老那么厚呀？”黎语嫣笑着啐了我一口，“不过，这才是我喜欢的陈云。”我笑了起来，将她搂坐在了我的大腿上。“语嫣，你知道吗，我现在终于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仰而求之则难，俯而就之则易。只要心态调整好了，这世上没有做不来的事。”“什么意思？”黎语嫣在我怀里低声问道。“意思就是说，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到。因为，”我凝视着她，说出了那三个字：“我爱你！”

　　我看到了黎语嫣眼中感动的泪水，我欣赏到了她脸上灿烂而幸福的笑容，她热烈地与我接吻，其激情足以将我彻底融化。我觉得，为了这一刻，一切的付出都值得了。

　　那个晚上，黎语嫣没有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