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他能让一个复杂的人变得很简单,也能让一个看起来很简单的人变得难以读懂。
无论是克劳德、菲尔,又或者是眼前的这位尼克斯先生,那漫长的活着或者死亡了的岁月,都让他们有着许多斯科特难以理解的复杂情感。
反复去思考那个未解的谜题之后,少年忽然意识到,这或许就是他们之间相隔的几百年的差距——
也许,真的只有这几位“长者”之间,才会存在相互理解这样的东西。旁人就算再怎么深陷其中,也只不过是站在一旁的看客而已。
带着这样的心情,等到斯科特从回忆中抽出神志的时候,他已经被尼克斯法师带到了某个异常气派的大门面前。
少年看着那足有五人高的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厚重大门,再看向旁边那高大的、绝对不可能被轻易翻越的围墙,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又到了某个新的城池的面前——
这是哪里?
帝厄城吗?
斯科特的视线茫然了一瞬。
忽然间,他好像想起来了自己被拽走之前尼克斯先生所说的那些话。
帝都学院······食堂······帝都学院······
帝都学院?!
少年猛地回过神来。
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尼克斯先生在守卫们警惕的目光之下,怡然自得地将双手交叉在背后,抬头看向这壮观又森严的大门。
他对于这堪比城门一样壮观的围墙毫无惊讶之色,就好像早就熟悉了这样的场景。
也对,如果尼克斯法师当年也是帝都法师的一员,想必也是从这间学院所毕业的。
“说起来,已经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尼克斯似是陷入了回忆,“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多久之前来着?一百年?还是两百年?”
说着说着,尼克斯先自己否认了这种说法:“不行不行,这么长的年纪在几百岁的大叔面前提起也未免太过残酷了。”
“总之,就是很长时间。”他的左手握拳敲在右掌上,做出一副笃定的样子来。
帝都学院门口驻扎的守卫们从刚才就注意到了这两个奇怪的人,眼下听到对方在说什么狂妄的话,瞬间立起眉毛向这边靠来——
“那边两个,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除本院的学生和导师外,就连皇室都要先预约和登记才行!请出示你们的预约文书!”
两位守卫一边说着,一边面色不善地摸向了腰间的长剑。
帝都学院本身就是整个大陆上所有天才的聚集地,每一个能在这里就读的学生几乎都会是未来的精英人才,更是容不得半点的闪失。
而帝都的贵族们也不可能允许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这种可笑的犯罪,所以他们作为守卫不管再怎么警惕也不为过。
尤其是,虽然看不清那个成年男性的脸,光看那吓人的个头,就足够人心生警觉——
“预约文书?”尼克斯挑起眉来,相当无辜地反问说:“那是什么东西?”
站在旁边的斯科特一愣,用质疑的目光看向那身为长者的法师。
“哈?!你是在耍我玩吗?”守卫的表情变得更加不善了。
他几乎是断定——眼前这两个家伙绝对是那种心怀不轨的闯入者,连预约文书都没有的家伙,就应该交到骑士团去审判!
“哐当”一声,守卫的剑已经出鞘,刻着帝都学院印记的剑身就这样寒光凛冽地指向了他们的位置。
“你们跟我走一趟吧!”守卫喊道。
“你是在把我当傻瓜吗?”尼克斯挖了挖耳朵,接着不耐烦地挑了挑眉,“祝你早点拿到那什么文书,我先走了。”
说着,他拎起了斯科特的衣服后领,做出一副走人的架势。
少年只觉得后颈一沉,下一秒,却被重新放松开来。
他正疑惑尼克斯为什么做这样的假动作,而接下来,神奇的事却在斯科特的眼前发生了。
刚刚还在他们两个人面前咄咄逼人的两名守卫眼睛倏地瞪大、连鼻孔都因为愤怒而扩大了几分。带着被愚弄的“呼哧呼哧”的愤怒,他们像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给面子的匪徒一般,一边拔剑追向了远方,一边大声呼喊着附近的守卫一起——
“有两个想闯进帝都学院的匪徒!”
“快跟上,一定要抓到他们!!”
“从未见过这样狂妄的家伙,必须给他们一个狠狠的教训!”
这简直像是舞台上的滑稽剧那样,斯科特明明还呆在原地未动,而尼克斯也只不过是做了个“拎起少年走人”的假动作而已,其他人却像是真情实感地看到了匪徒逃走的一幕,丝毫没有注意到过他们所在的位置。
“尼克斯先生,他们这是······”斯科特有些错愕。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了尼克斯那“隐藏存在感”的法术到底精妙到了何种地步。
“这是咒术还是魔法道具?”斯科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大块头的先生。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想要把一个幼崽的注意力喊回来,只要在他的面前表演一个戏法就好——”尼克斯哈哈大笑,“比起直接问我,不如来自己猜猜看?”
自己猜······
少年一顿。
这种观察其实早在这“哄幼崽的把戏”之前就开始了,为期几天的相处之中,斯科特曾经观察过许多次对方那隐蔽能力的来源。
可尼克斯从始至终都没有拿出来过法杖这样的东西,身上更是没有值得注意的装饰品或者道具。
说真的,比起咒术和魔法道具两种选择,他还有一种没有说出口的答案,那就是【天赋】。
在东厄城的城主晚宴上面,斯科特也见到过这般出神入化的隐匿存在感的能力。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位长发的、热爱木制品爱得深沉的黑街店主,那位叫做尤来亚的店主先生所拥有的天赋就是“常态化”,会被人认为成理所当然的存在、从而不会引起别人的警惕。
难道尼克斯先生也有异族的血统?
斯科特的心中忍不住出现了这样的猜测。
就在他的眼神即将一无所获地从尼克斯的身上抽回来时,半空之中却忽然跳出来了友情提示的“作弊弹窗”。
[法师菲尔猜到了外面的事。]
[法师菲尔直率地表示,尼克斯相当热衷于隐匿的幻术法阵,过去的他总喜欢将法阵印在扣子上。]
斯科特的视线下意识地瞟向了尼克斯前胸那几乎快要崩裂的几颗扣子——是相当素净的黑宝石纽扣,上面并没有多余的花纹。
“不是······”少年像是没有找到合理的答案,失望地摇摇头。
“哈哈哈哈,还是很聪明嘛小子!”尼克斯法师的表情变得很是得意,“竟然想到了扣子这里,但很遗憾,好多年前我就已经没有用过特殊的扣子了!”
不管是少年的否定还是尼克斯的得意宣言,都成功地被传递给了笔记本里藏着的法师先生。
[法师菲尔愣了愣。]
[法师菲尔陷入了沉思。]
[法师菲尔眼睛一亮,但却并不是很想开口:我差点忘了这是几百年后——尼克斯这家伙曾经提到过,他想要努力把牙齿当成幻术的媒介······]
[法师菲尔难以启齿。]
“······”
看到这行新鲜蹦出来的提示时,灰发的少年静默了一瞬间。
他看向尼克斯法师那口闪亮的白色牙齿,忽然对于能够隐蔽自己的道具失去了所有的好奇。
“是牙齿吗?”斯科特的声音好像有些艰难。
尼克斯那爽朗的笑声戛然而止,换上了难得惊愕的神色。
很显然,他回答出了真正的标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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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牙齿竟然是魔法道具的媒介”这样的认知面前,不远处那庄严的帝都学院都好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并非如此)
在一阵错愕过后,尼克斯先生的笑声比之前更大了几分,眼神中的欣赏之意也更加浓烈。
“真可惜,要是我早点出现在克莱因小子的面前,说不定你现在的老师就是我了。”
尼克斯丝毫不知道,在他这句话过后的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系统弹窗几乎糊满了他的脸,淡蓝色的光屏让他那张算得上帅气的面孔都变成了未来科技感十足的荧光蓝。
好在,这样不科学的景象只有斯科特一个人才能看到。
因为守卫被引走了的缘故,再加上尼克斯法师那镶嵌在牙齿里面的幻术法阵,一大一小两人算得上是“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走进了第一学院。
这个过程比想象中更要简单——
斯科特在一脚踏上帝都学院那铺满了圆润矿石的道路上时,心中从刚才就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
这就进来了?
作为整个大陆上最优秀的学院,就这样轻易地被他们闯进来了?
不过,这个问题就算是克劳德先生也能回答。
从很久以前就陷入自闭状态的骑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
【其实,门口的守卫并不代表着学院的真正防护力量。】
【仔细观察就知道,那些基本上都是刚从学院毕业没多久的骑士,他们在门口的作用就好像那片围墙,只是负责挡住他们能挡得住的那部分人而已。】
克劳德先生解释道。
能挡得住的那部分人······
斯科特回过头去,那些守卫们好像也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有人气恼地挥舞着拳头,还有人在旁边拍拍同伴的肩膀安慰。
也是。
威武的高墙看起来就像这些精装铠甲的骑士守卫一样,看起来的确能吓唬住一部分人。但对于更多的强者来说,不管是翻越区区一座城墙、又或者是打倒一批初出茅庐的骑士,这些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帝都学院是帝都城被建立起来的那天就存在的古老院校,它真正的防护在于它的内部——我想这位尼克斯法师应该也明白这回事。】
斯科特顺势看向了尼克斯的那边。
就如克劳德先生所说的那样,自从进入了帝都学院之后,尼克斯先生就再也没有像是在外面那样放肆地大笑、或者嗓门响亮地高谈阔论了。
相反的,他就像是真正来帝都学院参观的访客那般,慢慢悠悠地迈动着他的步子,连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气质都跟着收敛了起来——
“你想先去哪里?食堂?学生宿舍?还是说去导师们的法师塔里面逛上几圈?”尼克斯的声音响起。
“我差点忘了,你更喜欢剑术是不是?要不要去皇家骑士团的预备役训练场看看?”
······好吧,那气质依旧焊死在了这位法师先生的身上。
“您决定就好。”斯科特放弃了与对方的抗争。
让人惊讶的是,尼克斯并没有立刻去他刚才所提议的几个危险的地方,连迈动脚步的速度都没有变化——
“我决定吗?那就先好好看看帝都学院是什么样子吧。”尼克斯放松地微笑道。
“可得珍稀这个老人家辛劳作弊得来的机会——要知道你们这些小选手们得在三天后才能被邀请来学院里。”
斯科特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虽然眼前这个机会得来的并不算辛劳,但尼克斯所说的这点却并没有错——在学院竞赛开始之前,他们这些来自其他学院的选手们还没有得到来帝都学院的正式邀请。
眼下这个时节正好是三年一度的幼崽测试天赋的时候,即将到来的也正是每个学院最为紧张也最为关键的迎新季——
哪怕是在全大陆最优秀的学院这里,迎新季同样是个值得重视和忙碌的日子。
而在这个时间段内,也刚好是帝都各大宴会场上最为热闹的社交时节。
不管是新生之中那些卓有天赋的幼崽,还是学院竞赛那些暂时被滞留在外面的“外地天才”,都成为社交场合中备受瞩目的存在。
幼崽出自哪个贵族的家族、而天才们被谁所投资,以及随之带来的种种变动与影响,这些都统统成了那热闹又繁华的黄金宴会之下暗潮汹涌的参考内容。
借着这样的机会,就像是三年举行一次庆典的东厄城的居民们那样,帝都的贵族们也格外盼望着三年一度的社交季的来临。
毕竟,喜欢热闹也是人们的天性,
而热闹之后所带来的变故、震荡、错位,也同样能激活那些聪明的家伙们兴奋的细胞。
这也是为何坦尼森·格雷格先生在飞艇上与少年签订了那样的协议,只要斯科特和艾伦在这些社交场上出现,就能够带给格雷格家族莫大的好处。
只是,现在连那份协议的内容也变更了。
斯科特看着周围那些零零散散的年轻学生,相比起这个堪比公园一样的花圃,从在其中漫步的学生数量显得少得可怜——
“啊,他们应该都是被邀请去社交宴会了吧?”尼克斯先生做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来,“我说最近七层塔的客人都变少了呢,原来有更热闹更合适的场所等着他们。”
这种认知让他的良心又镀上了一层坚硬的盔甲——
“那修复法阵的事果然还是不用着急。”尼克斯原地伸了个懒腰,把手臂一交叉、就枕在了脑后。
“不过······”男人话锋一转,眼睛看向了旁边的少年,“格雷格家族竟然愿意放你在这里跟着我吗?”
所以说,这位法师先生其实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很有自知之明,只可惜,大部分的时候他选择视而不见。
“我还以为他们过不了两天就火急火燎地来这里要人,或者干脆向骑士团举报我拐骗幼崽——还是说,你跟那天那红毛小子根本不打算参加社交场?”
“坦尼森先生认为,低调行事才是更谨慎的行为。”斯科特望着眼前这棵修剪成了圆形的灌木,冷静地回答说。
“低调,是的,低调。”尼克斯哼哼了两声,“能看出来他确实挺想让你保持低调的。”
尼克斯伸手打算去摘少年脸上那副文质彬彬的眼镜,却被斯科特后撤一步,及时躲开了。
他也没有计较,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这眼镜还是当年格雷格家族那个老头请我过去帮忙设计的,如果不是它,你跟那个红毛小子根本进不到七层塔的门里面来。”
“不过这可一点也不符合他们最近的情况——是因为皇室?还是因为教廷什么的?”
法师的表情若有所思。不过,挑起话题的是他,迅速中止话题的依然是他——
“算了,不管这些东西了,要去看看帝都学院的魔法教室吗?”这位想一出是一出的法师兴致勃勃地提议说。
****
撇开那些对于潜入行为的担心,斯科特必须承认,他的确对于这座大陆上有着响亮名号的学院感到好奇。
好奇也是正常的现象,毕竟就没有几个外地的少年会对这座历史悠久的学院不抱有期待和幻想。
更何况,这里还是斯科特认识的两位亡灵先生曾经学习过的地方——
克劳德先生曾经就读于帝都学院的剑士方向,后来转入了骑士学院;而菲尔先生从始至终都是毫无疑问的法师方向。
自从进入帝都学院的地界开始,两位亡灵都陷入了一种故地重游的缅怀之中。
其中,克劳德先生似乎是最明显的,但菲尔先生的状态框刷新的同样频繁。
似乎是考虑到斯科特前面的几年都是在法师班度过的,再加上尼克斯本人也是个货真价实的法师,对方在选择参观的目的地时,自然而然地先选择了法师们的这边。
首先参观的当然是每个年级的法师所在的教室——
帝都学院有着比第一学院更加丰沛的生源,就算是人数稀少的魔法师,他们都能保证在每一届招到百人以上的名额。
所以比起第一学院那一座座的小号洋房别墅,这里的教室更大、也更加宽敞,从外面看几乎跟一座座城堡似的,瞭望台的尖角像是流行的尖顶法师帽,闪烁着隔绝魔力的材料光泽,从外表就透露出一种低调的奢侈。
因为没有多少学生的关系,所以大部分的教室被封锁的咒语所关闭,在尼克斯表示可以用道具把它门打开随意浏览的时候,斯科特果断拒绝了这样的提议。
尼克斯先生失望地咂了咂嘴,接下来,他们自然而然地转向了魔法教室旁边的休息区。
休息区是谁都可以进的,而比起其他的地方,休息区停住的人也显得更多一些。
这里斯科特倒是更为熟悉——在第一学院的魔法班里,最出名的从来不是那些教室,反而是不同别墅里面被装饰成不同风格的休息室。
每个年级都有着个性不同的人群,而这也决定了他们的休息室不管是装饰还是气氛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
斯科特他们这一批的法师休息室的特点是“暖烘烘、毛绒绒的”,这曾经多次被来拜访的学长或者学姐所嘲笑幼稚,但还是在一众小法师的多次不记名投票中被一直保存了下来。
从休息室里面就能看出来这个年级的总体氛围或者风格——这是斯科特一直以来的认知,事实证明它也相当有效。
所以,这间特殊的休息室里面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怀抱着这样的好奇,少年这次率先走在了尼克斯的前面,像是普通的学生那样走进了最左边的那间休息室。
[法师菲尔见你听从了他的指引,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可真巧,”尼克斯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这里曾经是我上学的时候所在的休息室。”
他似乎为这样的巧合而卸下了些心防,环望着周围的一切布景时,语气中还难得带上了几分怀念。
“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这间休息室竟然还是当初那个样子?”
还是当初那个样子?
斯科特一怔。
他无法向看不见周围的笔记本先生求证,但肩膀上的克劳德却认同了对方的说法——
【我拜访过几次同期的法师,他们的休息室的确是这个模样。】骑士先生摸了摸后脑勺。
【只是法师们的爱好都不会变的吗?都过了几百年,竟然还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啊,我好像懂了,他们肯定是在致敬菲尔那家伙才保留原状的吧?”尼克斯先生得出了结论。
斯科特的视线还在这名为“休息室”,实际上更像是某个办公楼一角的空间里游荡。
这座三层的小楼中所有的装饰几乎都是由沉静的蓝与闪耀的银两种颜色交织而成,地面上铺着的地毯、走廊边栏杆上的装饰,又或者是墙上挂着的旗帜、火炉边的奖章与勋带。
只是放眼望去,就觉得整个人连同头脑一并冷静了下来。
这并不是斯科特自己才会有的错觉。
在这栋休息室中行走着的小法师们看起来并不比斯科特大上多少,可那么多人的空间之中,却没有半点多余的杂音,连脚步声都被柔软的地毯所吸附,只剩下了轻轻的衣物摩擦的声响。
他们像是被规划好了行程一般,在不同的休息室门前分开、然后和各自归属的人流汇总在一起,严肃地进入相应的房间。
智慧,冷静,与等级森严。
三种感觉在见到这景象的第一眼开始,就深深地刻印在了斯科特的脑海之中。
跟第一学院里见到的休息室完全不同。的确是完全不同。
“这真的和您印象中一模一样吗?”斯科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听起来很傻的问题。
“是啊,”尼克斯摸着自己的下巴,“是不是一眼望过去感觉自己快要瞎了?我最开始也抗议过这种风格,只不过菲尔那家伙相当喜欢这种感觉——他说能让那些愚钝的家伙变得更清醒一点,也让那些毫无自知之明的家伙远离这里。”
“是不是很傲慢?”
“傲慢吗?”斯科特拿不准尼克斯想要听到什么回答,只是把他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对方却好像把他的疑问句听成了肯定的答案——
“当然是傲慢的。”
这次提起菲尔这个人的时候,尼克斯的态度倒不像是在那座法师塔面前时那么尖锐,倒像是在看着这间休息室的时候那样,带着一点追忆。
“不过他也有理由傲慢就是了,毕竟在那之前,可没有听说过哪个年级的领头者是由本年级自己的人担任。”
尼克斯被打开了话匣子后,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遗忘了很久的过去。
有些自以为被忘光了的东西,或许只是被埋藏在比遥远更遥远的记忆里。如果在机缘巧合之下仔细翻找,还是能在那堆尘沙之中找出几个值得回忆的珍贵宝匣。
平民中本来就很少出现天赋卓绝的魔法师,而大部分的平民也很难供应得上法师那庞大的开销,这就导致了仅仅是东厄城的第一学院里的小法师们,基本上都有着能拿得出手的背景。
这在帝都学院中就表现得更为明显——如果用石头随意丢进新生们的队伍里,砸中十个人,有九个人都拥有着贵族的背景,而剩下的那一个也早早获得了贵族的投资,和低等的贵族没有太大的差别。
全都是贵族组成的学院里会出现怎样的场面呢?
最少在菲尔来到帝都学院之前,在尼克斯本人的印象里,每个年级的领头者几乎都是由更高年级的学长或者学姐来担任。
这不仅仅是一种引导、一种指点,更是一种威吓、一种压制。
低年级自然而然地服从着高年级的引导,而年级的自身也因为这种不平衡的关系而产生了由上到下的推流。
出身更高、天赋也更强的小法师地位自然的上升,而次一等的小法师地位则会跟着下沉。
这种习惯早早的在学院之中形成、分化,从而在毕业时得到了一批优秀又标准的贵族法师。
领导者早已经拥有了领导与决策的能力,而服从者也学会了顺应与审时度势,更遑论那些可能天赋卓绝、但同样变得乖巧的平民法师,这简直是贵族们投资最丰盛的回报。
尼克斯本人其实就是个这样的平民法师。
和以平民的身份惊动学院的天生骑士克劳德不同,尼克斯也听说过对方的名号,那惊人的天赋和卓越的悟性让那位金发碧眼的同学直接冲破了所有身份的阻碍,成为帝都学院那颗耀眼的新星。
而尼克斯却并不一样,
他的天赋只有8点,是个的确优秀,但却并没有优秀到打破某种界限地步的那种天赋,在被当年的格雷格家族选中、并且进行投资的时候,已经二十岁了的他平静地接受了对方的投资。
就像是当初所有的平民小法师一样——不然还能怎么做呢?以自己的能力去获得炼金方面的大量开销?
这对于无父无母的孤儿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更何况,其他人也是这么做的不是吗?
尼克斯并不去憎恨格雷格家族,事实上,作为投资人才的家族之中的一员,格雷格甚至是其中相当厚道的贵族。
最少在正式入学之前,尼克斯就被当时的那个格雷格告知了学院里的规则——进入学院之后,要记得听从年级领头者的领导。
那时的尼克斯也只是个身形纤细的少年,混在其他被投资的少年之中显得格外不起眼。
他简单地“哦”了一声,接着没什么感觉地跟着其他人一起,踏进了这个所有人都向往着的帝都学院。
当入学仪式结束之后、回到一年级对应的教室中去的时候,看着忽然静默下来的班级以及被“砰”的一声粗暴推开的大门,尼克斯知道——是投资人当初说过的“领头者”来了。
果不其然,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下巴高抬、满脸倨傲的高年级的学长。
他站在最前方的阶梯之上,满意地看着老老实实的一年级们——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一年级的领头者了。”他的嘴角上扬,傲慢地宣布道。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惯例”了。高年级来领导着低年级,而低年级在长成为高年级之后、反过来领导着新的低年级。
不知怎的,年轻中尼克斯心中涌现出了这样无聊的想法。
是的,他觉得很无聊——不管是长久以来的人才投资协议,又或者是帝都学院这默认的领导者风气,包括前面站着的那个学长几乎能看清楚多少根鼻毛的鼻孔——这些惯例一样的东西统统都让尼克斯感觉非常无聊。
唯一能让他升起点兴趣的,就是炼金魔法相关的东西了——他曾经在去世的父亲遗物中看到过几本炼金魔法的书,也是那些从无到有去创造“可能性”的存在,才让尼克斯能觉得奇妙和有趣。
他想要打个哈欠,但是他知道,此时并不是适合打哈欠的时候。
正当尼克斯在思考要不要把这个动作进行下去的时候,教室的门却“砰”的一声,再次被谁重重地推开了——
“哈欠——嗝!”尼克斯打了一半的哈欠被硬生生地吓了回去,作为代价,他打出了一个非常“平民”的嗝。
这如果放在平日里,将会是直接给自己招惹上麻烦的大事,可现在,就连他身边的小贵族都没有注意到这点。
整个教室的人、包括他旁边的贵族们、包括台上的学长、也包括尼克斯自己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门口走进来的那人身上。
“我想知道一件事。”
那位迈着优雅的步伐、连身姿都挺拔的像是一支法杖的银发少年走了进来,他微微抬着下巴,用比台上那人更倨傲的表情对视回去——
“你是谁?低年级的新生?你这是要破坏纪律吗?!”台上的那人似乎敌不过眼神上的对峙,重重地一拍桌子。
“我想知道,学院究竟是以什么来区分谁才是领导者?”
“是年龄?”
“是年级?”
那银发的少年丝毫不惧怕对方那虚假的气势,反而更加逼近一步,依稀有冰凌和火焰出现在了他的周围,在教室的窗外,就连那些藤蔓都跟着摇晃了起来。
尼克斯的目光从窗外收回,紧接着又凝固在了那少年的脸上——没办法,对方简直像是块磁铁一般,永远有着能将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的魔力。
“难道不应该是——看谁更强吗?”
少年踏上了讲台。
那控制不住的魔法风暴也将周围的零碎物件所卷起,而那位初见时还倨傲无比的学长,此时却早已经被对方那摄人的气势吓退到了一边!
“你这是什么话?”
“我认为,我比你更强——”对方理所当然地回答他,“假如你无法战胜我,凭什么让我在你之下、甚至服从你的领导?”
刷的一下,一支细长的法杖像是一条银白色的蛇那般,猛地出现在了少年与那位学长的之间。
对方毫不畏惧地看向那学长:“要么胜过我,要么被我胜过。”
“但很遗憾,在我看来,适合成为一年级领导者的人只有一个。”
“你觉得呢?”
他的唇角勾起了一个非常“贵族”的微笑。
而向来厌恶这种公式化微笑的尼克斯,此时却怎么也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那微笑上移开。
“砰砰砰”、“砰砰砰”。
人群之中,某个孱弱的法师听到了自己兴奋的心跳声。
这像是一种鲜明信号。
一种标志着他未来的学院生活,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无聊的、令人期待的信号。
那一届的一年级的领头者,就这样悄然更换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