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被吓死了吗?胆小鬼。”
“死了?没关系,3队可以负责,来小颓,埋了他。”
明荔枝:“…………”
他被自己半梦半醒中听到的话吓了一大跳,赶紧从黑暗里拼命往外拔自己的意思。
“!!!等,等等!”
他努力伸手,试图抢救自己的命:“还活着,还有救,不要放弃我!”
祈行夜低头看了眼倒在自己膝上的倒霉蛋,眼神怜悯:“荔枝这不是来兼职,是来渡劫成仙的吧。”
终于良心发现的老板谴责厉鬼:“看看你把我家小荔枝吓成什么样了。”
女鬼双臂抱胸,懒洋洋翻了个白眼:“和我有关系吗?我还没准备杀他呢,他自己先昏过去了,啧,废物。”
“…………!!所以你原本不还是要杀他吗!暴露本性了!”
“嘁………”
明荔枝听着耳边的吵吵闹闹,头痛欲裂。
不过他听清了一件事:老板在维护他。
还没等睁眼,明荔枝已经感动得稀里哗啦。
可怜的小荔枝以为自己声音努力抢救自己的声音很大,但实际上,他那喃喃小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躺在祈行夜怀里,眼下两团青黑,还时不时发冷般抖抖,看着可怜极了。
祈行夜见明荔枝睫毛颤颤要醒来,赶紧瞪了那边还在笑的罪魁祸首两眼,威胁:“不许再吓他了。不然赶你出门。”
女鬼窝在雪白皮草里,冷哼一声算是答应。
明荔枝一睁眼,就看到头顶的木板天棚,以及微微摇晃着的昏黄灯光。
红紫晚霞斜照,洒在他的身上,将小院染得色彩层层叠叠,美如幻梦。
“荔枝。”
熟悉又安心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出现在视野中的那张俊容,同样也被晚霞镀上一层闪闪金光。像怜爱世人的神明。
明荔枝一时看得呆愣,忘记了回神。
半晌,他才委委屈屈:“老板,我梦见鬼了。”
祈行夜:好,不愧是荔枝,一下就问到了最难的部分——要如何告诉他,不是梦,是真的。
余荼挑眉,低低笑出声:“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祈老板,身边还有这么贪生怕死的。”
祈行夜假装听不出余荼话中揶揄:“3队看来也把侦探社当自己家了。房租交了吗,京城大,居不易啊。”
余荼状若无辜的摊手:“我以为,是房东邀请我来住的。是吗,堆烟?”
女鬼欣然点头:“没错,余荼是朋友。”
“我允许了。”
祈行夜悠闲掏出红通通的房产本:“不好意思,旧朝代已经亡了,现在这房子归我。”
他微笑:“好久没见过那些搞玄学捉鬼除妖的朋友了,要不干脆请他们到家里还吃火锅吧。”
说着,他便作势掏出手机:“还有伟伟,也一起叫来吧。”
女鬼“啧”了一声,神情不快。
别过头去和余荼聊天了。不愿再多看祈行夜一眼。
祈行夜耸耸肩,笑意吟吟。
“3队打算在我这住多久?你们是不是过于把这里当做自己家了。”
他随意向后瞥了一眼。
落地窗半开着的客厅内,白翎羽大剌剌占据了整片沙发,一副主人架势摊开手脚,边看新闻边咔嚓咔嚓吃薯片,毫不留情消灭明荔枝的存活。
宴颓流只穿一件黑色工字背心,露出肩膀和手臂上皮肉翻卷的伤势,正垂眼为自己处理伤口,旁边的托盘里扔满了沾着鲜血和药水的纱布棉球。
她将手术刀随意扔进托盘内,发出当啷一声,随
即撒上药粉为自己包扎。
熟稔而快速。
整个过程连一声痛呼都没有,早已经习惯千百遍,受伤与呼吸同等自然。
只不过手臂纵横交错的伤疤上,又新添了一道而已。
察觉到祈行夜看过来的视线,宴颓流掀了掀眼睫,冰冷回望。
满室血腥浮动,肃杀可怖。
聂文则努力将自己庞大的块头缩小在沙发边缘,试图让自己从客厅可怕的氛围中隐身,大有要缩进地板缝隙的架势。
看起来可怜又委屈。
“不用去医院?”
祈行夜挑眉:“要是感染了,我自问医术还没到和阎王爷抢人的地步。”
余荼眼神询问宴颓流,得到一个笑容。
“不用麻烦。”
宴颓流淡淡道:“小伤口而已。”
余荼点点头,回望祈行夜,一副“看,小颓说不用那就是不用”的表情。
祈行夜:“……真是难为你们了,管这玩意儿叫小伤口。”
扔到旁边的黑色制服早已经被鲜血沁染透,分不清究竟是制服本身的黑色,还是凝固氧化后的血迹。
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已经大呼小叫的严重伤势,在宴颓流眼中,只是不值一提的家常便饭。
“我们的身份,不适合经常进医院,会被敌人发现。”
余荼单手支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落在自己膝上的白色皮草,不在意道:“3队的战场没有休止符,除了3队本身之外,皆是敌人。”
“甚至有一天,祈侦探你也有可能变成3队的敌人,是需要被消除的目标。”
余荼轻笑:“所以,要不要考虑离开商南明,加入3队?”
“不。”
祈行夜拒绝得干脆利落:“你们3队穷得连酒店都住不起,名下连根毛都没有,比我还穷。我拒绝。”
他问:“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余荼:“嗯?”
祈行夜真诚道:“所有告诉你工作要有情怀,就是不和你谈工资的,都是耍流氓。以我多年为客人解决委托的经验看,远离贩卖情怀的老板,远离夫妻店——一个比一个不靠谱。”
余荼:“……?”
她沉默了一瞬,幽幽问:“我觉得,你在骂我。是错觉吗?”
祈行夜斩钉截铁:“不是!”
余荼:“啧。”
宴颓流听到这边的声音,已经利落处理好自己的伤势,将带血的棉团纱布和制服收拢到一处,扔给聂文。
“拿去烧了。”
聂文乖乖起身:“哦。”
他一米九的块头,缩肩低头的抱着垃圾往外走的模样,像极了被霸凌的小可怜。
——一拳打十个。但是被霸凌。
聂·很强·但全队最弱·一个都惹不起·文:乖巧OvO
看着走过来的宴颓流,祈行夜不仅不惧,反而叹息摇头:“太穷了,太穷了。”
余荼默默想了一下3队的工资:“只是住侦探社更方便罢了,毕竟在外还需要重做假身份。一个完美完整的假身份可不好做,能省则省吧。”
“不过……也没有那么穷吧。”
除了被商南明卡走的预算。
一想起这件事,余荼立刻黑了脸:“穷是吗?那就要问你家商长官都做了什么。”
明晃晃昭示着两个大字:还钱!
祈行夜立刻笑眯眯:“谈钱不就生分了吗?住!想住多久住多久,3队和1队都是一家人。”
要钱是别想了——他的钱袋子,只进不出。
余荼哼了一声。早猜到这个结果。
祈行夜任还没反应过来的明
荔枝继续躺在他膝上,他则仰身向后,懒散悠闲的靠在沙发中,眺望红砖墙头洒过来的夕阳,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余荼斗着嘴,倒也不在意拼个输赢出来。
一派闲适。
明荔枝愣愣回不过神来:“老板,这到底是……?”
祈行夜低头,笑眯眯向他摆了摆手:“其实你已经死了,忘了吗?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开心吗?”
明荔枝眼睛顿时直了。
祈行夜还以为他想发表下死后感,结果就看他眼睛一翻。
又昏过去了。
祈行夜:“!!!”
哦豁。
等明荔枝再醒来的时候,周围弥漫着温暖的饭香,耳边是咕嘟咕嘟炖煮的声音,电视的新闻声沦为背景音,还有人吵吵闹闹。
女声气到吐血的大吼,满屋追着打,祈行夜轻盈从沙发柜子上跃过,笑眯眯回头气人说打不到。
不远处的低低交谈声,时不时伴随着女声低沉磁性的笑声,带起一片痒意的震颤,勾动心弦。
香气暖意浮动,温暖室内灯光昏黄,冷风被阻隔窗外。
明荔枝有些发愣的爬起来,毛毯从膝上滚落。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发疼的额头,慢慢看清了周围情形。
昏迷前他在客厅落地窗外的廊下,现在却在客厅的沙发上,不知睡了多久,身上还盖着毛毯,整个人睡得暖呼呼的,四肢百骸放松。
他知道自己应该戒备些,情况不明。但实在是睡得手脚俱软,软绵绵提不起力气。
呼吸频率变化的瞬间,室内几人已经立即察觉并不动声色瞥来一眼,随即转回目光,神色如常的继续自己的动作与谈笑。
只有聂文走了过来,关切递上一杯温水。
温度刚刚好适口。
冲淡了明荔枝的不适。
“谢谢。”
半晌,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惊悚抬头:“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
“老板,老板快来我们家进贼了啊啊啊!”
明荔枝惊慌失措,众人忍俊不禁。
祈行夜吃完最后一粒瓜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看余荼:“你自己吓坏的,你自己哄。”
3队的高保密权限,使得连获知他们的存在都需要层层审核,管控严密,更对不经允许获知的人处罚严厉。
——不过现在可是3队非法出现他们面前的情况。
明荔枝的权限,当然要余荼自己想办法。
祈行夜悠悠闲闲起身:“余队,加油。”
余荼偏了偏头,越过祈行夜看向他身后的明荔枝。
小傻子在狞笑的白翎羽和手足无措试图安慰的聂文中间,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看着可怜极了。
在看清明荔枝那张脸时,余荼愣了下。
半晌,她才问:“你家的小傻子……姓明?”
祈行夜丝毫不觉哪里不对:“叫荔枝,不用那么客气。”
他嫌弃:“余队,你还是变成了你最讨厌的样子,和商南明一样界限分明的喊别人全名。”
余荼若有所思。
祈行夜已经转身走向明荔枝,嫌弃又心疼的将自家傻子从白翎羽手中抢救回来。
白翎羽抬手要抢,却被祈行夜一眼瞪住:“干什么?欺负别人家小孩就不担心家长找过来吗?”
说话间,祈行夜已经撸起了袖子,大有白翎羽要是继续欺负明荔枝,他就要和她打一架的架势。
白翎羽气笑了:“和女孩打架?祈行夜你羞不羞?”
祈行夜默默扫了眼被扔在客厅地板上大开着的武器匣,上面的枪械刀锋还染着干涸的血迹。
“我看到的
只是一个战士。”
他又补了一句:“欺负小朋友的那种。”
白翎羽气鼓了两腮,嗷嗷就要冲过去劈了祈行夜。
聂文差点被吓死,赶紧一伸手抱住白翎羽,生怕自己一眼没看住就让她冲出去,拔萝卜一般将她拎起来悬在半空中,任由她如何愤怒踢踹试图挣脱也绝不松手。
“聂文!你想死?放我下来!”
白翎羽无能狂怒,拼命划拉着四肢。
人高马大的聂文差点被拽动,他赶紧扎马步稳住下盘,为了自己小命着想,打死不能放她走。
“我这是想死吗?”
聂文表情狰狞,五官满天乱飞,像抱住了一只疯狂喵喵骂人的猫:“我这是为了活命!”
开玩笑!明眼人都看得出祈行夜对商南明和余荼的重要性,这要是任由白翎羽冲出去,自己却不制止……怕是转头就能被余队切了。
祈行夜对聂文帮自己的原因心知肚明,但看到白翎羽气得河豚般的模样,他却挑了挑眉,反而笑眯眯的向聂文小幅度摆摆手:“兄弟,谢了。”
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聂文惊恐。
白翎羽安静一瞬。
随即更用力的挣扎起来。
像疯狂骂脏话嗷嗷嗷的猫,试图挥舞着爪子抓花敌人的脸。
“祈行夜你过来!我和你拼了!来啊,决一死战,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
聂文试图劝架,又被白翎羽盯上,嗷嗷嗷一顿狂挠。
聂文:TдT为什么受伤的只有我。
明荔枝被眼前的场景惊得目瞪口呆,连恐惧都忘了。
直到祈行夜将他拎起来,他这才回神:“老板,这都是?”
祈行夜摩挲下巴,试图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在不暴露3队真实身份的情况下,让明荔枝接受3队以后有可能要经常借用侦探社的事实。
“是我的朋友,有点怪的那种……”
却没想到,不等祈行夜说完,明荔枝已经恍然大悟,随即点点头瞬间接受良好。
祈行夜:“?”
“你没有其他想问的吗,都不好奇吗?比如为什么我的朋友这么奇怪诡异。”
明荔枝却反而奇怪的看向祈行夜:“老板的朋友,不就应该这么奇怪吗?”
祈行夜:“…………?”
“荔枝,是我不对劲还是你不对劲?”
明荔枝纳闷:“可是老板打交道的,不就是三教九流,任何人都有吗?如果他们没有被逼到绝路上,也不会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老板身上,相信一个私人侦探吧?这些人,怎么会是性格温良的普通人呢?”
“不会的。”
明荔枝笑着,语气却笃定:“什么样的人出现在侦探社,都是正常的。因为老板是他们在坠入深渊时,所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最后的光明。”
祈行夜怔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和自己这个不出名的小小侦探社,在明荔枝眼中,竟然是这么高大的形象。
忽然有点小开心呢,嘿嘿~
却听明荔枝又真诚道:“反正他们再奇怪也没有老板奇怪,怕什么。”
“???”
祈行夜:…………草,高兴早了。
他阴沉沉朝明荔枝一笑,正当对方一头雾水的时候,他猛地扭头喊:“柳堆烟!”
“啊?”
厨房里的女鬼探头出来,不耐烦的问:“找我干啥?”
明荔枝一抬头,就正好对上了女鬼看过来的眼睛。
顿时神情一片空白。
一秒,两秒……
明荔枝做呐喊状惊恐:“老板!老板咱们家有鬼啊
啊啊!”
祈行夜得意叉腰:“昂,所以?”
“侦探社闹鬼,你不是早就知道的吗?”
等明荔枝终于恍恍惚惚反应过来,知道侦探社真的有一位长住厉鬼,并且前面百年间曾经死在小楼的百余号人,真的都是因为厉鬼而死,其中或多或少都是这位柳堆烟的手笔时,整个人已经僵硬成一尊雕像了。
女鬼:“?”
她纳闷的看了眼在餐桌旁石化风干的明荔枝,转头问祈行夜:“他没见过我吗?不应该啊,我吓过他很多次了。”
祈行夜筷子下动作不停,迅速在餐桌上抢饭抢菜,从白翎羽聂文这些餐桌上凶饿虎狼的手底下抢食物,风云横扫大开大合,精准抢夺回来一大盘肉之后,这才重新笑起来。
他得意的向白翎羽扬了扬下颔,气得对方直磨牙,然后才边慢条斯理的分给明荔枝一半,边回答女鬼。
“荔枝是知道闹鬼啊,但知道闹鬼和真正见鬼,能是一个级别的吗?”
祈行夜像炫耀自家聪明孩子一般:“看!我家荔枝这次都没被吓昏过去,进步多大。”
女鬼:“…………”
她翻了个白眼,嘟囔:“慈母多败儿。”
女鬼不能吃正常的人类饭菜,但这难不倒出身民俗学的祈行夜。
他将出自宴颓流之手的丰盛晚餐单独为女鬼盛出来一份,化了符压在餐碟下,又对着晚餐念念有词,在前面插了三炷香。
然后就招呼女鬼过来吃饭。
饭桌上3队的人也都纷纷看过来,好奇围观。
女鬼不快冷哼:“怎么,没见过别人吃饭啊,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
白翎羽诚恳:“还真没见过鬼吃饭。你吃,不用在乎我们,就当我们是空气。”
被鬼吃过的食物,没了香气色泽,只剩下食物形状的烟灰。
而明荔枝恍惚一低头,就发现满桌只剩下空盘子,一丁点菜都没剩。
只有盘子里残留的零星菜汤,证明着这里曾经有食物存在过。
明荔枝惊恐看时间:“老板,我又昏过去了吗?过去多久了?怎么晚饭都结束了。”
祈行夜眨眨眼:“其实只过了五分钟。”
“但架不住那边吃饭比较凶,那是人吗?那简直是几头饿狼,吃饭要用抢的!一眼没看住就什么都没了。”
说着,他还把自己抢来的大块肉夹进明荔枝碗里:“荔枝快吃,别被那些狼抢走了。”
宴颓流冷笑,指着祈行夜堆得高高的碗:“就你抢到的最多,恶人先告状?”
祈行夜骄傲挺起胸膛:“这叫物竞天择,各凭本事!”
“红烧肉之神在上,保佑荔枝逢考必过不挂科,实验论文顺利过,玛卡巴卡,哔哔乌拉!”
他郑重往明荔枝脸上一甩水珠,像杨柳玉露:“哈利观音,阿门!”
众人:“……?”
女鬼:“???”
她勃然大怒:“拜那劳什子不知打哪来的西洋神,你还不如拜我!我保你年年不挂科,日日有进项,头发比草盛,钱包胖如肚!”
祈行夜:“我不。”
他怀疑的打量女鬼:“我凭什么要拜你,你谁?死了百年连院子都没成功走出去,家都被抢了的失败鬼。”
女鬼冷笑:“那叫响应红色号召,建国后不能有鬼。”
“你知道姑奶奶我以前是什么人吗,就敢大放厥词!”
祈行夜一拱手:“愿闻其详。”
女鬼骄傲仰头:“我祖上可是萨满,没落之前,皇帝都得专门跑长白山找我们家祭祀。就算你再无知,东北保家仙没听说过吗?”
她居高临下,伸开双臂,
像接受万鬼朝拜。
女鬼抬手,重重一指自己,豪气干云天:“我,保家仙,拜我,罩你。”
“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