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磊子所说的世界大战,就是男人与女人的战争。这话要传出去,肯定要被军事家耻笑,因为男人与女人之间的争斗永远称不上战争。但在学校里不同,男女双方都像八国联军一样厚颜无耻,稍微找到一点鸡毛蒜皮的借口就重拳出击,直至战争爆发。
从磊子的表情可以看出,这次战争参与的人数非常之多,涉及的范围非常之广,造成的影响非常之恶劣,背后的意义非常之深远,否则绝无可能被称为世界大战。
之所以叫做第二次世界大战,那是因为大一的时候一战已经爆发。
我在电脑前正襟危坐,没成想学校那破论坛登录了几次都没成功。
“妈的怎么这么卡?”我问。
右边的磊子说:“当然卡了,现在论坛人满为患,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左边的大奔说:“传闻我们学校本部和分校加起来师生人数过万,现在看来是真的。”
我一边重复登录一边说:“人多有个屁用,一万人里都找不出几个美女,真他妈郁闷。”
大奔沉思片刻,说了四个字:“那倒也是。”
我问:“就冲眼前这流量,你们说咱们学校这论坛会不会挂掉?”
大奔说:“管他妈呢,挤进去再说,论坛挂了又不用你负责。”
我一想这话有道理,于是继续登录。
磊子说:“本来咱们学校的人全都上来论坛也不会卡,但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放出风去,其它学校那帮子吃饱饭没事干的人全过来凑热闹了。最他妈气人是外校学生当中有人穿上马甲出来开骂,将交战双方一起给骂了。有一高人不服气查了一下那马甲的IP,操,那孙子居然是电子科大的!现在,局面一片混乱,已经逐渐从龙凤斗升级为三国演义了!”
听到这话,大奔已经兴奋无比,只恨不能立即加入到阶级斗争中去,嘴里催促着:“快点登录,快点登录。”
我一摊手,指着变得一塌糊涂的浏览器说:“你看,现在谁都没法上去了。”
“真挂掉了?”大奔一脸失望。
我说:“根据去年大战的情况分析,应该是重启了。”
趁这个空当,我和大奔分别蹭了磊子一只香烟,开始等待。赞美佛祖,几分钟之后,论坛重新开启,登录成功。其他人也开始登录,整个论坛渐渐又热闹起来。
磊子问:“怎么感觉突然少了一些人?”
我说:“估计是管理员改了设置,不是我们这学校的没法登录。”
大奔突然转性,瞬间有了一颗精忠报校的心,说:“这样也好,毕竟这是我们的内部矛盾,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
在磊子的指引下,我们开始在茫茫帖海中寻找那始作俑帖,还没打算蓦然回首,那帖子已经暴露在显眼处。肇事者是一愤青或假装很愤青,骂鬼子不过瘾,转而把箭头指向了国内同胞,准确的说是咱们学校的女同胞。
引起女生不满的原因就是那哥们在帖子结尾很悲愤的说了一句话:“这个世界还有希望吗?在这学校生活了四年,连处女都没见到一个!”
我一惊,看样子这哥们还是个大龄愤青,马上都要毕业的主了还这么不顾一切。
大奔叹息道:“这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虽然事实是这样的,但他有必要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吗?”
磊子善解人意,说:“估计这厮被马子甩了,而且快毕业了还没找到工作,心情特别抑郁。”
我说:“这年头,敢像他这样说实话的人不多了。”
大奔说:“他这话也太武断了,怎么可能一个处女都没有呢?”
磊子说:“那是,不过现在我们学校的处女除了刚来的大一新生,剩下的就是至今无人问津的恐龙。”
“说的也是。”我和大奔同时叹气。
不出所料,打响反击第一炮的多半是一恐龙,将那哥们骂得狗血淋头。
最夸张的是有一姑娘特别坦白,回帖说:“楼主你是个王八蛋,老娘要告你诽谤。姑奶奶在这学校三年了,仍然是黄花闺女!楼主,你亵渎了爱情,你以为每个女生都是那么随便的吗?”
看到这话我笑得连鼠标都掉地上去了,大奔弯着腰捂着肚子问:“你们说论坛管理员会不会马上记下这姑娘的IP,改明儿就直接登门送一束玫瑰花去?”
“很有可能!”磊子也笑得合不拢嘴。
我强忍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可是那姑娘说自己不是随便的女生。”
磊子说:“那可不,每个女的都这样说。”
大奔补充道:“一开始都不是随便的,到最后都是很随便的。”
磊子说:“那干脆我们就撮合这处女和管理员得了。”
大奔说:“好主意,到时候又可以看戏。”
我说:“你们够他妈无聊的。”
磊子说:“你们谁认识管理员?”
我说:“不认识,听说是计算机系的,有好几个,鬼知道今天是谁值班,万一今天的管理员不是学生而是老师怎么办?”
大奔胸有成竹,说:“管他呢,明天问问王小风不就知道了吗,那小子就计算机系的。”
于是我们开始忙乎着替别人策划着这子虚乌有的恋爱,五分钟以后大家觉得这实在太无聊了,纯粹给自己找罪受,所以这个伟大的计划被搁浅。在这个年龄,我们似乎永远在重复着一些无聊而没有意义的事情,但在很多年以后想起这些事,我又发现,当时,我们都无可救药的快乐着。
我们继续看帖,终于看到另一条导火索的出现。那肇事的姑娘不知道是刚失恋还是来例假了,骂楼主没解气,索性将全校男生都骂了。
本来男同胞们先前估计都抱着跟我们三人一样的心态看热闹,但是看到这姑娘的话就不乐意了,立刻反唇相讥,其中不乏一些激烈的言辞。女生们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立即发起反攻,大战在此刻一触即发。
这篇始作俑帖被灌到顶楼后,双方又开了无数新帖,战争进入白热化。这白热化的意思就是大家都非常坦白了,竟然有很多人把自己的专业和寝室号码都公布出来了,看那架势等着对方上门打架。
“真刺激,都他妈疯了!”大奔感慨着。
我说:“是啊,可惜到此为止了。”
磊子很着急,说:“这帮人怎么都安静下来了,快更新啊!”
大奔提议:“要不,我们现在开个新帖,把水搅浑?”
一开始就抱着看帖不回的心态,虽然这很容易让人鄙视,但我觉得此刻不回帖反而是一种素质。我说:“算了吧,一会儿偷鸡不成蚀把米。”
大奔叹息,说:“好吧,那就等这帮人更新。”
果然,女方又开出了新帖。这次女方学乖了,放弃了攻击所有男性,开始抓典型,然后重拳出击,学校里有名的男生基本上被她们骂光了。偏偏这些名男似乎个个都有把柄被女方握着,不敢吭声,以至于男方节节败退。虽然这些名男不代表所有男生,但是女方这次措辞相当精辟,指桑骂槐隔山打牛借力打力四两拨千钧,表面上只骂部分男人,实际上把所有男人都一起涮了。
最搞笑的是,还有情侣双方对掐的,这时候似乎很无辜的校篮球队长李耀回帖了:“Re38楼,老婆,我可一直是中立分子啊,怎么也把我梢上了?
估计李耀他女朋友早被她姐妹们灌了迷汤,此时神智不清所以大义灭亲,回帖道:“少跟我来这一套,上周你的内裤还是老娘帮你洗的呢!”
我们再次笑得死去活来。
磊子说:“我靠,这次真是杀一儆百啊,这帮女的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大奔说:“估计背后有高人指点。”
磊子一抱拳,问:“何方高人?”
大奔后退一步,摆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架势,说:“你问我,我问谁?”
我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拿板砖将这俩混蛋给敲晕。
原以为李耀被打倒之后,女方也该见好就收了,没想到她们却推出了最后一枚重磅炸弹!
这次被当作反面教材的可怜虫,叫做林睿!
一看到这人的名字,我和大奔同时唉声叹气。
磊子迷惑不解,问:“林睿是谁?”
我一脸无奈,大奔一拍桌子,吼道:“操,就是林少!”
7.
林少在分校早已经闻名遐迩,没想到在本部也是威名远播,大部分女生未必认得其人但肯定闻得其名。
磊子问:“林少不是分校的吗,怎么也被扯进来了?”
大奔说:“操,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分本部和分校?只要属于我们学校的男人,一个也跑不了!”
我说:“现在好玩了。”
可是苍天无眼,一秒钟之后,事情就变得很不好玩了,原因是林少打电话过来了。
我拿起手机,假装若无其事的问:“什么事,找我们吃宵夜?”
“操!”林少在那边怒吼,“哥们在论坛被几百个女生骂,哪还有心情吃宵夜?”
我说:“那有什么,你不是一向我行我素吗?她们爱怎么骂怎么骂,你依然坚持故我就行了。”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电话那头的林少有些矛盾,犹豫着说道:“平时她们背后议论也就算了,这次公然被这么多人骂,心里还是很他妈不爽。”
我说:“那你的意思是准备跟她们对骂,还是向她们澄清其实你是一个好人?”
林少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回道:“算了,我自己解决。”
我点燃一根烟,心里有些沉重,这次林少好像受伤了。
那篇新帖有了极大的动静,因为林少做出了回复。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林少对女人这样坦诚,这样实话实说过,他的回帖简短而又直抒胸臆:“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犯不着让别人来指指点点。如果你跟我上过床,那么你有资格骂我,如果你没有,那请你闭嘴,或者你上了我之后再来骂我!”
“牛逼!”大奔和磊子同声赞叹。
看的出来,林少这次是真的愤怒了。而女生那边也愤怒了,诸如禽兽、畜生、无耻之徒这样的词汇一齐向林少招呼过去。
之前被骂的不敢吭声的男同胞们振作起来了,虽说林少或多或少的被当成了男生的耻辱,但他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很多男生心里想过而不敢做的。此时男生们良心发现,揭竿而起,发起一轮反扑,并且也学女方抓典型,头一个攻击的目标就是本部的风云人物左娜娜。也就是大一时,曾被大奔一球踢翻在地的那无辜的姑娘。
但在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姑娘潜力无限,短短大半年时间就获得了本部第一骚货的桂冠,人送外号小浪底。
“这帮人也忒他妈过分了,是男人么?”大奔面色阴沉,转身趴窗台上抽烟。
磊子说:“有什么过分的,这次是那些妞先挑起事端的,男生们只是以牙还牙。”
大奔没有说话,继续抽烟。
我很明智的选择了保持沉默,再说点什么估计会让大奔愤而杀人。
论坛上的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因为普通寝室快断电了,有人放出话来,改日再战。但这个时候女方突然鸣金收兵,明显是想占了便宜就跑,毕竟此战女方稍占优势。但是这帮女生估计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一个叫安吉尔的居然站出来做胜利宣言或者说总结陈词。
这份总结文笔犀利,极尽明嘲暗讽之能事,套用一句星爷电影里的对白,那就是将所有男性的丑陋面目刻画的丝丝入扣入木三分隐约表现出后现代主义对现代社会的强烈控诉。
“妈的,太过分了,明摆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磊子大怒。
我说:“你们不是说女生背后有高人指点的吗,我看就说这妞。”
大奔已经郁闷完毕,凑过来看了半天,连连点头:“没错,这妞肯定是那幕后黑手。”
磊子问:“要不要给这丫一点教训?”
大奔反问:“怎么教训,问候她或者她的女性亲属?这也忒缺德了吧,何况人既然敢站出来,就不怕被骂,咱越骂得厉害,她就越受其他女的崇拜。”
磊子突然开窍,说:“那我们要很文雅的,不带脏字的,伤害了她,还一笑而过。”
大奔说:“好主意,问题是怎么伤害?”
“尊敬的男士们,你们还有良知么,你们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践踏女性的尊严,难道就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么,难道心里就没有犯罪感么?”我用鼠标指着这句话,说:“你们看这句话是不是有问题?”
大奔和磊子研究了半天,说:“没问题呀,这妞也忒会说话了,好像每次受伤的都是她们女人似的,犯错误的总是男人。”
我终于忍不住敲动了键盘,回复道:“亲爱的楼主,如你所说,此刻我心里充满了犯罪感。如果还有下次,我事后一定会给你钱,那时候犯罪的就不是我,而是你了!”
大奔狂笑,磊子反应迟钝,问:“为什么你给她钱,就是她犯罪了?”
大奔解释:“要给钱了,老黎就变成嫖妓的,那妞变成卖淫的了。”
“高,实在是高。”磊子大笑。
大奔再次引申出我那帖的进一步含义:“并且,这次老黎还把屎盆子扣到那妞脑袋上了,这话太暧昧,别人肯定会认为他们俩曾经有一腿!”
“妈的,老子这次可是把身家清白都搭进去了。”我叹息。
磊子说:“这次闹的这么过火,校方不会找我们麻烦吧?”
大奔说:“过火的又不止是我们,今儿晚上比我们过火的人海了去了,你放心,到了明天,管理员会很自觉的将那些过激的言论屏遮的,不然出了事他们也有责任。再说了,咱们那帮校领导这会儿指不定在哪花天酒地呢,哪有心思管这些。”
“有道理,有道理。”磊子点头。
我将电脑关机,准备洗澡睡觉。
磊子问:“怎么关机了?还有热闹没看完呢。”
大奔再次充当我的代言人,说:“这法子最折腾人了,骂完人就跑,对方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等对方酝酿半天,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一通,然后等着你反驳,可是这个时候你突然下线,急也急死她。”
我从寝室门口那个集厕所和浴室为一体的狭小空间里冲了出来,嘴里吼道:“糟了!这次完了!”
“怎么了?”大奔和磊子一齐望着我。
我说:“我刚登录的论坛ID,是老子的真名!”
8.
第二天照旧睡到中午起床,吃过午饭,我提议:“咱们去上课怎么样?”
“好主意。”大奔点头。
其实,这是一个无聊至极才想到的馊主意。之所以让我和大奔有些兴奋,那是因为开学近一个月了我们几乎就没去过课堂。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如果天天做难免会厌烦,但是你要一个月做一次,就会觉得很新鲜。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做贼心虚,昨天晚上本以为偷袭得手,没想到最后自摆乌龙,所以准备去教室里听听有什么不利于我的八卦。
但是现在,有个问题,我们该上什么课?
如果换了平时,我和大奔肯定会秉着就近原则随便找个教室进去坐着,顺便还可以看看陌生的美女。但这次不同,我们要侦查敌情,周围都是陌生人肯定不方便行动,必须去我们该去的地方。我可以肯定,在此之前,我们从未如此急切的期盼着找到组织。
我和大奔翻箱倒柜,最终还是没有找到课程表。于是我们去隔壁磊子和老赵他们寝室,终于在他们墙上找到了那残缺不全的课程表。
此时此刻,我立即化身为《文化苦旅》中的余秋雨,心中感慨:“凝视着这张在岁月洗礼下满目创痍的课程表,多少年的文化在我心中吐呐。”
黄天不负苦心人,从那张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课程表中,我们得出结论,现在这个时间段我们应该去三号教学楼上马哲。
我和大奔高昂的情绪带动了磊子和老赵,于是一行四人踏着正步向三教进军。
路上,我们的正前方出现一位姑娘,在这样秋意提前覆盖大地的天气,这姑娘居然穿着超短裙,比我们昨天看到的那个走路后仰的白裙姑娘还要耐冷还要奔放。而且这超短裙果然超短,短的令人发指,两条修长而雪白的大腿支撑那扭动幅度极其夸张的臀部。
可以肯定,只要这姑娘稍微的弯一下腰,必然春光乍泄。
老赵吞了吞口水,说:“奶奶的,这妞身材真棒,不知道脱光了是怎么样的。”
虽然大家心里都这么想的,但我们三人还是保持着大学生的良好素质,齐声对老赵说了两个字:“畜生!”
在这一刻,我们内心都期盼着这姑娘上掉下什么东西,比如钥匙手机卫生巾什么的掉在地上,然后她弯腰去捡。这个时候我们四双眼睛必然一起聚焦,等着她走光。
遗憾的是,这是不可能的。
为了弥补我们的遗憾,那姑娘突然转过了身。
磊子立刻化身为诗人,抒情道:“这是怎样一张让人惊艳的脸啊!”
老赵鬼鬼祟祟的伸手遮住了双眼,我也悄悄的转过了身子。
大奔感慨:“妈的,幸好老子午饭没吃多少!”
这姑娘的长相诡异万分,绝对称得上鬼斧神工,令人拍案叫绝。
虽然早就知道背多分的女人正面都是惨不忍睹的,但我们还是狗改不了吃屎,如今再次接受了惨痛的教训。我们四人同时唉声叹气,心中无比失落。
不出所料,今天教室里的人数较之往常多了一倍有余,足以证明凑热闹是中国人的天性。昨晚的战争导致这次男女泾渭分明,男的通通坐左边,女的通通坐右边。遗憾的是我们学校没有泰国留学生,不然可以坐中间。
偶有几对情侣,原本依偎着坐在一起,但看着眼下气氛不对,他们还没有成为全民公敌的勇气,只得无奈的回道各自的阵营。但这些情侣都深得琼瑶真传,虽然天各一方,依然眉目传情。这情形搞的旁人颇为内疚,误以为他们是牛郎织女,隔河相望,好不凄凉。
在织女阵营中,我们有了意外的发现,以至于瞬间忘记了刚刚“背多分女孩”给我造成的伤害。
在这从未发生过奇迹的教室中,居然出现了一位奇迹般的姑娘。说她是奇迹,是因为这姑娘长的极为秀气,秀气到大家闺秀都要汗颜三分。而我好歹在这学校混了一年多,居然从来没见过她,这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显然,大家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大奔问:“那姑娘是谁,挺漂亮挺文静的那个,以前怎么都没见过?”
“好像叫安什么的,听说她身体不好,长期进医院,所以很少在学校出现。”一向跟女生走得比较近的老赵回答。
“没看出来是个西施!”磊子嘴上感叹,眼睛一直盯着那姑娘不放。
“她哪个专业的?”大奔开始查户口了,因为这姑娘肯定不会是我们这专业的。
老赵回答:“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是我们学院的,以前见过一次。”
我说:“你们别再研究了,没看出来她们正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吗?”
这话果然让他们仨有所收敛,然后磊子对我说:“老黎,她们不是在看着我们,是在看着你!”
“靠,不是吧?”我大感惶恐。
大奔展开联想,说:“那姑娘姓安,不会是昨晚那幕后黑手安吉尔吧,老黎,恭喜你中奖了。”
磊子说:“看样子是来找你麻烦的,谁叫你昨天晚上涮人家了。”
老赵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以为他要安慰我两句,没想到这家伙没心没肺的说:“兄弟,为你默哀!”
这帮孙子实在没义气,我准备夺路而逃,可这个时候老师进来了。
我刚想举手请假出去,大奔拉住了我的手,说:“我说你到底怕个什么,她们还能吃了你?”
我一想对啊,我怕什么,撑死了也就看看她们的白眼再被骂一顿。
教授我们马哲课的讲师叫张学文,是属于那种年过五十聪明绝顶的老学究,背地里大伙都叫他秃头张,文明一点的叫他老张。这厮很有点来头,是文理学院的副院长。正因为他是副院长,所以在学生出勤这个问题上一向颇有微辞,想想他堂堂副院长的课,要是没几个人去上,那实在很没面子,更无法在其他老师面前立足。因此,这厮爱死了点名,极不受学生欢迎。
但今天老张却大发慈悲,其原因是他一进教室就愣住了,东张西望了半天确定自己没走错教室后,老张说道:“哎呀,没想到今天来了这么多人,已经好久没碰到这样的盛况了。既然这样,今天就不用点名了。”
台下一片闹哄,大奔站了起来,说:“您老就点一次名吧。”
我估计大奔的潜台词是:“哥们都半年没上过你的课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点点名吧。”
老张今天估计心情很好,满脸红光,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看这次同学们都到齐了。”
大奔得寸进尺,说:“不能这样啊,张老师,以前我天天都来,就有两次没来,您就点名了。要不这样,张老师,您大慈大悲,将我那两次没来的记录划掉如何?”
我暗暗佩服大奔,这小子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保持脸不红心不跳,他要只有两次没来,那我敢保证我天天都去上课了。
老张神情严肃,说:“这个,老师心里有数。下面,开始上课。”
之后老张授课的声音如同经文般滔滔不绝的传入每个人的耳膜,很多人开始打起了哈欠。我昏昏欲睡,看看周围的人,他们的表现也跟我差不多。我心里在想,此时此刻要在课堂外的任何一个地方,我们绝不会想睡觉,偏偏一进教室咋就这么困呢?
睡梦中,我感觉到大奔在碰我,睁开眼,发现老张正笑容可掬的看着我,嘴里说:“同学,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啊,什么?”我站了起来,发现很多人都打量史前生物般看着我,还有人发出了笑声,我很诚实,说:“老师,我不知道。”
老张笑着说:“坐下吧,别再打瞌睡了。”
我就纳闷了,按理说老张是不会理会学生在课堂上睡觉的,随便哪个教室里都有人在打瞌睡。况且教室里这么多人在睡觉,包括我旁边的大奔,为什么老张就偏偏看上了我。
我想起刚才是大奔将我弄醒的,低声问:“你不也在睡吗,怎么突然醒了?”
大奔说:“本来是睡着了,又被你吵醒了。”
我一呆,问:“我怎么了?”
大奔用手捂住他的脸,好像是不让自己笑出来,然后说:“你刚才打呼了!”
9.
“怎么可能?”我一脸惊讶。
大奔说:“我也纳闷,你小子在寝室里睡觉都很少打呼噜,没想到这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了一次,真够牛的。”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刚我一站起来会有人发笑了。然后我更加悲哀的发现,自己呼吸有些不顺畅,因为鼻子塞住了。
“妈的,老子感冒了,现在只能用嘴呼气,难怪会打呼。”我说。
大奔下意识的将屁股往旁边挪了挪,问:“不会传染吧?”
我说:“这难说,现在处于夏秋换季时期,没准儿就是流行感冒。”
大奔表情变幻莫测,本来已经山穷水尽,没想到突然又柳暗花明,然后这小子说了一句很无耻的话:“来吧,尽情的传染我吧。回头我打电话给家里,说自己患了重感冒,我靠,又有钱花了。”
这话给了我无限的启发,琢磨着自己该向家里要多少钱。毕竟只是个小感冒,要太多了不会给,要太少了又对不起自己,这是个难题。
这时候大奔说:“我国庆不打算回家,你呢?”
这话再次给我启发,我一拍桌子,说:“我也不回去了。”
我已经打定主意,就说自己感冒了坐车会头晕呕吐,然后顺理成章的叫家里给钱。虽然说国庆在学校里肯定是无所事事,但回到家里更加无所事事,而且还要聆听没完没了的唠叨,所以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不回去。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刚才桌子拍的太响,其后果是老张再次讲目光锁定在我身上,然后开始展现他的幽默:“同学,睡好了?看上去现在精神头不错,桌子拍的这么响。”
台下一片哄笑,我没说话,坦然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注目礼。
没想到讲台上那老小子一直抓着我不放,丝毫不照顾伤病人士的感受,继续说道:“你们这些学生,要么就不来上课,一来了不是睡觉就是聊天,把课堂当成菜市场了。”
我说:“老师,这比喻不好,没人会趴在菜市场睡觉。”
大奔低声说:“这也未必,要是老张去了菜市场,估计所有的人都会睡着。”
旁边的磊子和老赵狂笑,然后磊子说:“照这样说,要是我们跟着老张一起去菜市场,买菜都不用花钱了,因为卖菜的摊主都被老张催眠了。”
“有道理,有道理。”大奔和老赵笑着点头。
台上的老张没料到我会顶嘴,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还是很大度的说:“这位同学还是有点做学问的精神的,老师刚才的比喻确实不够恰当。”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老张当作典型推广出去,他接着说:“其实做老师的,都希望自己的学生踊跃提问或者提出自己不同的看法,刚刚这位,这位同学叫什么名字来着?”
“周杰伦!”磊子低下头捏着鼻子阴阳怪气的回答。
“哦,这位周杰伦同学刚才就做的很好,敢于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同学们应该像他学习。”老张为他刚才的话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当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一说完这话教室里马上传来哄堂大笑,我痛苦莫名,只恨不能当场宰了磊子。
老张后知后觉,目光扫视了一遍手里的学生花名册,喃喃自语:“没有叫周杰伦的啊,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耳熟?”
此话一出,再次引来爆笑,我作为唯一的受害者,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张见大家情绪高涨,笑声不停,误以为自己很幽默,于是再次展现他的幽默:“同学们,你们知道吗?作为一名教师,看见来上课的学生特别少,还有部分前来上课的学生都不专心听讲,会让人觉得特别孤独,老师经常都有这种孤独。”
我想这话是有道理的,老张已经年过半百,如果能幸运的再活一个半百,倒是有资格写一本《百年孤独》,无奈马尔克斯先他数十年有了这个感悟。在若干年以后我想起这一幕,想起老张,觉得他没有说谎,他确实是孤独的。
台下又有人发笑,老张估计是孤独够了,这次居然能与广大人民群众无代沟的交流,不由兴趣盎然,索性不讲课,再次抓住无辜的我做靶子,问:“这位周……这位同学,刚才所有人都在专心听课,就你一个人在睡觉,还肆无忌惮的发出了一些声音,难道你就不觉得孤独吗?”
我很想做出一些不尊师重道的事情来,但有贼心没贼胆。想起前天刚看过《演员的自我修养》,于是就地取材,临场发挥,发挥一个演员的职业道德深有感触的配合道:“张老师,说实话,一开始确实有那么一点孤独,可是后来我就想吧,党和人民一直在我身边,祖国永远在我心中,所以也就不太孤独了。而且连睡觉的时候,做梦都能梦见张老师的谆谆教诲,这让我更加不孤独了,反而觉得很幸福,很充实。”
再次哄堂大笑,大奔冲我竖起了拇指。
磊子说:“说起瞎扯淡的本事,老黎简直牛大了。”
老赵有些担忧的问:“你们说老张会不会生气?”
大奔说:“没看出他今天心情很好吗,当然不会生气,他说了这么多废话,不就是想找个人陪他一起扯淡吗?刚好老黎可以陪他扯。”
我觉得自己有些麻木,为了不让老张再次拿我当枪使,我索性主动出击,问道:“其实学生也有很多疑惑,就像庄生一样,不知道是自己梦到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了自己。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每次做梦,都会梦见张老师的谆谆教诲呢?就连刚才也不例外,请问,张老师您是如何做到的?”
“我?”老张愣了一下。
“对呀!”我说,然后一脸崇拜的看着老张,继续没脸没皮的问道:“为什么我做梦不会梦见其他老师的教诲,偏偏梦见张老师呢。我想这其中必然有种特定的原因,请问张老师您有什么秘诀吗?是什么原因让您拥有了如此大的人格魅力,以至于像我这样鲁钝的学生都深深被您影响?”
旁边的老赵傻眼了,小声问:“靠,不是吧,老黎你真的梦见他了?”
大奔已经代替我做出了回答:“不可能,这小子梦见张学友是可能的,梦见张学文绝无可能!即使梦见了,那肯定是梦见自己考试挂科了!”
磊子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低声说:“老黎,忽悠,接着忽悠。”
台上的老张沉默了片刻,似乎觉得我说的话有讽刺意味。他教的是马克思哲学,却用恩格斯的理论来回答我:“老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你梦中,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当然,不是每个问题都有答案的,而且,伟大的思想家恩格斯曾经说过,一个傻瓜提出来的问题,十个聪明人也无法回答。”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这老小子拐着玩骂我,一时间,那帮孙子笑得满地找牙。
我咳嗽一声,腆着脸问:“老师,您认为在座的学生聪明吗?”
老张愣了一下,虽然明知道我可能给他下了套,还是没勇气得罪所有的学生,嘴上说道:“当然,你们都是聪明的一代人。将来你们踏入社会,很多人会成为国家的栋梁。”
“我明白了。”我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在所有人疑惑的眼神中,我继续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张老师出的考题,在座的很多同学都无法回答了,恩格斯先生的话果然很有道理,我甚至怀疑他老人家还是一位伟大的预言家……”
我还没说完,教室里已经炸开了锅,大奔那几个混蛋居然带头鼓起掌来。
台上的老张紧紧握着手里的半截粉笔头,这姿态让我很惶恐,如果他会弹指神通,那我很可能横尸当场了。就在这时,那无比悦耳的下课铃声响起,在缓解我个人紧张的同时,也消除了老张的尴尬,我看着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然后进一步想,这学期我的马哲挂定了。再然后我想,今天我怎么这么无聊的陪老张扯淡?
答案在不远处,就是那比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的美女。我发现是因为这教室里有美女存在,大家才这么活跃,而我明显有刻意表现的嫌疑。这事要被田甜知道了,哥们下半身的幸福就将毁于一旦。
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妙,我拉着大奔往外走。
还没走出教室大门,我听见背后有个高分贝的声音在威胁我:“黎伤,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