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回去也好,不然有人在旁边等着他,无形中反而觉得有压力,更加心浮气躁。
二十分钟后——
一个装满东西的大塑胶袋冷不防的重重搁在不锈钢流理台上,认为店里只剩自己一人的蒋日恩吓了一跳,抬眸一看,竟是绷着臭脸的俞凯罗,不禁讶异错愕的反应不过来。
“不回家也得吃饭吧?!”俞凯罗没好气地说,动作粗鲁的把便当从袋子里拿出来,一脸的不情愿。
此时此刻,其实她气自己的成分居多,明明是打算丢下他,自己回家,可是上车还不到五分钟,她就后悔了,犹豫与不舍减缓了她脚下的油门。
她是怎么了?就这样要脾气抛下他离开?应该多体谅他的啊,设身处地想想,这次的意外对他而言,是直接关系着他掌管的厨房,所以他心里所受的煎熬绝对比任何人都来得多,心情一差,口气相对的就不好,她又何必在这种时候跟他计较生气呢?
咕噜咕噜叫的空肚子提醒了她,中午大家都没胃口,啃面包充饥,现在连她都饿了,更何况那么大只的蒋日恩。
无法狠心丢下他独自在店里郁卒,于是她就近买了两个便当又折了回来。
“你不是回去了吗?”他看她明明在生气,却还是不放心的回来,甚至不忘替他买了晚餐,那一份温柔体贴,使得他烧灼浮躁的心渐渐平息下来。
“我是怕有人饿死在店里,又多了一件社会新闻。”因为实在觉得很闷,所以她很难得的语中带刺,一边拿掉了便当的橡皮筋,把饭盒推到他面前。
热腾腾、香喷喷的腊味饭诱出食欲,蒋日恩这才感觉到自己还不是普通的饿。当她周到的又把一杯咖啡移过来,他扫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刚才……”他踌躇的顿了顿。“我的心情很乱,所以口气难免比较差,你别在意,好吗?”
今天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黑暗的一天,从早到晚都在道歉,把他过去三十二年来所道过的歉总结起来,也没有今天的多。
“哦……”俞凯罗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拖长尾音。虽然早就心软,但还是觉得被凶得很委屈。
“你呢?你吃什么?”他拉长脖子看了看袋子里。
“光气就气饱了,还吃什么!”她抽走袋子,小嘴嘟得可以挂上三斤猪肉。
“钦,生气会长皱纹哦!”他逗她,心情平缓后,宛如千斤重的嘴角总算可以稍微上扬。
“你该不会是在暗示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吧?”可别以为她是软柿子,人家她也是会找碴的。
他失笑,连忙澄清,再粗线条也知道女人最介意的就是年龄的问题。“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要你别生我的气。”
“快吃啦,凉了就不好吃了。”她转移话题。
“你不生气我才吃。”他乘机要求,眼神无辜。
俞凯罗用圆滚滚的眼睛横瞪着他,第一次看他耍赖,愈看愈想笑,又想要hold住,不禁嘴角抽搐。
“好啦!”她在破功之前松口,并拿出袋子里的另一个便当准备一起用餐。
蒋日恩这才噙着微笑举筷开动,片刻,他突然有感而发的再开口:“凯罗,谢谢你。”
包括潘达琳和莫虹渊在内,她们真的很够意思,姑且不论店誉受损,中毒事件若确定,届时还得赔偿,对店内无疑是双重损失,但她们不但没有责怪他失职,还劝他别太自责。
尤其是俞凯罗,要不是有她从早到晚不断的替他打气、给他安慰,他会更钻牛角尖,被自己的压力压垮,被心里的罪恶感淹没。
“现在才知道饿了啊?就不信你没睡又没吃还能撑多久,又不是无敌铁金钢!”看他大口扒饭,她以为他指的是买便当回来的事,虽然回答的口吻是责难,但其中却饱含了浓浓的关心。
“好啦,等会儿饭吃完,收拾一下就走。像个小管家婆似的!”他决定听劝,平心静气的等候化验结果,不再钻牛角尖。
俞凯罗用一记嗔睨的眼神回应他的调侃,然后微笑着吃起便当,将方才的不愉快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正所谓船到桥头自然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问题就尽力面对喽!
“寂寞边界”在台北夜店界算是颇具名声的一家店,发生疑似集体中毒的事件,新闻媒体当然不会漏播,而且现在的电视台有个为人诟病的缺点,那就是会不断鬼打墙似的重复播放,只要稍微收看新闻台,就很难不看到这则新闻。
也因此,俞凯罗晚上一回到家里,不免受到关切的询问。
“凯罗,这是你们开的那家店吗?”俞母指着墙壁上的液晶电视问道。
俞凯罗转头看去,新闻镜头正好是“寂寞边界”的招牌,主播正以耸动的口吻报导着中毒事件,不一会儿,还出现了他们早上在医院里被记者追问的画面,以及对受害者的采访。
即使他们都有心理准备会被揭露出来,但真的亲眼看到听到时,心情还是会受到影响。
“对。”她扬声应,穿上帮佣递来的室内拖鞋,朝母亲走去。
“看起来挺严重的?”俞母看完报导,不禁感到忧心。
“应该还好啦,至少那些人已经都出院返家了。”她捶捶僵硬的肩膀,一脸倦容。
俞母摇了摇头。“我早就说过了,你们三个女孩子家学人家开什么音乐餐厅,这下子出事了吧!”
她从以前就不太赞成这事,但难得乖巧的女儿这么积极主动的要求,他们只好拿出一笔资金让她投资,本来以为三个小女生坚持不了多久,没想到店里的生意还不错,也就由着她去,可这回出事,让她又兴起了阻止的想法。
“化验结果没出来,还不一定是因为我们呢!”俞凯罗到现在还是对自家的厨房团队很有信心。
“都闹得这么大了,还不是?”俞母横了女儿一眼,只觉得那叫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噘了噘嘴,没有证明,百口莫辩。
“我看你那个店就干脆退出来别做了,乖乖到爸爸的公司上班就好了……”俞母第N次劝说,而且这次更有理由。
“妈~~那是这几年来的心血耶!怎么可以因为一点小挫折就退出?这样怎么跟达琳和阿莫交代!”俞凯罗立刻否决。
她不喜欢妈妈老是觉得她们开店只是玩扮家家酒,而且她喜欢这份事业,有她最好的朋友,和她喜欢的人……
“人家达琳和阿莫婚都结了,你都快三十岁了,连个消息都没听见,那你怎么跟妈妈交代?”俞母借题发挥。
“厚,扯到哪儿去啦!”俞凯罗笑嗔。从中毒事件扯到结不结婚的问题,八竿子都打不着,转得真硬耶!“再说我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好不好,不讲根本没人知道。”
“自欺欺人有什么用?明明就是三十了还小姑独处!”俞母推了推她的脑袋,老调重弹。“女人家不管怎样也要找个归宿才行,我跟你爸周遭有好多人想牵线作媒,我知道有几个对象家世背景很不错的,安排见面看看好了。”
“不要,我才不要相亲。”
已经心有所属,她想也不想就拒绝,但也不想在母亲特别关心她感情状况的此时透露心意,以免招来过度的关心。
“就当是吃吃饭,多认识个朋友……”俞母不放弃的继续游说。
“哈啊……”俞凯罗霍地打了个很不淑女的大哈欠,故意打断母亲的话,佯装疲倦的样子。
俞母没好气的睇看她。“你不要故意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反正如果再有人来提,我觉得不错的话,就直接安排饭局了。”
“到时候再说吧!这段时间我们店里会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才有精力去面对问题。”俞凯罗赖皮的吐了吐舌,赶紧起身落跑,打迷糊仗敷衍。
见女儿逃避的开溜,俞母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要为她物色对象的念头,并没有因为她的推托而打消。
在等待结果出炉这段期间,俞凯罗并没有闲下来,她上网查食物中毒的相关讯息,也和好友们展开慰问探望的工作,依照在医院那天所抄得的资料,一一到那些食物中毒的客人家里拜访,礼数十足。
当然,发生这种事,那些客人理直气壮,只觉得倒霉吃亏,所以对她们的探视都表现得相当高姿态,非常不友善,但是,其中有几位人比较好的,在她们努力释出诚意后,总算比较能够多谈。
正因如此,俞凯罗得知了他们在来“寂寞边界”消费的当天下午,曾经到一家小馆子吃过东西,只不过时间距离病症发作较久,大伙儿直觉就将矛头指向了晚上才去的“寂寞边界”。
而且医生在问诊时,所有人都上吐下泻,精神不济,全身虚软,也就没有多余心力想到下午曾去的那个地方。
于是她开始暗自奔走,联络当天的稽查员,拜托他们也对另外那家小馆子进行调查,不放弃一丝可能洗清冤枉的机会。
终于,一周后结果出炉,那些客人所感染的病毒为金黄色葡萄球菌,是食物中毒之首,主要来源为烹调者手上化脓的伤口。但是稽查人员来店调查那天有逐一检视厨房人员的手,他们没有一个人手上有伤。
又过了两天,小馆子的报告也出炉了,不只化验出相同的金黄色葡萄球菌,还多了惯见于海鲜类的弧菌,这下子,对错立见分明了。
“耶~~太好了!”
沉冤得雪,刚得知消息的俞凯罗和潘达琳不禁欣喜若狂的欢呼,压在胸口的大石彷佛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