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
陆晴舟只看了一眼,眉眼立刻严肃起来:“是你?你怎么在国内?”
电话另一边的男人低声轻笑:“先生已经做好准备。陆晴舟,你最好不要做会惹先生生气的事。”
“如果你妨碍了先生,很难说先生还愿意救你。”
他坐在阴暗废弃老楼中,沾满血迹的污脏绷带和棉球散落一旁,脱下血污的迷彩服后,露出肌肉虬结的精.壮身.躯。
“哦,对了。”
男人咬住绷带一边,为自己重新包扎好火焰灼烧的伤口。
“你知道,你被祈行夜跟踪了吗?”
陆晴舟瞳孔紧缩,猛地下意识转头看向车后。
但只有京城街道上拥堵的车流,路边往来行走的人群……唯独不见熟悉的祈行夜身影。
陆晴舟还想再问,对面已经挂断了电话。
他脸色黑如锅底,立刻冷声让身边保镖去查:“被跟踪了都没发现吗?还要别人来提醒我!”
竟然还是被那家伙发现的……耀武扬威。
陆晴舟暗暗磨牙。
但保镖队调动背后安全公司,查验后却疑惑回报:“陆先生,并没有发现祈行夜追踪我们的痕迹。”
“祈行夜确实是在我们之后离开的酒店,但是中途他就转换方向,奔另一边去了。”
监控录像,以及同时段该地点附近,所有路人自发上传到互联网上的录像和照片,都被安保公司搜集汇总,通过比对,确认了祈行夜的行踪。
陆晴舟在向京郊方向驶离。
祈行夜却掉个方向,奔着京城市中心去了。
陆晴舟:“……?”
他刚升腾起的怒意,就这样卡在喉中不上不下,祈行夜出乎意料的动向令他满头问号。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去市中心?干什么,去京城大学吗?”
以陆晴舟对祈行夜的所知,他与老师秦伟伟关系极好,亦师亦父。既然刚从桃子镇死里逃生,那去向秦伟伟报个平安,也是合理。
但监控却显示,祈行夜并没有向京城大学的方向走去。
“那他去了哪?”
陆晴舟疑惑,因彻底隐藏进暗处的祈行夜,忽然心下忐忑:“找!赶紧找到祈行夜在做什么。”
而被多方关注中的祈行夜,却优哉游哉的出现在繁华的高级写字楼街区。
他随意斜倚在CBD中心旁的冰淇淋车,要了两个冰淇淋球。
淡绿衬衫挽起袖口,接过冰淇淋时还能看到小臂绷紧的肌肉线条,随意扣了几颗扣子的衬衫领口大开,漂亮却力量感十足的脖颈和锁骨线条引人注目。
即便炎热天气,祈行夜也干净清爽得令路人频频回头,满眼惊艳。
只是和满街精英成功人士的西装革履相比,祈行夜一身休闲从容,仿佛是误入其间的富贵公子哥。
穹顶大厅里的前台小姐,在看到这样一副世家公子般俊逸潇洒的青年,举着冰淇淋筒来问她要见悬镜集团总裁的时候,恍惚觉得世界有那么一丝丝魔幻。
“您有预约吗?”
前台小姐艰难的把正快乐中的眼睛拔回来,重新落回到电脑屏幕上。
虽然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前台小姐晕乎乎很难拒绝,但还是为难道:“悬镜集团,不是谁都能见的。”
身家万亿,项目遍布全球的悬镜集团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即便商业洽谈也多只能见到部门经理一层。
举着冰淇淋甜筒就要见最大BOSS明镜台?
前台小姐:相信我,我也很想烽火诸侯博美人一笑,但奈何是真没那个条件啊。
那青年却灿然一笑,也不为难前台小姐,依旧半撑着脸慢悠悠度假般,笑道:“没关系,你往上报。”
他伸手比了个“五”,胸有成竹:“要不要来打个赌?五分钟之内,明镜台就会下来见我——要是他没来,我就请你们吃冰淇淋。”
前台小姐差点以为这人是专门来请她们吃冰淇淋的。
五分钟?
要知道悬镜集团总部大楼数百米之高,直入云端,从顶层办公室下来也要时间。再加上汇报,请示……哪有那么快?
青年也不着急,只手臂搭在前台,悠闲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吃着冰淇淋。
引得往来的西装革履的精英们频频回首,诧异探究。
更诡异的是——不到五分钟,脚步声从专属电梯的方向传来,落地声清脆沉稳。
而就连高层们都难得一见的悬镜集团掌权人明镜台,修长身形缓缓出现在转角后。
引来众人惊呼吸气声。
“祈老板。”
明镜台颔首,率先打招呼:“怎么有空来悬镜集团?也没提前告诉我。”
祈行夜歪了歪头,笑着吃掉了最后一口冰淇淋。
“我主要是来买冰淇淋的,小荔枝强烈推荐你们门口的冰淇淋车,说超级好吃。来都来了,顺便看看你。”
明镜台身形一顿,侧首淡淡嘱咐秘书:“去把门口的冰淇淋配方买下来,在祈老板的侦探社旁边开家店。小少爷喜欢的口味常备着。”
秘书习以为常,躬身应是。
祈行夜见状挑眉:“大哥,你还缺弟弟吗?我也喜欢这家冰淇淋,怎么不见你给我买?”
明镜台勾唇微笑:“有商长官在,不敢逾越。”
他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祈老板忙吗?不如上楼一坐。”
大厅内不少人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见到了悬镜集团最大BOSS本尊!
很多蹲守在此寻找合作机会的商人,顿时激动起来,团团向这边围绕过来想要与明镜台攀谈,介绍自己的项目。
明镜台只看了眼秘书,秘书立刻指挥安保上前,训练有素的将躁动起来的众人挡在人墙之外,不允许他们再靠近一步。
而明镜台看向祈行夜的笑意依旧,全程没有分给那些商人哪怕一个眼神。
祈行夜随着明镜台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转身。
“这个忘记给你了。”
他笑着将冰淇淋券推给前台小姐,向她眨了眨眼:“请你吃冰淇淋。他家的抹茶梅子冰淇淋球很好吃——虽然小荔枝喜欢树莓的。”
“诶?”
前台小姐晕乎乎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不知道眼前青年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大BOSS亲自迎接。
在明镜台遥遥望来的平静注视下,前台小姐懵懵的接过兑换券,又一脸懵的道谢。
然后愣愣看着青年笑得灿烂,向她挥手再见,和顶级大BOSS一起转身离开。
久久无法回神。
直到大BOSS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其他同事才惊呼着涌过来。
“天啊,那位先生是什么身份,祈?哪个大集团姓祈呀?”
“我还以为是哪来的明星偶像,刚想说我怎么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没想到他竟然重要到让BOSS亲自迎接。”
“就连上次那个世界五百强的老总来,BOSS也没亲自接待吧?我们集团这位BOSS可是冷淡得很,高岭之雪。”
同事推了推前台小姐,好奇凑过来:“不过,你认识他吗?他刚刚给你什么了?”
前台小姐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冰淇淋兑换券,抿唇笑了起来。
“冰淇淋……吗?”
明镜台怔了下,摇头轻笑:“祈老板觉得,自己像是会为了一颗冰淇淋球,就抛下污染案,远远跑回京城的二世祖吗?”
如果祈行夜真的那样简单易懂,他也不会耗费如此多心力关注他了。
在注视祈行夜的漫长时间里,明镜台深以为然的感触就是:当祈行夜在笑,你最好检查你自己。
很有可能在你还没有意识到之前,已经一脚踏进了他的圈套。
没有……祈行夜没有任何无用的废棋。所有忽略他动向的人,都最终将死于自己的傲慢。
明镜台曾听说过一个对商南明的评价:当你不明白商长官的指令用意,只是因为你尚且站得不够高。
但现在……
明镜台勾唇轻笑:“听说人长久的与亲密之人相处,会变得与对方越来越像。”
“看来这一亲密定律,也适用于祈老板和商长官。”
祈行夜刚伸出去的手顿住,红晕肉眼可见的飞速顺着脖颈蔓延向上,在浅绿色衬衫的衬托下,更家显眼。
明镜台惊奇:“祈老板,你脸红了?”
“我没有,我不是,你瞎说什么。”
祈行夜否定三连:“我这是被太阳晒的。”
明镜台挑眉,眼神意味深长。
但却只是点点头,似乎真的被祈行夜说服了。
“所以祈老板顶着太阳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明镜台微微俯身,修长手指握着骨瓷杯碟,将咖啡放在祈行夜面前:“还是,是为了小荔枝?”
祈行夜耸了耸肩:“勉强也算吧。”
他倒在真皮沙发上,整个人都放松得仿佛是来度假,陷入松软的沙发里,悠闲自得。
“明先生。”
他轻呵了一声。
即便口称“先生”,却不似尊重,更像是嘲弄。
明镜台坐下的身姿一顿,微不可察的停顿后又恢复正常:“怎么?”
“你应该很爱小荔枝吧,不然,也不会放任小荔枝离开明家,却又暗中派人保护和关注他。”
祈行夜半撑着脸,问他:“你很害怕这孩子像你母亲一样死去?”
明镜台眼瞳一缩,放在膝上的手掌瞬间紧握成拳。
在共事场合谈论起对方不愿提及的痛苦私事,是极为失礼的行为。祈行夜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偏要提起。
并且突然间失去了观察力一般,看不懂明镜台平静下压抑着的山雨欲来。
“可如果,正是最喜爱那孩子的哥哥,亲手杀了他呢?”
他笑意吟吟,倾身向前:“明先生,到那时,你回事什么心情?看着自己的弟弟死在自己面前……”
“够了!”
明镜台猛地低喝。
他缓缓抬眼,绷紧的下颔线压制着怒意,仿佛已经被激怒的狮子,所有血性与攻击力已经攀升直顶点。
明镜台在乎的事物不多。
明荔枝是其中一个。
“祈老板。”
他咬紧牙关,一字一顿的挤出音节,威严气场惊心动魄:“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守在门外的秘书大气不敢出,惊恐撤离门外,远远的一个字都不敢听,唯恐招来祸患。
可办公室内,祈行夜却依旧神情悠闲的坐在沙发上。
甚至还有心情端起香醇咖啡,抿了一口后立即皱眉:“噫——麝香咖啡吗?贵是贵,但真的好苦。”
“看,明先生你就不够了解我。小荔枝从来不会端上苦咖啡给我。”
祈行夜从容起身,端起昂贵的骨瓷咖啡杯,放在办公室一角的吧台上,又径自从旁边的小冰箱里挑出一瓶汽水。
自在得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没有半点拘束或不好意思的模样。
他甚至有心情向看过来的明镜台遥遥举杯,咧开笑意:“Cheers.”
除了商南明,再没有人能让祈行夜害羞或崩塌。
“我啊,能忍耐得了苦。但是,绝不会喜欢苦……更不喜欢,让其他人有让我吃亏的机会。比起耐心等待香醇之后慢慢浮现的韵味,我更喜欢——立刻,现在,马上,看到我的敌人在我面前痛苦死去。”
祈行夜斜倚在吧台前,咧开唇角:“虽然早就与明先生见过面,但似乎,我们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了解下对方呢。”
明镜台眉头微蹙,眼眸中已经酝酿起一场将要席卷一切的暴风雨,沉沉暗色危险。
“祈老板。”
他咬住重音,冷笑:“如果你觉得,可以因为荔枝的关系,就在我面前撒野,是不是太天真了一点?”
在明荔枝面前再如何“好相处”的明镜台,却也只在弟弟一人面前,露出自己难得的一点柔软。
但在其他人面前,明镜台从来都是叱咤风云的商业巨鳄。甚至不仅仅只关乎商业经济,更是不可或缺的基础支柱。
悬镜集团发展至今,早就已经不是一家能单纯以金钱衡量的小公司。
一如祈行夜曾经见过的远洋控股集团。
躬耕于基础领域,一直以来如大地般无声承载一切的悬镜集团,哪怕一个微小的集团计划变动,都足以影响一个小国家的生死存亡。
只是明镜台从不高调炫耀,始终隐身在暗处,将一切事物处理得低调而体面。
以致于很少有人意识到:在海面之下,冰山已经庞大到不可撼动的地步。
直到现在,明镜台才怒不可赦,终于因为祈行夜提及他最不可触碰的逆鳞,而露出了可怖一面的一鳞半爪。
祈行夜却没有被明镜台的怒气吓到,反而咧开唇角低低笑了起来。
带着计划成功的狡黠。
——明荔枝从不敢叫明镜台一声哥哥。他对“明先生”的恐惧,正是来源于他对明镜台的深刻了解。
无知者无畏。
而明荔枝……他真切的知道,自己那刚成年就接手了母亲公司的哥哥,在没有长辈支持的情况下却迅速立足,甚至夺权掌控全局的幼主,究竟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那不是对于过分优秀的兄长的恐惧。
而是人类对于死亡,在庞然怪物面前,不可抑止的逃亡。
“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商南明和明荔枝。而这一次,终于只剩下我们两人面对面,今天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可以让我们好好交谈,了解彼此。”
祈行夜单手插兜,端着汽水悠闲走到明镜台对面坐下。
水晶高脚杯轻轻搁置在昂贵不菲的岩台上,一连串气泡在水雾杯壁下升起,在浮出水面的瞬间,“啪”的轻轻破裂。
透过水晶杯看向明镜台,世界被折射光晕切割成不再相熟的陌生模样。
他抬手向明镜台示意,轻笑道:“明先生一直带着面具的话,怎么能坦诚相待呢?”
“尤其是——当我们要谈论的,是明荔枝的命。”
祈行夜倾身向前,将被手帕包裹的某物放在了明镜台面前。
明镜台皱眉,疑惑打开手帕。
一枚被烧焦的残缺图像,出现在了明镜台视野中。
从地平线升起的圆弧。
虽然已经残缺不全,但依旧能够辨认出,这是悬镜集团的标志。
明镜台抬头,皱眉不解。
“明先生对它应该并不陌生吧。”
祈行夜笑着指了指明镜台身后。
通顶墙壁上悬挂着的,正是与此一模一样的图案。
“但是,我捡到它的地方有些奇特,不如明先生猜一猜是哪里?”
祈行夜缓缓吐露出答案:“陆晴舟——秘密实验室。”
化工厂地底的秘密实验室里,当陆晴舟启动自毁程序后,祈行夜为救左秋鸣,翻遍了实验室每一条缝隙。
然后,他就看到,在实验室不起眼的角落中印刻着的,正是悬镜集团独有的标识。
那代表着:秘密实验室,由悬镜集团建造。
不止是地底的实验室。
还有桃子镇外围,用作隔绝内外的边界,让融合项目实验精准控制在小镇之中,而不被外界所察觉的阻断设备。
同样来自于悬镜集团的精工建造部门。
在离开陆晴舟,前往悬镜集团这中间的时间里,祈行夜让自己的挚友帮忙查证,证明了在三年前,化工厂被买下后不久,悬镜集团合作的银行,确实有数笔大额资金流向桃子镇所在的地区。
即便没有确凿的直接证据,但到目前为止,祈行夜所查证到的所有证据,都在间接却整齐划一的指向悬镜集团。
——只有悬镜集团如此精湛先进的技术,可以支撑起污染科技实验室和设备的建造。
“我不相信巧合,明先生。”
祈行夜低声道:“和出身名门的明家不同,我自由父母双亡,唯一能保护我的,只有我自己。如果天真的相信巧合和偶然这类借口,我早在数年前就应该曝尸街头。”
“如果只有一次,悬镜集团参与到秘密实验室的建造,是巧合。那么两次呢,三次四次呢?”
祈行夜嗤笑:“我很想为你辩解,明家大哥。就算我家小荔枝再畏惧你,你终究是他血缘相亲的哥哥,也曾在他幼年时保护他,让他能健康平安的成长。”
“但是明镜台,我是侦探。侦探,是讲求证据的。”
祈行夜平静道:“目前我所经手的,不论国内外,几乎所有秘密实验室的建造,都由悬镜集团承建。”
“所有衔尾蛇、乃至整个污染相关的秘密实验室,都与悬镜集团相关,你的集团一而再的被提起。”
他俯身向前,冷声问:“请问明先生——我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无视你的嫌疑?”
“在无数人死亡,就连小荔枝也差点因为秘密实验,而死在桃子镇之后。”
声音沉重,掷地有声。
明镜台垂眸,平静注视着手掌中残缺不全的标志。
半晌,他却忽然嗤笑一声。
“我有能力,也愿意为小荔枝提供最优渥的生活。只要他想,他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子,在我与明院长、明总的光环下,无忧无虑的生活。”
明镜台眸光沉沉:“是明荔枝,自己拒绝了我,选择你那个连工资都发不出来的简陋侦探社。”
祈行夜:“………草。”
他愤愤撸袖子:“说事就说事,为什么突然攻击我?什么叫简陋,我那叫发展空间巨大!”
怎么还带攻击人家侦探社的呢?一毕业就在京城买房子,他已经很棒了好吗QAQ公司大有钱就了不起吗!
——虽然是因为房子闹鬼才捡了便宜。
……好吧,确实了不起。
明镜台冷笑:“明荔枝已经成年了。他拒绝了我的保护,那就应该肩负着对自己生命的责任,不论死生,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谈论起明荔枝的生命,明镜台表现得异乎寻常的漠然,不像是寻常兄弟之间的亲密。
“成年人,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这是自由必须交换的代价。他想做明荔枝,明助理,而不是明小公子,那就早在做出选择之前,就有自己将要遭遇什么的觉悟。”
“即便是……死在污染案件中。”
明镜台眼中划过一抹痛色。
极快。
但仍旧被祈行夜捕捉到。
他视线下滑,看到明镜台紧握到关节泛白的拳头。
“祈老板,你言语下的意思,是我想对那孩子不利?”
明镜台冷哼:“明荔枝,是我养大的。如果我想要杀死他,在母亲死亡后,他就应该随母亲一同离开了。”
明家。
最初起源并非如今众人广泛认为的明言。
而是明言的夫人,明悬镜。
明悬镜一手建立起的悬镜集团,在她死亡后,交由明镜台打理,并在段段时间内更上一层楼,飞跃到世界范围内的领域所不能及的高度。
在悬镜集团扎根的所有领域内,都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行业内只有两家公司,一家是悬镜,一家是其他。
任何眼睛不瞎的甲方,都会选择悬镜。甚至到了如果不是悬镜,会被人怀疑有内部的程度。
但在明氏神话下为人所忽略的,却是明家兄弟早年间的艰难。
明悬镜的死亡,太突然,以致于身后一应事务都没来得及安排好。深爱夫人的明言无法接受她的死亡,一度崩溃几次寻死,更加不会在意两个尚且年幼的孩子。
只有明镜台……小少年咬牙拉扯着比自己更小的幼童,一口一口喂饭,一个字一个字教给弟弟。
他将刚学会走路的小荔枝护在身后,带他一起,探索适应着这个自己也尚且陌生的世界。
没有人比明镜台更爱小荔枝。
当年污染事件发生时,明悬镜正抱着明荔枝出门在商场,正准备回家时,却看到污染物攻击市民,一地血迹残尸。
在死亡中挣扎一身狼狈的女人痛哭着,坐在血泊中伸手求助,所有过路车辆都只是加速离开,唯有明悬镜坚定的走向她,握住了她无助颤抖的手。
然后,在车里的明荔枝,亲眼目睹了母亲的死亡。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像是被吓掉了魂魄般木楞,食水不进,没有反应。
明镜台为他操碎了心。
长兄为父。
这句话对于明家兄弟,并非虚言。
“我为那孩子付出了所有我能给的东西,包括就连我自己也不曾拥有的自由。”
明镜台眉眼冰冷沉静:“祈行夜,我生命中的任何一秒,都没有想过要对明荔枝不利。即便我杀死自己,都不会伤害小荔枝。”
“你说我……害死他?”
明镜台冷哼:“这是我无法接受的侮辱。”
“那实验室呢?”
祈行夜立即追问:“明先生能以对小荔枝发誓的郑重,也证明衔尾蛇一系列实验室都与你无关吗?”
明镜台却只礼节性微笑,反问道:“祈老板知道,如今悬镜集团的商业版图,有多庞大吗?”
他站起身,有关悬镜集团的战略部署,立刻被投影在墙壁上,徐徐向祈行夜展示。
成千上万的项目,延伸到世界边缘的版图。
悬镜集团的一切令人眼花缭乱,是常人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
迄今为止,悬镜集团在世界范围内的雇员,已经超出百万,单是一连串子公司的目录,都足足有一公分之厚。想要理清各级公司、全资子公司、投资公司等等之间的关系,更是没有一年半载别想梳理清楚。
“我掌控着的,是这样的庞然大物。”
明镜台居高临下的看来,目光冰冷:“祈老板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当组织过于庞大,就不再是你掌控组织,而是组织吞没你。”
与个人意志无关。
与所有人的利益有关。
这辆轮船驶向何方,就连船长也不再能完全操控。一个命令下去,会牵扯到无数人的利益,有人想促成,有人想破坏。
“我无法看到每一个最微小角落里发生的事,站在云端的人,已经看不见地上的蚂蚁。”
明镜台声线磁性冰冷:“祈老板,我只能告诉你,你所经历并损失惨重,令你愤怒前来找我对峙的那间秘密实验室,是由悬镜集团所属的某个子公司建造。”
“但具体细节如何,为什么没有发现是衔尾蛇的实验室,又为什么没有回报……我不知道。”
“如果这样会令你好受一点的话。”
明镜台扬了扬下颔:“我确实担负失察之责。”
一时间,场面冰冷僵硬,办公室内的温度降至冰点。
祈行夜没有言语,只冷着一双眼平静注视着明镜台。
“那么明先生。”
良久,他终于开口:“类似的秘密实验室,还有多少?”
“悬镜集团在你手中十年……建造起的秘密实验室,究竟还有多少,又在哪里?”
祈行夜眼不错珠的注视着他,不放过任何轻微的情绪变化:“告诉我,我就相信你与污染无关。”
从来果决干脆处理敌人的祈行夜,难得因为明荔枝,而愿意松口。
明镜台却微笑:“我不知道。”
祈行夜瞬间皱紧眉头。
“你会记住你此生见过的每一只蚂蚁的姓名吗?”
明镜台神情坦荡,仿佛没有任何隐瞒祈行夜的事:“我记不住。”
“但是。”
他张开双臂,示意整栋隶属于悬镜集团的高耸写字楼,城市天际线在他身后飞跃落地窗,仿佛天空也落在他怀中。
“一如很多年之前,我向调查局所承诺的那样,悬镜集团,没有任何需要隐瞒的事情,一切坦荡,任由检查。”
明镜台勾唇:“只要祈老板想,悬镜集团从上到下所有资料,都可以向你开放。任何你认为有问题的账目档案,你可以随意调查,我绝不会阻拦。”
“只要你查得到。”
他扬了扬下颔,穿透无框眼镜的视线平静:“就是你的。”
没有半点心虚。
祈行夜皱眉看他,却也只从他面容上得到唯一结论:他并不畏惧。
明镜台所说的,是真的。
经历过无数次风雨颠簸,经受住了数不清部门的查验,就算是最严苛的调查局审核,都安然无恙的通过,并与调查局形成了长达近二十年的伙伴关系……
悬镜集团,早已经是连明镜台自己也无法撼动的存在。
办公室内陷入长久的死寂。
四目相对间,眼神交锋如战场血色,你来我往,互相试探攻击,谁都不肯服输。
等在办公室外的秘书和武装安保们忐忑不安,探头张望,不知道忽然安静下来的办公室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连远在调查局总部的罗溟,都皱眉疑惑,怎么祈行夜去了悬镜集团?怎么他一直没出来?
别是惹怒了那位著名爱荔枝狂魔,在悬镜集团被杀了填水泥柱了吧?
就在此时,一声终端嗡鸣声忽然响起,打断了办公室内的对峙。
明镜台垂眸,却在点开终端的一瞬间神情大变。
祈行夜:“?”
趁着明镜台没注意的时候,他赶紧疯狂眨眼,眼睛干涩得快哭了。
但看到明镜台的神色时,他还是觉得奇怪。
能让明镜台露出这种表情的……难不成是世界末日了?
就在祈行夜好奇时,他的终端也震了震。
是宴颓流发来的消息。
点开一看,正是在桃子镇时的录像。
晃动镜头下,惊恐的明荔枝受惊跳向云翳清,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没有间隙的亲密不说。
还喊了一句响亮的——“哥哥!”
两声没能完全重叠的“哥哥”在办公室内回荡。
祈行夜挑了挑眉,抬眸看向明镜台,对方正好也看过来。
俊容阴沉如狂风暴雨下的海面。
纵使宴颓流不在现场,也能猜出明镜台的反应。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发给祈行夜:[明镜台这辈子就没听过荔枝喊他哥哥,据说他的遗愿清单上只有一条,就是听明荔枝喊他一声哥哥。]
[你说,要是明镜台发现,除了他之外,明荔枝在外面到处喊哥哥,会是什么反应?]
——你到底有几个好哥哥.JPG
正在接受手术的宴颓流,还不忘叮嘱祈行夜:[听说你在悬镜集团失踪了?被灌水泥沉海底之前,先把明镜台看到视频的表情拍给我。]
医疗官忍无可忍:“伤患就有伤患的样子,好好接受手术!哪有你这样正开膛破肚呢,还有心情和别人聊八卦的?”
——3队,医疗部永恒的噩梦。
宴颓流挑眉,漫不经心向医疗官比了个等待的手势,最后发给祈行夜一句,然后才重新躺好在手术台上。
而办公室里,祈行夜爆发出一阵狂笑声,毫不掩饰的嘲笑明镜台。
“原来你被小荔枝嫌弃到这份上吗?”
他骄傲叉腰:“小荔枝天天喊我老板祈哥的,哥哥长哥哥短,我都听腻了。”
明镜台:“…………”
祈行夜扬了扬下颔,得意道:“你把小荔枝教的很好,他很有礼貌,逢人就哥哥姐姐的喊,没有不喜欢他的。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亲,弟,弟。”
几个字还故意咬了重音。
他眨了眨眼,故作无辜问:“诶?小荔枝没喊过你哥哥吗?”
明镜台:“…………”
“祈!行!夜!”
他咬牙切齿:“你故意的。”
祈行夜挑眉:“故意的又怎么样?小荔枝哥哥满天下,不缺你一个。”
他嘿嘿一笑:“你就算等到死,也别想等到小荔枝一声哥哥。”
——小荔枝在外面到处认哥。
唯独不认明镜台。
明镜台只觉喉咙腥甜,眼前都一阵阵发黑。
祈行夜扬头哼了一声,美滋滋转身,打了胜仗般骄傲推门离开。
还不忘反复重播宴颓流发来的那段视频。
一时间,明荔枝喊哥哥的声音不间断的回荡在办公室内。
门外秘书惊惧僵硬。
明镜台深呼吸一口气维持冷静。
打给明荔枝,却依旧听到对面怯生生喊“明先生”。
祈行夜嘲讽的大笑声回荡。
明镜台:“…………”:,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