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塔。”
斯科特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叫出了它的名字。他那鸽子灰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却好像比什么都要复杂。
“是的,没错,这就是学院塔。”尼克斯摊开了双手。
“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有了帝都学院——传说中神明为了赐福未来的人类,所以特意建造的知识与力量的高塔。”
这个传说哪怕不是帝都本地的居民,也都能在绘本、故事以及吟游诗人们的传唱中听到过。
每一位强者都以自己的学识能被放进学院塔而骄傲,这就像是先辈们给后辈者的传承,一代一代将最优秀的知识火种传递下来。
这的确是个相当美好的寓意。
而在定下学院竞赛的规则之初,所有在主城里取得优胜的学员,都被允许进入学院塔去寻找他们的“机缘”。
听说,有人在其中得到了炼金师宝贵的手记,有人在学院塔里找到了几千年前的剑术大师创造的独门剑术,还有人夸张地描述,说自己在里面见到了神明的残魂——
当然,最后一种谣言早早的就被辟谣了。
神明自从创建这世界之后,就再也没有降临过这世间门,更别说什么神明的残魂。无论是教廷还是皇室都为这谣言惊动过一阵子,在验证过几番之后,才公允的处理了谣言传出的源头。
总之,这些传闻的大意汇总起来都是同一个意思——
学院塔是所有未成年人最为宝贵、也最珍奇的一次机遇,值得所有人去珍惜。
“随意参观这附近也是被允许的吗?”斯科特问道。
“当然不允许。”尼克斯回答的理直气壮,“这地方被那些老家伙看得可严实了。假如不是你遇见了我,可能只有到帝都学院领你们过来的时候,才能看到它。”
少年默默地闭上了嘴。从刚才那又是钻灌木又是抄近路的道路上来看,他就应该知道这是一场潜入式的“观光”。
“尼克斯先生进过这学院塔吗?”
“并没有。”尼克斯摇摇头,“不过他们邀请过我去试试把知识丢进去。”
“您答应了?”
“不,我一口回绝了那人。”他回答的相当果断,“我不可能将那些东西放进学院塔里的。”
又是这样的说辞。
斯科特隐约记得,在听说来自中心城圣子的预言的时候,菲尔先生也是差不多的态度——对方坚决地不认为自己是会把笔记本放在学院塔里的人,并且直接判断那条预言为假。
难道说,尼克斯先生对此会知道些什么吗?
斯科特慢吞吞地开口:“为什么?我听说很多大魔法师都以能将知识存放在学院塔里为荣,就连菲尔法师都把他的笔记放在了那里,您······”
有些时候,去询问别人比询问菲尔法师本人更要来的简单。
果不其然,斯科特的这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尼克斯打断——
“你也听说了那道预言了对吗?”强壮如野熊般的男性看了过来,他的脸背对着后面的光源和白塔,被映上了一层阴影。
“别信教廷那边的鬼话,神官们都是同样的德行,就连那圣子也不能免俗——你只要记住一点就行,菲尔是绝对不可能将他的笔记放进学院塔里面的。”
他说的异常认真。
当然不可能——斯科特想道——事实上,菲尔先生的笔记本现在正揣在他的怀里,对方甚至还能通过它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在系统的面板上给出新的反应。
不过,关于这点尼克斯是不可能知道的。
“为什么?”斯科特疑惑地歪了歪头,“无论是您还是那位菲尔先生,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将自己的学术与知识放进传承里面呢?”
“传承?”尼克斯哼笑一声。
他转过身,淡淡地望向那座白色的高塔。高塔的附近并没有谁在看守,但毫无疑问,这里是整个帝都学院监管最严密的地方,不知情的人只要闯进这里哪怕一毫米,都会直接惊动整个学院的警报。
但,不管再怎么完善的规则,都总会出现一点或两点的漏洞。
就像是他们现在正站在的这个位置一样。
这虽然是尼克斯在上学期间门偶然间门因为迷路而寻找到的地方,但它的的确确是整个帝都学院几百年、甚至几千年来都没有被人发现的漏洞。
只需要钻个狗洞一般的灌木丛、然后再挑起来一片悬挂的藤蔓就可以——
这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可笑?
在尼克斯、以及在过去的菲尔的眼里,学院塔的规则就跟这漏洞一样可笑。
传说中的神明平等地爱着世间门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种族,就连短寿的人类的文明传承都考虑在了其中,以至于在离开人间门的时候,还不忘留下一座象征着传承与智慧的高塔。
虽然这仅仅是传说,但学院塔那只允许未成年进入的规则和那些比他的七层塔“缘分阵法”更神奇的法阵设置,都像是神迹一般。
尼克斯并不至于否认世间门从未有过神明;
但当神明离场之后,剩下的人类却好像创造出了更为局限也更为可笑的规则。
学院塔三年才开放一次,每次开放,都是为整个大陆上的学院竞赛的优胜者而实现,就算加上四个主城以及两座特殊的城市,也不过是只有区区十二个人能够参与进其中。
就算大陆上每年诞生的幼崽数量稀少,但全大陆加在一起,每三年又有多少个幼崽存在呢?
这十二个人在这些幼崽之中,又能占到多少的比例?
能够取得优胜的存在,必然有着强大的资源或者强悍的天赋,二者在初期的实力方面显得同样重要——只不过,后者是先天的天赋,是出生开始就没办法改变的存在;而前者则是后天的补给,通过家族、背景、甚至是某些机会,同样可以获得强大的支援。
这也就是为何当初教廷在招募那些年轻的幼崽时,会显得这样顺利的原因。
不管是出于对神明的尊崇、还是对中心城显赫名头的向往,又或者是想要拥有更丰沛的资源,人们总是会选择去搏上一搏。
教廷······尼克斯厌恶地皱起眉来。
他自己察觉到自己好像有些偏题了,于是重新纠正了念头发散的轨迹。
“与其说这是传承知识的高塔,倒不如说,就是因为它的存在才将知识们束之高阁。”尼克斯法师眯着眼睛,像是想要透过那白塔的外壁,看穿其中藏着的那些闪烁着光芒的书籍。
束之高阁······
少年一愣。他原本并没有向这个方向联想过,可经由尼克斯这样一问,他忍不住想到了那些被摆在宝库里面的珍藏。
还未等他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下去,却又被引导这思路的法师所打断。
“不过这样认为的人似乎不多,就连皇室的家伙们也都在遵循着那些老掉牙的传统。”他咧了咧嘴,“说起来,斯科特,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地方看起来有点眼熟?”
被点名问到的斯科特跟着对方一起,再一次好好打量了一遍这座高塔。
第二次仔细注视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人眼有着强大的适应能力,而他也已经习惯了那种神圣感的冲击,现在再看去的时候,那座洁白的高塔已经褪去了晃目的光晕,变得更易于记忆。
就像是尼克斯所说的那样,斯科特果然在这学院塔的外形上感受到了一丝熟悉。
他之前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外形吗?
少年翻找着自己的记忆。
所幸,这记忆相隔的并不算短,仅仅在几天前,他就和艾伦捧着一本来自东厄城四叶草情报先生那里的手册,来到了帝都那座未成年禁入的地点门口——
“是七层塔?”斯科特有些错愕地问道。
这也不怪他是这样的反应,根据他对于七层塔这个地方的了解,那是异性之间门进行结缘、相处以及建立更深刻的关系的地方,而学院塔呢?则代表着智慧、传承,甚至是神明的圣洁。
这根本就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地方。
更何况,如果不是斯科特那不会遗忘的记忆,他自己也无法在对比中发现这两个地方的相似之处——
一座是纯白色,另一座则是泛着俗气的粉紫。
大概正是因为这颜色的天差地别、再加上性质的截然不同,让人很难意识到,这两座高塔的外形竟是大差不离的。
所以······斯科特的嘴角抽了抽,难道说,尼克斯先生是故意把七层塔搞成这个样子的?
“没想到你真是个细心的孩子。”尼克斯高兴地眯起了眼,“我当初在建设七层塔的时候,差点就要被帝都那群老家伙们给强拆了——当时好像要派那位最强的骑士长来处置我,很可惜,我把阵法刻在了塔身的每一处。除非毁了整个法阵,否则别想拆掉它哪怕一个砖头!”
他的周身满是在博弈中占了上风的喜悦。
而听到这话,作为话语中出现的另外一个对象,克劳德先生也终于回想起了什么来——
【我好像记得这件事。】骑士先生的小人若有所思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当时的我收到过要去处置违规法师塔的命令,只是等我终于抽出时间门的时候,这道命令却被撤回去了。】
【我还疑惑为什么会有法师的法师塔要被拆除——这太过少见了,所以一直留有印象。】克劳德先生说。
法师塔是法师们拥有的最大荣誉,也是他们进行研究、制作、冥想以及生活的最久的地方。
建设法师塔所需要的财力和物力都是一个相当大的考验,但最难的一点,当然还是取得建设法师塔的“权限”。
要知道,并不是每个法师都能建立自己的法师塔的。要么是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要么是在某方面做出了格外出色的贡献,又或者是二者兼备——
总之,在法师塔成为所有法师们心目中向往的成就的同时,它也象征着该名法师的尊严。
或许你可以在得罪了一个法师之后安然无恙,但如果你拆掉了他法师塔的一块石头,那么接下来的一生中,你们两个将会是不死不休的关系。
这也就是为何克劳德会对一道撤销了的命令记忆犹新的缘故吧?
[法师菲尔冷哼一声,表示:如果不是这家伙的阵法性质特殊,就算是十座七层塔也会被教廷和皇室联手拆除。]
[法师菲尔说:被要求改成另一种颜色已经是大发慈悲的结局了——冒失的蠢货做事从不考虑后果。]
虽然斯科特也明白法师塔的重要性,但在这个问题上,似乎也理解了为何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这已经不仅仅是拆不拆的问题了。
年轻时候的尼克斯先生比他想象的还要胆大妄为,能够安然地在做出这种事后存活到现在、甚至还保留着七层塔的本身,就已经是对方那天赋跟实力的绝对证明。
想到这里的时候,斯科特忍不住又联想到了曾经听说过的某个消息。最初他觉得这应该不可能,但越想越觉得说不定有所关联——
“是因为您故意把七层塔建设成了这个样子······”少年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所以才会被帝都魔法研究院开、请离的吗?”
他将开除这两个字换成了更委婉的说法。
[法师菲尔冷笑一声,爆破了旁边的桌子。]
[法师菲尔: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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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在斯科特对这位同时认识菲尔与克劳德先生的长辈印象刷新了再刷新的情境下,他们终于离开了那随时能触动其他学院导师敏感神经的地方。
直到踏在帝都学院的大路上时,斯科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在被疯狂刷屏泄愤的菲尔先生科普了一系列“尼克斯这个彻头彻尾的蠢蛋做过的好事”之后,少年是毫不怀疑,继续呆在那里,尼克斯先生说不定会做出故意触动禁制或者擅闯学院塔的事情。
在这一整天的“故地重游”中,时间门已经来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而学生数量本就比平时更少的帝都学院,哪怕是平坦的正路上,也很少能见到其他人的影子。
“我们差不多该离开了吧?”斯科特问道。
“差不多了,不过要再等等。”尼克斯轻松地回答说。
在少年“你还打算做些什么”的目光中,这位肌肉发达的大块头法师举起了某张小小的卡片——
在那卡片之上,“修”这个名字显得格外的闪亮。
“难道你打算带着这东西跑路吗?”尼克斯先生像是终于找回了他所剩无几的良心,“修那家伙会因为弄丢饭卡而哭出声的。”
“只有帝都学院的食堂才会不收主食的钱——除了这里,他可找不到其他能让他每顿连吃十七桶饭而不破产的地方。”
尼克斯法师用格外轻松的语气又在修先生的身上抹黑了一笔。
斯科特回想起那位身姿挺拔、但站在尼克斯旁边显得非常纤瘦的副骑士长先生,对于尼克斯的“诋毁”暂时保持了怀疑的态度。
——
“寻找修先生”的计划持续的时间门比少年想象的还要短暂。
他们仅仅才走出了几百米的距离,就听到远处传来了一声怒气冲冲的斥责——
“谁给你这家伙的权利,来阻止教廷的使者?”
“很抱歉,但现在并没有到学院开放的时间门······”
“难道帝都学院的人没教会你怎么听懂人话吗?!”
这声音在人烟稀少的校园里面显得异常清晰。
而等斯科特绕过某一堵高墙、看清楚走廊上面正在对峙的两个人时,才发现被斥责的对象正是他们刚刚要找的那位熟人。
至于那发出恼怒斥责声的人,斯科特先前并没有见过对方的长相,但从那人身上穿着的衣袍造型来看,应该是个从教廷而来的神官。
神官们总是喜欢不管走到哪都穿着那身圣洁的白袍,
他们似乎以上面刻印的纹路多少为傲——那是教廷里地位的象征。
而正在与修先生发生冲突的神官,他身上的白袍上面就有着相当密集的纹路。
这几乎要跟斯科特在奥莉薇亚身上见到的那纹路差不多密集了。
很显然,这是一位来自中心城的高位神官,并且极有可能是因为这次学院竞赛而专程前来的人物。
听对方话语间门的意思,他好像还是中心城的使者——斯科特眉头皱了皱,继续听着那边的动静。
修先生并没有戴着他那威武的头盔,此时修正像是中午遇见斯科特他们的时候一样,满脸真诚地阻拦在那神官的面前——
“非常抱歉!但根据学院的规定,这个时间门是不允许进入校园的。如果有什么需要,请在明天来联络学院的导师!”
他的表情又愧疚又抱歉,道歉也能听得出满满的诚意,
但偏偏整个人都如同不开窍的石头一样,死死地堵在了那神官必经之路的前面。
这种虚心道歉却坚持不改的表现,显然更加激怒了对方。
那神官的脸噌的一下子涨了个通红,圣杖用力地戳在地上,发出了“砰!”的噪音。
“又是这种愚蠢的德性!少废话,快点从我前面让开!”
看对方的脸色,比起把圣杖敲在地面、他或许更想把它摔在这个软硬不吃的骑士的脸上。
“啧——”
斯科特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咂舌声,这显然不是纯真到过头了的修先生能发出来的声音,而是来自于他的身边——
少年转过头去,就看到尼克斯法师紧紧皱着眉,像是见到苍蝇一样的表情。
“教廷的神官都是这么容易被激怒的家伙们吗?”
斯科特下意识的想到了他过去遇到的几位神官。
教廷的神官本就因为特殊的天赋和力量享有着更高的尊崇,所以大部分人也都比普通人更加的心高气傲。
一旦没有被顺从,也会比普通人更容易恼羞成怒。
所以······
“喂,那边那个长相跟牛皮糖一样黏糊糊的神官!”尼克斯忽然抬高了声音,“都告诉你了不能进去,你是听不懂大陆通用语吗?”
“不会吧,难道中心城学院连语言类课程都没有开设吗?”
几乎是一瞬间门,刚才还在对峙的两人都看了过来。
斯科特能够感受到周围幻术阵法被撤销的动静,而在阵法失效后,尼克斯的身影也被清晰地映照在了那两人的眼里。
斯科特:“······”
所以,尼克斯先生在得出“教廷的人都那么好激怒”的结论之后,选择的竟然是去激怒他们吗?
——
当两个人陷入争执的时候,假如这时出现了另外一人,说不定争执双方的火气都会撒在第三人的身上——这是民间门在面对吵架时明哲保身的经验之谈。
而就跟斯科特所预料的一样,当那位神官看清楚尼克斯的脸时,对方高高地挑起眉来,满腔的怒火瞬间门朝着这意料之外的第三人倾泻而去。
“你这家伙又是谁?!”
沃尔特神官只觉得火气直冲大脑,今天好像从一开始就诸事不顺——
在想要进入帝都学院的时候,被门口那群愣头青一样的骑士拦住,像盘问犯人一样盘问了许久不说,刚进来没多久,就遇见了阴魂不散的另一个骑士!
他明明已经用上了祭司给他的道具——为什么还能被这个家伙看穿?!
沃尔特百思不得其解。
他向来信任祭司大人的能力,更是毫不怀疑自己在这隐蔽道具的作用下,可以顺利地找到学院塔的所在。
可是,这一切却都被这个该死的骑士破坏了!
沃尔特不知道对方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所在的,简直像是有一副狗鼻子一样——他哪怕连着用了三次瞬移,都没能摆脱对方的跟踪!
躲避不行,沃尔特试图用身份和利益来诱惑对方,可这家伙明明长了一副软弱可欺的面孔,却偏偏比那些又臭又硬的石头还要顽固不化!
就像刚才那让人血压升高的道歉一样,无论你跟这个蠢货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固执己见的理论——不行,这不符合学院规定,请明天再来。
明天再来个%&*#@!
是他出门前没有给自己预言上一次的惩罚吗?
高位神官本就养尊处优,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容易达成自己的目的,可相应的,他们也有着更为稀少的耐心。
当沃尔特神官的怒火攀登到顶峰的时候,他正要抬起自己的圣杖,给这个听不懂人话的小骑士来上一个印象深刻的教训时,
旁边却突然响起了另一道狂妄的嘲笑声——
“喂,那边那个长相跟牛皮糖一样黏糊糊的神官!都告诉你了不能进去,你是听不懂大陆通用语吗?”
几乎是噌的一下,沃尔特瞪过去的目光就好像着了火。
他被另外的人发现了?
这简直是宣告了此次行动的彻底失败——再过两天可就是帝都学院发通知函的时间门了,到时候哪里还会有那么好的机会?
任务失败的耻辱再加上从刚才开始就不断累积的怒火,让沃尔特像是想要吃人一般,狠狠地怒视向了出声的那人!
“尼克斯先生?”
在尼克斯出声的时候,修也跟着望了过来。
他惊讶地看着正大光明地站在草坪上的尼克斯法师,先是一愣,再然后眼神就立刻变成了被欺骗和背叛之后的委屈控诉——
[说好的吃完饭之后就离开帝都学院的呢?]
[尼克斯先生,你又骗了我!]
就连斯科特都能从修先生的视线中读出这样清晰的意思。
斯科特:“······”
尼克斯:“······”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做出如此反应的修先生,也实在是非常特殊的人物了。
不过,就算面临着这样直逼心灵的控诉目光,尼克斯先生的厚脸皮也早已经能做到熟视无睹。
他的目标很显然并不全是为了修先生解围,反而更像是看那神官不顺眼。
“尼克斯?”
沃尔特神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的,是我。”
尼克斯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这幅作态更显得他没有将对面的人放在眼里。
这样高大的身形,名为尼克斯的人······
沃尔特神官在来帝都之前并非没有做过功课,相反的,他在祭司那里得到过一份相当完整的名录。
啊——
沃尔特神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与此同时,他的唇角也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是这个人啊。
沃尔特神官持起自己的圣杖,像是展示一般张开的双手,让那身神官袍上的繁复圣纹完整出现在其他人的面前,端的是一副圣洁高贵的做派。
可从他口中所说出来的话却是恶毒无比——
“这不是那个被帝都魔法研究院开除了的丧家之犬、连法师塔都变成**的流浪法师吗?”
就连这种人都敢来挡在他的道路上,这个叫尼克斯的家伙······是不是太过看得起自己了?!
此话一出,尼克斯就跟着变了脸色,连满脸茫然的修都露出了不认同的表情来。
“彼此彼此,作为在教廷里熬了一百年多都还没出头的神官,沃尔特大人倒是对我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难道是因为打杂打的时间门太长了的缘故所以记忆深刻?”
法师双手环胸,如野兽一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逼近了神官所在的地方。
他在“大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把嘲讽的意味直接拉满。
“你!!”
那沃尔特神官的面孔一瞬间门变得扭曲起来。
他最大的痛处莫过于那足足一百多年的蛰伏——因为站队的问题,他跟从的祭司大人在陷入闭关之后,所有站队的人都跟着一蹶不振。
为了能等到起复的那一天,他看着其他神官的脸色整整伏低做小了一百多年!这期间门所过的是怎样的日子,最少现在的沃尔特本人根本不想要去回忆它们。
而这些耻辱的回忆,也都在祭司大人回来、他本人也晋升为高位大神官之后全都被封存了起来!
那些曾经在他面前傲慢无比的同僚们现在见面时早已经堆满了讨好的笑脸,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大开绿灯的感觉让沃尔特几乎忘记了以前的所有——
眼前这个流浪狗一样狂妄的家伙还是第一个敢当面戳他痛处的人!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现在站在沃尔特面前的尼克斯已经被杀死了一千次一万次;
而除了无法直接造成伤害瞪视之外,沃尔特还有着其他可以惩戒这狂妄之徒的办法——
他将手伸向了怀里。
“或许其他人会看在神明的份上宽恕你,但你要知道,我沃尔特并不会给你收回那些无礼话语的机会。”
斯科特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哪里来的底气,更不知道他想要伸手去拿些什么。
可此时,就连旁边那性格天然的修都已经警觉地抬起了头,要冲上去制止那位名叫沃尔特的神官。
正在少年身体紧绷、尼克斯寸步不让、而修像是警觉的犬兽一般蓄势待发的时候,
远处却忽然传来了另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这声音冷到什么程度呢?
其中连一丝感情都没有包含,宛如霜雪天气下那冻至极寒的冰凌,任何听到这声音的人,都会为其中那冰冷的寒意所心头一震。
不管是盛怒的神官、还是对峙中的法师和骑士,此时都齐齐看向了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那临近漆黑的夜幕之下,走过来一个比黑夜还要更黑的影子——
男人身穿着浓黑色的骑士服迎着月色走来,就算是皎洁的月光也无法在那深黑色的衣服上面留下任何亮色。
对方的嘴唇轻抿、面色紧绷,面无表情的脸就像是雕塑一般——如果是雕塑的话,那也一定是剑一般锋锐无比的雕塑才对。
杀意、寒意、还有那冲天的剑气,几乎在一瞬间门就笼罩了整个走廊。
当这个男人出现的时候,就仿佛已经拥有了统治全场的能力。
“你是、、!”沃尔特的眼睛睁大。
刚刚恼羞成怒的神色还残留在他的脸上,但那满腔的怒火早已经在认出这人的身份时,如脆弱的雪花般瞬间门消融了下去。
他的手也立刻从怀里抽了出来,声音的尾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些颤抖的意味。
这也不怪他会如此反应——
假如你在听说过这人连杀几十个神官的满是血腥气的功绩之后、再直面这可怕的杀神时,任何人想必都会跟他是一样的表现!
这个煞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沃尔特神官勉强保持着自己站立的姿态,努力挤出一个客套的笑容来——
“这不是皇家骑士团的德里安团长吗?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下一秒,沃尔特就后悔自己这客套的提问了。
他脑子被坏了吗?!为什么要当这第一个出声的人!!
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原本还在冷淡看着现场诸位的德里安,已经将目光准确地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随后,对方那双硬邦邦的靴子就已经在地面上敲击出冰冷的声音。
咚,咚,咚!
沃尔特哪里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现在满心满眼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赶快离开这个煞星一样的家伙!
他不愿意与德里安对视,在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率先挑事的尼克斯之后,只能将目光勉强放在了旁边看起来最无害的一个人身上——
那个最开始拦下了他的守卫骑士。
对方拥有着一副软弱又无能的长相的家伙,一看就是不管别人说什么都没脑子给自己辩解的人。
“没有什么,只是跟这位守卫骑士产生了一点小小的矛盾而已······”
沃尔特选择了最容易蒙混过去的方式。
该死的,为什么在潜入帝都学院的时候他因为怕暴露、没有把他的骑士一起带过来?!
就在他努力转移话题的时候,
却见那被他暂时寄予了希望的娃娃脸骑士眼睛一亮,主动找死般毫不犹豫地冲向了那煞星的方向——
在沃尔特震惊的目光中,修欢快地朝那人敬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他的声音响亮又清脆,似乎还带着见到崇敬之人的满满欢欣:“见过团长大人!”
“您怎么来这里了?不是说今天由我来代替守卫们巡视?”
——如果这人有尾巴的话,说不定早已经在身后甩了起来。
在勉强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之后,神官脸上的表情瞬间门像是见了鬼一样。
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那道自己绝对不想听到的声音——
“这位神官,”——沃尔特笃定,自己在神官这个称呼上听到了鲜明的杀气!
“请问你和皇家骑士团的副团长产生了什么样的小小矛盾?”
在说到小小矛盾这几个字的时候,似乎是觉得有趣,德里安勾起了一个一点也不像微笑的、杀气腾腾的笑容来。
看着那逐渐朝自己走过来的黑色的身影,这位沃尔特神官隐约想起来,
那个名为德里安的皇家骑士团的团长,在帝都好像还有着另外一个比他的本名更加响当当的名号。
——漆黑的报丧鸟。
报丧?
报的又是谁的丧呢?
沃尔特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下。
随着那脚步的声音越来越压近,这位神官早已顾不上什么与尼克斯的恩怨、与修先生的矛盾,更是顾不上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高位神官的脸面——
在一声惊慌的叫声过后,他竟是直接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