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颓流的状态不算好,但是就连出事时就在现场的明荔枝,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只能拿着急救箱手足无措,找不到伤口到底在哪。
“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宴队就直挺挺倒下去了。”
明荔枝快要急死了,拽着祈行夜比比划划:“然后就开始流血,昏迷,我想要帮宴队先止血,但是根本找不到出血口在哪。”
祈行夜一回来,前一刻还平静稳妥掌控全场的明助理,立刻退化成了小荔枝,拽着主心骨的老板疯狂嘤嘤嘤。
小荔枝哭的心都有了:“我大概检查过了,宴队也没有外伤,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
祈行夜没忍住,揉了把自家小荔枝的头毛,然后才走向倒在血泊中的宴颓流,单膝跪地查看她的伤势。
确实如明荔枝所说,宴颓流的血迹很奇怪,像是直接从皮肤渗出来的,而不是从某一个相对更为集中的伤口流淌。
是完全不同的运动轨迹。
祈行夜大致看过,心下大定,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
“别哭了,不是你的问题。”
他安慰明荔枝的时候,还不忘揉乱了他的头发:“宴队之所以会昏迷,是因为她身上被剥夺的时间和空间,随着世界重合分离而回归。”
“身体免疫排斥机制运作,将被剥离又回归到细胞的时间与空间当做异物,错误内耗,她自身内部在斗争。伤不在外,而在内。”
“啊?”
明荔枝一脸茫然,没听懂祈行夜在说什么:“什,什么时空?”
祈行夜摊手,无辜笑道:“说起来你不信,你老板我也是穿越过的人了。”
只不过并非纵向时间上的迁跃,而是空间。
从此界,到彼界。
桃子镇作为实验融合下的产物,在陆晴舟关闭实验项目之后,正在逐渐回落到正常值,曾经被强制重叠的时空,也在失去了人力强制作用后,在界壁的排斥下,慢慢回归各自应该归属的世界。
但就像是雌鸟会抛弃染上不同气味的雏鸟。
回归的桃子镇不再单纯是属于此界或彼界,它带着两边世界的特征标记,却又哪里都不属于。变成被遗弃在大海上的小船无法靠岸,风雨飘摇中,随时都会被浪头打翻。
而宴颓流,她作为最先进入179案件下桃子镇的人员,是经历过融合时期的。
所以在祈行夜刚见到在桃子镇外的她时,会发现她伤口的古怪。
——并非是正常意义上的皮肉伤。而是一整块血肉,全都被挖空了一般消失不见。
那正是因为宴颓流在强行离开桃子镇时,被分离的空间粘走了一部分血肉。
而现在,随着空间回归,那些失踪的血肉也重新回归自身。
只不过简单粗暴,像是一场15世纪时充满细菌的野蛮手术,对人体的伤害,远远大于修复的血肉。
冲击之下,宴颓流在机体的修复机制下昏迷。
“那,那怎么办啊?”
明荔枝听得目瞪口呆:“意思是说宴队之前被片成了两片,只是这边的宴队保留的多,那边的保留的少,现在两片影子重合回归成了一个,但多少沾了点细菌?”
“这还能活吗?”
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是什么中世纪的庸医手法啊!界壁有病吧!”
祈行夜摊手无奈:“只能说,最起码把宴队还回来了。”
“还有的人……连宴队的幸运也没有。”
他微微垂眸,看向自己空荡的手掌。
臂弯间还残留着环抱聂文时的冰冷。浸泡在冷水里的尸体,比冰块还要叫人浑身发冷,仿佛是连血管也一并冻伤,清晰的察觉到生命流逝的漫长恐慌。
聂文就消失在他眼前。
祈行夜却还记得,老镇长对他说的话。
——如果还想要你朋友“活着”,那就不要带他离开。
桃子镇,成为了两个世界间的例外。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①
在见到宴颓流之后,祈行夜恍然明白了老镇长对他说的那句话。
桃子镇就像是冷冻柜,将储存在这里的尸体保持在了时空分离前的那一刻,非生非死,可也绝不是死亡。
一旦聂文到了外界,以人类的视角看,他必死无疑。
可与他相反的,是宴颓流。
她身上紊乱的时空,或许只有离开桃子镇,回到现实,才能逐渐在现实的时空中得以补足和修复。
祈行夜微不可察的摇头苦笑。
这真是,给他出了个难题。如果他想要同时救两个人,就要让状态处于叠加态之下,同时是生也同时是死,既没有时空却也拥有时空。
将完全矛盾的两种状态重新融合。
“先帮宴队包扎下就好,只要防止融合过程中可能出现的伤口就行,其他的,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
祈行夜垂眸,淡淡道:“宴颓流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她自己的意志力了。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帮她。
白翎羽愕然,不可置信的扭头扑向宴颓流:“怎么会这样!祈行夜你是不是公报私仇,还记恨着之前宴队要杀你的事情,想要趁现在害死宴队?”
祈行夜:“……?”
他摸了摸下颔,恍然大悟:“哦,宴颓流之前还想要杀我的?我第一次知道这事。”
他点点头,作势笑着拔刀向宴颓流走去:“那趁现在杀了她好了。”
傻乎乎自己撞上门说漏嘴的白翎羽:“!”
她赶紧扑向宴颓流,紧张的用自己的身躯护住她。
“你干什么!”
白翎羽眼神警惕:“我是不会让你伤害宴队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祈行夜却摊手,悠闲的喊云翳清:“小云云来搭把手,帮我拽住小炸药。”
云翳清:“?!”
他本以为祈行夜是玩笑话,但仔细一看,对方的神情竟然是认真的。
虽然丈二摸不着头脑,但本着对祈行夜无条件的信任,云翳清还是纳闷上前,握住了白翎羽的肩膀想要将她带走。
白翎羽也没想到祈行夜竟然来真的,顿时发了狠,转身砸向云翳清,大有要用大狙将他心脏捅个对穿的架势。
云翳清:“!卧槽!”
他狼狈跳开,这才忽然对白翎羽的战斗力有了模糊的认知。
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之前因为祈行夜,他与白翎羽都是同一阵营的,被她锁定攻击还是第一次。
却一交手,就心中发凉。这种速度和力量……祈老板招惹的,到底都是一群什么怪物?
但祈行夜并没有收回命令的想法,依旧笑眯眯的站在一旁悠闲看热闹,分不清是要捉弄白翎羽,还是真的动了杀心。
云翳清也只能咬牙继续冲向白翎羽。
越过白翎羽迅疾如风的身影,他看到祈行夜向无声做口型。
——引开她。
云翳清微不可察的点头,立刻带着白翎羽一步步向后退去,逐渐远离了倒在血泊中的宴颓流。
就在调虎离山的瞬间,祈行夜的眼神立刻变化,锋利如刀。
他迅速抽出长刀直冲向昏迷中安详的宴颓流,没有掺杂任何水分的猛烈攻击,刀尖直指向宴颓流的心脏处,大有发狠要将对方杀死在此的架势。
刀声破空嗡鸣。
白翎羽愕然回身,就看到祈行夜冲向宴颓流的身影。
她目眦欲裂,转身回杀向祈行夜,想要将他阻拦在半路上,将宴颓流保护在身后。
甚至就连自己正对峙的云翳清也顾不上了,豁出去抛开了自身安危,也要冲到宴颓流身边。
云翳清惊讶,在白翎羽舍出她自己准备以伤换回撤速度时,连忙收手后撤,担心伤到她。
祈行夜却早对此有所预料,在场每一个人的动向,都被他掌握在心。
他只是掀了掀眼睫,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白翎羽,手中长刀却没有丝毫中止的趋势,依旧在一寸,一寸的靠近宴颓流的心脏。
白翎羽来不及救下宴颓流。
这个距离,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输。
不论是明荔枝还是白翎羽,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祈行夜靠近宴颓流,刀尖眼见着就要送入胸膛。
眼前的一切画面仿佛都在慢速播放,剧烈的心跳和紧张情绪,将脑海中那根弦绷得紧紧的,几乎想要别过眼不忍去看。
白翎羽怒吼如泣血。
可就在这时。
就在祈行夜的刀真正靠近宴颓流的前一秒,她却忽然抬起手,修长手指准确无误的架住刀尖。
轻盈一指,就令祈行夜停下了动作。
长刀悬停在半空。
距离宴颓流的心脏,只有不到一厘米。
祈行夜却挑了挑眉,垂眸与血泊中的人对视,笑眯眯抬手打了个招呼。
“哟,宴队,早上好啊。睡醒了吗?”
宴颓流平静睁眼,一双黑色眼瞳如死水般没有一丝波澜,安静盯着祈行夜。
半晌,她眼眸中的纯黑瞳孔慢慢缩小,黑雾退去,眼白重新显露,恢复到正常的模样。
这才冷哼一声,松开手指间的刀尖。
“祈行夜。”
宴颓流声音嘶哑:“赌得够大的啊。”
“要是我没能及时醒过来,你打算怎么做?”
“谢谢夸奖。”
祈行夜含笑点头:“如果宴队真的醒不过来,那就算杀了也没关系吧,毕竟已经失去价值了——这可是3队一向的态度。”
“况且。”
他眨了眨眼睛,笑得狡黠:“以我对宴队的了解,刀已经送到眼前了还不反击,是不可能的。”
早在祈行夜动手之前,就已经算好了后面的每一环反应。就算宴颓流没有醒来,刀也只会悬停在半空。
但祈行夜太了解3队这些疯子了。
尤其是余荼和宴颓流这两位3队精神支柱。
在宴颓流的意识中,根本就不会有躺平任由局势发展的想法。所有的危险,都必须要掌控在自己手里。
而一旦宴颓流身处危险中,本能的意识会将她唤醒,就算大脑沉睡,身体的记忆也会自然而然的动作。
战斗才是她的生命。
这样的人,不会死在病床上。只会死在战场上。
自然也会被战斗唤醒。
“宴队,宴队你没事吧!”
白翎羽扑在宴颓流身上,吓得吧嗒吧嗒掉眼泪,抬手.摸.遍.了宴颓流全身,生怕她真的在那一瞬间受伤:“姓祈的那家伙有没有伤到你?我给你报仇!”
本来就是在危急中被祈行夜用计谋强行唤醒的宴颓流,身体还虚弱得像薄薄一张纸片,被白翎羽这样用力一扑,差点又跌回地面上去。
幸好明荔枝眼疾手快的伸手扶了一把,才没有让宴颓流后脑磕在地面上受伤。
宴颓流掀了掀眼,无语看向八爪鱼一样抱住自己猛女落泪的白翎羽。
“能采访一下,你平时是不是对我积怨颇深?”
她认真问:“早就瞄这时候,趁我病要我死是吗?”
“哭丧呢?”
白翎羽茫然:“啊?”
她抬头时,漂亮的眼睛里还带着一层薄薄泪光,泛着莹莹光泽,动人心弦。
但是手上的架势……但凡换一个身体素质不好的,现在都已经被勒骨折了。
宴颓流翻了个白眼,一巴掌拍在白翎羽脸上:“从我身上滚下去。”
再这么抱,她不等死在污染里,就先被白翎羽勒死了。
白翎羽脸上还挂着泪珠,哭得两颊红红的可怜极了。如果不看她的动作,真的会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天真无辜小白花。
被嫌弃了的猛女乖乖起身,站在一边时乖得像根石柱。
但还在疑惑喃喃:“宴队竟然没打死我,果然还是虚着呢吗?”
宴颓流抽了抽唇角:“…………”
“我建议你还是先闭嘴。”
祈行夜诚恳向白翎羽道:“不然我就只能遗憾的通知余荼,她家小炸药玩火自焚,把自己炸了。”
——没看到宴颓流连拳头都捏紧了吗?
白翎羽不服气想要反驳,还对祈行夜刚刚的突袭耿耿于怀。
就被宴颓流瞪了一眼。
乖了。
“别计较那么多嘛,宴队。”
祈行夜笑眯眯道:“看,结果不是奏效了吗?”
他说宴颓流只能靠意志力自行唤醒时,却也启发了他自己。
对哦,意志力——那只要让宴颓流的意志力先行苏醒,不就行了吗?
果然也如他所预料的,宴颓流醒的很快,立刻就站起来了。
宴颓流:“……我谢谢你。”
真是和余荼那副唯结果论的做派相似个十成十,让她差点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祈行夜,而是自家队长。
祈行夜欣然接受赞美,假装听不出宴颓流的言下之意,转而说起了自己和余荼之前的行踪。
“余荼和左家两兄弟已经先行送出桃子镇了,不用担心他们。”
说到污染,祈行夜唇边的笑意回落:“现在最大的问题,在于你们。”
所有身处在桃子镇的人,无一例外的,都会被桃子镇经过人工加强的能量场所影响。
轻则污染,重则被剥夺身上的时间与空间。
如果将世界比作巨大的雷达,那人类就是上面被经纬定位的点,只有拥有自己的经纬,才拥有位置。
而一旦被剥夺了经纬,就会跌进时空的洪流中天旋地转,找不到定点,也被世界所排斥,查无此人。
余荼和更早一批的左秋鸣等人,已经表现出时空剥夺的部分症状了,那对他们而言,也是极为严重的伤害。
直到祈行夜离开时,左家两兄弟仍在接受手术,尚未真正脱险。
他不确定宴颓流等人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但有一点是确定的:越早离开桃子镇,就越安全。
这里已经彻底成为了生命的禁地,连靠近都有危险。
“你说,聂文身上的时空已经被剥夺了?”
宴颓流皱眉:“那聂文呢?”
祈行夜摊手,表示自己不知道。
还有——“陈默呢?为什么他没和你们在一起。”
问题一出,几道视线就齐刷刷的落在了白翎羽身上。
白翎羽:“?我不知道啊。”
她委屈表示:“明明陈默刚才还在我身边,但看到宴队他们之后我再回头,他就已经消失了。我还想问他究竟跑哪去了呢。”
宴颓流皱眉,冷声道:“连同伴的动向都无法掌握,这在战场上是致命的错误。白翎羽,你不是第一天上战场,还会犯这种错误吗?”
被训了的白翎羽蔫嗒嗒垂头:“对不起QAQ”
可恶!等她找到那个害她被训斥的陈默,一定揍得他妈都认不出来Q皿Q!
而被担忧中的陈默,正站在无人的小镇里陷入沉思。
……人呢?
有种全镇出门旅游,结果独独忘了他的感觉。
不管他向哪里望去,都只能看到空荡荡一片的空气。别说人影了,就连有人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
家家户户干净得一点灰尘也没有,就连门前的花盆也是空置,不论是花草树木,都在小镇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这是一片死亡之地。
不仅是人类。
任何生命都无法在此存活。
陈默本能的想要摸向身后大狙,这种独身一人的时候,只有陪伴他多年的心爱武器才能带给他安全感。
却摸了个空。
陈默迟缓眨眼,好半晌才恍然大悟。
哦,白翎羽消失之前,把他的枪拿走了。
……这下,是真的只剩下他一人了OvO
失去了大狙的狙击手,就像上高考没带身份证的学生。
在冷风里瑟瑟发抖,手足无措的茫然。
陈默向左走了两步,不舒服。又试着向右走了两步。
但不管怎么做,他都觉得奇奇怪怪,浑身不自在。没有了随身的武器后,他简直像是没穿衣服,羞赧得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站在原地张望,试图把白翎羽看回来。
可白翎羽没看到,另一道身影却忽然间从巷口闪过。
陈默动态视力极佳,最高射程曾达一千七百米外狙击爆头。
即便那身影出现就立刻消失,却还是让他瞬间捕捉到轮廓,顿时一惊。
“聂文!”
陈默愕然,慢了一拍后立刻拔腿追上去:“聂文你等我,我们一起……”
……走。
没说完的话,都在看到转过巷口后空荡荡的空间时,被咽了回去。
诶?
陈默茫然。他很确定,自己看到的就是聂文,自己多年的好队友,两人经常一起在小炸药破口大骂下瑟瑟发抖,抱团取暖。
可,人呢?
陈默正奇怪,忽然间,不远处又闪过一道身影。
——聂文!
陈默正要追过去,余光却扫过另一边,发觉又是一道身影。
他本来已经要迈出去的脚步立刻顿住,瞬间的茫然后,本来柔软憨厚的眉眼迅速锋利起来,再扫视向周围的目光带上杀意。
是聂文。但不仅仅是聂文。
而是无数个“聂文”,在整个桃子镇迅速出现又消失,仿佛无法停下来的光线,纵横交织在整个空间里。
聂文即在此处,又在彼处。成千上万个聂文同时存在,每一个都是他,可每一个又不是他。
陈默绷紧了心弦,全神贯注盯死那些出现又划过的身影,凭借着强大的动态视力,寻找这些“聂文”的来源。
再紊乱的子弹,也都有自己的轨迹,一定有最开始射出的那一点。
而陈默想要找的,就是最初的那一点。
——如果说无数个聂文中只有一个真的,那一定就在最初的一点上。
陈默打定主意,迅速动作了起来,跟着“聂文”的行动轨迹不断回溯,在诺大的镇子上跑来跑去。
在狙击手的职业生涯中锻炼出来的耐力和观察力,都在此刻,为了救他的朋友而发挥到极致,哪怕汗水浸透了衣衫也不愿停下来。
然后他在追踪过程中,慢慢意识到那些快速划过的身影,其实始终都在绕着同一点行动。
那是……老镇长的家。
也是记忆中,他与白翎羽最后见面的地方。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一点:对啊,既然他的印象中,自己是在老宅的。那怎么眨眼之间,自己就出现在了空无一人的诡异小镇上。
不等陈默想清楚,聂文的身影已经再次出现,依旧冲向老宅又消失。
陈默一惊,立刻冲过去,不假思索的推开门。
失重感随即传来——他仿佛是从悬崖坠落,一脚跌进了另一个空间。
狼狈的摔倒在地,滚了好几圈才撞在什么东西上,终于停了下来。
安静。
空气中是死一样的安静。
众人低头,惊讶看向正缓缓从地面上爬起来的陈默,谁都没能先说话。
陈默晃了晃被撞得七荤八素的头,艰难坐起身,正在他满心疑惑,本能的觉得周围环境过于安静而抬头看去时,却愣住了原地。
……诶?
“祈老板?”
陈默迟疑:“我这是,在京城吗?哆啦A梦的任意门终于实现了?”
说着,他还试图转身看向自己刚刚通过的那扇大门。
攥紧了拳头,小小声:“哇!”
祈行夜:“…………”
宴颓流:“…………”
她无语抬手挡住脸,颇有种当众丢脸的感觉,很不想承认这是她手底下的人。
“见笑了。”
宴颓流向祈行夜微一颔首,随即向前拎住陈默的衣领,强制将正在惊叹中的傻崽拖回自己身边。
还没反应过来的陈默:“啊?”
宴颓流抽了抽唇角,更觉得拿不出手了。
她黑了脸,解释的声音也咬牙切齿:“我们余队心地善良,看到这种傻的蠢的,就喜欢往家里捡。祈老板习惯下。”
祈行夜:“嗯嗯,肯定是习惯的。毕竟你们3队都把我的侦探社当旅馆用了。”
他看了眼略显呆傻的陈默,稍加思索,便转身从白翎羽手里拿过大狙,扔向陈默。
就算没反应过来,陈默也本能伸手去接。
摸到心爱大狙熟悉的手感时,他顿时松了口气,像看到了心爱之人一般眼睛闪闪发亮。一秒恢复成祈行夜更习惯的模样。
祈行夜欣慰点头:“果然没猜错。”
那哪是大狙啊,那分明就是陈默本体。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拿走了陈默大脑的白翎羽:“?”
陈默却已经回过神来,看向四周后讶然:“大家都在?”
“少了个聂文。你回来之前,我们正在准备去找。”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问他:“但你是怎么回事?掉进爱丽丝的兔子洞了吗,怎么和白翎羽走散了?”
白翎羽别的不提,战力是数一数二的。
狙击手在近战上很是吃亏,不等完全发挥出优势,就会先被近身战斗打倒。陈默这样的体术落在白翎羽眼里,和幼儿园是同一级别的。
紧紧跟在白翎羽身边,最起码能保证陈默的安全。
所以在之前听说白翎羽和陈默在一起的时候,祈行夜并没有多着急。直到只看到白翎羽却不见陈默,这才担心起他来。
陈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表示自己并非主观意愿走散的。
“不过,聂文?”
他认真道:“我去的那个地方,到处都是聂文。”
祈行夜:“?”
来自不同地方和经历的几人聚在一起,各自说明了自己遭遇的情况,就像一张拼图,终于拼凑得完整。
也让祈行夜意识到,空间……已经开始崩溃了。
在陈默茫然的目光中,祈行夜向他解释了自己在第二世界的奇妙之旅,以及死而复生的陆晴舟所主导的实验项目。
人并非上帝。
以目前的科技水平,想要掌控时间与空间,还为时尚早。
任何试图玩弄时空和法则的行为,最终都会反噬人类自身,乃至将其吞没。
而现在,属于桃子镇的反噬,已经开始了。
“陆晴舟的实验项目并不成熟,完全是在黑暗里摸着过河的状态,出现任何意外,都是可能的。”
祈行夜语速极快:“他尝试将空间融合,但现在已经失败关闭,那之前的融合就会被重新分离。”
最理想的情况,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复原成原来的模样。
但这终究只是愿景。
被打破过一次的瓷器,就算再小心的拼凑,也还是会留下裂纹。哪怕肉眼不可见,也早已经贯穿时空。
分割开的小镇,已经找不到原本的那条线。没有终止符喊停,只会不断,不断的继续分裂下去。
直到从第二世界传来的能量耗尽。
但这同时也会导致另一个情况:小镇分裂成无数个,而身在其中却失去时空限制的聂文,也跟随小镇一起,被分割成了无数片。
现在只是个开始。陈默看到的,还是刚刚开始分裂而出现的其中一个“小镇”。
如果不喊停,最终结果将如同魔方。再也找不到正确的那条路。
宴颓流皱眉听完,问他:“你有解决的方法吗?”
祈行夜犹豫了一下,点头:“很难,成功概率很低,但应该可以试试。”
宴颓流静静的注视着他,半晌才道:“以3队的标准判断,聂文已经失去价值了。救他要付出的代价,比他所能产生的价值还要高。”
“3队没有理由继续救聂文。况且你也说过。”
她顿了下,声线低沉:“聂文本身的时空被剥夺,并且很可能已经处于污染状态。”
就算找到聂文,带他回来,又会如何呢?
一个被剥夺了时空的污染物,死亡甚至转变成敌人的概率,要远远高出成功救回的可能性。
而天平的另一边,是尚有被抢救价值的白翎羽和陈默,还有急需关闭而终止分裂进程的小镇。
价值的天平,早已经倾斜。
宴颓流话音落下,白翎羽沉默不语。
就连陈默也难过的低下头去,想要救自己的朋友,却无法开口。
宴颓流说的没错。救一个“死人”而抛弃尚有抢救价值的其他人,是不理智的。这种时刻,抛弃聂文,立刻折返离开桃子镇,才是正确的决定。
可……
想起以往和聂文在一起出任务的画面,陈默就难过得眼角湿润。
“并不一定永远要选择正确的做法,用价值衡量选择。我们又不是理智怪物的机器人,为什么要求自己永远理智不出错?我们可是人啊,用情绪重要性做选择,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陈默连连点头。
他还以为是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慢了半拍,才呆滞抬头。
看到的,就是祈行夜那张笑意盈盈的俊容。
陈默顿时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祈老板,懂我。灵魂知己!
“祈老板,你有男朋友了吗?”
他认真问:“你要不要考虑和我在一起?”
从没见过有谁这么懂他的!
——陈默不能失去祈行夜,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确信点头。②
白翎羽:“???”
她错愕看向自己平日里安静,一出口就震惊全场的队友:“你疯了吗,和商南明抢人?”
宴颓流也在惊愕后回神,平静道:“你在意气用事,祈行夜。你会害死所有人。”
“你太理性用事,以致于也会被理智蒙住眼睛。”
祈行夜笑着指了指自己:“不试试,怎么知道会不会成功呢?就算是南墙,也要撞一撞才知道。不是吗?”
宴颓流看出祈行夜的坚持,她皱眉问:“你有什么计划?”
祈行夜笑了:“我自己,就是计划。”
时空融合又剥离,违背无力法则运行的人力干预,使得法则紊乱。但根源在哪里?
在能量场。
没有能量的驱动,一切都不会开始。就像机器失去了电源。
而刚好,祈行夜本身就刚从第二世界返回,身上还残留着第二世界的磁场。
他可以将自身当做补天的石块,也做一次女娲,利用自身的能量场,填补上不断分裂中已经破碎的时空,制止这一切。
而在静止的那一刻,他有千万分之一的概率,可以趁机将聂文捞回来。
——时空剥夺和污染都稍后再说。先把聂文本体找到才行。
就算是白翎羽,听到祈行夜的计划时也不免愕然:“你疯了?!”
“这计划哪有可行性,我怎么没看到?”
谁会把千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当做胜利来考虑啊?那不就是约等于零了吗。
祈行夜却只向宴颓流眨了眨眼,笑道:“我已经做了决定,就算你制止也没用。我做出的决定,还没有被谁成功驳回过。你要试试吗?”
宴颓流一时陷入了沉默中,却只是眼神复杂的注视着祈行夜,并没有真的开口阻拦。
祈行夜说的没错。
如果一切按照理智运行,那就不是人,而是机器。而宴颓流,终究还是人。
如果还有选择,她又何必要舍弃多年队友?
她无声叹气,平淡问:“你需要多久?”
但让步也是有附加限制的:“你可以去救聂文,但必须设一道终点线。一旦超过那个时间,你就必须放弃,和我们一起离开桃子镇。”
宴颓流问:“十分钟,够不够?”
祈行夜却笑了:“不用那么久,一分钟就足够。”
被遗弃的时空缝隙,紊乱崩溃的时间线对于外界而言,等同于静止。
唯一有危险的,是主动踏进时间河流的祈行夜。
稍有不慎,就会被卷入乱流中带走,再也找不到回来的路。
不过——“我有商商。”
祈行夜指了指自己腰间的麻绳,笑得骄傲:“他和我约定好了,一定会带我回去。”
不论他身处何方。
哪怕商南明不在身边,他的存在也给祈行夜带来了强有力的后盾,让他有信心可以执行危险到难以看到希望的救援行动。
祈行夜相信,商南明不会失言。
他愿以生命托付。
宴颓流:“……从刚才我就想问了。”
她的视线下滑,落在祈行夜腰间时眼神复杂:“这是什么,你和商南明命运的红线吗?”
别人用漂亮丝线,你们用钢缆麻绳??
是不是过于粗了。
宴颓流无语:“这是多怕你们的缘分会断啊,是不是有点过度了。没人和你们抢。”
明荔枝弱弱举手,指向陈默:“还是有的。”
你们3队挖墙脚的举动就没停下来过。
陈默:“!”
明荔枝坚定支持:“我觉得老板不应该用钢缆,应该用混天绫。”
宴颓流:“…………”
祈行夜嘿嘿一笑,骄傲仰头:“我和商商可是十八年前订的姻缘,不用红线也跑不掉。”狗狗叉腰.JPG
“在这等着吧,我一定会找到聂文,带你们一起离开桃子镇。”
祈行夜在笑,声音却是坚定:“我不会把你们任何一人,扔在这里。”
哪怕是已经污染,或是死亡……也要把尸体带回去。
不理智,不正确。
但这就是他。
祈行夜没有任何犹豫的迈向老宅大门。
就在他推门迈出脚步的刹那间,失重感传来。
他整个人的身形,骤然溃散成无数光点,破碎在门外的阳光中。
宴颓流瞳孔紧缩:“怎么回事——祈行夜!”:,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