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着他片刻,芍药忽然觉得自己好恶劣,再怎么说人家是主人,自己是客人,怎么可以反客为主的欺负他,实在说不过去。
周大器神情紧张,“我、我真的不困了,要聊什么都好。”
“也没什么,我只是想问你为什么不盖被子?床上有两条,你拿一条去盖吧!不然着了凉,我可不管。”芍药随口说道。
他笑得傻里傻气的,“没关系,两条都给你盖,我不怕冷。”
芍药没好气的顶了回去。“你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铁打的吗?”
“真的没关系,我娘跟我说过,女人天生柔弱,都是需要男人的保护,所以只要你住在这里一天,我就应该要照顾你。”周大器言之凿凿的说。
她先是一脸错愕,然后再深深的望进他那双澄澈坦白的眼底,不得不承认她真的有些感动。
今天这些话若是从其他男人口中吐出来,她必定会觉得虚伪造作,可是偏偏出自他的嘴巴,芍药发现自己居然相信了!
也许周大器的外表是她认识的男人当中最不起眼、最平凡的,而且既不会甜言蜜语的讨女人欢心,更不会出手阔绰的彰显身份,才跟他相处不过一个时辰,却能感觉到他是真正的心口如一,没有城府,也不会跟人耍心机,渐渐的,连她都不需要伪装,可以用本来的模样来面对他。
“其实我也没有柔弱到非要男人保护不可。”芍药娇软的嗔道。
周大器搔了搔面颊,“对不起,我知道我很笨,不会说话……”
“不准这么说!”她忿忿的低斥,同他一块坐在破草席上,“我很高兴你想要保护我,虽然这句话已经有好多男人跟我说过了,可是每次都让我觉得很恶心,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是真心的,有的不是迷恋我的美貌就是为了得到当阳派掌门之位才说要娶我,听了就让人想吐。”
他半知不解的听着芍药大吐苦水。“你好可怜。”
芍药不悦的横他一眼,“乱讲!我才不可怜,因为我离家出走了,结果身上的盘缠都用光了,没有银子投宿客栈,正好看见你的屋子门开着,所以我就进来借睡,算你运气好,否则你这只大笨牛根本没机会认识我。”
“是啊!我的运气真好。”周大器很配合的笑着点头。
她又好气有好笑的瞪着他,“你这人真是……”
“又笨又蠢,呵呵!大家都嘛这么说。”他搔着头自我消遣的说。
“人家骂你,你还笑得出来?”
周大器不以为忤,仍然笑得好开怀,“我娘说傻人有傻福,人傻一点,日子过得就会比较快乐,所以随便别人怎么骂我都没关系。”
“你——”芍药为之气结。
他打了个大呵欠,“已经好晚了,你还要再聊吗?”
“不聊了。”她作势起身,“你睡吧!”
才说到这里调大器就真的再度倒头就睡,她才眨个眼,他又打起呼来了。
芍药娇啐一口,“大笨牛一头!”她的魅力居然连周公都不如,可是她却不觉得生气,走到床畔,抱起其中一床棉被盖在他身上,再将门窗关紧,也躺回榻上,盯着屋檐上的梁柱发起呆。
她心里很清楚一件事,无论逃得多远,总有被逮到的一天,不管是奉天帮的少帮主端木远志,还是爹的首席爱徒,也就是她的大师兄左恪敬,都不是她心目中理想的夫婿人选,偏偏父命难违,非要她在两人之间挑选一个,难道她公孙芍药连自己要嫁给谁都不能做主吗?
哼!她就不信邪。
※※※※
耳畔传来悉悉簌簌的走动声,芍药微微的惊醒过来,发觉不知何时,另一床棉被又跑回她身上来,难怪整夜都不觉得冷。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周大器仿佛刚跑完一千公尺的马拉松,汗流浃背的杵在桌边,冲着她不好意思的直笑,“我、我刚才到山下买了好几个包子回来,还热呼呼的,你赶快吃,免得饿着了。”
她掀被坐起,诧异的盯着他气喘如牛的样子。
“你专程去买回来的?”男人会对她献殷勤并不稀奇,可是向来只会使唤下人去帮他张罗,然后坐享其成,从来没有人自动为她付出。
“呵呵,因为昨晚的白饭都被我吃光了,想煮又怕来不及,所以我就先买包子回来,你——”周大器小声的试探,“你不喜欢吃是不是?那你想吃什么,我再去帮你买。”
芍药摇了摇螓首,“我最喜欢吃包子了。”
“真的?”他难为情的抓了抓头发,“那、那你慢慢吃,我要去上工了,中午我再帮你送吃的回来。”
听他这么说,她反倒过意不去。“不用了,这样太麻烦你了。”
“可是肚子饿会很难受,我知道那种滋味。”周大器想起自己从小就尝遍了挨饿受冻的滋味,不希望有人跟他一样。
“我会到山下买东西吃。”她说。
周大器接受了她的说辞,毫不犹豫的走到供奉着母亲牌位的神桌前,拉开小抽屉,拿出一只钱袋塞给她。
“我知道你身上没有银子,这些是我全部的财产,你要用多少自己拿。”他大方的说。
“什么?”芍药愣愣的接了过去。
没有了后顾之忧,他便开开心心的走了。
瞪着手心上沉甸甸的钱袋,里头虽然都是铜钱,根本没多少银子,可是他们昨天才认识,根本还算是陌生人,他居然就这么信任他,将身边所有的钱财都给她,完全没有防人之心,真让芍药又是动容又想破口大骂——
真是一头大笨牛!
第二章
求婚记
小风疏潇潇地,
又催下千行泪。
吹萧人去玉楼空,
肠短与谁同倚?
一枝折得,人间天上,
没个人堪寄。
——孤雁儿·李清照
“老板娘,我回来了。”周大器将推车停妥在墙角,然后抓起披在肩上的毛巾擦拭满头汗水,再向两手叉腰、怒视着自己的妇人鞠了个躬
“叫你送个货,这么久才回来,是不是到哪里摸鱼去了?”她稍一不注意,就给她偷懒了。
他惶恐的摇着大手,“我没有摸鱼!”
“你这头大笨牛给老娘搞清楚,要不是我们夫妻俩可怜你,早就叫你滚蛋了,要是敢偷懒,你明天就不用来了。”老板娘冷嘲热讽的喝道。
周大器不住的道歉解释,“我真的没有偷懒,因为在路上有人昏倒,我就送他去看大夫。所以……”
她苛刻的高声嚷着,“你倒好心了,放着工作不干,跑去当大善人,我呸!就凭你这副德行,人没人才、钱没钱财也配当。”
“夫人,大器个性善良,遇到人家有困难,当然不会袖手旁观,他又不是故意的,你就别再念了。”邹老板低声下气的帮他说话,就是希望太座大人消消气,放周大器一马。“要是让左右邻居听见了,还以为我们虐待伙计。”
老板娘霎时尖着嗓子,“谁敢这么说老娘?”
“好了,夫人,你进去休息,这里让我来就好了。”唉!娶了这种歹某,实在有够丢人现眼的。
“记得叫他把今天刚进的白米都整理好,不然老娘就扣他薪饷。”她恶狠狠的警告。“你也没有好日子过,听到了没有?”
他连连说好,“我知道、我知道,你到里头休息,睡个午觉好了。”
“哼!”老板娘瞪了两人一眼,才悻悻然的到内屋去了。
邹老板大大的吁了口气,“总算走了,大器,你可千万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就当作是疯狗在叫就好了。”
“老板,是我没有按时把货送到,被骂是应该的。”周大器倒是很想得开。“还有哪一家要送货?”
他翻了翻订货本,“嗯,城东的赵老爷府上要五袋白米,等一下吃过中饭再送去就可以了。”
“老板,我先去送货,回来再吃没关系。”说完,就到仓库里搬货去了,等准备就绪,就朝在柜台后方算账的邹老板报备一声。“老板,我去送货了。
“好,路上要小心。”
※※※※※
“哈瞅!”周大器打了个通天大喷嚏,忍不住揉了揉鼻子。真是怪哉,他又不觉得冷,也没有着凉,怎么会突然打起喷嚏来?难不成有人在偷骂他?
此时,肚子正好发出巨大的咕噜咕噜声响,提醒他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可是周大器头一个想到的不是如何喂饱自己,而是此刻借住在家里的芍药,万一她不认得下山的路,那岂不是要挨饿了?再者要是不小心迷了路,山上有野兽,还有猎人设置的捕兽陷阱,以及许许多多未知的危险,要是出了事怎么办?
周大器将推车停了下来,憨直的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考虑着该不该帮她送饭?可是手边还有活要干,万一送晚了,老板娘又要给他排头吃了。
有些心不在焉的重新拉着推车继续前进,没有留意到前方的路人,幸好对方及时闪开,不然铁定撞到。
“喂!你是怎么看路的?”杜衡开口怒骂。
他情急的丢下推车,朝对方鞠躬哈腰。“对不起、对不起。”
“我们少帮主身份高贵,万一被你弄伤了,你可赔不起。”柴胡也迭声骂了几句,然后转向高傲英俊的年轻男子,又换了张讨好的脸孔。“少帮主,你没事吧?有没有哪儿撞伤了?”
“区区的推车能撞伤我吗?”奉天帮少帮主——端木远志冷冷的问。
“当然、当然。”这马屁拍到马腿上去了。
周大器心急的不断向他们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