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太原城头,李自成站在那里整整一个时辰了,在城外几里远的地方,是清军的营寨,多尔衮、吴三桂率领着二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夜色已深,李自成遥望着清军大营的点点灯火,思绪万千。他眼前又浮现出两个月前山海关城外的那一幕:十几万人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花四溅、残断的尸体、受伤将士痛苦的表情,这是他一生中经历的最残酷的一场战斗,关宁铁骑名不虚传,确实不好对付。在奇异的号角声中,十万辫子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大顺军的士兵被一片片割倒,被清军的铁蹄踏为肉泥。这支追随自己身经百战的队伍就这么跨了!这幕悲惨的场景深深的印在李自成的脑海里,时常出现在他的梦里,他不由的闭上眼睛,太掺了!
李自成的思绪转到占领北京以后的那段日子,灭了大明、崇祯也死了,自己搬进了梦寐以求的紫禁城,这江山眼看就要到手了。但是不知为什么,自己内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手下的这些兄弟们个个都以功臣自居,整天只顾着到处去勒索钱财,搜寻美女,抢夺豪宅,甚至有的将领为了抢女人大打出手,这些行为本应制止,但这些人都是和自己征战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战友,如今自己当了皇帝,难道能阻止他们也过上好日子吗?还有军饷也是让人头疼的问题,既然亲口说了不向百姓征粮收税,就不能反悔,但是怎么养活自己的百万大军呢?军队已经欠饷三个多月了,士兵们爱戴自己,不会抱怨什么,但是长期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一些队伍勒索官员士绅甚至抢劫商户、百姓虽然有点过份,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自己戎马一生,经历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度过了那么多的艰难困苦,却从来笑傲以对,没有退缩过,气馁过,可现在是怎么了?整天被那些琐碎的朝务搞的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大臣们左一个条陈,右一个折子的,没完没了的说这说那,可自己真的是不知该听谁的、该怎么办。如今在兄弟们眼中,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指挥若定,勇武果敢的闯王了,而是一个优柔寡断,懦弱无能的皇帝了,自己拼死拼活争来这个皇帝难道就是这个样子吗?早知道争这劳什子做甚!那御座高高在上,看上去威风,可自己坐上去却如坐针毡,还不如在马上来得自在,难道自己真的象有些人传言的那样是个马上皇帝吗?
李自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下了城头,他的儿子双喜跟上来轻声说道:“父皇,朝中重臣都在中军大帐等着您,您不是下旨要召开御前会议吗?”
“哦,我差点忘了,走吧。”李自成说道。
李自成一行回到中军大堂,大顺朝的文武大臣们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李自成坐到御座上,面色阴郁的望着众人,山海关一败,接着又退出了北京,如今大顺朝上下士气有些低落,众人的脸上也都是一脸的严肃。
李自成说道:“各位兄弟,今天找你们来是想和你们一起商议一下对付清军的策略。我军在山海关失利缘于轻敌,又中了清军的埋伏,我们退出京城是主动的战略转移,并不是打了败仗,如今我们还占据着西北几省,手中还有雄兵百万,区区几个鞑子不必放在心上。想当初潼关之败,我们被打散,我身边只有十余骑,躲进了商洛山,那么艰难的时候我们都过来了,还怕这些靼子吗!所以我要各位振作起精神来,杀退清军,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听了李自成一番慷慨激昂的话,众人情绪振奋了起来。
“对,我们得为死去的弟兄报仇,皇上,我请令明天出城迎击清军,我就不信打不过这些辫子兵!”郝摇旗起身亢声说道。
刘芳亮说道:“皇上,我倒觉得现在不宜和清军硬拼,山海关一战可以看出清军还有吴三桂的叛军战斗力还是很强的,如今他们兵力在我们之上,而我军主力都在陕西来不及救援,还是先撤往陕西,同主力会合以后再战比较合适。”
刘宗敏因为在山海关之战负伤,所以特殊坐了软椅,他在椅子上抬起身子说道:“皇上,刘将军说的对,我们不能急于一时,这样只会损伤更多的弟兄。”
李自成点头认同。
这时候李岩发言道:“皇上,如今清军步步进逼,兵势强盛,我们该同各派势力联手抗清。现太平教已经谴使要和我们携手抗清,这是今天下午收到的他们的书信,请您过目。”
李自成接过来,简要的看了,这是以赵强的名义写的信,大意是说面对外族入侵,汉人之间应该团结,一致对外,太平教想出兵北上,配合李自成抵御清军。
李自成看了信,实在是有点动心,如今太平教势力越来越大,而且一直没有同自己敌对的行为,如果两方联手,打败清军的把握就更大一些了,他放下信问道:“各位以为如何?”
刘宗敏怒声说道:“这小太监不是好东西,我看他是没安好心,当初在京城的时候那吴襄进献给皇上的一个女子就是让他给抢了去,还打伤了本将军,现在满天下都在传言说是我们抢了吴三桂的女人,才使得吴三桂一怒之下降了清廷,这小太监从中作梗,却让我们背了黑锅,殊为可恨!这个帐迟早要和他算!”
丞相牛金星见李自成沉吟不语,于是说道:“皇上,此事还望您三思。这太平教现在到处宣传他们是抗清的队伍,却没见他们同清军交手,而是在各地打着抗清的旗号发展队伍,就是在我们的地盘里也有太平教的队伍,而且我还听说太平教还在我们大顺军中秘密发展教众,实在是居心叵测。那太平教教主赵强是明廷的太监,诡计多端,我们不可不防。”
军师宋献策也说道:“皇上,如今我们灭了大明,已经快要得了天下,这太平教不说归顺我大顺朝,却说要联手,这岂不是打算和皇上平起平坐了吗?如果我们联手击退了清军,到时这天下是谁的?还请皇上圣断。”
宋献策的话彻底打动了李自成,他心道:“对呀,我大顺已经得了这天下了,你赵强凭什么来跟我分呢?你抢了献给我的女人也就罢了,现在又要来抢我的江山吗?”这么想着,他不禁面露怒色。
李岩起身说道:“皇上,我倒觉得这赵强是一片诚心同我们合作,如今外族入侵,我们应该抛去个人的恩怨,一致对外。”
李自成见李岩又同众人唱反调,心中不悦,沉声说道:“制将军,我知道你和赵强交情深厚,那就请你代我给赵强回信,就说如今我大顺朝立,他如诚心抗清,就让他举教归降,我可以既往不咎,给他官做,不要提什么联手抗清的事情,凭我大顺百万雄师,众家兄弟齐心协力,杀退清军只是早晚的事情,却也不稀罕他太平教那点儿人马。就这么答复他!”
李岩听了,心知无望,却也不敢再争辩,躬身说道:“遵旨。”
太平教的信使回到武昌,将李岩的回信和大顺朝方面的意见说了,赵强沉默半晌自言自语叹气说道:“果然是竖子不足以为谋。”鉴于李自成他们的态度,赵强指令在大顺朝治下区域的太平军独立抗击清军,同时不要沾惹大顺军,防止产生摩擦和内讧。卢象升带领队伍也在襄阳止步,因为再往北就是河南,那里有大顺军在驻守。
随着满清的入侵,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情也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吴三桂降清打的旗号虽然是为崇祯复仇,但他对部下的解释却是因为爱妻被李自成抢了,这个消息渐渐传到了民间,成了老百姓解释吴三桂投降的最合理的理由,大伙在唾弃吴三桂的同时,更加把罪责加在了陈圆圆头上,包括她出身青楼、入宫伺候过崇祯、后嫁给吴三桂、又叫李自成给抢走等等这些事情全被翻了出来,口传演绎,渐渐的在世人眼中陈圆圆倒成了满清入关的罪魁祸首,什么红颜祸水、不贞不节、狐狸精转世等等一盆盆脏水全都倾倒在圆圆头上,可怜那圆圆一个人隐居在洛迦山上,对此还全然不知情。
兰汀随父亲到了武昌以后,一个在家中甚觉无聊,听父亲说起赵强的一个朋友在洛迦山以后,就循着找了来,通过小山子引见和圆圆认识了。两人一个为情所困,一个为名所累,同病相怜,又年龄相仿,很快成了好朋友,三天两头在一起聊天做伴,两人都是赵强的好友,在一起难免会提及赵强,尤其是兰汀一说起赵强在锦州大破清军的事情,就两眼放光,让圆圆也觉悠然神往。偶尔赵强去找圆圆,也能碰上兰汀,兰汀却也不再回避,只是赵强一去,她就收了欢颜,变的安静了许多。兰汀虽不知道圆圆的真实身份,却也看出她和赵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那圆圆也从兰汀的言谈神态之中看出她对赵强的一片痴心,猜到了她的心事。
这一天上午,兰汀又来找圆圆,却见圆圆正在郁闷着,原来,圆圆的琴断了一根弦,没法弹奏,兰汀见了,笑道:“嗨,我还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武昌城里就有一家琴行,这样吧,我们索性就去城里逛逛,顺便采买一些需用的东西,如何?”
圆圆自入风尘,几乎没有真正获得过“自由”,也从没有独自去逛过街,听了兰汀的建议,既兴奋,又不安,说道:“逛街?就我们两个,这行吗?”
兰汀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我一个人常去逛街,待会儿我叫小山子安排两个随从跟着,放心,出不了事情。”
圆圆面露渴望之色说道:“那好吧。我们收拾收拾就去。”
兰汀看着圆圆,好象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不过,圆圆你得委屈一下。”
圆圆瞪大眼睛说道:“怎么?”
“你呀得把面纱带上,你不知道你有多美,要是这样走到大街上,满街的男人恐怕都要追着你看,那武昌城可就要乱了,所以你出门可是要多加小心。”兰汀说道。
圆圆对此也是深有体会,大凡男人第一次见了她都要失态,自己还真的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中公开露过面,小心一些自然是没错。
小山子听说圆圆要去逛街也很紧张,他知道赵强对圆圆十分看重,怕有闪失,亲自带领一队侍卫着了便装护送她们前往武昌。
一行人到了武昌,来到城里最繁华的街上,兰汀和圆圆下了轿子,拣喜欢的铺子逛,那圆圆虽带了面纱,又故意穿了朴素的衣裙,但依旧掩不住丽色,加上兰汀也是美人坯子,所以两人走到哪里众人无不瞩目,兰汀倒没有什么,那圆圆却是觉得甚为不便。
逛到中午,到了午饭时间,两人找了一间茶楼,想休息一下用些点心,她们在茶楼拣了一个雅间饮茶休息,小山子带着护卫占了雅间门口的桌子用饭。
茶楼里甚是热闹,食客们一桌桌聚着兴高采烈的聊天说笑,嘈杂的声音直传到雅间里面,被圆圆和兰汀听个正着。
“索爷,您刚从北边过来,如今京城怎么样了,听说成了满清的地界儿啦。”
“嘿!还说呢,那儿已经不是咱们汉人的天下啦,满大街都是鞑子,那些鞑子个个拖着一条大辫子,从身边一过,嗬!那味儿呦!吃过羊肉吧,比那还膻气。”
“那是,要不怎么叫鞑子呢!哈哈哈哈。”
“哎,我说索爷,那鞑子杀汉人不?抢不抢东西?”
“瞧你说的,鞑子还能不杀汉人,不抢东西,那太阳不从西边出来了?是吧索爷。”
“这回你还真猜错了。这满清一进城就贴了安民告示,不杀汉人,不抢东西,连朝廷留下来的那些个官儿有不少还官复原职留任了,比李自成的队伍还安分呢。”
“是吗?这鞑子每回进来都是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这回怎么了,难不成是转了性儿啦?”
“这你就不懂了,傻小子,以前那鞑子进来是抢了东西就跑,没打算常待,可这回不同,他们是想永远的占了我们的江山不走了,更他妈可恨!”
“那还真麻烦了,你说吴三桂这狗汉奸,被猪油蒙了心吗?怎么会投了满清呀,这回是引狼入室,我们汉人可遭了秧了。”
“可不是,听说全是为了一个叫陈圆圆的女子,你说犯的上吗,那陈圆圆就是长的跟天仙似的也不能为了她就当了汉奸呀!”
“就是,听说那陈圆圆是狐狸精变的,前世和我们汉人有仇,这回下世是专门来祸害我们汉人的。是吧,索爷。”
“嘁嘁,打住吧,这都是民间瞎传,一点也不可信。这事我知道,这陈圆圆是个江南的风尘女子,据说长的确实出众,人见人爱的,而且淫荡成性。先是到了国丈府里,跟着又入宫伺候皇上,后来又嫁了吴三桂,结果又让李自成抢了去,别的不说,反正她跟了谁谁就倒霉,周奎怎么样,让李自成给杀了,皇上怎么样,吊死了,吴三桂成了汉奸了,万人唾骂,这李自成把她抢了去,怎么样,让满清给打的到处跑。所以说‘红颜祸水’是一点不假。”
“嘿!好好的我们汉人的天下,竟让这么一个女子给祸害了,真是该杀呀!”
“嘿嘿,不能杀,要按我的主意,就把她送给鞑子皇帝,那满清跟着就得倒霉!祸水吗?到满清哪儿祸去。”
“高!这主意高!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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