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霜,这次你帮了我的大忙,这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一定要收下。。r />
流风轩内,慕宁春风满面地将一个紫檀木的小匣子推过来。
匣口大开,端的是满匣的宝气珠光。那是一套珍珠的饰品,一串小巧的珍珠项链,两只镶嵌饱满东珠的双蝠银簪,一对极精致的嵌细小珍珠的金累丝手链。
相比较司牧狐送的那些贵重而样式泛泛的饰,还是慕宁挑选的这几样小东西更合夏无霜的心意。果然是皇宫中长大的女子,对如何挑选饰品有着透彻的理解。
面对这些精美无伦的小东西,夏无霜却奇怪的并没有多少占有的**,只是漫扫了一眼,便将那檀木匣子缓缓推了回去,淡淡道:“公主,无霜不过是略做了一点小事,不值一提。这礼物太过贵重,无霜断然不能收。”
“无霜,我知道你在流风轩从来不缺这些东西,可一码归一码,这是我的心意,你可千万不能不要啊。”慕宁像是怕她真的不要了,将那东珠双蝠银簪拣了一支出来,“来,就这支,我帮你戴上。”
说罢,真就站起身来,凑近夏无霜,将她头上的四蝶簪拔了出来:“饰这东西,讲究可不小。这四蝶簪是你们公子送的吧?材质是不错,可就是样子太花哨了些,不如咱这只银簪来得精致娴雅。无霜啊,这你乱蓬蓬的头怎么也不好好梳理一下,我看着怎么这么别扭?”
夏无霜头上的式依旧是改良版地花苞头。慕宁若是看的入眼那才叫怪。夏无霜无心解释,任由她在自己头上忙活着,淡淡道:“见天在流风轩闲着,什么人也不见,我也就懒得悉心打扮了。”
“无霜,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慕宁已经给她装饰完毕,满意地打量着那珠簪,“司牧公子成天围着你转。他不就是你每天要见的人么?人家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女人的打扮品相是最最重要的。照我说啊,你这不拘小节的性子可得改一改……”
一提到司牧狐。她的眸光和眼角便都是暧昧的意味,夏无霜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闲扯,眼见她要无休无止地说下去,便打断道:“公主,那日你和我说。我家夫人地死……”
慕宁作了个“嘘”的手势,四周看了一下,低声问道:“这话叫你家公子听见了可不太好。”
夏无霜道:“公子有事出去了。这里就咱们两个。”
心下却不禁疑惑。闵柔地死跟司牧狐有什么关系?
慕宁这才恢复常态。故作玄虚地一笑:“无霜。你和我交个底。闵柔地死。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
夏无霜一怔。茫然道:“我如果知道。就不会拿这个做条件和你交换了。”
慕宁呵呵冷笑了两声:“你道真正害死闵柔地是谁?我?还是王爷?”
夏无霜不置可否。反正就是双选题。难道还有第三个答案?
慕宁看她仍不开窍。便抬起下巴,嘴巴朝司牧狐的书房努了努:“就是他。”
夏无霜先是一愣。然后无奈的摇头苦笑:“我知道公主一向跟我家公子不太对付,可您也不必这样给他扣帽子。”
慕宁严肃道:“我说的句句是真。”
夏无霜冷笑道:“是他给我家夫人喂的金屑酒?”
慕宁一愣,道:“那倒不是。”
夏无霜继续问:“那么,是他下地命令处死我家夫人?”
慕宁摇头:“也不是。”
夏无霜笑了一下:“如果我猜的没错,对我家夫人下手的,是王爷吧。”
慕宁倒也不争辩:“也可以这么说。而且你一定认为,王爷是为了讨我欢心,而杀死的闵柔。”
夏无霜反问:“难道不是吗?本来我猜想,可能是因为您自己容不得夫人……”
慕宁冷笑道:“闵柔早已是废人一个,对我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我为什么要将她赶尽杀绝,白白地给自己留下骂名?”
夏无霜答不出话来,她说的不无道理。跟慕宁的这三两次接触,她已经有些了解眼前的这个女人,她固然是一个非常自我中心地女子,但绝不是那种鼠目寸光的愚昧之辈,相反地,她心机不浅。
“你虽然聪明,但毕竟入府的时间晚,这穆王府里地有些事情,是你绝对想不到的。”慕宁漫不经心地端详着自己地手,那如葱管般的指甲上涂满了鲜红地丹寇,跟她接下来说出的话一样触目惊心:“就比如跟你朝夕相处的小公子,这么俊秀轻灵的妙人儿一个,你一定对他充满了好感,甚至是爱慕之心吧?这不奇怪。我第一次见到司牧狐的时候,也觉得这是个人中之龙,对他喜欢得不得了。”
夏无霜警觉起来,双手交叉互握着,在无知觉中绞得越来越紧:“您想说什么?”
慕宁伸直了手,翻过来覆过去地查看:“他这个人,心里有病。”
夏无霜几乎跳了起来,莫名的愤怒让她的脸迅的阴沉下来。
这摆在面子上的反应,完全落在了慕宁的眼里,对此,慕宁只是报以一哂:“别这样,你不是想听实话,想知道闵柔是怎么死的吗?我现在告诉你,闵柔归根结底,就是死在你家公子的手里。”
夏无霜只听得自己的声音变得机械起来:“你自己都说了,下令和安排鸩杀她的都是王爷,为什么还要这么讲?”
慕宁终于将目光从手指上移开,眼神变得犀利起来:“我说过,司牧狐心理有问题,除了他自己之外,他见不得王爷对任何人用情。而王爷宠他,简直到了无命不从的地步。所以,自从他出现以后,王爷身边的宠姬爱妾,一个个全都消失了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在此之前,闵柔是王爷最宠爱的妃子现在,你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夏无霜一点一点的听她说完这些话,只觉得舌头木,脑中也是一片空白,机械地道:“闵柔,还有那些人,都是被他害死的……”
“不,绝大部分的人只是被驱逐出府,不过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当然了,这些事司牧狐是没有出面的,唱黑脸的一直都是王爷。”慕宁压低了声音,“闵柔还算是这些人里最幸福的一个了,王爷当初将她冷弃到蔷薇稼,为的就是保护她可惜,末了还是没能逃过一劫。那天夜宴上得知闵柔还在府中,司牧狐的面色就一直很难看很难看。王爷鸩杀闵柔,多半也是出于无奈。唉,依我看,司牧狐多半是懂迷心术,否则,王爷怎么可能对他依从到这种地步……”
屋外烈日炎炎,夏无霜却只觉得手脚冰冷,心脏也似乎被麻痹了,慕宁后面还说了很多话,可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假设慕宁说的是真话。假设。
闵柔死后,司牧狐对她说,是她害死了闵柔。
她那时还自责不已,以为是她的鲁莽,害闵柔重新暴露在众人视线之中,最终至她于死地。
现在看来,没错,还是因她的鲁莽,闵柔才遭遇非命,可是……
可是!可是!
她却是把闵柔暴露到了他的视线之中,这才招来了闵柔的杀身之祸。
而他却可以那样平淡地对她说:“闵柔死了,因为你的错。”
对于一个因他而死的女人,他完全没有愧疚之心。
森然的冷意,笔直地贯穿心脏。
这就是司牧狐,她将情感深深寄托的那个人。
现在才现,她真的对他一点都不了解。他的身世,她不了解。他的立场,她不了解。他对赵之阑的感情,她不了解。她对他意味着什么,她不了解。他的价值观人生观,她一无所知。
心冷,意更冷。
或许倦意从前就有,只是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汹涌。
她是个懒人,只想和一个简单的人,过简单的生活。
他可以没有出众的容貌,显赫的家世,却一定要有一颗温暖的心。
司牧狐在前两项上都是满分,却独独缺了最重要的一项。
残酷而纠结的情爱看起来很过瘾,适合在无聊时用来虐心,可轮到自己头上,谁都是祈求越平和越好。
她曾经天真的以为,做他的丫环也好,不必介入他的生活,依然可以远远地注视着他,尽自己一点微薄的力量,让他过得开心一点。
可是现在,她已萌生退意,萧瑟的退意。 慕宁走之后,夏无霜去了一趟厨房,见到了凤丫,两个朋友见面,聊了很长时间。 . r />
凤丫言语间对夏无霜的处境很是艳羡,屡次问她,流风轩真的不缺人了吗?都是朋友,能拉的就拉一把。
夏无霜苦笑,心说我现在远不如你快活。
当然,这样的话,她并没有说出来。
临走时,她开玩笑地对凤丫讲:哪日我落难了,还回这里做我的烧火丫头,跟你一起疯,一起闹。
凤丫痛快地点头:这里随时都欢迎你回来,就怕你舍不得。
告别凤丫,该回流风轩了。
这段路并不长,夏无霜却走了很长的时间,当看到摆在流风轩门口那盆迎着西晒的碧绿的君子兰时,夏无霜的心扑扑地跳起来,它的主人回来了,而她竟然有点不想走进去。
磨蹭了半天,低着头进去,很不巧,一进院门就撞到了司牧狐。
他似乎心情很好,见了她,微笑着:“去哪里了?我正要出去找你。”
夏无霜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出去随便转了转你找我有事?”
司牧狐翘着唇角。眉间尽是揶揄地笑:“没有事。只是怕你犯傻。又迷路了。”
夏无霜盯着他地笑看。他唇角地那抹漂亮弧线。像是一根引诱人做错事地华丽鱼钩。而她就是那条傻傻地鱼。她竟然有种冲动。想将这抹弧线抹平。
司牧狐被她看得不自在。追着她地目光探究:“你在看什么?”
夏无霜回过神来。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来时。面色已恢复平静:“我想回厨房去做事。”
司牧狐困惑地眨眨眼:“为什么?”
夏无霜却像是没听到一样:“如果你同意地话。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
然后想到了什么,自己解嘲地笑了一下:“对了,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地,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现在就走。”
“我不同意。”司牧狐不假思索地拒绝,“怎么忽然要走?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距离不过咫尺,连他的呼吸地热度,她都能感觉得到。
以前她总是很盼望两个人这样静谧独处的空间的,可是现在,却只觉得烦躁和尴尬。
夏无霜干咳了一声。走了几步,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抬头望着他:“你还是同意吧,你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我在这里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
司牧狐依旧站在那里,只是将脸转了过来,他背对着夕阳,表情被笼罩在半明半暗之中,看不清晰。
他说:“我没法同意。现在这样的生活,我觉得很好。”
“可我觉得不好。”
司牧狐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你不愿意告诉我原因?”
“原因不重要吧。当时我来你这里是为了避难,可是现在风头已经过去了。王爷又对我很好,继续留在这里已经没必要了。”
这两句话她在心中已经打了无数遍草稿。所以现在说出口来是又急又快,流畅得过了头。
司牧狐向前走了两步。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无霜,可是我不想让你走,真的。”
他地声音那么温柔,又带了一点的孩子气,他那么干净的眼神,那样无辜地看着她,夏无霜只觉得,自己的心弦被猛然拨了一下。
我可以留下来,只要你的世界,肯放我进去。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你不觉得我在这里只会给你添麻烦吗?我知道地事情越多,对你的威胁就越大,对我自己也不利。你不是已经对我动过杀机么?我可不想每天活在死亡的阴影下。”夏无霜尽量用轻松地语气说着。
司牧狐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时候我还对你不了解,那样的事情,以后绝不会再生了。”
夏无霜身子一颤,第一次被他握住双手,竟忘了反抗。他的手很热,带着夏日里的温度,一点一点的顺着脉搏蜿蜒到她的心里去,竟不是想象中地一派冰凉。
“无霜,跟你在一起,我觉得每一天都很快乐,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司牧狐与她手心相对,他地手指贴着她的,那热度令她燥热,只觉得手心都要濡出汗来。
“我想不出我都干了些什么,能让你有这样地感觉。我每天就是吃吃喝喝,玩玩乐乐,闲散得连我自己都受不了,你竟然能觉得我好。”
“你很好,我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的人。”司牧狐像是在回忆什么一般,说得很慢,“你有点冲,也有点傻,可是我喜欢你,比谁都喜欢。”
夏无霜鼻子微酸,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在这样地情况下,他对她说了这样深情款款的话。
她忘了自己与他谈话地初衷,也忘了想要离开这里的原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喜欢我。他说他喜欢我。
夕阳如醉,碎金般的余晖打在他的脸上,他的琉璃般清澈的眸,他的略带忧郁的眉头,他的挺拔清秀的鼻端,他的色泽温润的唇,一切都令她再次的,怦然心动。
这是夏无霜两世的生命里,从未看体会过的心动。风的影子,草的香味,花开的声音,蟋蟀的尖叫,鸟的歌唱,这余晖懒懒的,她听到和看到了这庭院中蕴含的所有关于夏的密码。
她想,完了。或许,大概,有可能。她真地是爱了。
爱上这个如风的,丰神俊朗的少年。
不知道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眼前地这个人,夏无霜嘴唇一张,出两个音节:“真的?”
司牧狐点头微笑:“嗯,真的。”
或许还没从醉酒般的眩晕中清醒过来。夏无霜在迷蒙之中紧跟着问了一句:“我以为,你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的人,是王爷。”
这话的第一个字刚出口,她就已经在后悔了,这么好地氛围。她真的好贪恋,不想将它打破。
可是,冥冥之中还是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将这句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问出来也好,她不是等待填充棉料的布娃娃,可以让人无**地往肚子里塞东西。
她的一些情绪,需要得到释放。
问完之后,她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着司牧狐甩开她手,用冷得像冰一般的目光看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地走开。
夏无霜甚至跟自己打了个赌,他绝对会这么做。
有一阵光景地时间。司牧狐没有说话,但他的手也没放开。他的人也没有如她预料般地站起来走掉。
他只是看着她,良久。苦涩一笑。
非常苦涩的笑容。
然后,他对她说:“我不是他的男宠。无霜,我是他的亲弟弟。”
这是比方才的浪漫瞬间,更加强悍的震撼。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了?
夏无霜万万没想到他今天什么都说了。说了他喜欢她还不算,还要说他的身世。
这些东西,她以为,他是至死都不会向她透露半个字地。
“我本来准备等时机成熟一点再向你说这件事,可有人偏要闹着离开,没辙了,卖个秘密留她下来,”他拍拍她的手背,宠溺地看着她,“这下心安了吧?”
夏无霜忘记自己应该做出大吃一惊地表情,只是牢牢地盯着他的眼睛:“这可是你自己说地,我没有**问过你。”
司牧狐被她严肃的表情逗笑:“干什么?好像你已经提前知道了一样。”
夏无霜回过神来,一板一眼道:“错,我很吃惊。现在,司牧狐同志,希望你把你刚才说地话,一点一点地解释清楚。
“不需要那么长,几句话就可以解释完。”司牧狐撇嘴一笑,“我是云国的卒子,赵之阑是羽国地将领,我们俩为不同的国家效命,血管里却流着相同的血液,很有意思,是不是?”
“他们都说你是半年前才来的穆王府,”夏无霜有些想不通了,“你在云国长大?”
司牧狐点点头:“我七岁的时候,就和他分开了。他现在对我这么好,只是想弥补从前对我的亏欠。”
夏无霜清楚的看到,他在说“亏欠”两个字的时候,眸间笼上一层阴翳。
“可他知道你是云国的人,这一点,连我这个局外人都得出来。”
司牧狐不置可否,只缓缓道:“半年之前,我是以两国战争战俘的身份回到羽国的。如我所料,他很快便打通关节,将我从牢中救了回来,收入穆王府,为了保护我的安全,他还很聪明地给我安排了男宠的身份。此前我一直认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可自从上几天我安排的两次暗杀都被他躲过去之后,我才知道,他很可能早就开始怀疑我了。”
夏无霜则紧握住他的手,这样的小动作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支持和信赖他肯对她说这些话,真是叫她喜出望外,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怎么也想不到,就在她心灰意冷之时,他竟主动向她敞开了心扉。
只是,有一件事情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或许那才是所有纠葛的核心。
她将这困惑说了出来。
“他是你哥哥,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他?”
司牧狐则以清冽的目光看着她:“这是国事,你女孩子家家,不会懂的。”
夏无霜则狐疑地摇头。
但他已经闭上嘴巴,将眼神封锁,望向遥遥的天际,无论如何也不肯再说下去了。
夏无霜泄气地叹了一口气。
咸鸭蛋黄一般的夕阳,一点一点地落下去了,暮色徐徐地侵袭到院子里的每一处,将眼前的世界晕染成深色调,夏虫在墙角欢乐地鸣叫起来,属于它们的快乐时光到了。
“还走吗,无霜?”司牧狐转过头来,将下巴搁在她腿上。
这么自然的,亲昵的举动,让夏无霜一时无所适从。
她悄然地红了脸,不熟练的拨弄着他的如鸦青丝,轻轻地摇了摇头。
司牧狐笑了:“好饿,要吃饭。”
夏无霜盯着他俊秀出尘的面庞,舍不得转开眼睛:“他们没把晚饭送过来吗?”
“送过来了,可我没吃,一直在等你。”
夏无霜叹了口气站起来:“笨蛋,我都吃过了,去吃饭吧,我给你弄。”
司牧狐也跟着站了起来,毫无征兆地,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低声问道:“臭丫头,好狠,自己就吃了。在哪里吃过了?”
夏无霜猝不及防的跌落在他胸口,却没有半点挣脱的**,乖乖任他抱着,闭上眼睛:“在凤丫那里,她是厨房里一个小管事的。”
“你跟厨房里的人很熟么?”司牧狐的手在她背上拍啊拍,话里带着笑音。
“熟啊,我以前在厨房里干过半年的烧火丫头呢,想不到吧,”夏无霜得意洋洋地卖弄资历,“我又乖巧又勤快,厨房里的那些人都可喜欢我了。”
司牧狐松开怀抱,用双手捧着她的小脸,目光中满是怜惜:“臭丫头还当过烧火丫环呢?你这么懒,谁信?”
夏无霜哼了一声,将手伸到他面前:“看,劈柴劈出的茧子!俺们穷人才有的宝贵财富,你有吗?”
司牧狐就抓着她的小手翻来覆去的看,末了,轻轻拍着她的手道:“丫头,以后我吃香的,你喝辣的,我们小无霜永远再不吃一苦了,永远。”
永远,永远……
夏无霜将这两个字又默念了几遍。
她没有俗气地问他永远有多远,有当下的幸福,她就已经很知足,很知足了。 从司牧狐嘴里说出喜欢那两个字开始,夏无霜现,她的世界改变了。全/本/
树更绿了,草更青了,鸟儿的叫声更动听了,连炎炎的夏日,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或许是因为从见到司牧狐的第一眼开始就对他抱有好感,中间又酝酿了太长的时间,所以,当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夏无霜在接受司牧狐的好感时,并不觉得突兀,相反,只感到心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一旦关系确立,剩下的事情,就是尽情地享受这种关系给彼此带来的愉悦感。
而司牧狐的世界,是不是也因为那天的那个瞬间,而生了变化?
他还是照常地早起,练剑,看书,练字,殷勤地擦拭他的那盆君子兰,一切似乎都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可是,从他脸上越来越多的微笑,从他日益增多的孩子气,从他目光的逐渐温柔,夏无霜知道,这份感情,带给司牧狐的变化,更甚于带给她自己的变化。
而在喜悦的心情中静观他一点一滴的席细微变化,对夏无霜而言,这是她穿越到这个世界来之后,最快乐的一件事了。
除此之外,夏无霜还意外地收获了另一份情谊。
如果抛开身份与地位的差异,这应该算是一份友情,很特殊的友情。
她与赵之阑之间的友情。
她为了慕宁地嘱托而去临渊阁。却意外地经历了一场惊心地考验。那天之后。赵之阑对慕宁地态度并没有多少改观。可是。对夏无霜却意外地上心起来。屡次将夏无霜召到临渊阁。借一壶香茶。消磨漫长地夏昼。
夏无霜心中。对阶级儿子地概念本来就很模糊。再加上赵之阑对她又那般温润可亲。使得她很快就将赵之阑地穆王身份抛在了脑后。不但与他在大事小情上进行激烈地辩论。还竭力地说服赵之阑。天下之人生而平等、王公贵族并不比平民百姓高贵多少地论调。赵之阑不但不以为忤。反而听得还很认真……
夏无霜见他不反对。更来劲了。在毫不留情地批判封建社会之余。还亲手给赵之阑按现代手法。泡了一壶冰绿茶。赵之阑喝了之后。赞口不绝。讨教了冰绿茶地做法。还将它作为穆王府夏日日常饮用地饮品。推广到了各个院里。
时间长了。赵之阑见她谈吐不但迥异于常人。而且颇有高明之处。就连他那般一点就透地男人。对她地那些“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社会展地必然规律”之类地言论。都要想半天才能有所领悟。不禁对她刮目相看。
但是。赵之阑对她在某些女子必修技能上地低能也深表遗憾。她地一双纤纤素手。既捏不好绣花针。也握不住毛笔杆。勉强握住了。做出来地女工和写出来地字。也是歪歪扭扭。惨不忍睹。
有时候聊着聊着。赵之阑会用奇怪地目光盯着她。那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更曾问出过让夏无霜无法解答地问题:“夏姑娘。你曾说过。物质决定意识。我仔细想过。这话实在是妙语箴言。可是。夏姑娘你地意识。却好像都是凭空而来。并没有可以依托地物质呢……比如你放才说地。夫妻相处之道。遵循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地道理。谁赚地钱多。谁就更有言权。也更有可能成为一家之主。成为家庭前行地掌舵手。但是我们纵观我羽国。并没有可以让你得出如此结论地夫妻啊?我一直都很好奇。夏姑娘地这些想法都是从哪里来地呢?玄妙得很!”
夏无霜大惊,想不到这个学生这么勤于思考,而且还学会了举一反三,问出这么刁钻的问题,于是只好用“这世上有些人地想法注定是深刻而前的,这些人往往会因无人理解而孤独一身,抱着不为世人理解地痛苦,在寂寞和凄凉中死去,而我却能找到王爷这个知音,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这类地胡言来搪塞赵之阑,并且配合着无比哀怨和悲愤的表情,**真到本人都以为自己真是尼采般的人物了。
赵之阑听了,竟然十分理解,大为动容,在诚恳抱歉的同时,不免报以同情的目光,绞尽脑汁地给她做开导工作,夏无霜见好就收,唉声叹气几下,聪明地将话题转为别处,这场风波就算过了。
两个人以这样轻松的方式相处的时间长了,夏无霜虽然知道他对自己多少还是有防备之心,也知道他对自己的亲近,无非是因了司牧狐的存在,但是对这个越来越像哥哥般的存在,也似乎变得越来越习惯了。
习惯赵之阑每天差专人送到流风轩的冰镇饮品,习惯了他在临渊阁为两人谈天专设的凉爽水榭,习惯了他精心搜罗的珍奇玩物,习惯了他随时掏出送给她的各色小玩意儿。
所有她给他的这些好,夏无霜都收着,一个不落地收着。
她并非不知道司牧狐与赵之阑的敌对关系,她也并非不了解司牧狐对她和赵之阑走得太近的不快,可是,夏无霜却执意要这么做。
只因为在心底,她一直有一个愿望,在得知他们兄弟俩的感情状态后,便油然而生的愿望。
她要让这对因故而失和的兄弟,再次走到一起,前嫌尽释,握手言和。
她的理由很简单:赵之阑不是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司牧狐更不用说,从很早之前的某一天开始,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精神支柱,两个都不是坏人的人,为什么一定要闹到鱼死网破?
而恰好,这两个人现在都很重视她的存在。
所以,为什么,她不尝试着将自己作为粘合剂。弥补这两人之间的裂缝?
只是,有心却无力,司牧狐在众人面前。往往对赵之阑表现得非常亲密,但是私底下,却从来不肯主动跟他说一句话,连他每晚的赴宴应酬,也只是两人心照不宣地为了掩饰他地身份,而做给别人看的戏。而除了这样的应酬之外。司牧狐是绝少主动找赵之阑地,连他的名字也绝口不提。
因此,他们三人共处的机会,实在是很少很少,少到连一只手都可以查过来。
最初的那一场夜宴。赵之阑生辰时的戏台,然后,便是现在。
这是穆王府偏西南的一隅,因为赵之阑生喜欢垂钓,便令人在这里开凿了一处人工地小池,沿着小池栽种了密密的柳树,于是,在这盛夏的午后,碧柳成荫。这里倒成了一处避暑的绝佳去处。
这天在流风轩吃过午饭,夏无霜正在司牧狐手把手的指教下。一笔一划地练习毛笔字,正练得昏昏欲睡之时。司牧狐看了看计时地沙漏,起身要走。说是昨天和赵之阑约好下午在西南小池边垂钓,消磨炎夏。
本来没有夏无霜什么事的。但司牧狐在将要出门的时候,听到夏无霜嘟囔着抱怨了一句“一个人待在流风轩,闷都要闷死了,我也好想去钓鱼哦”,怎么劝解也是无用,无奈之下,便将她也一并带了出来。
所以,夏无霜此刻便手执了涂了桐油的青竹钓鱼竿,有木有样地坐在小板凳上,左边是司牧狐,右边是赵之阑,那两人的鱼钩上似乎总有鱼,而她枯坐了半晌,鱼竿提得比谁都频繁,偏就是一条鱼也钓不上来,于是坐立不安地东瞅瞅,西看看,正巧司牧狐又钓上来一条肥大的鲤鱼,夏无霜又是羡慕,又是着急,看着自己纹丝不动的浮标,抓耳挠腮,口中气叹连连。
司牧狐将她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不禁莞尔:“就你那猴急的性子,这个下午你都钓不上一条。”
夏无霜心中有气,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看着自己的鱼竿,哎呀,终于有动静了,眼看那浮标猛地往下一沉,夏无霜激动得站了起来,猛地将鱼竿往上一提,结果上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夏无霜气了,将鱼竿狠狠往地上一丢:“什么破鱼竿,一点都不好用,明明有鱼上钩了,就是钓不上来。”
赵之阑在一旁也忍不住笑了:“无霜,这样,你来我这里,我去用你地鱼竿,咱们比比,看谁能先钓上鱼来。”
夏无霜眨了眨眼,脑子飞快地转着,司牧狐虽然是按赵之阑的要求来了,但是因为赵之阑主动屏退了下人,所以司牧狐也没有了做戏给人看地必要,来这里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别说说话了,他连看也没看赵之阑一眼。
她一直想着修补这兄弟俩的关系,眼下,让他们二人坐到一处,这不就是绝好地开始吗?
思及此,夏无霜用力地点了点头,飞快地和赵之阑交换了位置,然后,偷瞄着司牧狐的反应。
那家伙却仍是一点表情也没有,一如既往地面色冷淡,目不斜视,随着赵之阑坐到她身边,他嘴角地弧线几乎都要凝滞了。
而赵之阑呢,似乎也没有与他交谈的打算,脸上地神色也是淡淡的,风轻云淡,连钓起了一条大鲶鱼时,也没有一点的喜形于色。
夏无霜盯着那条鲶鱼看傻了,这……
“臭丫头,你想什么呢?浮标沉下去半天了。”
司牧狐目不斜视地丢过一句话,让夏无霜回过神来,回头望向自己的鱼竿时,浮标已经晃晃悠悠地从水里漂了起来。
夏无霜慌不迭收回鱼线,却见鱼钩上空空如也,鱼饵已经全进鱼肚子了。
“哈哈哈哈……”赵之阑在旁边大笑起来,“怎么样,不是鱼竿的问题吧?”
夏无霜嘿嘿地笑着,将鱼钩拢了回来,也不重装鱼饵了,只伸手将它撸直,然后往水里一丢,大喇喇地躺在了如茵的草坪上。
“没耐心啦?”赵之阑在一旁打趣。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它们爱来不来,我可不管了。”夏无霜顺手揪了一根草,闲闲在嘴里叼着,“你们钓吧,我等着吃现成的。”
司牧狐拧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臭丫头,懒死了。”
虽是责怪,语气里却饱含了宠溺,惹得赵之阑微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夏无霜嘻嘻一笑:“告退。”
然后打着哈欠起身,走向更阴凉的所在,远远地在一株垂柳的荫蔽下躺倒,彻底离开了电灯泡的角色。
闭上眼睛,感受着带着水气的清风,身下是柔软的草地,好不惬意。
一双耳朵却高高地支起,高度警惕地搜寻着来自他们的任何讯息。
果然,她的撤离是有效的,很快便听到赵之阑的声音,而且是异常轻松的口吻。
“司牧,无霜这丫头怎么样?”
听到自己的名字,夏无霜努力地竖起耳朵,眼睛也眯成一条缝,从余光里窥探那边的战况。
司牧狐的声音非常冷淡:“什么意思?”
“我看得出来,你对那丫头不一般。”
“你能看得出来,那意味着我无心掩饰。不错,我是喜欢无霜。”
赵之阑小心翼翼地:“无霜是个好姑娘,你年纪也不小了,既然彼此有意,何不……”
“娶了她么?”司牧狐冷笑一声,“以什么身份?你赵之阑的男宠?我不想让无霜因我而蒙羞。”
赵之阑顿了片刻:“你安心,男宠只是暂时的身份,我必会竭尽所能,给你想要的生活,只要你开口司牧,不要耍孩子脾气。”
司牧狐冷冷地打断了他:“我受不起,也不需要。”
赵之阑急切道:“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竭尽所能为你谋取。”
司牧狐哼了一声:“我要父亲的性命,要我在云国逝去的十三年,你给得起吗?”
“司牧!”赵之阑,压低声音道:“这里可不止我们两个在场!”
司牧狐转过头去看了夏无霜一眼,冷然道:“无霜不是外人。”
夏无霜紧闭着眼睛,心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让出了灯泡的地位,却换来了兄弟俩的争吵,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可是,他们之间,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赵之阑静默了半晌,方才艰难地道:“事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你还不能释怀吗?为兄……”
“别再用这个称呼了,你没有这个资格!”司牧狐似乎是动怒了,甩下鱼竿站了起来。
“赵之彦!”赵之阑也动了肝火。
这是夏无霜第一次听到司牧狐的真名。
“别叫我赵之彦!赵之彦已经在十三年前就死了!”司牧狐咬牙切齿地丢下这句话,几步到无霜身边,一手将她拉了起来,“无霜,我们走。”
夏无霜跟在司牧狐身后,仓促地回头,却见赵之阑孤独地站在那里,和她交汇的视线中,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悲哀。
夏无霜心中蓦然一痛。
“司牧,昨晚云国来了两个和谈的特使,皇上安排在穆王府住两天,这二人都是云国王侯世子,你当心点,他们可能会设法劝你回云国。”
司牧狐像是没听到一般,径直往前走,脸上漫无表情。
只有夏无霜知道,那双拉着她的手,陡然握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