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身边调查官给出反应,罗溟已经风一样刮过,冲向声音来源。
有人在喊:“是办公室。祈侦探刚才进去了!”
罗溟心里一紧,已经把让自己带孩子的枫映堂骂了无数遍。
他三步并作两步猛地踹开办公室大门猛冲进去,没看清屋内情况之前,武器已经跟着危险直觉指向某个方向。
但等罗溟抬头:“…………”
紧随其后到门口的调查官一伸头:“…………”
焦急担忧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一具不见头只有半个身躯的尸体,插.在天花板上。
像被谁暴力轰上了天。
而祈行夜还保持着出拳的姿势,正缓缓收回。
一目了然。
“卧槽!怎么脑袋从房顶出来了?!”
屋外的人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头,啊头断了!”
“里面的兄弟你们能不能注意点!就算是污染物,这也是医院等人认领的尸体,弄成这样我怎么交代!”
罗溟缓缓转头,阴恻恻看向外面叫喊的调查官。
对方顿时闭嘴,假咳了一声连忙喊人过来,帮忙把尸体从房顶拔下来。
而罗溟看着一脸无辜的祈行夜,忽然心累。
他觉得,刚刚竟然担心祈行夜的自己是个傻子。
罗溟叹了口气:“你……这是怎么回事?”
祈行夜看起来别说害怕,他甚至很兴奋,快乐的和罗溟分享自己“撞鬼”的经历。
尸体是在铁皮文件柜后面发现的。
当他循声挪动柜子时,尸体就在他弯腰发力的瞬间向他冲来,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就已经本能出拳格挡。
……一拳将尸体送上了天。
众人:污染物是造了什么孽,才遇上了你?
安可点头感叹:“尸体自己都没想到,死都死了,还要再遭这么一劫。祈侦探,不愧是民俗学的!”
祈行夜抱拳:“安可!安可!”
像在让安可再夸一次。
罗溟无言扫了安可一眼,他顿时火烧屁股的跑了:“我去找找其他尸体!”
既然这一具尸体被祈行夜发现躲藏在柜子后面,那说不定其他从冷库逃跑的尸体,也还没有跑远,或许单是院子里就能找到几个。
能找到一具,也能减轻后续工作量。
调查官们很快行动起来,从办公室门口四散开去。
罗溟回身,沉沉注视着祈行夜,表情难看。
祈行夜无辜:“我没造成任何人的死亡,罗队长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他往上一指吊灯样的尸体:“看,还帮你们找到一个。”
尸体适时抽搐了两下。
办公室没有其他人,罗溟干脆直言:“如果祈行夜侦探你真如枫副官所言那样聪明,那应该不难看出,我不喜欢你。”
屋顶上,调查官正尝试着无伤将尸体拽出来,走动的声音在两人头顶响起,夹杂着苦恼的交谈声。
“尸体冻太久又化冻,有点脆……颈骨断了,脊椎骨也危险。要不干脆直接□□?快一点,拔萝卜那样,让它来不及受伤。”
“卧槽你轻点!倒不是你去和医院交涉,你当然不用在意尸体什么样。你要是把它脑袋彻底弄断了,我怎么说?‘你好对不起我把你家尸体脑袋拧了’?人家能把我脑袋拧了!”
“啧,真麻烦。又不是我弄的,不是祈行夜侦探砸上来的吗?你冲我说什么?”
说是办公室,但其实不过是简易板房,隔音约等于无。
祈行夜能将上方每一道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下半截留在办公室天花板的尸体剧烈抽搐,挣扎,试图从调查官手里逃跑,咯吱作响。
有人想要来问罗溟,刚一靠近,就被外面的同僚拽走,将办公室留给单独谈话的两人。
“你太不调查官,祈行夜。”
罗溟半倚靠在办公桌上,微微垂眼:“所有经受过训练的调查官都知道,在没有确认污染粒子效用之前,不可贸然伤及污染物,以防污染粒子溢散逃跑。很多时候,我们宁可自己死在现场,也不会让污染有扩散的可能。”
“但你不是这样,祈行夜,在你心里第一重要的是自己。”
罗溟抬头看了眼尸体:“你在下意识反击。比起污染,你更关注自己。你的思维方式并不适合这里,即便你体质特殊——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有了这个依仗你就可以横行?”
“总有一天,你会因此害死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罗溟直起身,转身准备离开:“等这次案件结束,我会向枫副官如实汇报我的想法。如果商长官一定要让你留下,那就请其他人来带孩子吧。”
他刚要跨出房门,长臂却从旁边伸过来,推门一把关上。
罗溟皱眉回头。
祈行夜笑眯眯的俊容出现在身边。
没有人喜欢被批评和否定。但他却一点不高兴的迹象都没有,真实情绪如此。
“罗队长怎么知道我做不好?”
他轻快的眨了眨眼:“严师出高徒,有罗队长在,还担心我碍事吗?我可是很擅长做学生的。”
罗溟皱眉:“我没说过要做你老师……”
“罗队长看到晋南队长的病休是因为我,但怎么轮到自己,就看不明白了呢?”
祈行夜打断他,轻描淡写:“商南明是什么行事风格,你比我熟悉,罗溟。你现在看不懂,是因为你没见过他看到的风景,你站的太低。但总有一天你会恍然大悟,明白他的意图。”
安可评价商南明的话,被祈行夜记住并使用。
也说服了罗溟。
他皱眉打量祈行夜,但总算愿意仔细听他说话。
“有没有一种可能。”
笑容在从祈行夜脸上消失:“商南明之所以愿意让我进入调查局,就是因为如你一样的想法?”
“你们在故步自封,原地踏步,视角固定带来的狭隘,经验主义蒙蔽真相。”
像轻薄但锋利的手术刀,轻易切割皮肉直达病灶:“正因为你们太‘调查官’了,所以才没有发现余大,不是吗?”
“商南明需要的,就是来自于我的不同视角。偏听则暗,商南明不会看不出已经在萌发的弊端。”
“你在为调查官考虑?不,你在带孩子。你的画地为牢,会害死所有人。”
罗溟本来神情严肃的想要反驳祈行夜,但当提到余大,他的瞳孔一缩,重新保持了沉默。
没有调查官想要A级污染类事件发生。污染源余大险些升格的事,是所有参与者心里的阴影,也都很清楚当时会提出那样冒险方案的,是祈行夜。
“祈侦探!能在下面搭把手吗?尸体拽不上来,我们打算干脆塞回去。”
屋顶上的人在喊。
“来了,等着!”祈行夜大声回应。
他再看向罗溟时,已经恢复了一向的笑模样。
“别想太多,罗队长。”
祈行夜拍了拍罗溟的肩膀,笑得轻松:“既然我不懂,那就来教我嘛,我可好教了,不信你去问伟伟~”
他轻快吹了个口哨,转身开始快速助跑,脚一蹬办公桌跃身飞起长腿,重重踹向天花板。
“哗啦!”一声。
本就被尸体砸出个大洞的天花板面,顿时沿
着之前的裂痕四分五裂。
洞口被扩大的瞬间,尸体也随着天花板碎片一起轰然坠下。
被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
他从办公桌上轻盈跳下来,还不忘擦干净桌上的脚印,随即仰头,冲洞口外目瞪口呆的调查官比了个耶。
“尸体该怎么处理?给罗队长?”
直到祈行夜出声,屋顶上被祈行夜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惊到的调查官,这才回过神。
“不不不,你开门喊一声,自然就负责拘束污染物的同事过来处理。”
祈行夜耸耸肩,拖拽着“奄奄一息”的尸体向外走去。
路过罗溟时,他忽然顿住脚步:“哦对了,我发现了点东西,关于污染源的。”
罗溟瞬间严肃。
祈行夜没有藏私,将自己根据记录表发现的问题全盘告知了对方。
对污染最初顺序的排查,也再次缩小范围,锁定在七具溺亡尸体上。这将大大减轻众人的工作量,加快查找速度。
“李李昨晚就出事了,只是没人发现。而他。”
祈行夜皱眉:“我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污染源。你们对污染源的判定,是第一个接触缝隙的,对吗?”
得到罗溟准确回答后,祈行夜道:“但是从目前的先后顺序上看,也有可能是溺亡的尸体之一。”
“李李有可能不是污染源,只是污染物。先是尸体出问题,然后喝醉的李李去清点冷库,因此被污染。”
罗溟:“李李逃离了鉴定中心,出现在外围路口。”
祈行夜:“他被发现是因为头掉出来了。”
他低头,指着脚边头骨可怜兮兮折断坠挂在胸前的尸体:“和这差不多。这个是污染物,李李也有可能。只是李李被真正的污染源控制,利用来转移自己逃离。”
罗溟皱眉:“我很怀疑,污染物是否还会有这样的理智。”
“祈行夜侦探,你应当清楚,我们并不在乎谁是污染源,个人的身份对局势影响并不大。”
“最后结局逃不过被拘束,无害化处理。”
祈行夜笑眯眯等罗溟说完,像是老师故意看学生回答错问题。
那眼神令罗溟本能的背后发毛,微不可察的底气减弱,越说声音越小。
“祈行夜侦探,你到底有什么问题?”罗溟忍不住直接问。
祈行夜指了指他,示意他自己回忆:“看,故步自封。”
罗溟说的话,反而成了攻击他自己的工具。
彼矛彼盾,令罗溟皱眉却一时哑口无言,不知当怎么反驳。
“经年累月的训练会形成行业内的固定思维,学生也会有理科文科思维,经验会帮助人们快速找到答案。但太多经验也会是赘余。”
祈行夜平静道:“我不必非要有调查官思维。应该说,正因为我没有,所以商南明才想要我。”
“新的视角,会带来更加开阔的视野——罗队长,你觉得商南明会这么想吗?”
他将记录本放进罗溟手中,越过他离开。
办公室外,负责拘束的调查官已经拎着特制金属箱在等待,祈行夜一出现就迎了上去。
尸体在他手里还没挣扎两下,就被他团了团扔进去。
“这些要怎么处理?”祈行夜好奇。
调查官解释:“因为这些是昨晚从医院转移出来的尸体,所以会有人去和医院说明情况,留下资料,如果有家属,就通知家属。有些尸体无人认领,是因为家属付不起医药费所以逃跑,有些是送进医院时就没找到亲友,其他同事和专员会根据不同情况妥善处理。”
“至于尸体,会被送回调查局,进行销毁。”
尸体会复活,
是因为污染粒子已经渗透它本身,无法去除。
虽然不是污染案,不会造成更多污染物,但谨慎起见,还是会让尸体在调查局的监管下被彻底销毁,确保后续不会造成其他伤害。
冷库共有四十几具尸体消失,等调查官将这些污染物全部找回,也会对鉴定中心进行消杀。
D级案件,虽然不必像医院那样拆除重建,但也需要被关注一段时间,等污染系数连续三个月为零,才可以重新开放,归还社会。
所有尸体的档案都已经被找到,确认姓名和样貌,调查官会以此来向附近查找逃跑的尸体。
至于负责人……
调查官们并没有发现活人踪迹,并且在围墙上,他们找到了大片血迹,连同被拖行了数米远的肠子。
这样的伤势下,众人已经默认负责人死亡。
也是目前危险程度最高的污染物。
由人到污染物的转变,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堕化。痛苦使得人主动放弃理智,精神崩溃,对死的渴求压制求生本能,放弃对人类身份的认同。
像在酷刑之下被迫更改立场,死亡都是幸福。
但的污染物,除了负责人之外,都是死尸。
尸体已经死亡,对疼痛的感知远低于活人,更改身份认同也是顺理成章,没有活人那样痛苦。
也就不似活人堕化污染物后那样疯狂,更具有攻击性。
几名调查官被抽调去跟随血迹追踪负责人,务必在他伤人之前找到他。
而祈行夜站在工作间的玻璃外,若有所思。
他没有调查官思维,并不以污染为基础进行思考。他以侦探的视角,从人的角度出发,玻璃上的血手印和附近所有血迹逃亡的痕迹,都是留在现场的线索,足够让他拼凑起负责人出事时的场景。
没有人知道李李出事,负责人在接到电话后,也是站在这面玻璃前,因消失的尸体而惊恐,并极有可能也是在这里碰到其他被污染的尸体,被攻击和死亡。
这意味着负责人在想要确认李李情况时,第一反应是来法医工作间。
王男也说,他走时李李在工作。
李李在工作间待了整整一夜?
祈行夜忽然很好奇原因。
几分钟后,安可和旁人说着话走进工作间,然后就看到……
其中一个停尸格里,一具尸体大头朝内,腿悬在外面。
在动。
安可:“!!!”
“你们不是说所有尸体都跑了吗!这是什么?”
同事:“卧槽!尸体自己回来了?”
不等他们掏出武器,就见那“尸体”向他们抬了抬腿,像在打招呼。
“嗨~这里面竟然真的有东西!”
狭小的停尸格让那声音闷闷的,但还是能听出耳熟。
“尸体”脚上的帆布鞋也很眼熟。是祈行夜的装扮。
安可迟疑,试探问:“祈侦探?”
祈行夜足有一米八五的身躯对于停尸格来说,过于高大了,半窝在里面委委屈屈。
他从停尸格里小心翼翼爬出来,兴奋将拍下来的照片展示给几人看。
“如果污染源是李李,那他应该能控制所有尸体,让它们逃跑对吧?也许他还会帮尸体开门。”
祈行夜的照片上,是停尸格的上方,白钢上是杂乱的划痕,像有人被活生生关在里面,抓挠,挣扎,想要出来。
“我检查过了七具尸体的停尸格,但只有这一具是这样的。而且不仅上方,两侧也有。”
他指给安可两人看,兴奋道:“它是自己从里面推开门爬出来的。”
“其他则不是,是有人从外面拉开抽屉
,放他们出来。”
怕安可理解不了,祈行夜还比比划划演示,甚至试图自己跨进停尸格,给他们情景再现。
安可:“!!!”
他像炸毛的奶狗,赶紧冲过来拽住兴奋的祈行夜:“可以了可以了!我理解了,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他看上去快吓死了:“活人从停尸柜里出来更恐怖好吗!”
要是祈行夜真的躺进去,再自己把自己推出来,安可觉得那情景绝对会让这个月别想睡个好觉了。
祈行夜:“?”
“你不是怕鬼吧?”
他疑惑摸下巴:“天天和这些污染物打交道,胆子应该很大才对?”
安可:“……污染不是玄学!再说,你见过奥特曼打小怪兽,你见过谁家闹鬼请奥特曼的吗?!”
他破罐子破摔,带着哭腔:“谁说调查官不能怕鬼的?我连老鼠都怕!”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祈行夜:“无,无可反驳。有道理。”
对停尸柜的发现,很快就有其他调查官也过来检查,因祈行夜的建议而将重点放在这七具尸体上。
自杀案件的详情也都被一一调取出来,与各个停尸柜曾经存放的尸体相对照。
但安可死死拽住祈行夜手臂,警惕他心血来潮再“住”一次停尸格。
“祈侦探不要心急,等你死了就能住了。”
安可严肃:“我保证,绝对帮你不让你家人认领你的尸体,让你有时间好好感受一下这个长方盒。”
祈行夜:“我没有家人。父母出车祸死了。”
安可张了张嘴,大脑空白:“……对,对不起。”
他顿时懊恼不已,看上去想抽自己一巴掌。
祈行夜笑着抱了抱他安慰,顺便不动声色将自己从对方的钳制中抽身出来。
计划通
祈行夜找到的停尸格“主人”,也很快被对应上资料。
是个高中生。
考试出结果那天,从桥上一跃而下。家长第三天才发现孩子失踪,报案寻找。找到时,尸体已经在河里泡得肿胀,面容模糊。
家长被叫来认尸体,但因为面部已毁,母亲崩溃大喊这绝对不是她儿子,以此为由拒绝认领。
无奈,尸体只好一直存放在此。等着他母亲被做通工作,接受他已经死亡的事实,带他回家。
“但是祈侦探,确定这孩子的身份有什么用?”
有人道:“污染物只剩下吞噬和毁灭的本能,它不是人,不能以人类身份去看待和揣摩。”
祈行夜快速翻阅学生的档案,一目十行,注意力高度集中。
“确定案件类型很重要,对吗?”
那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
“商南明认为是影响类或侵入类,但他不在现场,无法确认究竟是二者中哪一个。”
祈行夜:“但污染源的不同,足够让它被辨认出来。”
如果污染源是李李,那就是李李控制尸体复活并逃跑,而死尸攻击了负责人。主体是活人,人类一员。
是侵入类案件。
但如果污染源是在停尸格内“复活”并抓挠钢板的学生,主体就是尸体,被污染前已经非人。
是影响类案件。
调查官想说案件类型的判断,会由科研院对污染粒子采样进行实验检查,然后才会得出确定的结论。
但他将祈行夜的话过了一遍,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问题?
祈行夜耸肩:“反正你们的分析还要些时间,猜测一下又没有坏处,反倒能节省时间。”
“况且。”
屏幕定格在学生的全家福照片
上。
一家人脸上洋溢着笑容,看起来幸福又安稳。不错的家庭经济,慈爱负责的父母,以及重点高中的孩子。
被展望的未来一片光明。
祈行夜却定定看着照片里的学生,还年轻,但眼神已经疲惫麻木。
半晌,他转身向众人笑道:“如果他是污染源,那他的逃窜方向,有没有可能是他家?复活的尸体常回家看看?”
“派专员去他父母家里,保护并检查死尸是否在那里。”
罗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祈行夜挑了挑眉,转身时就看到罗溟平静向这边走来,而在他利落干脆的命令之下,周围的调查官和专员迅速动了起来,各自离开。
罗溟从祈行夜手里拿过资料,垂眼时问:“你看起来很惊讶。”
“我还以为,罗队长会反驳我的看法呢。”
祈行夜耸了耸肩:“如果我的猜测是错的,那就在浪费时间,反而给了污染物持续伤人的机会。”
擒贼先擒王。
污染是结构社会,每一起案件只有一个污染源,其他污染物被污染源控制而行动。污染源是“井”,为污染物提供力量源泉的污染粒子,使得其可以自由移动。
一旦污染源被拘束,隔绝无法被污染物感知,它们就会停下吞噬和攻击行为,一盘散沙,轻易就可以扑灭。
不同于污染类案件,在影响案中,污染粒子不会传播扩散到区域之外,令其他人被污染。
精准捕捉污染源,使所有污染物像没了失去发条的机器人停止动作。这是影响案最常见的应对方式。
罗溟看了祈行夜一眼:“记仇。”
祈行夜挑眉,抱臂看着他。
记仇了,怎样?
罗溟:“别误会,我不相信你。污染是深不可测的水潭,没人知道水面下到底是什么。我在这里十年,你才一天。不论你怎么说,我都不认为你对污染的了解,会强过我。”
“但是。”
他顿了下,道:“我相信商长官的判断。”
“祈行夜,你说的有一句话很对,那就是你对商长官的判断。”
罗溟平静道:“我不明白商长官为什么需要你。但我想,未来某一天,我会知道的。”
“你已经有和调查官一样的权限了,需要做什么,不要我来说。”
罗溟转身:“你自己的计划案,自己去做。死也死你自己,不要影响其他人。”
安可抖了抖,被罗溟的低气压震得大气不敢出。
祈行夜却眼睛慢慢亮了,拽过安可就往外走:“走,一起去那学生家看看!”
他拽着满头雾水的安可跑出去时,还不忘大声表达了下对罗溟的感谢。
“罗队长——我爱你!!”
我爱你。
爱你。
你……
快乐的声音在楼宇街道间反复回荡,回声持续很久。
足够警戒线内外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真切。
众人:“!!!”
卧槽!这是对上司的表白吗?这么大胆?
罗溟一个趔趄,差点摔死。
他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祈行夜!”
商长官是怎么看上祈行夜的?!
难不成是因为祈行夜可以把死人都气活吗?
但很快,罗溟就觉得一道道视线若有若无的向他看来,在场众人在自以为隐蔽的观察,抑制不住的好奇心。
罗溟:“……都去给我到停尸格里躺着!”
众人迅速做鸟兽散。
但窃窃私语还没有停。
“诶,罗队长生气了。”
“真的
假的?祈侦探……哇!”
“看不出来啊,祈侦探,是个狠人。”
罗溟:“…………”
所以他说了,他不喜欢祈行夜!!
离开鉴定中心之后,祈行夜本想要直接冲向溺亡学生的家里。
但在指挥车旁边,几名负责检查附近的调查官刚回来取设备,还在低声交谈。
鉴定中心的后巷里,陆续发现了负责人脱落的肉块和血迹。
像是他被死尸带走时,肚子被墙头的锋利处划开。血迹指向居民区。
这是最坏的情况。
死尸藏匿在老旧社区,排查难度极大。并且人员密集,就算疏散也要些时间,更何况还有些性格顽固的,不会轻易离开。
在这段时间内,死尸很有可能伤人——以它对负责人的所作所为来看。
祈行夜已经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调转了个方向,走向那几名调查官:“我和你们一起。”
调查官:“啊?”
安可:“嗯?”
他丈二摸不着头脑:“祈侦探,你不是说要去死者家里?”
祈行夜骄傲仰头:“城南城北一条街,打听打听祈行夜,我可是江南区最好的私人侦探!谁家的狗丢了猫跑了要打孩子了,都找我。”
调查官:啊……这是应该这么骄傲的事情吗?私人侦探,但抓猫找狗。
“就江南区,看见没有。”
祈行夜比划了一个巨大的圆:“这附近所有居民我都认识,很多还都是我的生死挚友。街巷地形复杂,你们来找人太困难了,不如让我去和我的朋友们说说,让他们帮忙。”
调查官:“祈侦探说笑了,就算是人口普查也不会每个人都认识,更别提挚友。”
他没把祈行夜的话放在心上。人一生能有多少朋友?附近一片居民区,少说有几十万人,更别提住在这里的很多都是老人,也有性格很怪的。
刚才他就才被一位老奶奶用扫帚打出来。
因为说了“死”不吉利。
没人觉得祈行夜真能认识几十万人。
直到他走进街巷后,刚刚还虎视眈眈警惕戒备的居民们,顿时都看着他笑开了花。
“这不是我祈哥吗?怎么跑这了,工作?谁家的事啊,用不用我帮忙?”
“诶呦小祈侦探!上次你帮我把老猫找回来,真是谢谢,她陪我二十二年了,要是她丢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是救了我的命啊小祈侦探。”
“小祈兄弟?来找我下象棋的?”
“这些都是你朋友?有什么事直说,我肯定帮忙!”
祈行夜陷在居民们的汪洋大海之中,被人们热情围住,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打招呼。
但他应对得游刃有余,笑起来时格外亲和真挚,没有人会不信任这样一张脸。
更别提他对各家的情况了如指掌,准确的叫出每个人的身份,连关心都恰到好处。
谁家的猫最近抑郁了,谁家打孩子,谁家夫妻吵架兄弟不和……他简直是行走的人口普查。
调查官目瞪口呆。
“我的妈呀……”
调查官恍惚喃喃:“我还第一次看到谁有这么好的人缘,真有人讨厌祈行夜吗?就算是海王,也不至于记住几百几千个人的身份吧?”
他现在忽然有些相信祈行夜的话了。
说不定,祈行夜还真认识几十万人——虽然离谱,但放在祈行夜身上,忽然合理。
祈行夜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他还抽空转身,向调查官眨了眨眼眸,一副“交给我”的自信模样。
“这不是快万圣节了吗,有几个小孩假扮成尸体到处跑,家长喊都喊不回来,还躲进了咱们这边,
不知道窜哪去了。”
祈行夜笑着对身边居民说:“家长没办法,就让我把那几个孩子找回来。”
“家长担心得不行,各位要是看见了一定立刻告诉我。但别靠他们太近,你知道的,叛逆嘛。”
祈行夜神情轻松,几句话将复活尸体说成万圣节顽皮,让居民们也跟着担忧起来连连点头。
“小祈侦探你放心,这几个兔崽子,要是让我看到,一定告诉你。”
“行,等着吧!中午之前就把他们拽出来。”
祈行夜笑着道谢,左一句李哥右一句姐姐,所有人都笑容满满的离开。
全然不见刚刚对调查官这些陌生人的戒备。
等众人离开后,祈行夜转身,向身后看傻了的几人道:“放心,不出一个小时,必定抓出来。”
调查官:“这真是……私人侦探该有的技能吗?”
这才是真·人见人爱。
祈行夜摊手:“没办法,工作挣钱可太不容易了。”
他无所谓道:“我又接不到那种特别炫酷的案子,当然要做周围居民的生意啦,这何止是我朋友,这都是我的衣食父母!”
“当然要打好关系。”
祈行夜安慰几人:“放心,很快就能找到,没听说过京城群众吗?他们可是最棒最高效的!”
调查官:很有道理。只除了正常人不会认识这么多人这一点。
安可喃喃:“这大概就是社交天花板吧。”
他羡慕的看着祈行夜了,觉得自己也很想要这个技能——那样就可以作为副官,在商长官身边工作了吧?
调查官们的反应很快,此刻还是上午,太阳逐渐升高到最高,阳光灿烂。
街巷里也是一片明亮。
但老旧街区,总有阳光找不到的阴暗角落。
在墙与墙的缝隙之间,转角后的死胡同里,低矮房屋后的柴房。
鲜少有人关注的角落里,似有窸窸窣窣杂音传来。
看家狗死死紧盯住某个方向,狂吠不止。
懒洋洋晒太阳的猫炸了毛,冲墙外呵呵嘶声。
居民不解,只踹狗两脚让它不要吓到人,以为猫又莫名其妙生气。
但墙外……
一双眼睛,在无声注视。
它透过污脏的玻璃,浑浊青白的眼珠空洞看向院子,注视着阳光下的活人。
阴影在蔓延。
从围墙下,向房屋中。
水渍滴答,留下一路痕迹。
“啪嗒!”
一块皮肉被铁门划伤撕扯下,掉落在地。
又被赤脚无意识踩碎,水塌塌的肉块发出黏腻声响。
狗在抖,但仍狂吠不止。
浑浊眼珠转动,无神看去。
“咔嚓!”
狗不叫了。
院子里,血腥味弥漫。
有人在房间午睡正香,太阳暖洋洋照在身上。但睡梦中,他忽然很冷。
像被人挡住了阳光,像被狼盯住。
危险本能让他惊醒猛地坐起身,但环顾房间并没有人,这才捂着狂跳的心脏软软躺回去。
但是当他躺着一抬头——
窗外,一双眼睛对视。
那身影浑身肿胀膨大,像被水泡过的褶皱,恐怖恶心,挡住了窗外大好阳光,它就那样静静看着自己,已经不知站在那里多久了。
而它青灰腐烂的身躯上,鲜血迸溅,红与白对比分明,支离骸骨上挂着半张狗皮摇摇欲坠,连着残损僵硬的狗头,牙齿大张狰狞,眼睛已经暗下去,没了光亮。
狗……死了。
那狰狞人影的嘴角,还挂着几缕毛
发,血迹蜿蜒流淌,滴落,砸在玻璃上。
“砰!”沾着血的肿胀手掌,猛地拍在玻璃上。
被惊醒的居民一震,像是终于从被吓傻的状态中回神,他张大嘴,恐惧的尖叫声歇斯底里。
“啊啊啊啊啊——!!”
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在街巷中询问的祈行夜猛地顿住脚步,皱眉看向某个方向。
“你们听到了吗?”
他说:“有人在喊。”
“祈侦探。”
安可手中的污染计数器在响,他严肃道:“附近……恐怕已经被污染物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