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暗夜,三道人影在相府中庭打斗不休,一众侍卫把三人团团围住,归晚凝神看着战局,即使她丝毫不懂武功,也看出如晴,如明两人配合默契,合作无间,想不到楼澈居然会给她两个如此厉害的丫鬟......再把眼光转向黑衣人,她疑惑更深,从举动来看,这神秘人并不想伤她,那么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思绪翻滚不已,她忘神地站在房门口,忽然身上一暖,多了件外衣,侧过脸,对上楼澈略带担忧的眸子,柔和温暖的声音传来:“进屋吧,小心着凉。”原来他也给打斗的声音吸引而来,对着楼澈摇头示意,她站在原地不动。
楼澈为归晚披上外衣,帮她理了理稍散乱的头发,轻握住她的手,觉得有些冰冷,心下暗恼,忽然踏前半步,遮住归晚大半的视线,轻一扬手,做了个简单的动作,侍卫们动作奇快地散开布成一个扇型,举起了准备好的弓箭,一致对准黑衣人。
看到这样的阵仗,归晚也猜出,不久之后,黑衣人只怕要变成刺猬,暗叹一声,转身想要回房,就在转身之际,黑衣人一个突兀的动作吸引了她,黑衣人正把如晴逼退两步,突然伸手在怀中掏出一根一寸来长的饰物,隐有淡银光芒闪过,归晚一怔,这个东西,她不可能忘怀,是弩族的蛊毒......黑衣人拿起短笛在嘴边吹了一下,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如氏两丫鬟和一干侍卫都惊异不已,记忆回潮,归晚一声惊呼出口:“不好。”
听到她脱口而出的话语,楼澈一皱眉,对着侍卫命令:“全部退开。”众侍卫闻言,往后退开几步,保卫的圈子顿时扩大不少。正在众人不解之时,一阵“嗡”的声音迫近,直往中庭而来,黑暗中众人定神一看,竟是一群不明虫类。
谁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这种事,众人慌乱起来,就在忙乱之时,楼澈冷喝一声:“点火把。”听到这样的指令,毕竟是平日训练有素的侍卫,顿时冷静下来,不一会儿,中庭已经亮起多个火把,有如白昼。虫子大都怕火光,此刻灯火通明,虫子消失不见踪影,就连黑衣人也趁乱逃走了。
如晴,如明及一干侍卫都齐声跪在原地,不敢动弹,楼澈容色平常,看不出情绪,温然一笑,开口道:“没事了,下去吧。”听他一言出口,众人都松了口气,立刻离开中庭,顷刻间,中庭又陷入黑暗之中。
楼澈转身,看着归晚隐在阴影中清艳的侧脸,柔声劝慰:“不要担心,我会处理的。”
浅浅地勾起一道笑,归晚不语,眼神落在中庭,只觉得漆黑的茫茫然一片,似乎连她的心也沉落下去,无边无际。
陪站在原地,楼澈面无表情,思绪如潮,想起白天才发生的事,夜晚居然有弩族人闯入相府,莫非是朝中有人泄露............
此后一夜,归晚无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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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时分,一辆轻便简朴的马车停在相府后门。看守后园的家仆们好奇不已,正欲走上前,一个少年突然从车上跳了下来,清俊雅然,神采飞扬,虽然衣料普通,也掩不住他清透如水的气度翩翩。
家仆们一看是当今状元爷,顿时犯难,一个月前,主子以科考为名,把管修文迁到近郊别院,在他中了状元之后,又吩咐过,不通报不得进内院,现在主子不在府中,这事又该如何处理,想想这状元爷亲切温和,主子防范他实在是没有道理可言。
正在两难之间,管家走了过来,看到管修文,一楞之下,笑呵呵地走近,凑前一躬身,开口道:“老奴还未曾给管公子贺喜,真是怠慢......”声音真挚无比,诚恳动人。
“哪里,”管修文忙上前,带着亲切的笑容,如水透彻,“我还没有谢过您老以前的照顾。”
两人寒暄许久,都有些依依之情,状似无心的,管修文提道:“我想进内院感谢夫人再造之恩,不知能否行个方便。”
管家也显出难色,记起相爷曾经的吩咐,他不敢私自放人,转眼注视管修文,一脸的无害纯真,清澈雅然,又不禁暗叹,这样一个亲切少年,又会造成什么伤害,再想起他本是夫人带进府中,现在想去感谢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心稍稍放宽,他低声道:“管公子进去吧,小心别让人瞧见了,夫人在后庭书房休息着。”
微笑地点点头以示感谢,管修文越过几人,向后院走去。
本来就对相府的格局了如指掌,他挑选幽静的小路走,竟没碰上一个奴仆,转眼已到后院书房门口,隔着花丛,看见两个丫鬟从书房中走出,小心翼翼地合上门扉,转身离去。心里微微讶意,这两个丫鬟以前似乎从未得见。
见她们远离,管修文走上台阶,伸手推开门,脸上笑意融融,正想开口呼唤,门半开,看向房内,发不出声来。
后庭的书房幽静清雅,紫檀木做的贵妃椅上,躺着熟睡的归晚,难以言语的静,似乎把这里隔绝成了另一个空间。
放低了声音,他慢慢靠近贵妃椅,俯身凝视归晚的睡颜,平日顾盼生姿的眼眸,此刻紧闭,犹如睡莲,醒时常见的笑容隐去,显得越发恬美安然,看着看着,内心一阵鼓噪之声响起,伸手抚上那梦中出现无数回的容颜,指间美妙的感觉传来,他着了魔似的,呼吸急促难平,心急跳,他低下身子,把脸凑到离归晚只有一寸的地方,清晰得感受到归晚轻轻细细的呼吸,心跳得更快了,受不了诱惑似的,他俯首,轻吻上她的发,她的眼帘,她的鼻尖,惊觉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立刻抬头,一瞬间,似乎都听到自己血管流动的声音。
椅上的人并没有醒来,沉沉地熟睡着,眉间略显一点疲色,管修文轻轻抚上她的眉心,想为她抹去这一丝的烦恼,手顺着她的脸似碰未碰地划下来,来到唇边,微启的唇比挑花更妩媚三分,情难自控地,他吻了上去,不敢惊动睡梦中的人儿,他浅尝即止,亲吻落在归晚的唇上,犹如发誓一般......这也许是他一生中唯一的誓言......静坐在贵妃椅旁,他早就忘记了时间,眼光怎么也无法从那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上移开,本来他是想来问昨夜暗袭的事,本来他只是想来听听她的声音,本来......早就忘记原来的目的是什么,他沉醉在这里,无法自拔。
老管家来到书房门口,从半启的门中,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幕,心下犹如平地惊雷,震惊地发不出声音,那个少年,静坐在夫人的身边,一动不动,眼里柔情无限,那种痴迷的眼神......冷汗淋漓,管家凛然,不敢动弹,不知是该惊动他还是......正在犹豫和惊慌不安时,少年突然站起身,向外看来,来不及躲让,一下子对上了少年的眼睛,那是多么诡异的事,刚才还布满柔情的清澈眼眸,竟然在碰上管家的一瞬间,冰冻起来,射出一丝刀刃般的凌厉,管家有种刹那被冰住的感觉。
少年轻手轻脚地向门外走来,不舍地回头,望望椅上的身影,轻推开门,对着管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走出门外,似乎知道管家会跟上来似的,他站在庭院当中等候着,管家这才反应过来,急步赶上,还来不及开口说些什么。
管修文突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管家,启口道:“楼管家的孙女真是天真可爱......”
不明白为何会突然提到这个,管家惊异地看着少年,这个真的是他所认识的管修文吗?如此冰冷,如此无情,如此邪异......靠近一步,在管家耳边,低声喃道:“不为自己着想,也为家人多想想,刚才的,都忘了吧。”说完,笑着别有深意地看了管家一眼,转身离去。
老管家一个人待在庭院中,风吹过耳边,内心挣扎不休,他应该把事告诉相爷,让相爷定夺,可是他始终迈不出步伐,那句话停留在脑海中,制止了他的行动,“楼管家的孙女真是天真可爱......”那个少年说的是真的,他无法不相信这一点。
许久许久,他依然站在庭院中间......从相府后门出来,管修文始终带着深刻的笑意,掩饰不住内心愉悦的心情,走到马车前,他回望相府,沉吟了片刻,转身上了马车,吩咐等候已久的车夫:“走吧。”
马车缓缓离开相府,车夫是个三十过头的憨厚汉子,从不过问主子的事,人特别正直,他问道:“公子,是回状元府吗?”皇上御赐了状元一座府邸,虽然没有完全造好,但是也已搬了进去。
“不用,”脆亮的声音从马车中传出,“去弩族使馆。”
诧异地一回头,车夫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主人的事,不问不言不多话,才是为奴之根本。
突然,管修文又问道:“状元府什么时候修好?”声音平板,听不出起伏高低。
“公子,还要两个多月。”恭敬地回答,车夫又开口,“公子,这庭院中,种什么花好?不如种石榴吧,夏天也快了,石榴花好看,石又可以吃石榴.....”
“种梅花。”冷冷的一声,打断了他长篇的议论。
马夫惊异道:“梅花?冬天已经过了,光突突的有什么好看......”见马车半点反应也没有,就知道再说也无济于事了,公子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更改。
耳边隔着帘子还传来车夫唠叨的话语,管修文不理不睬,种什么花?当然是梅花......伸手拿过马车里的一个盒子,轻声打开,里面放着卷轴,失神地看着卷轴,不自觉得露出笑容。
想了许久,他合上盖子,笑容也随之隐去,想起今天归晚白天如此沉睡,昨夜肯定碰上弩人夜探,看来弩人行动很快,不枉费自己提点他们画中人的线索,眼中寒芒一闪,他脸色阴郁,喃喃出声:“还有很多正事要办......”
手轻轻抚摩盒子,管修文闭上眼,思绪飘地很远......楼澈也好,弩族也好,都没有拥有这卷画轴的权力,他紧紧得握住盒子,紧紧地,就连关节处,都因为用力,而隐隐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