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承悬镜集团并非易事。
身家十万亿的庞然大物,仅是想要理清资产都需要许多时间。
但是明荔枝的继承之路,却异常顺利。
——因为明镜台。
直到明荔枝接手悬镜集团时,他才得知,原来早在明镜台十八岁执掌悬镜集团的第一天,明镜台就定下了继承遗嘱:不论他因何种原因死亡,所有私人财产和悬镜集团、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无理由的交给明荔枝。
而在前去寻找明言,参与到最终捣毁衔尾蛇的行动之前,明镜台也留了秘书在悬镜集团,交待如果自己死亡,所有追随他的人,务必无条件拥护明荔枝,保证他的安全和财产。
安排得堪称周密完美。唯恐明荔枝受一点伤害。
哪怕是在自己死亡后。
明荔枝在从明镜台的秘书和下属口中,得知了明镜台的一切安排之后,沉默的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
然后在所有人忐忑焦急的等待下,再次走出来的明荔枝,简直像变了个人。
冷肃平静,让秘书差点以为自己看到的是年轻时的明镜台。
褪去天真稚气需要多久?
对明荔枝,这个答案是:只需了解明镜台的一日。
明荔枝一直畏惧并憎恶自己的家人,不论是明言还是明镜台,在他看来,都不过是伪装成人类的凶兽,只要他们想,随时都可以毁灭世界与人类。
而比起强大力量更恐怖的,是明言和明镜台全然没有界限,不论道德伦理,抑或是生死,没有他们在意的东西。
他们不被束缚,不受控制,没有人能镇压他们。
毁灭世界与否,似乎全出于他们的心情好坏。
明荔枝了解明家人,他知道这一家,从骨子里流淌的就是冰冷的血,是与明言如出一辙的疯狂和理智。
所以他逃了。
五年谋划,费尽心思,他找到了最大的一座靠山:祈行夜。
明荔枝知道明镜台早在数年前就关注了祈行夜,虽然彼时他尚不明白,为什么明镜台会关注一个普通的京城大学毕业生,但这并不妨碍他意识到哥哥对祈行夜的忌惮。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如愿以偿逃离了明家,得到了祈行夜的庇护。
而从那之后,一切似乎也都按照他的计划顺利进行,明镜台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仿佛,日常就此从容平静,细水长流的安稳。
只是偶尔,明荔枝也会冒出担忧:他们会毁灭世界吗?
当衔尾蛇最终爆发,推进到不可回溯的地步,明荔枝长久以来的担忧也成了真。
明镜台,确实参与到了衔尾蛇之中。明言的智慧,也成为了毁灭世界的武器。
可他还太年轻,没能真正读懂他的父兄。
明荔枝没料到另一点——明镜台或许会毁灭世界。
却绝不会伤害他。
而在与晏洺席正面交锋,奔赴最终战场之前,明镜台就已经为自己的死亡做过预设。
这是一份过于简单直接的规划书:有利的,有价值的,全部留给明荔枝。
明镜台为自己的弟弟留下的,是井井有条的悬镜集团,纯粹的财产。
——就连他自己的死亡,他也不忍心让弟弟太过操劳担忧。
明荔枝继承了明镜台的办公室,也从保险柜中,找到了那份遗嘱的原始手稿。
力透纸背,游云惊龙。
留下了明镜台最后的话语。
【小荔枝,如果你能看到这份遗嘱,我大概已经无法再保护你。
我将一切留给你,但请别将它视为沉重的负担。它们是你的了,任由处置,不喜欢就交给别人去打理,你可以随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别担心,哥哥以后不会再打扰你,唯一只希望,你能快乐。
夏天不要吃太多冰,晚上睡觉不要踢被子,照顾好自己,小荔枝。】
【再见。】
明……镜台。
大颗大颗泪珠砸下来,沾湿了纸张。
又被明荔枝慌张擦拭,沾满泪水的手掌都在颤抖。
他抱着哥哥留给他的最后的嘱托,哭得撕心裂肺。
他没有哥哥了。
从此,他不再是小孩子了。
可直到此时,明荔枝回首,才恍然惊觉,自己多年来竟然少有与哥哥的互动,就连一张聊以慰藉的合照也没有。
明镜台留下的诺大悬镜集团,竟然成了明荔枝能对他唯一的追思。
从来对家业不感兴趣的明荔枝,在夜幕黑暗中良久枯坐,然后,擦干了眼泪,收拢所有无人可见的脆弱和悲痛。
再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不再是小荔枝。
而是,明先生。
——悬镜集团,第三代掌权人。
与商南明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代表悬镜集团与调查局协议,接过了明镜台曾经的重担。
他是明荔枝。
被母亲和兄长爱着的,曾经是孩子,如今是大人的明先生。
侦探社,也成了明荔枝唯一还能做孩子的地方。
清晨啾啾鸟鸣清脆,秋日凉爽的风吹拂过白纱帘,轻轻卷过满室柔和明亮的晨光,驱散睡眠时安详温暖的气息。
明荔枝颤了颤眼睫,阳光透过薄薄眼睑照过来,视野内一片柔和浅红。
他蹙眉蹭了蹭枕头,却不愿睁眼醒来,还不曾从梦里回来。
伸手去摸,软乎乎的大毛团团已经不在身边了。
取而代之的,是从窗外传来的低沉“咕噜咕噜”声。
小煤球球比明荔枝这个累得快猝死的倒霉孩子醒得早,一大团毛毛被明荔枝整个窝在里面,还要手脚并用八爪鱼一般抱住,小煤球球刚一醒来,就差点被勒死在怀里,炸了毛的狗狗球赶紧缩水成小小一颗,扑棱着毛毛从明荔枝怀里跑出去。
它站在窗台上骄傲挺胸,眯着眼享受微风吹过的美好晨光。
最重要的是……没有那条臭狗。
但事实证明,越讨厌的事情越会发生。
还不等小煤球球弹跳着努力把房檐上的鸟抓到手,醒来的狼犬就摇晃着尾巴,慢悠悠从前院晃悠到了卧室窗下。
明荔枝的卧室在一楼,小煤球球自然也站在一楼的窗台上。它一低头——
臭狗!
顿时窗外一片厮杀的凶残战场,嗷呜嗷呜的只能在乱飞的毛毛里看到两道残影。
也成为了明荔枝的天然闹钟。
他恋恋不舍的蹭了蹭枕头,最后和自己的床铺告了别,这才懒洋洋坐起身,抻了个懒腰,然后斜倚在窗边笑意吟吟的看热闹。
“早。”
一支尚带着露珠的玫瑰花被递了过来。
明荔枝抬眸,便看到柳堆烟的身影。
“厉鬼姐姐。”
他讶然惊叹,睁大的眼眸里满是惊艳:“姐姐今天格外好看。是有什么喜事吗?”
明荔枝没有夸大。
柳堆烟一袭孔雀绿旗袍,肩披一件金丝编织的流苏披肩,走路时环佩叮当,流苏轻晃,流光溢彩,如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的金色河流。
美人身姿袅袅,压得满院殷红玫瑰都失了色彩,回眸一瞥间红唇轻笑,勾人心魂。
“余荼回来了。”
柳堆烟难掩雀跃,喜滋滋道:“凌晨回的家,现在应该还在睡。足足四个月没见过余荼,真是太久了。”
她笑起来时眼眸亮晶晶的神采飞扬:“我去采些花,放在余荼门外,这样她一醒来就能看到了。”
“当时一别,我将玫瑰花别在她胸口,嘱咐她早些回来。却没想到这一别,就横跨了整个季节。”
柳堆烟回眸,笑着轻轻抿唇:“不过,大家都回来了……谁都没有抛弃我。”
“真好。”
明荔枝一愣,也向柳堆烟道谢,将玫瑰花珍重插在玻璃花瓶里,然后笑着道:“大家都没有起吗?那我来准备早饭吧。”
“余队舟车劳顿,她在外奔波劳累了那么久,应该要些时间才会起床,正好我们可以提前准备好。”
说着,他便走出卧房。
却听一声轻笑从楼梯处传来。
“当我是祈老板吗?这个时间还不醒。”
余荼双臂环抱,懒洋洋斜倚在楼梯上,一双美目微垂,眼尾斜飞勾画锋利的弧度,居高临下看向明荔枝。
明荔枝一愣,随即惊喜出声:“余队!”
“怎么起的这么早?没有多睡一会。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一别数月,余荼瘦了些,身上肃杀锋利的血腥气却更加浓郁。或许是刚从战场下来的缘故,此刻她身上的气势凌厉依旧,哪怕只是看一眼,也有被割伤的慌乱错觉。
如果放在以往,小荔枝一定会慌乱寻找掩体。
但现
在,他却态度自然的随口询问关心,完全抗下了余荼带来的强烈压迫感。
余荼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明荔枝两眼,确定了他的变化。
“任务算是完成,但从另一种意义上,它完全失败。”
提到国外战场的清剿任务,她不快“啧”了一声,踩着拖鞋慵懒沿着楼梯逐级而下,银色项链轻晃,工字背心将结实肌肉线条显露无疑,漂亮有力的肌肉上又多了几道伤疤,还有尚缠着绷带的手腕,身上仍旧隐隐透露着硝烟的气息。
余荼的任务,是未来科技集团。
晏洺席失踪,祈行夜本以为他是回到了未来科技集团。虽
然衔尾蛇失败,但未来科技集团在现实世界的影响力依旧庞大,祈行夜警惕着晏洺席会与旧部汇合,卷土重来。
况且,枫映堂也始终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在第二世界时,晏洺席告诉祈行夜,他决定放弃衔尾蛇。可同时,他也以枫映堂的性命相挟,拒绝被祈行夜抓捕。
祈行夜回到现实世界,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枫映堂的下落。
可不论是林不之还是其他调查官,所有人都茫然摇头,没有见过枫映堂,更不用说晏洺席。
当时晏洺席说,枫映堂只剩下五小时的氧气,可当祈行夜回到现实,五小时早已经过去,却不见本应该被释放的枫映堂。
如果晏洺席毁约……
祈行夜的心脏在向下坠。
他也曾寄希望于晏洺席的狡诈。如果枫映堂确实已经被救下,只是被晏洺席留下当做谈判的筹码?
如果,如果……
无数个猜想在脑海中反复更迭,祈行夜拒绝枫映堂死亡的可能性。
他在等待晏洺席用枫映堂这张底牌,来与他谈判。
只要有威胁,人就一定还活着。
可是,让祈行夜失望了。
整整四个月以来,不曾有过晏洺席的联络,没有以枫映堂为筹码要挟的交易。
却也没有关于枫映堂的任何一点消息。
任由祈行夜如何让遍布天下的朋友们帮忙寻找,天罗地网之下,不论街角巷尾,都没有人见过枫映堂,听说过他的情况。
调查局一方也一无所获。
在商南明的指挥布局下,如今的全球污染领域,已经编织成一张大网,而唯一的指挥官,就是商南明。在他的命令下,全球污染机构都在寻找晏洺席的下落。
可是同样,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就好像这两人凭空蒸发了一般。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上天入地也难寻。
余荼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接到的搜寻枫映堂和晏洺席的命令。
机动3队被完整保留了下来。
唯一变化的,是余荼曾经直隶于林不之,而现在,她的指挥官是商南明。
——这大概是余荼对新世界最大的不满之处了。
但她对祈行夜和商南明的忌惮,
总算是随着新纪元的起航,和人们逐渐平稳下来的日常,而渐渐消退回落。
能用尽自身所有污染能量成为新界壁的祈行夜,应当不会再对人类不利,既然如此,那商南明也会随着祈行夜而安定下来。
这两尊单列出来都足以毁灭世界的煞神,合二为一,倒是刚好能彼此成为对方的保护神,更是刀鞘,以免过于锋利的刀刃会割伤他人。
一直在国外紧追着衔尾蛇盟友的余荼,总算是不必担心老家起火了。
既然如此,她也欣然答应下来对枫映堂的寻找拯救任务。
——作为对乖孩子的奖励。
不会危及人类的好孩子,应当得到他的糖。
祈行夜:………你看我和“好孩子”哪相像了??
余荼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对她而言,没有“上善若水”、“岁月静好”这种东西。
只有——斩草除根。
在第二世界意识到晏洺席的强大和危险之后,余荼对未来科技集团的评估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威胁到人类全体的存续,未来科技集团没有继续存活的必要。
因此,不仅是衔尾蛇的盟友们,还有未来科技集团的诸多高层和管理人员,全都在余荼的暗杀之列。
仿佛是死□□单。
只要被余荼盯上,便逃不脱的死亡。
国内逐渐风平浪静的这段时间,对国外那些富豪寡头们来说,却是提心吊胆的地狱,唯恐自己哪天一睁眼已经尸首分离,魂归上帝。
余荼毫不留情的收割衔尾蛇同谋者,但她也逐渐发觉了异常。
未来科技集团,似乎,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它在收拢,变得平和,静水深流,不再激昂暴烈。
不等余荼出手,未来科技集团就已经在一个个关闭子公司,下属实验室,项目一个接一个的停摆。
就像接到了某种命令,从内部开始整理,然后在原地静静等待着新主人。
甚至余荼在追杀衔尾蛇盟友的过程中,也出现过目标被五花大绑直接扔在那的情况。
早有人知道她要来,于是将目标绑好扎一个礼物的蝴蝶结,等待她来接收。
但余荼并不认为这是有人在暗中帮助她。
那些盟友们中,不少都是富贾一方的权势者,在人心惶惶的当下,早就因为畏惧暗杀而隐藏起来,就算余荼想要找到他们,都需要耗费些时间。
怎么对方总是能先自己一步找到目标,同时还不畏惧这些衔尾蛇同盟?
余荼心中隐隐有个疯狂的猜测。
直到她走进未来科技集团,看到早被捆成粽子放在大厅的目标高层们,这个猜测才终于得到了证实。
与高层们一同被交给余荼的,还有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
打开昂贵精致的盒子,里面只有一件物品。
——调查官勋章。
枫映堂的。
看清编码的一瞬
间(),余荼几乎捏碎了坚硬的木质盒子?()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怒意翻滚如巨浪滔天。
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这是来自于晏洺席的信息。
晏洺席在告诉调查局:我放弃了衔尾蛇。但决定拿走枫映堂。
至于未来科技集团,曾经庞大的野心,想要实现的理想,想要改变的世界……
晏洺席全部抛下,双手奉送。
就连未来科技集团,和不久前被当做礼物送给余荼的那些目标人物,都是晏洺席无声传递的信息。
但晏洺席和枫映堂本身,却始终未曾露面。
余荼也曾试着从被送回来的调查官勋章入手,寻找枫映堂有可能被关押,或是短暂停留过的地方,却一无所获。
她将消息告诉了祈行夜。
借助于祈行夜庞大纵深的消息网,所有与祈行夜相识的人,都投入了这场对枫映堂的搜寻营救中。
很快,祈行夜得到消息——晏洺席,在国内。
另一位在京城做情报营生的挚友,通过李龟龟递来消息,说有人看见过疑似晏洺席的人在京城出现。
虽然只是一道侧影,并且时间太短无法确认。
但祈行夜在看到照片时,还是确定:就是晏洺席。
劫走枫映堂的人,化成灰他都不会认错。
差不多收尾了暗杀名单的余荼,也结束任务回国,准备专心寻找枫映堂。
“进入调查局这些年来,我还没有失手过。”
余荼冷哼:“晏洺席……休想让我的任务失败。”
明荔枝怔了下,连忙追问:“那枫副官,他还活着吗?”
“十有八九。”
提到与晏洺席有关的事情,余荼就眸光沉沉危险。
她眯了眯眼,道:“如果枫映堂死了,晏洺席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摆迷魂阵。”
昨夜明荔枝睡得沉,所以不清楚。
余荼凌晨回到侦探社之后,已经第一时间见了祈行夜和商南明,几人在书房彻夜开会到天明,讨论有关于枫映堂的事情,猜测并寻找晏洺席的下落,一条条指令从侦探社发出,大半个京城都动了起来。
直到天亮,商南明才捞起祈行夜,将他强行送回到楼上卧室。
夜猫子的祈行夜表示还能再战!
商南明冷酷无情的拒绝了他,并把他塞进了被窝里。
“诶?”
明荔枝惊讶:“商局长这么为余队着想?还给你留了休息时间。”
余荼翻了个白眼,冷哼:“商南明要是哪天考虑我,我就要考虑他是不是想要毁灭世界了。”
“那是为我着想吗?那分明就是担心祈行夜不够睡。”
比如现在。
侦探社外的街巷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上班上学的人们行色匆匆,早点的香气和着白雾弥漫,温暖了深秋的清晨。
凌晨才飞机落地,需要倒时差,又马不停蹄的和祈行夜两人碰头商议的余荼,已经坐在侦探社的沙
() 发上,神采奕奕的边与明荔枝闲聊,边等着自己的早餐。
而祈行夜……
“啧。()”
余荼不快转头,看向走下楼梯的宴颓流:“楼上两个有动静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宴颓流摊手:“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好得过分,没想到现在回来,那两个已经变本加厉了。”
何止是关系好,简直就是合二为一,只要看见祈行夜,身边必定能找到商南明。
尤其是这种不需要工作的清晨。
祈行夜本就喜欢睡懒觉,早起对他如同酷刑,现在有商南明为他打理好一切,就更加变本加厉,在微凉的秋日,已经完全与床铺难舍难分了。
“商南明已经醒了,但他对我说的唯一一句话不是早安,而是别打扰祈行夜。”
宴颓流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侦探社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但就在余荼和宴颓流控诉商南明的时候,却忽听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随之而来的,是猛地冲进她们视野里的祈行夜。
他头发凌乱,身上披着的衬衫还没来得及系好扣子,长腿狂奔时衣角翻飞,漂亮结实的腹肌在衣角间若隐若现。
祈行夜只来得及瞥了一眼客厅里的几人,便匆匆冲向门外。
“走!”
“拿到糖糖的消息了!”
话一出口,众人皆惊。
在短暂的错愕后,很快就是戒备。
余荼向宴颓流扬了扬下颔。
宴颓流立刻示意,她随手拎起机车外套就回身去把白翎羽从被窝里挖出来,一手扛着白翎羽,一手拎着武器装备,大跨步走向已经发动的越野车。
商南明已经坐在了驾驶位上,明荔枝也放心不下枫映堂跟着一起来了。等宴颓流上车,商南明立刻一脚油门轰了出去。
在赶往情报中地点的路上,祈行夜迅速将情况向众人言简意赅的说明。
昨夜凌晨,确定了晏洺席就在京城的祈行夜,向自己所有朋友发出协助信息,要求追踪晏洺席其人。
任何一点微小的消息,都绝不放过。
在祈行夜的指挥下,京城中数不清的人都成了“活的监视眼睛”。在这张天罗地网中,只要晏洺席现身,就一定会被发现。
与此同时,商南明也封锁了与未来科技集团和晏洺席有关的所有账号,以最严厉的措辞向可能有关的人们发出警告。
——胆敢帮助晏洺席者,皆视为衔尾蛇同谋。
似乎是收紧策略起了作用。
不到三小时的刚刚,还在睡梦中的祈行夜被一通电话吵醒。
却是枫映堂亲自打来的。
他说:“帮我。”
声音慌张,风声呼啸,匆忙仿佛有人在身后紧追不舍。
随即,电话挂断。
不过几秒钟,却让祈行夜立刻清醒了。
调查局的技术员很快定位了枫映堂的电话位置。
() 就在京城城内,繁华商业CBD。
而拨出电话的地点,正是其中最高的那栋写字楼。
是隶属于未来科技集团的建筑物。
在祈行夜几人赶往写字楼的同时,商南明也已经调派了写字楼附近的调查官们前往支援,将写字楼团团围住。
越野车急刹在地面留下长长痕迹,不等车子停稳,祈行夜已经迅速推门跳下,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建筑物。
调查官报告,目标在顶楼,但对方有大量重型武器,难以轻易靠近。
祈行夜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百层高的楼顶,通往楼顶露台的门前,他顿了下,才平复了一下呼吸,伸出手,缓缓推开大门。
秋日天空高远,狂风从高楼之上烈烈呼啸。
而白衬衫的青年闻声仓惶转身,回眸看来,清隽干净的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眸在晴朗天空下明亮,可涟涟泪光却如破碎的光影。
是……失踪许久的枫映堂。
祈行夜缓缓睁大了眼眸。
但与此同时,他也看清了枫映堂背后的人。
晏洺席。
晏洺席就站在距离枫映堂不足一米远之地,抓着枫映堂的手腕,回落的薄唇似乎刚刚才与枫映堂说过什么,微蹙的深邃眉眼间,是祈行夜熟悉的狠厉决绝。
而在露台四周,是全副武装的雇佣兵们,数不清的枪口黑洞洞的防范敌袭。
在晏洺席身后,写字楼外的天空,是盘旋的直升机,以及悬挂的重型机枪。
即便晏洺席舍弃了一切,但他始终是危险的存在,在他身边,总是有数不清的追随者前赴后继,为了保护他而战。
祈行夜看向晏洺席的同时,晏洺席也看到了他。
下一秒,枪械骤然开火。
“晏洺席!”
枫映堂不可置信的惊呼,试图阻止。
对晏洺席早有防备的祈行夜身形敏捷,迅速矮身躲过的同时,顺势滑向不远处的掩体,从战术背带中抽出枪械。
他边向雇佣兵开枪回击,火力压制,边迅速向商南明传递顶楼的情况,要求他不要靠近顶楼——危险。
“不必。”
商南明的声音却依旧平静:“我已经到了。”
说话间,商南明修长挺拔的身姿,已经缓缓从顶楼的门后出现,进入几人视野中。
“如果晏洺席有胆量向我开枪,那就让他试试。”
商南明冰冷目光直直看向晏洺席,两人遥遥对峙,威势凛冽:“我保证,他得不到他想要的一切。”
距离之近,足够晏洺席清晰听到商南明的话语。
但他却没有放弃,反而勾起了唇角,然后……举起手中枪械。
枪口对准商南明。
修长手指落在扳机上,缓缓勾动——
祈行夜倏地睁大眼眸,仿佛连时间也在被晏洺席扣下的扳机中,被无限拉长。
他心跳空了一拍,迅速扑向商
南明,一手拽住他的臂膀将他护在自己身后,一手举枪回击。
“砰!”
子弹却扑了个空。
晏洺席的子弹,嵌在商南明身后的墙上。
而晏洺席……
有人比祈行夜更快一步。
——枫映堂手里的刀,深深扎进晏洺席的胸口。
空气也仿佛静止了一瞬。
殷红血液迅速蔓延,染红了晏洺席的衣衫。
他勾了勾唇角,修长手掌揽住眼前枫映堂的脖颈,将他带向自己,头抵着头,他在笑,恣肆而轻松,像是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血液从唇边蜿蜒流淌下落,晏洺席却毫不在意。
被血液染红的薄唇艳丽到刺目,一开一合,他笑着向枫映堂说了最后的话语。
然后,他松开手,仰身向后,任由自己坠落向地面。
眉眼含笑。
“嘭——!”
晏洺席坠地的那一瞬间,顶楼四周的雇佣兵们终于在短暂迅速的变故之后,反应过来他们需要保护的人,竟然就在他们眼前死去。
愤怒和枪炮同时嘶吼,枪林弹雨间,火光燃烧飞溅。
祈行夜想要穿过子弹奔向枫映堂,但有顶楼外直升机的火力压制,让他一时间难以穿越过白热化的战局。
而被子弹隔绝开的枫映堂和晏洺席,仿佛身在另一个世界。
此刻,无人能够打扰他们的独处。
血液在晏洺席身下蔓延,他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微弱,生机在从他身上流失。
深深刺进他心脏的刀,好像还残留着枫映堂的温度。
那是钉死他罪孽的十字架,昭示他的错误与失败。
晏洺席却在笑。
枫映堂僵立原地,眸光剧烈晃动着破碎,他连呼吸都几乎遗忘,缓缓俯身单膝跪在晏洺席身边。
“为……什么?”
尚带着温度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衣角,张狂的红色肆意入侵纯白,霸占所有色彩。
枫映堂不可置信:“晏洺席,你疯了吗?你……”
他想要怒骂,他想要控诉晏洺席对自己的伤害,自己的委屈和恐惧。
可就在他开口之前,灵魂却先一步背叛了他自己。
枫映堂红了眼圈,喉间酸涩难言,他慌忙伸手向晏洺席想要捂住他的伤口,制止喷薄的血液。
却被晏洺席轻轻圈住了手腕。
他缓缓摇头,仰头看向枫映堂的眼眸里,带着最后的无限眷恋。
太阳很好。
秋日的阳光,总是来得格外耀眼晴朗,令人想要爱着这个世界,不愿舍弃他的太阳。
但是不行。
不行啊……
太阳不属于黑暗。
只有人们见识过黑暗的恐惧,才会热烈赞美太阳的灿烂。当黎明将要来临,黑暗要将世界还给太阳。
晏洺席深深注视着眼前的枫映堂,用力到像是想
要将他印刻在自己的灵魂上。
但最后,他还是一声叹息。
“糖糖……映堂。”
晏洺席缓缓抬起已经无力的手臂,沾染着血液的指腹从枫映堂脸颊上划过,想要为他拭去滑落眼角的眼泪。
“别哭,为我的死亡,笑一笑吧。”
晏洺席颤了颤眼睫,仿佛是被困的蝴蝶,努力振动华美的羽翼,却也飞不出实验室的玻璃罐。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从此刻,你自由了……”
“我把,属于你的世界,和荣耀,还给你。”
“糖糖…………”
手掌重重落了下去。
沾着血的指腹从枫映堂微凉的脸颊上划过,留下长长一道血痕。
然后,砸进血泊中。
晏洺席笑着阖上了眼眸。
在秋日晴朗的天空下,灿烂的日光中,在枫映堂的注视里……他停止了呼吸。
他来人间走过一遭,本已心灰意冷,以为无人爱他。
却不曾想,还有一份温暖愿意守望于他。
从没得到过爱的怪物小心翼翼的珍藏温暖,喜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放,怪物在黑暗中独行了太久,没有人教过它爱,也没人告诉它要如何爱人。
只有敌人告诉他——你错了。你曾有过最好的一份爱,却被你亲手舍弃。
——晏洺席,枫映堂爱你。可你是个没有心的怪物,不值得他的爱。
于是,在理想崩塌之际,怪物站在黑暗里,独自思索许久。
他决定以自己的方法,回报获得的这份爱。
对不起,我抢走了你的世界,黯淡了你的荣耀。
所以,我还给你——用我的一切。
我归还你的世界。
归还你的荣耀。
——在我的死亡之上。
枫映堂跪倒在晏洺席身边,呼吸不能,言语不能,天光刺眼令他眩晕。
他不敢伸手去触碰,更不敢去确认。
那个晏洺席……
那个可恶的,该死的,令他无比憎恶的晏洺席……死了吗?
他亲手,将匕首送进了晏洺席的心脏,杀死了他。
似乎,大仇得报,一切尘埃落定。
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但为什么,他没办法笑出来?为什么,他不开心?
只有心下空落落的惶然,痛到难以忍受,眼泪无法抑制的从眼角滑落。
似乎有什么,也随着晏洺席一起消失了。
从他的灵魂中抽离。
“晏洺席。”
“洺席……?”
枫映堂颤抖着俯身,伸手抱住晏洺席的尸体。
泪珠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