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一阵像针刺一般的疼痛感从四肢传到脑海,缓缓睁开眼帘,一片盎然的春意映入眼瞳,淡淡的绿,薄薄的春意,沁入心肺的自然味道。这里是山谷吗?归晚疑惑,张眼四处张望,寻找林瑞恩的踪影。
眼光在周围转了好几圈,还是没有看到林瑞恩的影子,归晚有点心慌,只手撑起身子,一阵头昏眼花,手脚发软,竟然站不起来,无处着力,她只能倚在石上,漫漫调整呼吸,闭上眼,平复自己慌乱的心。
“你醒了吗?”冷冰冰的声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传进归晚的耳里。
偏过头,林瑞恩走近,当仔细看清对方时,归晚忍不住笑出声来,衣服大概是因为顺着山坡滚下来的原因,破烂不堪,平时冷漠的将军穿着这样的衣服,说不出的怪异和落魄。
注意到林瑞恩面有异色,归晚敛去笑容,定定地看着他。
脸上显出为难的表情,林瑞恩一手把刚切来的马肉放在一块大石上,在旁边坐下来,对着归晚,淡淡说道:“你睡了一天了,我在周围看了一圈……”忽然停顿下来,眉头微皱,似乎不知道如何措辞,“…以现在的情况,我们爬不上去。”
闻言,归晚脸色黯然,想起自己刚才站不起来,心一颤,问道:“我刚才怎么站不起来,难道是摔下山谷的时候,受了伤吗?”想到这里,就是再洒脱,也笑不出来了。
明白她在想什么,林瑞恩露出安慰笑容,嘴边划起一道浅浅的线条,稍嫌冷硬的面部顿时柔和几分:“不用担心,你是摔下山谷时轻微撞伤,加上躺了一天,血气不顺,等会就会好的。”
他的声音自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归晚揉揉手臂,缓缓坐起身,果然比刚才好多了,力气恢复不少。心安定下来,抬首看看林瑞恩,他正在把柴堆在一起,搭起架子,似乎打算烤马肉的样子,突然间,归晚脸色一变,声音略扬,诧异地问道:“你为什么不用左手?”
林瑞恩用右手堆着柴堆,听到归晚的话,手下没有停止,平静地说道:“摔下来的时候,受了点伤。”语气始终是平静无波的。
很容易让他骗过去呢,归晚暗道,如果没有看到他左边袖子出隐隐透着暗红的污渍,她也会相信那只是轻伤而已。想起掉下来的时候,是他紧紧护着她,愧疚之感涌上心头,现在也总算明白,他们爬不上山谷的原因了。
注意到归晚不再说话,林瑞恩专心地堆柴,打算把马肉烤来吃了,这本来是陪他决战沙场的战马,现如今居然拿来裹腹......正想着,一转头,对上归晚含着担忧的瞳眸,林瑞恩小惊了一下,是思考得太沉,居然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正疑惑着,一双他见过最美的手,轻轻地触碰他的左手,本能想要躲开,可不知道为何,他最后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她拉开左衣袖。
拉开林瑞恩的衣袖,归晚眉深皱,左手上拉开一道长约半臂长的口子,伤口最深的地方几可见骨,上面涂了一层药膏,血也止住了,但是伤口的恐怖样子还是把她吓了一跳,心里暗想,这个伤口,她也许要付上一半的责任。
抬头露出一个笑容,归晚幽然问:“这伤,会好吗?”
听到她话语中有着真切的担心和自责,林瑞恩拉下衣袖,遮住那丑陋的伤口,朗声道:“骨头已经接上了,没有大碍,回去修养两天就行了。”
蓦地睁大眼,归晚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断骨,他居然能如此轻易讲出口,沉吟了一下,她走到柴边,从柴堆抽出两根平整的,在林瑞恩错愕的眼光下,把柴枝夹在他的左手上,林瑞恩恍然,她是想给他的左手做个固位,防止骨头的错位,心里微微一震,一股暖流慢慢流出,蔓延到全身。
注意到没有任何的布条可以绑住柴枝,归晚有些为难,林将军的衣服已经很破了,不能撕他的,可是自己的衣服也不能撕,一转念,她伸手把自己头上一直戴着的银色丝带抽了下来。
银色的淡光一闪,一头如绸般的黑发瞬间散了开来,林瑞恩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滑落一般,受到迷惑似的,他伸出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掬过几丝靠前的散发,突然间,左手因为受到柴枝的夹力,隐隐有点疼痛,他一惊,右手立刻松开,心不受控制地急跳。
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归晚绑完,显出欣慰的笑意,伸手把头发随手一拢,眼角瞥到山谷旁,居然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心里雀跃一声,匆匆走过去,林瑞恩见状,颇为不解,想起她身体柔弱,正想喊她注意,只见她在小池塘边跪坐下来,对着水镜,梳起头发,整理仪容,林瑞恩一阵哑然,忍不住淡笑出声。
转身继续堆柴,把马肉放在架子上,他打开火折子,点起火,想起归晚昏睡一天没吃任何东西,他转过身,开口想唤她,却在转眸的一瞬间,无法开口说话。
山谷因为地势特殊,温度较高,春意浓烈,风景美如诗画,可是如此美丽的景色在她的身边只成了陪衬,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脂粉不沾,越显得她清艳无双。
思绪沉沉地,情不自禁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他因为要捉拿弩族的王子,便服在“来福楼”布网,正在吃饭时,同桌来了一个少年,头一次见到这么俊美的少年,动作幽雅自如,随便的一个动作在“他”身上表现出来就带着一种独特魅力。
这些还不足以迷惑他,但是席间那个笑容却着实打动了他,在战场数年,没有见过如此透明的,自然的笑容,见到“他”因为付不出钱而显出的尴尬和窘迫,他心下一软,居然帮“他”解困。原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可是三天后,他居然又遇到了“他”,打开门,那个俊美无双的少年笑盈盈地站在门边,当时的他真的迷惑了,发现“他”是女儿身,情不自禁有些欢喜。
第三次见到她,又给了他震惊,她居然是楼相的妻子,看她仪态万千地从马车里走下来,当时的心情复杂得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了......“你在想什么?”莺声入耳,把他从沉思中惊醒,看向归晚,她已把头发编成一条长辫,清丽自然地好象从山中走来的精灵似的。
注意到她从掉进山谷后精神似乎很高扬很开心,比起赶往凤栖坡时的慌乱和无助,简直是天渊之别,似乎不再担心外面发生的大事。暗暗称奇,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担心吗?”说完,就有点后悔,难得她精神这么好,自己何必要提醒她伤神的事呢,想要弥补,也不知如何说。
稍稍黯然,她转而宛然一笑:“已经没有什么要我担心的了,事情都成定局了不是吗?”笑容虽然灿烂,但隐隐透出失落。
林瑞恩轻点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闻到一股马肉的气味,转开话题:“看来马肉快熟了。”
不一会儿,马肉烤熟了。
马肉粗燥,难以入口,这也许是归晚此生吃过最难吃的一顿,但是饥肠淋漓,也顾不得滋味,硬是吃了一些下去。林瑞恩看她吃得难受,心有不忍,开口说道:“再等两天,我们就能回去了。”
“一天。”不在意林瑞恩有些质疑的眼光,归晚自信地说道,“不到一天,上面就会有人来这里找我们。”顾盼之间,因自信的笑容而光彩照人。
林瑞恩不语,眼不经意扫过四周,这个让人忘俗的谷底,竟然让他生出一种留恋的感觉。
归晚吃着马肉,食不知味,脸上神采熠熠,笑意盈然,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深深的失落和忧郁,余光瞥过山谷,有些失意,这么脱俗自然的风景,连她都对这里生出依恋的情怀。
可惜上面的世界太多的事等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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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坡上,禁军不断忙碌着,一个士兵边跑边指挥,旁边突然插出一个士兵,开口说道:“副队,能不能让士兵休息一下,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了,兄弟们都累了。”
被称做副队的士兵脸有难色,情不自禁向着左边的高坡望去,一抹雅彦俊朗的身影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似的,回头答道:“不能休息,看到楼相的脸色没有,都不想活了吗?”想起昨天跟楼相汇报后就变成了这样子,暗暗一叹气,自从知道掉下谷的是楼夫人,楼相就处于寒怒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脸色越来越差。
报告的士兵也感慨无限,小声埋怨道:“这凤栖坡的大火花了一天多的时间才扑灭,现在天色已经晚了,根本就没办法下谷去找人。”
闻言,副队也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办法,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们只怕......”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想想就觉得胆寒不已。
士兵无奈,望了一眼楼相站的地方,莫名的寒意窜上脊椎,突然回头说道:“对了,那个少年怎么办?”话音低沉,显出疲惫的姿态。
副队皱起眉,想起昨天下午急马赶来的少年,头疼起来。自从楼相通知家里,楼夫人坠谷的事情,下午时分,一个少年急马赶来,刚一下马,马就因为过度劳累倒地身亡,想起那场景,他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那种少年,任谁见了都不能忘怀吧,听说他是楼相的得意门生,一表人才,更难得那种如水清澈的气质,真是个俊秀的少年啊!当兵这么多年,就这两天内见过的人物最出彩了,昨天还在纳闷,难道出色的人物都聚集到楼府去了吗?
像那个亲切俊秀的少年,没有人不喜欢吧。他一到,万分着急,似乎有种痛苦纠缠着他一般,一定要到谷底去,明明是个文弱书生,谁敢让他冒这个险,何况凤栖坡昨日还是熊熊烈火。最诡异的事发生了,那个少年像化石一般在山坡上站了一夜,不吃不喝不说话,今天早上再看见他,简直跟昨天判若两人了。
昨日看见他时,是个清澈无比的少年,那种俊美甚至有点跨越性别的界限,但是今天的他,头发早被大风吹散,面容有点憔悴,昨日还清澈透明的眼眸今天充满了深沉,和一种寒冰似的凉意,是少年一夜之间变成了男人吗?一夜能改变一个人这么多吗?
“副队啊,那个少年真有些可怕啊,昨天还不是这样的。”士兵无奈地说道,“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要不要给他送去啊。”
副队点了点头,复又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我去吧。”拿过士兵手里的竹篮,向着右边的坡边走去。还没有走到那个少年的跟前,少年就倏地回过头来,问道:“能下谷了吗?”前一日还显得清脆的声音,今日已经变成冰霜似的寒冷。
摇着头,副队正想把吃的东西递过去,却看到少年看也不看地转过了头,继续盯着谷底看。心里暗叹一声,副队注视少年,本想要劝,突然想到劝也没有用,也就不开口了。
少年的头发被风刮起,半边的侧脸一夜之间生硬起来,眼神因为下定了某种决心显得坚韧不拔,深沉难测,俊雅的脸庞失去了如水透明,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冷酷和偏执,一夜的改变在他身上透出一种异邪的俊美,让人移不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