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之夜,吃完了汤圆,卓玖玉与玉满楼众人一同上街赏花灯。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夜色笼罩,卓玖玉抬头看着悬挂在小巷子里的众多花灯中的一盏兔子灯,好想念她的小兔子,不知道它怎么样了。沈元希完全不会照顾它,每次帮它洗澡都弄得它半死不活的,她都走了这多日子了,怕早是被他弄死了,她郁闷的死死瞪着那只晃来晃去的洁白兔子灯。
“老板娘,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啊!快跟过来啊!”阿线见她没跟上来笑着跑去拉住她一起追上大家。
漆黑的夜中,流光溢彩的彩灯衬着让人感觉好像是置身在灯的海洋中,整个京城的老百姓都出动了,喧闹地举家逛着看灯会。灯会上,各种琳琅满目的彩灯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快去啊,众皇子来赏花灯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本已够拥挤的人群疯狂地涌动起来。
卓玖玉被挤在最外圈,她点着脚只看到几队士兵将人群分开个道,几匹马从尽头骑来,远远看来,马上的皇子个个修长潇洒玉树临风,但就是看不清面容。
“哇,皇子们真都长了副好模子啊!”人群中惊叹声此起彼伏,卓玖玉被挤得没了耐性,索性找了个空地蹲了下来。
“快看,快看,那就是传说中的九皇子啊,真的好英俊啊!”看得着迷的本羽扇遮面的大家闺秀们早忘了矜持,尖叫连连。
“这么多皇子,四皇子和九皇子容貌最出众啊!”
“是啊,不过九皇子更胜一筹!”
“哪怕他不是皇子就是个穷光蛋,也想嫁给他啊!”
卓玖玉蹲在柱子旁的空隙看那些个挡住她视线翘首欲穿的的大姑娘们个个眼泛红心,不禁嘀咕,“一个男人要长那么好看干什么。”她郁闷的转脸到处找阿昌他们。
卓玖玉见悬在她头顶的大花灯极为漂亮精致,她缓缓站起来,念着上面的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她见面对她的那面读完了又绕到背对她的那面,“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她顺着字一字读,风吹过,吹得花灯纷纷晃动,卓玖玉从花灯飘去的角度看过去,一个修长的身影,黑亮的发高高束着,线条优美的侧脸淡漠的毫无温度,俊美无畴地站在那里,衣玦飞扬。
沈元希站在不远处背着手抬着头看着悬在他头顶的花灯,托着下巴冥思,猜花灯上的灯谜。
察觉到背后的目光,沈元希转过身,两个人的目光对视。
一片灯海从尽头掠过来,璀璨夺目,绵延千里。风袭过,头上的花灯飘动,旋转般地袭舞起来,飘荡在满前,夺目的夜空在一瞬间,就化作无声的细腻,淡淡的香薰在空中细碎地无限荡开,旋转身侧。
灯的光影在两人的身上交织出光的斑驳,仿若染了不真实的光一般朦胧。
他遥遥地看着她,黑邃的眼眸没有一丝表情,那么淡,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卓玖玉扶住身边的圆柱,她垂下眼睑。
“元希,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欢快的笑声从远而近,柳宁儿提着一盏华奢的玲珑花灯出现在沈元希的身后,她手自然地勾在沈元希的手臂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卓玖玉站在两米外的巨型花灯下,灯的光晕洒落在她身上,说不来的清秀可人。
柳眉骤皱,她冷笑,“一个弃妇还是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的好,偷人偷到大街上来了吗,怎么这般不知羞耻。”
卓玖玉抬头,瞪着她。沈元希低头在柳宁儿耳边低言了几句,就见柳宁儿笑得灿烂刺眼,她故意夸张的点头,眼神里尽是得意,“好啊,我们这就去吃汤圆,我听说季福家的最好我们这就去。”
沈元希环住她的腰,正待转身离开。
“沈元希,你也太过份了吧!”阿昌在后面喊,他疾步冲过来,将苍白着脸的卓玖玉护在身后,“你们总归是夫妻一场,这女人这么嚣张当着你的面欺负我们老板娘,你眼瞎了啊!”
沈元希挑眉,冷冷开口,“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好了好了,阿昌别同他们吵了,我们快走吧。”卓玖玉已经泪快夺眶而出,她在后面死死的揪住阿昌要上前拼命的袖子。
“怎么了?”黄叔同着田虎还有玉满楼的其他人都围了上来,他见卓玖玉眼圈红红的上前,“丫头,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他慈爱的抬手抹去她的泪。
卓玖玉摇头,“没什么,没有人欺负玖玉,我们快走吧。”她哽咽地扭过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脆弱。
黄叔这才看到对面的这对男女,他安慰的拍拍卓玖玉的肩膀,瞥了眼沈元希孤傲的身影,轻言道,“好,我们走。”他搂着她的肩膀转身要走,见阿昌还剑拔弩张的怒焰冲天的要找沈元希拼命,便道,“臭小子,还不给我回来。”
“黄叔!”
“黄叔的话你都不听了,要造反啊!”
“算你们走运!”阿昌朝沈元希挥挥拳头,然后连忙跟上大伙,勾上卓玖玉的肩膀大大咧咧的道,“这种男人不要也罢,我看曲家少爷就比他好多了,要不咱就选他吧。”
卓玖玉哭笑不得地在他勾她的手臂上重重的掐了一把,阿昌大叫,“虽是你的伙计,但怎么说咱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我还帮你出气来着,你就这么对我啊!”
话毕他就作势要挠她痒痒,两个人在大火中间推推挤挤追追打打,却在半途中撞到了一行人。
卓玖玉慌忙停住了手,她站在那里,开口张了又张最后才道,“见过沈老爷。”她福了福礼。
沈震华威严中透着慈爱,“最近可好。”
卓玖玉点点头,“玖玉过得很好。”
站在沈震华身后的苏氏见到卓玖玉身边的人中一个人,心头一阵震颤,她的脸刹白,呆立在那里,浑身僵硬。
黄叔觉得这位华贵的夫人像是在哪看过,却又记不得太清楚了,他见她一眼惊恐的看着他,心里更是奇怪。
“老爷,我,我们快走吧!”苏氏急急的对沈震华道。
沈震华以为她对卓玖玉心中还有芥蒂,点点头,转脸对卓玖玉道,“我们走了,今晚好好玩。”
卓玖玉点头。
“黄叔,你看什么啊?”卓玖玉叫盯着沈震华那群人离去背影失神的黄叔。
“哦,没什么,没什么。”黄叔忙收回目光道,他又不自觉的望去苏氏的身影,一个陈旧而模糊的身影一激灵的闪进脑海,“是她,竟然是她!”
“是谁?”卓玖玉好奇的问。
黄叔看看她,想了想,迟疑许久才到,“这事以后再说吧。”他招呼大伙继续前去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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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
“刘管家,你不是道那人已经寻不到了吗!”
“夫人勿急。”
“你叫我怎么不急!要是,要是他把那事告诉老爷,后果不堪想象!”
“他不会有见到老爷的那一天的。”
“你要干什么?”
“夫人,放心,一切交给刘恺。”
卓玖玉终于叫住黄叔,“恩,您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玖玉说?”卓玖玉问。她见整晚他都吞吞吐吐的似有话要讲,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他说出口,最后只得自己开口询问。
黄叔搓着一双长满老茧的手,“那个,也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卓玖玉笑,“有什么,您就说吧。玖玉听着呢。”
黄叔又问,“丫头啊,现在的日子开心吗?”
卓玖玉拉住他的手亲切道,“当然开心啦,和黄叔还有大家在一起,每天都觉得很开心幸福,现在已经很知足了。”
黄叔听了,凝视着她久久,才欣喜道,“好,好。”他连说了几个好,卓玖玉被他逗得直笑,“黄叔,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没什么,没什么。”黄叔忙道,转而微笑,“我就是要问问上个月的酒坊的酒钱有没有付了。”
卓玖玉连连拍头,“你看我,都忘了。黄叔你去看看,咱们上个月到底从酒坊拿了多少坛酒,我马上就去结。”
黄叔呵呵笑,“我这就去啊。”
本在大堂招呼客人的卓玖玉端菜时,见曲靖东又带着阿贵来了,她笑着走过去,“你又来做什么。”
曲靖东也笑,“等你。”
卓玖玉一愣,笑,“等我做什么。”
曲靖东自己找了个位子,抬头对卓玖玉道,“等你爱上我。”
卓玖玉头痛的抚头笑骂他,“那你可得等下辈子了。”
曲靖东沉默不作声,卓玖玉觉得自己失言了,终归人家爱她一场,说话不要这么直接伤了人家的心,她忙安抚道,“你,别生气啊。”
曲靖东摇头,“其实我是来见见你的,”他拿了酒杯转了转,又抬头道,“过阵子我又要回边疆了。”
卓玖玉哦了一声,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接他下面的话,只得杵在那里。
“什么味?”卓玖玉突然嗅嗅鼻子问曲靖东,“你闻到了吗?”
曲靖东皱眉也嗅了下,“好像是木头烧焦的味道。”
卓玖玉也点头,她环顾四周见客人都纷纷站了起来,看来大家都闻到了,她朝厨房那瞧去,几个厨师大伯急急的走了出来,“玖玉,不好了,柴房着火了!”
客人一闻一窝蜂地全跑了出去,卓玖玉连忙朝厨房后屋的柴房跑去,曲靖东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整个柴房噼里啪啦发出木柴燃着的响声,在大堂还感觉不到,此刻热浪一袭一袭地朝着人扑面而来,熊熊大火在瞬间就冲进厨房直逼大堂。
玉满楼所有的人均端了水去泼火,可是火势却愈来愈大,火焰冲天,空气被烤烫得叫人无法近身,卓玖玉感觉浑身的肌肤都被灼得火辣辣的痛,可是她还是忍痛端了水跑近了扑火,又一波热浪席卷而来,火势蔓延到了大堂,火焰顺着柱子冲上房顶,燃着了桌子凳子,所有的一切都被包围在红光中。
啪!梁上的柱子被烧得持不住,一根巨大的木柱咣当地坠了下来,要不是曲靖东险险地扑开卓玖玉两人倒在一边,卓玖玉早已经被那木柱压死了。
“玖玉,快走吧!火越烧越大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曲靖东一把拉住爬起来又冲进火焰中奋力扑火一身狼狈的卓玖玉。
“不行,我不能走!我不能离开这里!”卓玖玉焦灼地揪住他的前襟,“我该怎么办,这是我爹一生的心血啊,我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里,我在我爹坟前发过誓,一定会把玉满楼风风光光的开下去的。”
“这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不,是我的错,我没有本事,我守不住它!是我的错!”卓玖玉泪流满面地跌跪在地上。
整个玉满楼被浓烟充塞,不断有沉闷的木梁断裂的声音,烧焦的木材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响。
“玉满楼没了还可以重建,人死了要怎么复生?你不肯走,跟了你父亲一辈子的黄叔他们更不会走了,难道你要阿昌那些伙计陪你一起葬身火海吗?你不为自己想想,总要为他们想想吧?”曲靖东痛心疾首的跪在她的面前试图摇醒她。
“黄叔?”她恍若惊醒,“黄叔呢?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一直没有看到他?”
曲靖东这才意识到,他环顾四周混乱救火的人群里,哪里有黄叔的身影。
两人的目光不期遇地望向半掩门的地下窖。
卓玖玉不知从哪生出的巨大的力气推开要先一步下去的曲靖东,她跌跌撞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地窖。
借着昏暗的壁火。
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酒坛子尽头淌出一滩血,她惊愕地站在原地。
曲靖东疾步上前紧紧地遮住她的双眼。
“别看,求你了,别看。”他痛苦地低喃。
“这到底是怎么了?”再也支撑不住自己,卓玖玉任曲靖东遮住她的双眼,终于像个孩子一般呜呜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