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虽然凌乱, 但是称得上一句温馨的屋子里, 此时宛如狂风过境。
所有人都不见了,沙发和茶几全都翻到一边,昨天已经擦干净的地面上,又落上了新的血液, 时寒黎向厨房的方向看去, 都不用过去就能看出来,里面原本存放的大米和罐头全都被洗劫一空。
她还记得程扬从这里走出来, 将盛着满满肉和饭的碗端给自己。
男人走上前去,将一个歪了的小沙发正过来,时寒黎把江逾放上去, 抬腿超卧室走去。
在看到卧室中的景象之后, 她面色没什么变化,却抬手扶住了门框。
男人跟着走进来,眼眸立时一暗。
床上躺着一个人,左半边身子从肩膀开始, 整条胳膊都断了, 被人好好地包扎了起来, 但他仍然躺在了血泊中。
因为在他的额头上有着一个枪眼, 将他一击毙命。
时寒黎凝视着这具尸体,即使没有说话, 周围的空气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压缩起来, 男人的呼吸微微吃力起来。
她转身离开,男人目光侧过去, 看到木质门框上留下了一排清晰的指印。
时寒黎回到客厅, 单膝蹲下, 用指尖沾了点地上的血, 放到鼻子前嗅了嗅。
“杀人越货。”在时寒黎背对的地方,男人的眼神有些冷,又有些喟叹,“只是第二天而已,人类社会的文明就彻底崩盘了。”
“没有必要杀人的。”时寒黎的声音有些压抑,“他伤势太重,根本不会反抗。”
“不是不反抗就不会遭受暴力。”男人在她身边蹲下来,望向她的眼睛,“在没有更强力规则去压制的情况下,拥有暴力的人更多的会放大暴力,时寒黎,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
时寒黎面无表情。
“根据江逾告诉我的,你们中间还有女孩子。”男人说,“你应该能猜出来,落入会杀人越货的人手里,他们会有什么后果。”
时寒黎站起身,拿出刚才随手塞进兜里的江逾的手机,开始定位墨艾和程扬的手机。
两个手机一前一后在两个位置,但间隔得并不远。
看到时寒黎走向自己的背包,男人再次出声:“你身上还有伤,对方火力和人手都很足,就算你实力过硬,恐怕也会吃亏。”
时寒黎检查了一下身上枪/支的弹匣,又从背包中掏出几把枪装到身上的枪套中。
“值得么?”男人问,“你说你和江逾关系不好,却愿意用自己做饵为他引开丧尸,现在这些人和你非亲非故,你也愿意为他们去冒险么?”
“他们抓走了我要保的人。”时寒黎淡淡地说,“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我只是一个很怕死的普通人,但我有想做的事。”
她知道自己某些方面和其他人不同,她很少会产生“想要什么”这种概念,从小到大唯一能让她诞生强烈/欲/念的,就只有活下去。
也许当活着已经变成一种奢求,再追求其他的也只是镜花水月,她一向是个很务实的人,从来不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妄想。
但一旦她产生了“想要”这种念头,就会像是快要饿死的孤狼咬住了唯一的猎物,哪怕被重击到头破血流也不会松口。
时寒黎整装完毕,回头又扔给男人一把枪:“你跟我走。”
如果是一般人,此时绝对会认为时寒黎是想让他去送死当帮手,而男人顺从地接过枪,用肯定的语气说:“你不信任我,所以不想把我和江逾留在一起。”
时寒黎没有回答。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江逾此时非常脆弱,哪怕男人看起来病怏怏的弱不禁风,她也不放心把一个立场不明的人单独和他留在一起。
“你不用出面战斗,
在靠近的地方躲好就行。”
时寒黎来到阳台,居然从工具箱中翻出了一把备用门锁。
男人眼神奇异:“只是在这里住了一晚上,你已经对这种细节都这么清楚了。”
“昨天程扬找东西的时候我顺便看到的。”
时寒黎拿了几样工具到了门口,忽然看到对面的房门,原本想要换锁的她顿了一下,改变了主意。
她看了男人一眼,估计了一下时间,转身走向厨房。
然后她
一伸腿踩上料理台,将窗户打开。
201和202的厨房窗户离得算是比较近,时寒黎目测了一下距离,直接伸出长腿,在半空拉出一条笔直的一字马,一下跨过了这段距离。
接着她如法炮制地打开了202的窗户,男人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冲进来的时候,只能看到她快到近乎出现残影的背影。
他怔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对面打开的窗户,听着里面霎时响起又转瞬即歇的战斗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十秒?不,也许连五秒都没有用到,随着咔嚓一声,202的门被打开了,时寒黎面容平静地走了出来。
她抱起江逾的时候又看了一眼男人,仿佛在评估他有没有在刚才的那五秒钟里做些什么。
男人终于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看到她的眼睛,近乎无奈地对她摊了下手。
这么短的时间他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还能干什么?
时寒黎收回目光,一边背起江逾,一边拎起她的背包,将人转移到了202。
男人跟进去看了看,地上有些血迹,原本应该存在的丧尸已经不见了,只有打开的窗户显示出它们被扔去了哪里。
时寒黎把江逾放到卧室的床上,将整个屋子的窗帘全部拉上,最后走到男人面前,平静地望着他。
“我知道了。”男人无奈地说,“我会老实跟你走的。”
时寒黎点点头,率先走向门口,在男人也跟出门后,还掏出钥匙给锁转了两圈。
男人看着她动作,这时含着些微笑意说:“如果不是江逾也对我说过他刚认识你,我还以为你们是什么生死之交的挚友。”
时寒黎顿了一下,说:“是生死之交。”
在她身陷危机的时候,江逾没有抛下她独自逃命,甚至还试图回来救她,她会记住这个举动。
不是很熟,却是生死之交?
男人愣了愣,唇角的笑意没有改变,眼中的神色却沉了下来。
两个手机显示的地方距离这里并不远,再加上地上不知道谁的血大概是在半个小时左右之前留下来的,时寒黎判断手机所在的位置很
有可能就是人的位置,于是她直接赶了过去。
末世第二天,大多数人家还没有到断水断粮到地步,自觉无法匹敌丧尸的人都选择暂时躲避在家里偷偷观察着外界的情况,街道上只有丧尸在闲逛。
男人是个病弱之人,气场本身就弱,时寒黎又刻意收敛着气息,一路上很少会引起丧尸的注意。
就算引起了,在时寒黎一刀之下,这些一级丧尸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当黑骨认主之后,时寒黎感觉这把刀真的非常顺手,现代社会中她用热武器比较多,但也不是没有用过冷兵器,从来没有一把武器能与她契合到这种地步,使用时流畅得就像她手臂的延伸。
能得到这把刀,实属一件惊喜。
他们跟着导航来到指定的位置,就看到墨艾的手机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正被几只丧尸踩来踩去,屏幕都已经碎了。
时寒黎悄悄靠近,倏然寒光乍起,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黑骨刀就斩落了几只丧尸的头。
她抬起一只手阻止男人的前进,说:“你就留在这里。”
男人向前看去,如果导航上另一只手机的位置显示准确的话,那些人和绑走他们的人应该就在拐角处的一家综合超市里。
墨艾的手机掉在距离超市有一段距离的街上,说不定就是在为了时寒黎指路,即使他们不知道时寒黎会不会冒着危险来救他们,但人想要自救是本能。
男人知道自己的战力有多拉垮,只是问:“你不怕我自己跑了么?”
“和我没有关系。”时寒黎小心地呼吸着拉伸了一下筋骨,她不能让身上的伤口更大地撕裂,“我只是帮江逾见你,但你要是不想见他,那就随便。”
男人目光一闪。
江逾还昏迷着,他们甚至都没有直接交流过,时寒黎却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许没有那么亲近,这份观察力堪称恐怖。
正因为看出了这点,时寒黎才处处防备着他,不肯让他单独和江逾待在一起吧。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时寒黎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然后就真的毫不在意他一样向超市走去,连头也没回。
/> “奇世出奇人。”他喃喃着,目光下垂,落在时寒黎之前交给他的枪上。
即使不信任他,却仍然想要保护他的命,么。
……
超市是一家综合超市的分店,规模不算很大,门口还倒着迎客的那种穿戴式毛绒玩偶,可爱微笑的头套底下枕着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
时寒黎在靠近超市的时候就猫下腰部来,脚步也放得更加轻柔,如同一只真正的猫一样悄然潜进。
这是训练中最基础的课程,也是她除了格斗之外最优秀的一门课,别说她没有从里面感知到强悍的气息,哪怕里面有个一阶进化者,她也有自信隐藏好自己不被发现。
门口有两个壮汉在把守,时寒黎眼尖地看到这两人手腕上露出来的纹身,脑中闪过某种可能性,皱起了眉。
她绕到侧面,这些人倒是够小心,把一楼的每个窗户都严严实实地挡了起来,但这难不倒她。
顺手抓了两只丧尸扔到前门去吸引注意,趁着枪声响起的那一刻她一刀劈碎了一扇玻璃,轻盈地翻身跃了进去。
在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出来处理的时候,她已经换了一个地方遮挡自己。
“他妈的,这些怪物还学会扔石头了?好好的窗户都碎了,还得想办法堵。”
一个男的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时寒黎看到他的腰间挂着一把枪,脖子后面同样有着纹身。
她压下呼吸,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超市不小,里面摞满了死人,分不清死之前是人类还是丧尸,因为它们身上和脸上全部都是弹孔,可以说是面目全非,很明显是被大范围地扫射而死。
在这种情况下,里面如果一个活人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事。
时寒黎看着这些尸体,眸光发冷。
她从来不是个冲动的人,所以她只是按捺住心中骤然升起的杀意,向里面传出人声的二楼靠近。
“老三他们去找枪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能出什么问题?你告诉我,有这些东西,能出什么问题?就凭那些傻逼丧尸,能干得过枪?”
“还是老大有先见之明,直接拿下这家超市,让我们在末世初期就走在了其他人前面。”
“那可不,在绝对的火力下,人和丧尸都得死。老大英明,就该像昨天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都干死,否则我们弟兄们也得折几个。”
“啊?”
出现了时寒黎认识的声音,是那对中年夫妻里的妻子刁茜。
此时这个女人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昨天的气势,有些唯唯诺诺。
她说:“大壮,底下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啊?”
几秒钟微妙的沉默。
一个粗犷的男声说:“我警告过你,不要再叫我这个名字,叫我刁老大。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果不是看在你是我姐姐的份上,我根本不会让你们两个过来保命。”
“是是是,我们知道,大……刁老大。”是汪庆,“这不是我们也按照你的要求投诚了,那小子存的罐头和粮食可不少!”
“啧,就你们那点东西,够我们哥几个吃几天?也就去哪里找枪这个消息还有点用。”之前说过话的一个男的说,“还不是老大念在你们有点亲戚关系,才好心接济你们。”
另一个人埋怨地说:“就是啊,你们还不把情况说清楚,那个小子手脚挺利索哈,还伤了我们两个兄弟。”
时寒黎掀起眼睫。
能在对方拿枪的情况下还能伤到人的,剩下的人里只有程扬。
“对不住,对不住……”汪庆僵硬地说,“我真没想到那个小王八羔子那么厉害,那些人里最可怕的一个明明已经出去了……”
“拉倒吧,我看你是被吓破了胆,一个人而已,能有多厉害?就像那个小子一样,还不是被我们打残了手脚扔在那。”有人笑嘻嘻地说,“等需要血肉来吸引丧尸的时候,先把那家伙扔出去。”
时寒黎的呼吸微微一窒。
她面色没什么变化,手已经握上了黑骨的刀鞘。
“我没想伤害他们。”刁茜轻轻颤抖着说,“大……你不是说,只拿走食物就好了吗?”
“我本来是那么想的,但谁让他们反抗呢。”刁
壮讽刺地说,“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除了那点食物之外,还有个漂亮的妞儿,够本。”
霎时间,男人们有志一同地笑了起来。
汪庆也在笑,他讨好地说:“那个叫檀药酒的小丫头是很漂亮,就是脾气不太好,年纪也小了点。”
“你这就不懂了,年纪小的才更有意思。”一个男的回味地说,“又不是没玩过更小的,这些不识人间疾苦的小丫头,打几顿再饿几天,保准一个个老老实实的拿你当救世主,到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当然如果就喜欢反抗的,那也没什么。”
“我还是喜欢乖的。”刁壮说,“昨天当着她的面弄残了那个男的,她看起来已经吓的够呛了。对了,还有那个小男孩,长得也很不错,鹏子,我记得你就好这口?他就给你了。”
“谢谢老大!”有人大喜地说,“那我是不是一会吃完饭就可以……”
“你们……做梦!”
嘶哑稚嫩的声音里含着深深的恨意。
“我死都不会让你们碰一下的,也别想碰檀药酒!”
时寒黎这时才意识到,墨艾他们就在二楼,和这些暴徒在一起。
她眼眸微沉,将已经掏出来的手/榴/弹又放了回去。
她闭上眼,根据听到声音的位置,在脑中勾勒出一条完整的进攻路线。
而此时里面的情况随着这句话已经发生了转变。
男人们一阵沉默,似乎都在看着这几个无力挣扎的猎物,而他们挣扎得越绝望,他们就越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有点意思。”刁壮意味不明地说,“长得软,性子倒是够硬。鹏子,也许你可以不用等到吃完饭后了。”
意识到他们老大话里的意思,里面顿时传出一阵猥琐的欢呼声。
“嘿嘿,那老大,我就先上了,”鹏子yin笑着说,然后又有些惊讶,“咦,那两个也醒了,正好一起看着吧。”
“滚开!”檀药酒虚弱地嘶声说,像被困死的小兽。
只是这柔弱的声音转瞬就被男人们调笑的声音压了过去。
“这小丫头
的表情也挺漂亮。”刁壮也起了身,“既然如此,那我也加
入吧。”
墨艾死咬着破碎的口腔,咬得满嘴都是血醒味,整个人都被恶心得快要吐了出来,却只能绝望地看着男人挂着猥琐的笑向他走近。
他不能逃,也不能退,他的身后就是檀药酒和重伤的程扬,程扬现在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他伤得实在太重了,那些人又偏偏不让他死,就是为了折磨他。
他目露绝望。
虽然他在进入超市之前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即时偷偷把手机扔到了地上,但他不敢真的指望时寒黎会来救他们。
其实墨艾还真认识这些绑走他们的人,毕竟图柳市就这么一个地头蛇,为首的刁壮更是常年上社会新闻,占据通缉版的头条,他知道这都是些什么垃圾狠人。
先不说时寒黎能不能找到他们,就算能,她凭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们这些只认识了两天的人?墨艾自己都做不到。
他从遇到第一波丧尸起就强压下去的泪意,在此刻再次发酵起来,但他不愿意在这些渣滓面前哭出来。
“不要……哭。”身后传来程扬微弱的声音,“小艾,他们不配。”
“嗯。”墨艾狠狠吞下自己的眼泪,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面前,“程扬哥你放心,我死也要咬死他们。”
刁壮抓住了檀药酒,在她疯狂的尖叫踢打中用力地摁住她的胳膊,伴随着嘎吧一声,檀药酒痛呼。
“药酒!”
墨艾大吼着要扑过去,却被鹏子一把抓住:“别走啊,大哥对你没兴趣,你还是专心伺候我吧。”
墨艾双眼通红,他看着鹏子的脸向他靠近,怒吼一声,正当他要鱼死网破的时候,一抹清冷的光辉倏地闪过。
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温热的鲜血扑了墨艾满脸,他狰狞的表情僵在了脸上,眼睁睁地一颗大好的人头从他面前滚了下去,脸上还挂着猥琐的笑容。
只是几个瞬息之间,另一边所有纹身男的头都被削了下来,墨艾呆滞地抬头看去,只能看到一抹执刀的瘦长身影。
下一秒,清风拂过面前,在这污浊的环境中
,如同唯一的净土。
同样没反应过来的刁壮被拎了起来,凶狠地扔向了另一边,砸中还没死的汪庆,巨大的力道带着两人一起撞飞出去,猛烈地撞到了后面的墙上。
战斗尘埃落定,没有任何悬念。
墨艾放大的瞳孔中,清楚地映出时寒黎立于血污中的挺拔背影,一如她在丧尸群中将他救出来之时。
“时……哥?”
程扬狂喜,震颤,透风般呼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墨艾的泪水猛地流了出来。
“时哥。”他说,“你来了。”
时寒黎刀尖垂落,缓缓地滴着血,她侧过头,眼眸落在这边,三个人都看清了她眸子里的凶悍与冷意。
即时杀了这么多人,她的瞳孔仍然如此清明,干净得惊人,却让人从心底中发寒。
另一边傻住的刁茜终于发出惊骇的尖叫,时寒黎看都没看,抬腿向这边走来。
“时哥……”
时寒黎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了檀药酒的身上。
她的眼神和面容都极冷,手上的动作却极为轻柔。
檀药酒浑身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她仰头望着时寒黎流利的下颌,在这充满血腥与硝烟味的外套中,突然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沉默地抱紧了时寒黎的外套,将自己缩了起来。
这时有人急急地向门口跑去,时寒黎没动,只是在他快跑到的时候,随着一声枪响,一颗子弹准准地正中他的膝盖。
刁壮整个人倒了下去,发出痛苦的嘶嚎。
还没死的刁茜和汪庆彻底吓呆了,他们彻底傻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时寒黎没看他们,她垂着眼,轻轻地摸到了檀药酒刚才被弄伤的胳膊。
“哥,哥哥……”小姑娘惶惑地望着她,声音细弱可怜。
“嗯。”这次时寒黎应了,“只是脱臼,你别动,很快就好。”
话音还没落,又是嘎吧一声,檀药酒的胳膊就被接上了。
檀药酒抿起唇,突然放
声大哭起来。
时寒黎没有安慰她,她检查了一下墨艾和程扬,墨艾只是身上有些青紫,都是外伤,没有大碍,她一看程扬眉头就皱了起来,但是马上,她瞳孔中闪过一丝惊讶。
程扬的确伤得很重,他的双手双脚腕都血肉模糊,并且以诡异的角度弯折着,显然是已经废了,但她发现就和江逾一样,程扬居然也开始了进化的进程!
一旦进化成功,身体会自动修复一次之前的创伤,到时候这些伤都不足为惧。
“时哥……”和江逾一样,程扬此时也虚弱至极,但他却用无比灼热的目光望着时寒黎,“我活不下去了,你带着两个孩子走吧。”
“不会。”时寒黎说,“程扬,你还没到死的时候,相信我。”
程扬浑身一震。
即使他觉得自己已经在濒死挣扎的边缘了,但是时寒黎说他不会死,他居然真的仿佛又有了一丝力气。
“对对,程扬哥,时大哥说你不会死,你一定不会死的。”墨艾抹了把眼泪,恶狠狠地说,“该死的是那些人,时大哥为我们报仇了!”
听到这句话,时寒黎抬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刚才击中刁壮的枪被放在了他的手中。
“……时哥?”墨艾一呆。
“我没有给你们报仇,想报仇,就自己去。”时寒黎淡淡地说,“仇人就在那里,去吧。”
墨艾呆呆地望着她,似乎没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这时刁茜和汪庆猛地跪到地上,哭天抢地地说:“是我们狗眼不识英雄,得罪了您,但我们没有动手伤他们我发誓!求求饶我们一命……”
在求饶声中,枪冷硬的质感愈发清晰。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刁壮恐惧地望着时寒黎,他当然知道这里面真正值得恐惧的人是谁,“来人!他妈的,你们人呢!?”
他疯狂地对楼道口大吼着,却只得到一楼道空旷的风声。
“如果你在叫下面的那几个人,那他们已经死了。”
时寒黎清冷的声音对刁壮来说如同地狱里传来的恶鬼呢喃,
他就像一只被卡住脖子的公鸡,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连墨艾他们也没想到,时寒黎竟然连下面的人都已经清理干净了,时寒黎仍然一脸平静。
她刚才之所以耽误了一点时间,就是先下楼把下面的人全都处理了。
她不喜欢杀人,但不代表她不会杀人。
之前在警局的时候她不知道纹身男的底细,她不会滥杀无辜,这是她最后的坚持。
这也是十八年里她除了活下去之外唯一会的事情。
刁壮终于明白他惹上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脸上彻底没有了之前的高傲,不顾中枪的腿,跪得比刁茜汪庆还要卑微,疯狂对时寒黎磕头。
“是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大人,求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小的……小的给各位爷道歉!求求饶我一命啊……”
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场中的情况彻底逆转。
刚才肆意妄为的霸凌者痛哭流涕地祈求饶命,而刚才被侮辱欺凌的人则沉默地望着这一切。
墨艾明白了时寒黎的意思。
她让他……杀人。
亲手杀了这些伤害了他们的人。
“时哥……”墨艾拿着枪的手微微颤抖着,“我……”
“我不干涉。”时寒黎说,“这是你的仇人,不是我的,就算你要放了他们,也随你。”
放了他们?
墨艾一怔。
放了这个臭名昭著的通缉犯,以及包庇他和同流合污背刺他们的畜生?
时大哥连路都给他铺好了,他却要因为不敢下手而辜负特意为他们杀人的时大哥?
墨艾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他死死咬着牙,血腥味再次浮现出来,心中涌动着剧烈的挣扎。
他恳求地望着时寒黎,就像她每一次带给他的无与伦比的安全感一样,他下意识地想要依赖时寒黎,无论是做出决定也好,动手杀人也好。
然而时寒黎好像真的不想插手,她在垂眸擦着她的刀。
她的外套给了檀药酒,此时上半身只穿
着简单的黑色T恤,以及外面罩着的防弹背心,这让她更加扎眼了起来。
没有了衣服的遮蔽,她两条肌肉匀称的胳膊暴露出来,漂亮的身型线条更加明显,她身上有伤,伤口在这种身体上反而耀眼得如同勋章,T恤下隐隐露出的腰带标志着纤细腰线以及惊人的腿长。
她半跪在这里,露指手套外探出的指尖上沾着血,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用地上无头尸体的衣服擦着乌墨般的刀,居然有种闲适的感觉。
墨艾不知道这把刀是从哪来的,只觉得这刀和肤色莹白的时寒黎极为相配。
“时哥,你也受伤了。”程扬竭尽全力地发声,“小艾,动手吧,时哥需要治疗。”
墨艾浑身一震,他心中响起一道无形的声音,瞬间压过了他之前的犹豫。
正当他咬牙想要站起来的时候,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檀药酒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枪,直接走向刁壮,在他不断的磕头中,将枪抵到了他的头上。
刁壮不敢动了,刁茜和汪庆也不敢动了,墨艾和程扬惊愕地倒抽口气,时寒黎也抬头看过去。
小姑娘显然还不敢杀人,她举着枪的手在哆嗦,但这一刻她心中的恨意超过了一切,她开了枪。
砰的一声,刁壮眼眸空洞地倒在了地上。
看到人真的死了,檀药酒把枪扔到一边,蹲下来抱住自己,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时寒黎没有出声,但墨艾和程扬都看到了她眼中隐隐的赞赏。
这次墨艾没有多犹豫,他直接去拿起了檀药酒丢开的枪,咬牙结果了刁茜和汪庆。
然后他仿佛脱力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却满是坚毅。
“时大哥,我做到了。”他看向时寒黎,“我不是累赘,我可以做到。”
时寒黎点点头,她装刀入鞘,站起身的同时将程扬背到了身上。
“走吧。”她说,“换个干净点的地方休息一下。”
“休息?”墨艾愣了一下,“我们……不回去吗?”
说完他就反应过来,家里已经被洗劫一空了,但他们现在
身处的地方可是超市,还是个没有人也没有丧尸的超市!还有哪里比这里更适合做临时据点?
墨艾无法不佩服时寒黎,她总是能在众人之前想到该做什么,并坚定地付诸实践。
“我把枪留给你们,然后回去把江逾带过来。”时寒黎看他想通了就没有多解释,“在没有物资的人找过来之前,先休整一下。”
不只是这些人要休整,她也需要休整。
她一天之内经历了多场高强度的战斗,浑身的肌肉和精力已经绷到了极点,她需要养好伤再上路,以可以应对这些层出不穷的怪物。
现在二级丧尸已经出现了,后面还会出现什么,她不抱乐观希望。
墨艾这时才想起来江逾,面露担忧:“江总怎么了?也受伤了吗?”
“嗯
。”时寒黎说,“和程扬一样的情况,不用担心。”
她本意是想要安慰,然而墨艾整个人大惊失色。
和程扬一样的情况……那岂不是江逾的手脚也断了?!
……
直到见到江逾被时寒黎背回来,墨艾才松了大大的一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肩膀受伤而已……时大哥干什么吓唬他。
察觉到墨艾有些幽怨的眼神从自己身上瞟过,时寒黎脑袋上露出一个问号。
不过她一向懒得理没意义的事,她简单地指着新来的男人说:“找江逾的。”
到了现在,她连男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并丝毫没有问的想法。
“你好。”墨艾正在给程扬上药,只是匆匆打了声招呼,“我叫墨艾。你是江总的朋友还是家人吗?”
男人的面色微不可查地一僵,模糊地说:“算是吧。”
毕竟只是个陌生人,墨艾只是出于礼貌一问,也没注意到他的回答,注意力都放到程扬和江逾的伤势上去了。
他从药品区拿来了大量的药,整个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化学药品的味道,在这种时候却格外令人心安。
时寒黎靠坐在一个柜台上,她从地上捡起
了一卷绷带,正在给自己手臂上的伤口缠着。
檀药酒凑过来,表露出想要帮忙的意图,伸出的手却被时寒黎避开过去。
檀药酒一僵,她哭得鼻头和眼睛都红红的,还穿着时寒黎的衣服,被拒绝之后看起来可怜兮兮,但是没有再发脾气。
时寒黎沉默地又绕了两圈绷带,就在檀药酒低着头要走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你不会,包不好反而不利于伤口愈合。”
她眉宇间难得流露出几分不自在,显示出她有多不习惯做安慰人这种事。
然而她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在其他人心中引起的涟漪的就不是简单的一点点了。
冷酷者的温柔,一向最令人动容,更何况是时寒黎这种明明外表看上去对万事都不在意的人,只要她流露出一点点的温柔,就会容易让人深陷其中。
檀药酒咬了下唇,低低地说了声我知道了。
还不知道名字的男人走过来:“你知道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你。”
“不必。”时寒黎淡声说,“我不信任你。”
真是……够直接。
男人惊讶于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被质疑和排斥的不悦,他似乎下意识地就把时寒黎和“其他人”区分开来,他面对其他人时的对待方式,默认了放到时寒黎这里不适用。
时寒黎很快给自己包扎完毕,她看了眼被放倒在床垫上的江逾和程扬,确认他们没有大出血的征兆,就下了柜台,拿起刀转身向超市里走去。
檀药酒抬腿就想跟上,被墨艾叫住:“药酒,你干什么去?”
檀药酒看了看时寒黎的背影。
“别跟着时大哥,你也跟不上。”墨艾说,稚气的少年少女似乎都在一夕之间长大了许多,“来帮我处理伤口吧,免得下次你再想帮时大哥还被拒绝。”
檀药酒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走过来学着包扎绷带。
男人看着这一切,也走上前来帮忙,有了他的专业指导,两人动作立刻利落了许多。
时寒黎先去了服装区,这个世界现在可是秋天,就算她体质好,
光穿个短袖还是有些冷。
花里胡哨的服装不符合生存的需求,她略过时装部分,从架子上拿了几件衣服,进了洗手间。
经历过血战的两天,她浑身上下没有哪里是干净的,虽然自己已经习惯了各种污浊的生存环境,对干净也没有什么要求,但是能让自己舒服一些,那为什么不呢。
她把门锁上,站
到了洗面台前。
镜子里映出一个高挑单薄而俊美的少年,有着雌雄莫辨的五官,但那清冽冷峻的气质,站姿,以及浑身莫名的气场让人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个男性,这是她刻意伪装的结果。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低头拧开水龙头,一件一件地脱下了自己的衣服。
为了方便行动,她最里面的束缚衣是特制的,轻薄柔软,能穿许多年,并且洗完一抖就能速干。
她一点点地清理着身体,避开了每一个伤口,冰凉的水珠让肌肉生理性地瑟缩,她面上没有露出分毫异样。
肌肉密度大到了这个程度,除了给她带来超强的战力之外,也剥夺了许多她本该拥有的东西。
最明显的特征就是她几乎没有女性柔美的曲线,虽然腰细腿长,但所有能塑造女性曲线的脂肪都快被榨干了,她的身形本身就更接近少年而不是女性。
另外还有她的器官,几乎没有脂肪造成的结果就是没有月经,不过这点她觉得是好事,不只是因为在末世中生存更加方便,还因为她的身体素质“达标”了,所以当初不用被特意摘除子宫。
无论如何,少了一个身体器官一定会影响身体健康,会降低生存几率。
清洗完之后,她换上了刚才拿的衣服。
同样的修身黑色牛仔裤,比之前略厚一点的靴子,衣服换成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用于隐藏腰上与腿上的枪套。
她个子比许多男性都要高,这一身穿在她身上,削肩细腰大长腿,有一种让人移不开视线的魅力。
当时寒黎这么回到休息据点的时候,头发上还在滴着水,一出现就让每个人愣了一下。
“时,时哥。”墨艾久违地结巴了,“你这是……去
洗了个澡?”
“清理了一下。”时寒黎走过去接过墨艾手中的东西,“我来,你去处理一下你自己。”
墨艾没有伤得头破血流,但浑身青青紫紫的伤也不少,他答应一声,就让出了位置。
时寒黎的动作完全不比男人差,江逾的伤口又被檀药酒处理好了,男人见没有了自己的事,居然起身拿了一条毛巾,递给时寒黎。
如果直接盖到她头上,她一定会躲开,这样的行为比较稳妥。
时寒黎愣了一下,伸手接过来,自己扣到头上。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都在及时享受末世中难得的安宁静谧。
突然,原本已经陷入昏迷的程扬猛地颤了一下,接着剧烈地发起抖来。
时寒黎正在他身边,立刻伸手按住了他,不让他的动作伤到自己:“程扬!”
其他三人赶紧围了过来,墨艾紧张地问:“程扬哥这是怎么了?”
“不排除是重伤造成的神经系统紊乱。”男人说,“也可能是突发癫痫……”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全都哽在了嗓子里。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程扬浓密的黑发间,突兀地支棱出了一对毛茸茸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