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中医院旁边都是几十上百年的老城区,街巷杂乱,又被各家自行改造切割过房屋,因此就算拿着地图,都很难走清楚,不小心就会在小巷里失去方向。
除了对老城区熟悉的祈行夜,其他调查官也不得不临时请居民帮忙,辨认方向指明路线。
王姑娘回家时,就看到巷口外聚集了不少人,熟识的邻居们都站在外面嘀嘀咕咕的聊天,时不时好奇伸头往里看,却没人进去。
“闺女回来啦?”
邻居阿姨第一个看到她,奇怪问:“这才中午,怎么放学了?”
王姑娘脸色不好看,提起这事就冷哼。
“我们班跳河自杀那个女生,就因为她平时和我走得近,她妈天天来学校骂我,说是我害死了她。今天又来,老师就让我先回家了。”
她抱怨:“和我根本没关系好吗?她和男朋友殉情,应该找对方才对吧。”
邻居阿姨叹了口气:“确实不应该。但都是当妈的,也能懂点那家长的想法……”
王姑娘撇了撇嘴,问起大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不回家。
邻居阿姨指了指远处的黑制服:“几个顽皮鬼穿成万圣节吓人,警察叔叔在找呢。”
“闺女你先别回家,别遇到那几个再吓到。”
但王姑娘实在被学校烦心事搞得心累,现在只想把自己藏进被窝,也就随口嗯嗯两声敷衍,转身还是往自己家里走。
虽然黑制服拉了警戒线,但小巷复杂,总有些只有常住居民才知道的小路。
王姑娘轻车熟路的绕过警戒线,走进自家单元门。
老式燃煤楼,十几户人家共用同一个走廊,厨房灶具都堆放在家门口,几十年的杂物逐渐堆积成障碍,让本就不宽的走廊更加昏暗狭窄。
没有灯,但她已经习惯了,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在黑暗里行走,哼着歌。
“啪嗒……”
水滴落的声音。
什么东西跟了什么。
脚步落在地面,很轻,但踢到了杂物,“咔啦!”一声在走廊清晰,惊得王姑娘立刻转头看去。
身后的脚步声也同时消失。
但水声没有消失。像春天开化的冰凌,顺着房檐滴落。
逼仄,昏暗,不知名的声音。
恐惧在蔓延,想象无限生发。
堆积的杂物影影绰绰,像是有人躲在旧木柜后面伺机而动,又像鬼魂在呜咽,骷髅与人影重叠的跟随。
她的视线慌乱寻找,但看见的越多猜测越杂乱,心跳慌张跳动如擂鼓。
“s……谁,谁?”
王姑娘鼓足勇气大声问,但没有人回应她,只有她自己的回音在走廊里不断回旋。
她不敢久留,加快脚步逃命般本能往家的方向奔跑,被杂物绊得踉跄也不敢停。但越是祈祷越绝望。
——她这次听得真切了。
在她的脚步声之下,确实有第二重脚步声。
有人跟在她身后。
她走,那人走,她停,那人停。
王姑娘想要呼救,但所有邻居都被疏散在小巷外,家家户户没有人。
热血疯狂涌向大脑,过度的紧张让她心脏几乎下一秒就会蹦出来,哆嗦得腿软,膝盖撞到杂物箱子疼得眼冒金星,但她不敢停。
当她本能慌张向后望去时,眼角余光捕捉到了奇怪的东西。
骨头。
白惨惨的臂骨上还缠绕着腐烂的肉丝,暗红色不祥。
在昏暗光线下晃荡过眼角。
王姑娘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宰羊,被剔肉时骨架剩下血迹也如此相似,只不过那时她高兴的吃掉了羊肉,
拿着棒骨。可现在……
那半腐烂的骨头,是人的手臂,青灰色肿胀的指骨抓住杂物柜子从缝隙间灵活穿过,隐约露出半副人骨架和吹气球一样的皮肉,甚至还能听到钉子刮破脆弱皮肤时发出的“噗!”声,黏腻液体炸开,喷溅在墙壁上。
“啪嗒,啪嗒……”
液体顺着墙壁缓缓流淌,又被紧追过来的“人”一脚踩中,发出黏腻声音。
王姑娘六神无主,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在哪都记不起来。
她最后的印象,只有旁边老旧衣柜门镜上,倒映出的那张脸。
皮肉脱落,骸骨惨白,粘液淋漓坠落,那双眼球脱落的漆黑眼窝,死死盯住她,张开牙颌骨……
“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撕心裂肺。
足以成为坐标,引起周围探查之人的注意。
“哗啦!”
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
一道修长身影飞踹碎玻璃,从走廊尽头的窗户飞身而来,窗外灿烂阳光瞬间照射进来,无数玻璃碎片折射漂亮光线,随那道身影纷纷扬扬落下。
帆布鞋落地瞬间屈膝卸力,随即再次发力如离弦之箭猛冲向前,走廊堆积的杂物也无法削弱他的来势汹汹,反而成为他落脚借力的工具,直接从半空上越过被惊吓到只剩下尖叫本能的女学生,冲向她身后的腐烂死尸。
衬衫一角在空中翻飞,露出肌肉紧实漂亮的腰身。
死尸离女学生已经咫尺之近,伸出的手臂离她只剩几厘米,眼看就要抓住她的肩膀。
却在将要触碰的瞬间,被迎面而来飞起的帆布鞋一脚踹中面部。
眼珠爆裂,咔嚓骨碎声清脆。
祈行夜顺手从旁抄起的铁锅“咚!”的一声罩在死尸头骨上,力道之大立刻使得死尸后仰,不得不跟随铁锅冲力一起向后,踉跄远离了女学生。
也让他成功落在死尸和女学生之间,将她与危险隔绝开。
祈行夜没有停下,目光坚定的抄着铁锅继续兜着死尸的头颅向前,直到确认距离女学生足够远,他才用顺手抓过来的铁棍“当当当!”的敲铁锅,震耳欲聋。
他选择停下的地方旁边,是被扔出来的旧铁皮柜。他一边控制死尸确保它不会逃开控制,一边迅速打开柜门。
空荡荡还有些废弃物。
祈行夜挑眉,笑得愉快:“看!我给你找了个好棺材,开心吗?还有陪葬品,啧啧啧,真是个死后好去处,可比追着女孩到处跑好多了。”
“你说呢?”
铁锅一掀开,死尸人性化的表情呆滞空白,像是被震傻了。
显然无法回答。
祈行夜趁其还没有反应,一脚将它踹进铁皮柜,又迅速关门用铁棍从外别住锁孔。
一气呵成。
然后才有时间转身去查看女学生的情况。
“你没受伤吧?有被粘液沾到吗?”
祈行夜伸手在女学生眼前晃了晃,有些担心:“这是几?”
但她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脱险,依旧在持续尖叫,表情惊恐眼瞳紧缩。
祈行夜知道这是被吓得狠了,于是不断耐心的温言安慰,让对方明白现在已经安全。
等王姑娘终于回过神时,已经是数分钟之后了。
她第一眼就对上面前青年担忧的神情,在安慰中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重新有了鲜活温度。
也让祈行夜长长出了口气,露出笑容。
等他转过头时,就看到安可半蹲在玻璃碎裂的窗台上,正表情呆滞的看着他。
祈行夜眨了眨眼,笑着抬手打了个招呼:“哟,你终于爬上来了?”
他们
本来是从附近的小巷走过,在寻找剩余的逃窜死尸,却突然听到尖叫声,他们立刻意识到,一定是没被疏散的居民撞见死尸了。
于是祈行夜三步并作两步,顺着旁边的电线杆就窜了上去,踩着高低不一的平房屋檐从半空中取了直线,避过弯弯绕绕让人迷路的小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声音来源。
至于安可。
他只感觉到一阵风从眼前刮过,祈行夜就已经窜出去了。
祈行夜完全把他抛到了脑后。
直到现在,祈行夜才恍然想起:哦,我还有个同伴来着——我那跑不快的可爱同伴。
他敲了敲旁边不断响动的铁皮柜,语调欢快:“快和罗溟说一声,让他来接我们的万圣节演员回家~”
安可:“……从你给污染物找棺材的时候,我就在了。”
他艰难咽了口唾沫:“用铁锅当武器对付污染物,我还是第一次见。”
安可终于明白曾听同事说过的祈行夜特殊体质,有多恐怖。
他们只能使用特制武器对付污染物,寻常物品连触碰到污染物都别想,像是穿过一团虚影,无法造成真实伤害。但祈行夜……只要他想,他能拿到的所有物品,都可以成为武器。
安可:羡慕0△0!
祈行夜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铁锅:“居家打怪必备,还能用它炖鸡。”
“多棒!”他赞叹。
死尸不断在铁皮柜里冲撞嘶吼,试图冲出来。但祈行夜干脆将柜子直接塞进角落缝隙中,柜门正对墙壁,让死尸的尝试变得徒劳无功。
楼梯响起脚步声。
离这里最近的人迅速赶来,神情焦急的拎着医疗箱,担忧会看到狼藉血腥的现场。
但是他看到的,是走廊上听到声音齐齐转过头的三人。
祈行夜单手插兜,还没忘笑嘻嘻打了个招呼,然后指了指铁皮柜,示意污染物在里面,因为找到得及时,还没来得及开始异化。
“小心别让它砸开柜门,异化没开始,但已经在喷粘液了,它自己伤到了自己。你们开柜门的时候也小心点,别被沾到。”
“还有这位小小姐。”
祈行夜将还在止不住惊恐颤抖哭泣的王姑娘交给对方,让对方照看她的安全。
“你们的疏散工作不太到位啊,好在没出事。”
祈行夜笑眯眯,对方惭愧低头。
等王姑娘终于回过些神智,想要道谢时,祈行夜两人已经离开了。
他们一边向鉴定中心的方向走,准备找辆车去追查污染源,一边沿路查看附近有无污染物。
正如祈行夜所判断的,今早才逃离的那些死尸,大多都没有逃出这附近,都躲在小巷和居民家中。
调查官几乎全扑在这片街巷里,地毯式搜查,以最快的速度将污染物揪出来,不让它们有机会伤害居民。
被拘束的污染物数量快速增加。
听到无线频道里的回报,安可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模样。
“来自于医院的那批尸体中,现在还剩五具尸体在外。”
他乐观的向祈行夜道:“很快就能全找到了。其他同事还找到了一具跳河自杀的尸体,它藏在别人家的衣柜里。女主人午睡听到声音被吓到,除了受惊之外,没有被污染和伤害。”
祈行夜点头。
他刚想要让安可和罗溟说他们出发去污染源家里,就听无线频道里有人在请求增援。
“有谁在鉴定中心小楼附近!”
电流声滋滋啦啦,只能勉强从对面嘈杂的噪音中辨认声音:“我方两人被污染物包围攻击,同事已经受伤,防护服失效,我的武器储备也见底了。目前我在掩护同事撤离,但小楼有问题……我们
找不到出去的路!”
“请附近的同事支援!”
因为要查找外逃死尸,几乎所有调查官都扑进了街巷里争分夺秒,鉴定中心的冷库只有几名专员在看守。
距离小楼最近的,反倒是回来取车的祈行夜两人。
他们对视一眼,迅速转身冲向小楼。
安可边快速奔跑边向罗溟汇报,而祈行夜的视线快速从小楼上扫过,大致结构在他脑海中成形。
因为出事地点在冷库,旧址小楼早已经在去年就闭锁废弃不用,因此调查官并没有将重点放到小楼上,对它的搜查只是程序式的,以防有污染物躲在小楼里。
所以小楼的设计图纸,并没有当做重要资料交付到所有人手中。
却没有想到,去检查小楼的两名调查官,竟然真的在小楼里遭遇污染物——并且数量不小,情况不容乐观。
祈行夜虽然对这附近熟悉,但也没来过鉴定中心,对立面的构造格局并不了解。
但他去过其他类似年代和风格的小楼。
那一时期建造的很多小楼,都有着类似的格局,即便后期重新规划改造,主体也大差不差。
祈行夜只能暂时将其他建筑的构造拿来用,在冲向小楼时,大致的行动规划已经成型。
小楼破旧,爬山虎枯萎藤蔓在风中飘摇,红漆脱落的大门黑洞洞没有光亮,即便是正午也散发着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像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猎物上门的怪物。
祈行夜刚踏进正厅,就觉得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瞬间让他起了鸡皮疙瘩,冷得抖了抖。
他嘶了一声,赶紧问安可:“他们说具体位置了吗?问清楚在哪,我们速战速决。”
他搓了搓手臂,阴冷得不舒服。
“这地方简直像我去过的阴司墓,到处都不对劲。”
安可也在努力,但被困在小楼里的两名同事那边杂音太多,像是信号被干扰,滋滋啦啦中越来越难以听清,全部模糊成一团电流杂音。
“商南明告诉我,污染物喜欢地下。”
祈行夜一指不远处楼梯旁的小门:“那个时候的建筑,多会修建地下防空洞,你觉得会在那吗?负一楼?”
安可犹豫了一下:“商长官说的是污染案情况,土地可以帮助污染粒子扩散,但是这次是影响案或侵入案,污染物并不具备这种需求,并且在这里的也不是污染源。”
“很难说污染物会这么做。”
祈行夜皱起眉。
无线频道里仍旧在传出电流杂音,令人慌乱紧张。但他想的却是刚刚听到的那些。
被困的两人所在地点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第一,污染物最有可能躲藏之地。大多数死尸都去了街巷,那里有“食物”,可以供它们在异化后吞噬居民以壮大,但这一部分死尸却躲进了小楼里。这里一定有什么在吸引着它们。
第二,调查官会迷路。
受过严苛训练的调查官们竟然会无法脱困?要么是污染物作祟,要么就是地形复杂。
电光火石间,祈行夜脱口而出:“停尸房!”
鉴定中心,说得再直白一点,是法医鉴定尸体情况的地方,在搬迁之前,这里有很多存放尸体的停尸房。
调查官知道死尸外逃,那就不会放过查看停尸房。很有可能就是在那遭到伏击。
而刚好,一部分停尸房,就在负一楼,利用了以前遗留的地形。
时间有限,人手有限,尤其是被困的其中一人随时有可能被污染的情况。
他们必须先去查看概率最高的地方。
安可稍一犹豫,就坚定点头,选择了相信祈行夜。
通往楼下的门
,隐藏在一楼楼梯后面。
等两人绕到门正面,就看到小门已经被打开,通向下的楼梯落满灰尘,一直通往最底层的黑暗,死寂无声,虽然灰尘上显示了脚印,但声音难以用来确认被困人员是否在下面。
“只有向下的脚印,没有回来的。单排的。”
祈行夜用手电筒向里晃了一圈,冷静指着沿路痕迹:“他们下去了但没上来。是这没错。”
小楼早就断电,向下的路没有灯光,只能依赖他们手里的手电筒,杂乱晃去的光亮难以照亮整片黑暗。
楼梯很长,足足绕了五六圈。
祈行夜大致估算,向下深入了七米左右,已经超过了寻常负一楼的深度。
两人轻手轻脚沿着楼梯下去,真正看到负一楼的情形时,不约而同的屏息,暗道不好。
太大了,并且复杂。
如果不是在这里工作的人,很难能搞清楚这些路通向何方。
像一头扎进深渊,前路未知的忐忑。
祈行夜猜测的有一部分没错,地下部分确实曾经是防御工事,估计是后来鉴定中心案件增多,原有面积不够,因此将地下部分也扩充了进来。
但这也导致了另外一个问题——迷宫。
七拐八拐的走廊,需要回避天然石柱和地质构造导致的不规则走向,有的走廊尽头是房间大门但已锁死,有的走廊是环形,走到尽头却回到原点。
黑暗使得辨认方向更加困难。
好在走廊上还零散扔着搬迁时遗留的物品,手推车上翻找出几包棉签。
祈行夜干脆拿起来,走一段就扔一根,确保他们不会迷失。
他们在昏暗中摸索着前进,但一片安静,无从辨认另外两人的方向。
无线频道也已经沉寂。
安可看了眼设备,皱眉摇头。
小楼地下特殊的岩石和地质结构极大的影响了信号接收,现在他们想要联络外界,也需要回到靠近楼梯的地方,越向深处信号越差。
祈行夜无声做口形:那他们刚刚应该在楼梯旁边才对。看见楼梯但没走?
两人同时想到了那种可能。
——有死尸守在楼梯口。
被困的两人中,有一人情况很差,无法正面迎敌,在死尸看守出口时只能另想出路。
但那对他们而言,就意味着……从他们走进楼下开始,黑暗里,始终有死尸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他们却毫无察觉。
祈行夜瞬间一身冷汗,缓缓顿住脚步,警惕向四周望去。
手电筒划过周围,照亮被废弃的楼底。
冷风从缝隙吹进来,呜咽作响,白布在黑暗里轻轻拂动,塑料袋哗啦。
曾经有数不过来的尸体在这里进出,有自杀,有被谋杀,死时或有怨恨或留恋人间,法医在这里找出他们的死亡方式,也成为他们在人间最后的暂时停留之处。
或许,死尸鬼魂的一部分,时至今日也依旧缠绕在此,不肯远离。
但曾经的人来人往都已经彻底消失,从废弃之后,旧址就再也没有人前来,只留下没有被带走的设施备品,还在讲述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寒意逐渐在安可心脏蔓延,他默默缩向祈行夜,紧紧抱住对方的手臂不撒手。
祈行夜:“?”
他侧首上下扫视安可,无声问:你干什么?怕鬼?
安可又抱得紧了些:别说……
风一吹,安可抖得更厉害了。
祈行夜:…………
他诚恳建议:你们调查官以后多增加一个培训项目吧,怕鬼像话吗?
但祈行夜自己也逐渐心里发毛。
手
电筒晃过去,一具骷髅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身上血管缠绕。
两人一惊,安可差点吓得喊出声来,但随即才发现,那是被扔在这里没有带走的人体模型。
旁边的罐子里,还有泡在防腐剂里的人体器官,泛黄的液体里,双目紧闭的人头沉浮。
安可已经快抓得祈行夜翻白眼了。
他无奈抬手按住安可,试图让他离自己远点。
但就在这时,“哗啦”一声轻响忽然从旁边房间传来。
祈行夜瞬间神经紧绷,向安可打手势,示意他们要进入那房间:做好准备。
安可咽了口唾沫,武器紧握在手中。
他难得没有拒绝祈行夜打头阵的建议——怕鬼,真的怕啊!
“吱嘎……”
老旧木门被推开时,发出轻微声响。
祈行夜轻轻走进房间后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应该是曾经的解剖室,两侧都是停尸柜,正中间的金属解剖台在手电筒下反射着冰冷色泽。
一眼望过去,并无异常。
没有调查官,也没有死尸。
他向身后打手势,示意安可在原地警戒,他则上前,一个个停尸格拉开,检查是否有东西躲藏在里面。
在握住其中摸个停尸格把手刚要用力时,祈行夜心脏一沉。
重量不对。
他轻轻尝试时,稍微用力没能拉开。停尸格里,重量几十公斤。
祈行夜握紧武器,回身向安可点头,然后猛地拉开停尸格,武器指向其中——
“咔嗒!”
同样的声音从停尸格里响起,黑洞洞枪口直指向祈行夜,手指已经扣在扳机上,立刻就要按下。
祈行夜却眼尖看见对方身上的制服:“同事!自家人!”
对方手一抖,错愕的看向祈行夜确认。
安可也连忙将武器挪开位置,指向其他地方。
最初的错认和短暂慌乱后,几人终于确认了彼此身份。
停尸格里的,是受伤的调查官。
他的防护服碎裂无法生效,又受了伤,血气会随着移动吸引污染物,因此同事将他暂时放在停尸格里以确保他的安全,自己则去吸引调开死尸,想要清扫出一条出去的路。
祈行夜将他从停尸格里抱了出来,安可在旁警戒,祈行夜则利用旁边翻找到的医疗用品,迅速帮他简单包扎了下伤口。
调查官的伤从肩膀一直到腰腹,几乎将他整个胸膛斜向撕裂。好在防护服帮他挡下了致命袭击,捡回一条命。但也让他肋骨断裂几根,一道撕裂伤斜在胸膛上。
比伤势更大的问题是,失去了防护服之后,他在污染现场中的行走变得举步维艰。
和祈行夜的特殊体质不同,调查官需要依赖防护服来解决污染问题。
他苦笑:“还不如直接扔下我,让我同事逃出去呢。”
祈行夜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对方刚包扎好的肩膀上,顿时疼得对方嘶嘶直吸气。
“现在需要先把你同事找回来,污染物的问题再说,你们的命更重要。”
调查官刚张嘴想反驳,就见祈行夜又扬起了手掌。
他顿时闭嘴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
祈行夜皱眉:“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调查官苦笑。
因为对地形的不了解,他们一开始也忽略了负一楼。对地上四层检查完毕后,他们汇报,并且准备离开。
却忽然发现死尸在藤蔓影子间一闪而过。
紧追之下,他们也跟着死尸一起跑进了负一楼,并被走廊上的人体模型误导方向,跟丢了死尸,也迷路在错综复杂的走廊和房间里。
毫无准备中,一头扎进了死尸堆。
祈行夜听着,眉头紧紧皱起,面色严肃:“是来自医院的那批,还是跳河自杀的?”
进入小楼搜查的调查官并没来得及去冷酷,因此并不清楚死尸具体情况,但他肯定道:“其中一个污染物呈现巨人观痕迹,是在死亡后腐烂数日才被找到的。”
“它不应该是来自医院的。”
祈行夜抬头看向安可,两人交换眼神,明白了为何这两人被困。
因为来源不同,这两批尸体在冷库中时,是分别存放的。而自杀案件的七具尸体,比医院尸体更早接触污染源,污染程度更深,异化也更早开始,更具有危险性。
看来并不是所有尸体都逃离了鉴定中心。
“如果是这样,那污染源更应该是李李了。”
安可:“有可能其他腐尸都在这附近,只有李李一个跑了。”
祈行夜问受伤调查官:“你们遭遇的污染物有几个,你看清楚了吗?”
调查官点头:“五具以上。”
安可:“……医院的那批尸体里,还剩五具尸体没有找到。”
祈行夜估算,那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有两具或以上的自杀腐尸在这里。
几人重新分配了武器,祈行夜将自己的设备塞进受伤调查官手里。
调查官惊愕:“那你怎么办?”
祈行夜从旁边找到了锯骨头用的锯子。
他手持长锯笑眯眯回头,站在亮光凌乱的解剖间里,简直像是变态杀人狂。
“我用这个就行。”
他咧开嘴在笑:“别客气。”
手电筒一照,如恶鬼阴森。
安可惊恐:“求你别在这种时候笑,看看场合!”
祈行夜无辜摊手:“笑也不行?”
安可搀扶起调查官,三人形成警戒队形一起向外走,祈行夜问清楚了调查官遭遇死尸的方向和追逃路线,若有所思。
他们决定先将受伤的调查官送出去。
好在祈行夜一路走来都做了标记,即便光线昏暗的迷宫,他们找回方向也没费太多时间。
脚步声在走廊回荡。
一道,两道……第四道。
祈行夜忽然站定脚步,神情凝重。
猝不及防之下,跟随他们的东西没有反应过来祈行夜已经站住,脚步声暴露了它的方向。
祈行夜敏锐捕捉到声源,只来得及拍了下安可肩膀,就已经脚下猛地发力冲向声源。
眼睛无法发挥作用,听觉就得到极大提升。
适应黑暗之后,环境无法妨碍祈行夜,反而如鱼得水,他轻盈避开道路上的岩石墙壁,在断定位置后就毫不犹豫果断挥起锯子。
安可离他足够远,让他有了发挥空间,不再因尸体会喷出的粘液而束手束脚,锯子横扫,大开大合。
祈行夜像是天生就属于黑暗。
对其他人而言是障碍的地形,反而成了祈行夜发挥长处的舞台,他一侧身轻松与石柱擦肩而过,锯子横劈向石柱后面。
“噗呲!”一声,粘液喷溅。
沾染在锯子上。
祈行夜勾了勾唇角,手一拍石柱快速旋身,眼睛还没有看到之前,锯子已经钉死了死尸并环切一圈。
“骨碌碌……”
坚硬的头骨摔在地面上,头颅滚动撞在祈行夜脚边。
他随手扯过旁边白布,将死尸将要倒下的身躯绑了一圈,然后才舒了口气,一手拎着头颅,一手拖拽着尸体拿着锯子,走回到安可两人身前。
调查官还在戒备担忧,就错愕的看着祈行夜脚步轻快的带着“战利品”回来。
“你……
”
调查官喃喃:“怎么做到的?”
祈行夜耸肩:“我以前和我老师一起下过墓。今天竟然找回了一点熟悉的感觉。”
他仰头感慨:“我的学生时代,真怀念啊……”
安可弱弱道:“………我觉得污染物可能,不是很想帮你怀念。”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停尸格。
无法被杀死的污染物被祈行夜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停尸格,并从外面紧紧锁好,再放上指示标记,方便后来的人找到。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甚至有些愉快。
“走吧。”
祈行夜笑道:“既然你同事是去吸引污染物的,那他应该离这里不远了。”
污染物也成为了他找到同事的方向标志。
受伤调查官和安可对视一眼,看清了彼此眼中的惊讶和苦笑。
有的人凭天赋,有的人拼努力,各行各业都有天赋型选手。而调查官这个职业……祈行夜像是生来就应该做调查官的。
“我做实习调查官的时候,吐了快一年才终于适应现场。”
安可羡慕的嘀咕:“祈侦探像是回家了一样。”
祈行夜拖着锯子走在最前面,如果不是考虑到身边还有伤员,他甚至快乐得想要吹口哨。
平日里作为不起眼的私人侦探而抑制的血性,被埋伏偷袭的死尸激发。
他像是黑暗中的狩猎者,无声与猎物对峙,一旦发现踪迹,立刻扑上去,不给猎物任何逃脱的可能。
转弯后通向更深处的楼梯下方,传来打斗和怒吼声。
祈行夜看了眼调查官,对方严肃点头:“我同事的声音。”
“安可,你送他先上去,找人来把污染物拘束走。”
祈行夜淡淡的指向向下的楼梯:“我下去看看。”
安可担忧:“祈侦探,你……”
所有疑问和担忧,都在祈行夜轻描淡写看过来的一眼中消弭。
有一瞬间,安可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个刚接触污染的私人侦探。
而是商南明。
安可抿了抿唇,点头:“那你小心。”
祈行夜挑眉:“应该是污染物小心点。”
他咧开唇:“我来给它们过节了,它们应该很开心吧?”
安可:“……我替它们谢谢你。”
刚才竟然担心祈行夜的他就是个傻子!
伤员离开,祈行夜转身看向楼梯。
一直向下的楼梯不知道通往何处,斑驳的墙壁青砖古老,不知是这座古都在哪个年代就存在的地下通道,潮湿和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阴森寒冷。
帆布鞋和沙砾摩擦,发出轻微声响。
杂物堆积在楼梯两侧,这里似乎曾经被鉴定中心当做杂物间使用,器械和解剖模型堆放。
骷髅头安静站在墙角杂物后,余光瞥过,大脑无从判断是塑料模型还是真实尸体。
祈行夜不喜欢在惊喜和失望中反复,他皱眉,干脆彻底舍弃视觉,全凭感知。
没有其他人需要,祈行夜就关闭了手电筒,让自己彻底隐没于黑暗中,几步之间,他已经将自己的呼吸和脚步完全同步,仿佛自己是风的一员。
像是融身黑暗,悄无声息靠近的猎人,在黑暗中睁着一双雪亮眼眸,寻找自己的猎物。
有远处传来的声音指引着他的方向。
转过楼梯之后,杂乱挥舞的手电筒亮光隐约照亮尽头。
这是一处空旷高挑的空间,除了杂物之外,还有停尸柜,冷气从地底深处蔓延,像天然的冷库。
而那位不知去向的同事,就在远处与污染物对峙缠斗。
同事
的状态不算好,黑制服破损,粘液粘连,也已经用到了冷兵器。
弹尽粮绝下的勉力支撑。
祈行夜一眼扫过。
两具死尸已经开始异化,整片战斗现场的地面和杂物上,都喷溅着粘液。
同事猜到了粘液作用,在尽力避免被沾染,但体力消耗的情况下并不理想。
他喘了口粗气,目光依旧坚定。受伤的同伴在楼上等着他带他回去,他不能倒在这里。
但——“咔嚓!”
声响清脆。
同事手中的长刀被其中一具死尸张嘴咬住,遏制行动,另一具死尸迅速扑向他。
他想要转身,却在反手之间正中死尸下怀,拧断了长刀失去支点,向后仰身坠去。
刀刃碎片的反光中,他眼睁睁看着腐烂青白的死人脸,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死尸身上的水滴落他脸上——
混乱战斗中摔在地面的手电筒,突然照亮了一道身影。
那人修长身姿如一道疾风冲向死尸,手中长锯劈砍,与死尸相近瞬间就勾住对方脖子将其挑飞。
“砰!”的一声摔在墙上。
灰尘碎石抖落。
而同事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人头也不回的伸手一捞,拽住了他的领带。
制止了他坠向地面。
祈行夜收回攻势站稳,笑着侧首看向同事:“怎么样,还活着吗?”
手电筒一照,同事在翻白眼“嗬嗬”气音。
祈行夜大惊失色:“卧槽你是被污染了吗?这不是影响案吗?!”
“说好的不污染扩散呢!”
被猛地收紧的领带差点勒死的同事,边翻白眼边求生本能的痛苦指向自己的脖子。
你他吗放开!没被污染物吞噬要被你勒死了!
祈行夜:“…………”
“咳。”
他不好意思假咳一声,赶紧松手。
同事骤然得到新鲜空气,大口呼吸呛咳,抬头时目光哀怨。
“祈侦探?”
同事诚恳问:“你是来救我的,还是来趁机杀我的?”
祈行夜默默将身上的装备递给对方:“误会。没想到你们制服的质量这么……差……”
在对方死亡注视下,祈行夜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但好在同事还保有战力,只是因为武器近乎耗尽才显现劣势。
祈行夜将刚才甩出去的那两具死尸找东西捆好,拖拽着准备送上去。
“不对。”
他忽然停住脚步,皱眉看向同事:“数量少了。这都是医院的尸体,那跳河自杀的呢?”
还有他们没找到的死尸,依旧躲藏在周围。
“滴,答!”
“滴答…………”
深深的地底黑暗中,水珠滴落,杂音细碎掩埋。
杂物堆里的人体模型,眼窝幽深空洞,注视着黑暗中行走的人影。
骷髅头在地面滚动,水渍流淌。
每一声足音后面,都跟着另一重声响。影子身后,还有影子。
昏暗难辨的转角后,腐烂的身躯在蠕动,发出细微的黏腻声响,整具尸体都趴伏在墙壁上,逐渐融化粘粘在墙上,与墙壁砖石融合,吞噬无生命物体。
难以看清的角落里,“墙皮”在翻涌,被横扯到极致的五官看不出曾经还是人脸,它在沿着墙壁向上攀爬,向天花板。
“滴答……”
水珠从祈行夜头顶砸落。
一双浑浊的眼睛,无声在黑暗中睁开,紧盯向祈行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