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两人都没有地下空间的构造图, 年代久远不可考。无奈,他只能低声向同事询问一路经历,尝试由同事的描述, 自行在脑海中搭建简单地形图。
“你认为,污染物最有可能躲藏在哪?”
他没有放松警惕,即便已经走向楼梯,依旧伸手虚虚环住同事, 将对方置于自己的保护范围内:“还有至少两具尸体在逃,你一路过来见过吗?”
同事摇头苦笑,示意沿路废弃的人体模型:“肉眼很难分辨,计数器也无法准确定位污染物。哪里都有可能。”
但高强度一直不放松警惕,对精神和身体机能是双重考验。
在祈行夜找到同事之前, 同事已经独自带着伤员支撑太久,筋疲力尽。
他们清点了随身装备。即便祈行夜将自己的全部补给全都让给同事,自己凭着特殊体质硬撑, 状况不佳的同事也只能在污染现场继续坚持半小时。
这还没有计算回程时间。
深入地底深处十几米的黑暗,压抑窒息如同活埋。
祈行夜大致估算之后, 立刻做了决定。
“你带污染物回去,安可他们已经先一步返回,但不确定回程路上还有无污染物, 他们可能会遇到伏击。安可带着伤员,不好移动。你现在回去也可以及时支援他们。”
同事想要反驳, 祈行夜却冷淡伸手“停止”手势:“你的防护服已经受损, 撑不了太久,武器也见底。趁现在立即回程是最好的方法。”
同事不赞同:“还有污染物没有找到。”
“所以我会留在这里。”
祈行夜平静, 丝毫不觉得自己说出的是怎样毅然的决定:“我会成为活坐标, 确保污染物不会再次外逃。你带罗溟他们回来时, 就能看到我了。”
同事惊愕。
祈行夜却重新笑开,又恢复了他平时吊儿郎当的松弛模样,笑嘻嘻眨眼:“我们是同事,是战友,对吧?那就相信我,而不是只想着要保护我。”
同事点点头,从祈行夜手里接过污染物。他想将武器留给祈行夜,却被拒绝。
“我体质特殊,不会被污染。”
祈行夜满不在乎,笑嘻嘻抬腿屈膝推了同事一把,将他往楼梯上送。
黑暗中只剩他一人。俊容上笑容也逐渐消失。
他旋身大马金刀的坐在楼梯上,将向上的路径封死,独他一人守门关。
祈行夜确实无法从黑暗中准确找到污染物的踪迹,于是他干脆就不找了。
——他只需要守住向上的路,确保污染物不会逃窜。
对环境的感知提升到极致,任何东西从他身边经过,都会被他发觉。
安静中,杂音也变得更加清晰。
比如,那些像是溶洞滴落水渍的声音。
祈行夜侧了侧耳朵,感受到有风从自己耳边刮过,水珠溅落在自己身边摔碎,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腥臭。
像是……
冰冻后再次开化的腐烂死尸。
祈行夜浑身肌肉瞬间紧绷,迅速向四周望去,但四下空无一物,似乎只是他高度紧张下的错觉。
只除了,一处。
他慢慢意识到了什么,脊背一僵,缓缓抬头。
“叽咕……”专注时,黏腻流淌蠕动的声音变得如此清晰。
手电筒猛地打亮照向上方,头顶的景象也在怪物猝不及防之下清晰显露。
失去踪迹的腐尸,就在祈行夜头顶的地洞天顶上。
一直都在。
但那东西已经很难被祈行夜用来和档案里的照片对应上,那很难说还是个人了。
皮肤被拉扯到极致,像是绷紧包裹住远比它
更大的物体,于是失去它原本的模样,五官撕扯开裂,血管连着眼球晃荡在半空,已经腐烂的舌头从割裂的颈骨处掉出来,摇摇欲坠,脆弱皮肤下血管青黑,肉块腐烂粘连粘稠青黄液体,遍布整面岩石,像被蜗牛爬过又吞噬。
它整个“人”都紧紧贴服在石块上,并且依旧在不断蔓延,似乎还在试图扩散,甚至,那些粘液粘在血管上从最上方坠下来,像是悬在空中的藤蔓,落地后变成气根,悄无声息的试图沿着楼梯从身后接近祈行夜。
粘稠,湿冷,怪物的巢穴。
骤然亮起的光亮令污染物惊慌,它发出愤怒的吼叫声,随即迅速从上方整个皮滩坠向祈行夜,想要将他吞噬。
祈行夜手中长锯灵活转过一圈,迅速将所有伸向他的血管都斩落在半空中,同时快速冲向下方更深处的黑暗,想要将污染物引向更深处,更是要逃出它的攻击范围。
但这个污染物的异化,开始得比祈行夜先前抓住的任何污染物都早。
它吞噬了数不清的东西,甚至连无生命体都在它的吞噬范围内,将自己的体型撑得太大了。
坠向祈行夜的那一团粘稠皮肉粘液里,甚至还包裹着一整块岩石。
石块坠落,轰隆作响。
堵住了祈行夜所有离开的路,四面八方都变成了死胡同。
而头顶……
他抬起头,在手电筒微弱的光亮下,眼睁睁的看着污染物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张腐烂变形的脸,近在咫尺。
“啪嗒!”
黑暗降临的瞬间,祈行夜最后的想法就是——等他有钱了,一定请所有污染物一起去澡堂子搓个澡。
太臭了!呕!!!
而祈行夜的判断没有出错,带着伤员撤离的安可,确实在回程时遭遇了污染物伏击。
那污染物一直躲藏在出口大门的阴暗角落里,隐秘不发。
直到安可一手架着伤员,一手吃力拖行着其他污染物,刚要跨过门槛的瞬间,污染物骤然发难。
即便安可反应及时,但在如此近距离的攻击之下,留给他的反应空间还是太少,在必须顾及伤员的情况下,安可咬牙硬生生挨了一下,喉咙腥甜翻涌。
安可将伤员推出大门,要求对方立刻离开,对方清楚自己已经对战况无异,毫不犹豫立刻拼命冲向上方楼梯,早一秒争取到其他调查官的支援,对安可和其他人而言都是生存几率的提高。
有了另外一人的支援,安可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得以喘息。
等罗溟带着其他调查官冲下来时,安可正跨坐在污染物身上用自己的体重压制对方动作,喘着粗气休息。
有了新的战斗力加入,局势很快被重新掌控。伤员被抬走救治,污染物拘束。
但罗溟环顾一圈,厉声问:“祈行夜呢?”
同事连忙指着向下的楼梯,快速说明情况并带路。
可被设备照得亮如白昼的地下空间里,只有满地摔落的巨石土块,损毁的楼梯和残留的粘液,像蜘蛛巢穴,还能看出战斗过的痕迹。
却没有祈行夜的身影。
罗溟面色阴沉,转身看向同事。
同事惊愕,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可置信喃喃:“他要我相信他,他那么自信……”
“是,我害死了他?”
一群调查官在罗溟的咆哮中满地找祈行夜的时候,祈行夜本人正在经历着他人生中最糟糕的“潜水”。
他还有意识,始终咬住的舌尖确保了他意志清明,睁眼将身边看得清晰。
昏暗,黏腻,冰冷的水下世界。
到处都漂浮着海草,缠绕他的脚踝,将他向下拽,要他溺毙于此。
即便他在偶尔的昏沉后惊醒,努力想要向上游动,挣扎也都被水草缠绕,大量的粘液往口鼻灌去,腥臭难闻。
直到海草将祈行夜拽进丛中,柔柔漂浮在他眼前的海草,才让他逐渐因窒息而停止转动的思维慢了半拍,认出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海草。
而是黑红色,人的血管。
异化后成了蜘蛛捕猎的丝。
他艰难动了下手指,意志力之下,大脑逐步收回对四肢的掌控权。
然后他感知到,自己的手中,依旧牢牢握紧了长锯。
污染物吞噬他的时候,显然心急了些,不像人杀鱼刮鳞,就急吼吼下肚,也将长锯吞了进来。
给祈行夜留了武器。
他勾了勾唇,飘摇发丝间隐约可见笑意。
然后下一刻,长锯骤然挥舞,瞬间就将祈行夜身边的“海草”剃掉一大片。
断裂的海草也让祈行夜失去了绑缚,四肢重获自由。
他差点热泪盈眶,快乐得像刚从五指山下放出的猴,并且不吝啬将自己的快乐分享给污染物,拿出了当年帮老乡割麦草的干劲,将所有试图重新缠住他的污染物血管全部斩断。
腥臭的血液在粘液中扩散,黑红色浑浊,视野难辨。
污染物似乎也感受到了体内的翻江倒海,在不安的蠕动摇摆。
祈行夜瞬间确定了目标,努力向上游动。
果然。
他摸到了边界。手感粗糙坚硬,是岩石。
将他砸晕过去的岩石并没有完全被污染物吞噬干净,还残留着很大一部分,像被硫酸腐蚀过还有一个个孔隙。
祈行夜像是找到了借力点,很快爬上岩石。
污染物的皮肤,就在眼前。
异化使得污染物更加倾向于野兽,它在重新“进化”,按照某种自然法则,向着在野兽中生存下来的方向,异化得到更柔软难以彻底杀死的内部,以及更加坚硬的外壳。
皮肤在硬化,变成碳酸钙质感,这让祈行夜莫名有种自己是蛋壳里可爱小鸡崽的感觉。
他摸了摸下巴,苦中作乐的点头:不错,我就是这么可爱!
与此同时,长锯敲击“蛋壳”。
蛋壳佁然不动。
祈行夜也不气馁,一下下攻击向同一点。
窒息让他的体力流失得很快,手脚发软,就连意识也难以保留太久的清明。但他一直在默默计算,自己失去意识的倒计时,以及破壳而出需要的力度和时间。
还好。
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他依旧努力保有冷静。
他的时间比蛋壳多,还有九秒的时间差。足够他在昏过去之前砸开蛋壳出去了。
裂纹在扩大,污染物的翻滚挣扎也越发剧烈。
终于——
“咔嚓!”
狠狠一砸之下,蛋壳沿着裂纹彻底碎裂,被祈行夜砸出一个小孔,浑浊粘液顿时像是开闸般在压力下喷涌而出,将原本细小的孔径挤压扩大,祈行夜也趁机用力,在涌进来的些许新鲜空气中恢复清明,大口呼吸,然后猛冲出去。
与粘液一起冲向地面。
祈行夜护住头部在地面上滚动了两圈,然后装上坚硬物停下,砸得他眼冒金星,忍不住痛呼呻.吟了一声。
发僵的大脑里就剩一个想法:商南明确实说过这工作不安全……但未免也太危险了吧!
等他终于缓过一口气颤巍巍起身时,才发现自己刚才撞到的是墙壁,眼前是最普通不过的居民楼模样。
受伤吃痛的污染物整个都贴在走廊里,沿着所有墙壁地面蠕动占据,青
黑色的血管坠连在半空,地面黏腻泛着灰绿色,像潮湿腐烂的苔藓。
它像是要将整个走廊都吞噬,将这里变成怪物的巢穴,但万万没想到自己吃掉了个消化不了的硬茬子,被祈行夜生生打断了进程。
来自内部的攻击让污染物受伤严重,它一时分不出精力关注祈行夜,在走廊尽头哀嚎扭动,也给了祈行夜观察周围的时间。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是在鉴定中心地下工事里被吞噬的,但现在他再睁眼,却是居民楼,并且不是鉴定中心附近会有的小区。
这是电梯楼,不远处还能看到电梯间,还能听到左邻右舍传来的吵闹欢笑声,稚儿咯咯在笑,生活气浓郁。
祈行夜赶紧看窗外,远处的京城标志性建筑物帮他确认了大致所在地。
…………
跨区了啊!!!外面那不是裤衩大楼吗!
他满头问号。
祈行夜:问,眼一闭一睁,从江南区到中心城区,这不是瞬移是什么?
强行让自己冷静的祈行夜摸出手机,打给罗溟的电话刚被接起来,立刻迎来了对面的咆哮。
祈行夜赶紧把手机拿远,等罗溟骂得差不多了,才重新放回耳边,笑嘻嘻问:“罗队长,消消气,秋天火气这么大——秋梨膏了解下?我们侦探社有卖哦。”
罗溟:…………
行,还有力气皮,看来祈行夜还活的好好的。
“你怎么回事?”
罗溟严厉:“你现在在哪?”
祈行夜挠了挠脸,望天:“说起来你不信……”
“我在电视台裤衩大楼旁边的某个小区。”
罗溟:“…………”
在短暂的错愕后,他立刻反应了过来:“异化的效果已经完全显露了。这次的污染粒子效果,不仅是吞噬,还有移动。”
祈行夜快速将自己的经历说了。
罗溟听得太阳穴青筋迸起,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厥过去。
“你怎么没干脆死里面?!仗着自己体质特殊,还敢被污染物吞噬了是吗?万一呢,万一你对污染的抵抗有限,在污染物内部的高浓度之下无法存活呢?你的体质还没来得及被科研院确认,你怎么敢保证自己真的无法被污染?”
“这么多调查官,你还是我见过第一个敢蹭污染物的车的!”
“你还乐!很有趣?”
祈行夜快乐点头:“嗯!”
罗溟猛地深吸一口气,默念大悲咒:“……算了,我别把自己气死。”
在祈行夜报出坐标,罗溟就第一时间交待了身边调查官,立刻派人去往中心城区,并且在案件相关资料库里搜查相关信息,试图找出为何祈行夜会跟随污染物一起出现在电视台附近。
几分钟时间,横跨两区。
对于诺大京城来说,这是人类地面交通工具无法达到的速度。
搜索很快出现匹配结果。
罗溟表情逐渐严肃:“……祈行夜。”
祈行夜:“?放心,我还记得自己名字。”
“吞噬你的污染物,去的是其中一个自杀案死亡者的家。就是被你怀疑是污染源,和李李在一起的那个。”
罗溟:“如果那个不是污染源,那就只剩一种可能。”
他的声音沉重:“污染源不是李李,也不仅是你怀疑的那学生。而是七具尸体全部是污染源,所有的,都有可能。”
污染源的确定,来源于缝隙。
谁是第一个接触到缝隙的,谁就是污染源。而事发时,七具腐尸在同一间停尸房,很难判断先后顺序。
污染物放弃眼前的其他死尸和人类当食物,反而横跨长距离,专门去找外逃的学生尸
体,这对自然界中的捕猎者并不合理。
除非吞噬祈行夜,根本就是污染源其中之一。
污染源只能有一个。
却会在最终确定之前出现数个,彼此吞噬,壮大,缠斗,直到融为一个。
祈行夜的经历让罗溟怀疑,CD5111案件也是如此。
“你等等,我去看一眼——这兄弟还在嚎呢,我看不见它的脸在哪。”
祈行夜边说着,就已经轻手轻脚靠近走廊另一端的污染物,用手中长锯拨动污染物扩展得到处都是的“身躯”,试图让它翻个面,正脸对他。
罗溟:“……你还敢靠近污染源!”
这绝对是他带过最不听话的!
污染物吃痛,不断蠕动,还真的逐渐被祈行夜翻面,原本是脸的地方正对向他。
光亮之下,这一次,祈行夜终于看清了污染物的“脸”。
即便撕扯严重,被青黑色血管和粘液覆盖,难以辨认原本的模样,但祈行夜还是凭着零星的五官细节,认出了这是哪一具死尸。
或者说,哪两具。
它有三只眼睛,两个鼻子,两张嘴被粘连在一起组成了古怪形状,耳朵也揉成一团,分辨不出谁是谁,像两张脸靠近后被粘在一起,五官融化又重组。
但在自杀案中,有一起,是两人一同死亡。
那是一对小情侣。
家长不允许谈恋爱,于是两人从高桥一跃而下,砸进秋日冰冷的河水里。
被找到时,两人依旧被校服拧做的绳子连在一起,紧紧抱着彼此,已经严重腐烂的尸体骨与肉粘连难以分开,就连其中一人的眼球,都是在另一人的眼眶里找到的,腐烂后脱落的肉块分不清谁是谁,让他们连成一体。
前来认尸的家长崩溃,大骂哭嚎,彼此责怪另一方家长甚至动手,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尸体也没领回去,一直孤零零躺在停尸房里。
直到污染发生。
成为污染物时,竟然也在从停尸格离开后,重新融为一体,不知是谁吞噬了谁,它们变成了同一个怪物。
祈行夜沉默了一瞬,然后立刻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告诉罗溟。
“你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说:“当时的七具尸体里,除了已经被我们找到的,其他可能都是污染源的一部分。”
罗溟:“已经派调查官往你那去了,它是去找污染源李李的,被吞噬和抢夺本能支配的污染源很危险,它会为了成为最后唯一一个污染源不顾一切。”
“在其他人抵达之前,你最好离……”
话没说完,祈行夜挂断。
罗溟:“…………”
他咬牙切齿,力道之大快要捏碎终端:“挂我电话?!”
旁边的安可胆战心惊,啧啧称奇:“祈侦探,真勇敢。”
罗溟瞬间横扫过来一眼。
安可瞬间窜出去:“我也去祈行夜那帮忙!”
罗溟却在下达命令之后,忽然想起什么:“去那个学生家确认情况的专员呢?他的报告在哪?”
“还有调查官,没人先期去调查吗?”
旁人面面相觑,都摇头说没看到。
“奇怪,还真是,怎么一直没人报告?”
有人嘟囔:“我们派人去了啊。”
不好的预感划过罗溟心头。
专员和调查官先后抵达,却都没有汇报,接连失联……
手机在响个不停,又被祈行夜挂断,最后干脆静音不理。
罗溟想让他撤退到安全地带,但与调查官打交道到现在,他已经摸清了这些人的行事风格——只要稍有退缩,从污染的世界离开,就不会再有第二次被允许进入的机
会,任何的动摇和错失,都将永隔。
祈行夜不想被保护在安全的世界,他想要更近的接触和深入。
他仰头看向污染物。
污染物浑浊的眼睛里早已没了光亮和温度,堕化来得轻而易举,它只能被称为怪物,另一个物种的杀戮者,而不再是人类。
它已经逐渐从祈行夜造成的痛苦中缓过来,并且被疼痛激怒后更加具有攻击性,无数血管甩在半空中像是长鞭,发狂般抽打墙壁石块迸飞,又被蔓延的粘液吞噬。
污染物发现了祈行夜。
它愤怒嘶吼,冲向祈行夜,所有血管都在向他奔涌,团团围住。
祈行夜并没有选择正面迎战,在大致估算了下自己的残余体力后,转身拔腿就跑。
身后的怪物紧追不舍,那些鞭子般的血管几次都差点抓住祈行夜,缠住他的脚踝手臂,但又被他手中的长锯切割开,踉跄向前。
逃命中,他依旧没有放弃对四周环境的观察,看过的资料在脑海中闪现。
学生的家在十八楼,现在是十楼。污染物也清楚它的目的地在哪,它在努力向学生家靠近,那里是目前最大的污染源所在。
也就是李李和学生尸体融合后的怪物。
祈行夜果断往楼上跑,引着身后的污染物去找对手。
他打不过,但是另外一个可以啊!
期间有人听到走廊响动,大骂着没素质就要开门查看。
祈行夜眼疾手快,那人刚开了条门缝,立刻就被他摔门回去,“咚!”的一声砸在那人头上发出脆响。
祈行夜:“咳,这真不是故意的。”
他扬声提示:“你家楼上抓杀人犯呢,别出来!”
刚要推门的大哥:“…………”
默默缩了回去,并好奇从猫眼往外看。
然后,一颗青白浑浊的眼珠猛地对准猫眼,占据了全部视野。
大哥:“!!!”
祈行夜见污染物作势要停下,赶紧折身冲向污染物,拽住它的血管就继续往前跑。
本来在追杀泄愤的污染物:“???”
就算它没什么神智,也觉得这情况不太对——哪有胡萝卜拽着驴跑的?
祈行夜才不管污染物想什么,他现在就一个任务,让竞争者同台打擂。
渔翁之心,昭然若揭。
好在比起好奇心旺盛的邻居,祈行夜更拉仇恨值,污染物一分神,就被他用长锯抽几下,污染物勃然大怒,又继续追杀。
等终于爬到十八楼时,祈行夜后背的衬衫都被污染物异化的血管抽成了烂布条,露出漂亮紧实的背肌。
祈行夜背后凉飕飕的。
但他更心疼衣服。本来就没几件衣服,这下本就不富裕的财政情况更雪上加霜了。
眼看着资料上的门牌出现在眼前,祈行夜还不等站稳,就果断拍门,然后脚下方向一转,歪向了旁边的电梯。
没有专员和调查官的前期报告,学生家里目前的情况并不明朗。
祈行夜在赌,赌污染物既然能找到这里,就是因为被污染的学生跑回家了。他在赌有人能应门,让两个污染源见面。
但他刚刚为了让污染物不注意到旁边人家而拉的仇恨,似乎努力过头了。
没什么神智的污染物现在完全顾不上什么其他污染源了,行动只有一个想法:把这个该死的可恶挑衅者吃了!
祈行夜:“…………”
“卧槽大哥你醒醒!旁边有肉不吃你来吃我这个配菜?”
他不可置信:“旁边的污染源不香吗?”
冲过来的粘液回答了这个问题。
好在祈行夜刚刚按下的电梯已经到了
,他敏捷往后一躲,电梯轿厢相当于延长空间,堪堪让他避过了粘液。
而砸门的巨大声音,也让房间里的人前来应门。
出现的,却是女性身影。
祈行夜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那是学生的母亲。
竟然在家?!
他心里脏话呼啸,但还是从电梯里冲向学生母亲,想要将她保护在身后。
可下一秒,门后另一道声音传来。
“外面的人快离开!这里已经被污染了,是巢穴!危险,会死!”
调查官的嘶吼声和血腥气,一起被祈行夜捕捉到。
他下意识抬眼,就看到门后温柔端庄的女性,竟然瞬间如太阳下的冰淇淋,粘稠融化,从一个人变成了一滩油脂和漂浮其上的人皮。
变形的人皮下面,是无数涌动的青黑色血管和粘液,“咕噜咕噜”的响动,顺着门槛流淌,在触碰到走廊地面的瞬间,像是两只公鹿确认到了彼此的存在,杀意碰撞拔高。
厉风从门内吹刮而出,大门重重摔在墙壁上,无数青黑色血管奔涌而出,冲向走廊上的污染物。
刚刚还想要杀死祈行夜的污染物,立刻就被房门内污染源的气息吸引,它发出愤怒嘶哑的怒吼声,庞大粘稠的身躯冲向那一团血管,撕扯扩展的人皮将血管一口吞下,反将污染源李李的一部分吞噬。
房门内的污染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是能够威胁到自己的劲敌。
蓝色出现在祈行夜的视野内。
那曾经是监控镜头下的蓝色隔离衣,但现在,它只是一团臃肿庞大的烂肉粘液,只有头颅的地方,还勉强维持着学生的面孔。
祈行夜看到,李李的头颅也融化在了污染源胸前,还有其他的脸。
资料中学生的父亲,还有在门前化成油脂粘液又被污染源快速融合的母亲。
学生死亡后不愿领他回家的父母,现在以另外一种方式,和他“团聚”。
几人完全融合成了同一个怪物。
但不知为何,污染源的异化程度竟然没有上门的污染物深,在污染物吞噬了无数砖石杂物的庞大身躯面前,污染源甚至显得有些娇小。
祈行夜甚至有些担忧,该不会污染物会顺利吞噬了污染源李李这一团,然后更加壮大吧?
他是想做得利的渔翁,而不是送外卖上门啊!不对,是把客户送给外卖吃了!
饿死了么·反向投喂·祈行夜:淦!
他眼不错珠的紧盯着两个怪物,将自己紧紧贴在电梯旁边的墙壁上,准备见机行动。要是打不起来,他就挑衅一下,要是打得太狠……希望电梯能让他及时跑路。
祈行夜对自己招人恨的这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
好在污染物并没有智慧,只知道吞噬,它立刻冲向污染源,一口吃掉了对方的一部分。
刚刚好是学生母亲的人皮。
这激怒了污染源,它快速冲向污染物,两者在走廊上轰然冲撞。
力量波扩散而去,整栋楼都在颤抖。
祈行夜一个趔趄,赶紧趁着现在污染源不关注他而冲进房门,偷袭敌后。
房门后的景象,让他愣了下。
外勤的深蓝色夹克残破,沾满粘液扔在地面角落里,而地面上鲜血淋漓,墙壁上还流着弹孔和刀痕,窗户玻璃碎裂,冷风呼啸,发生过激烈战斗的狼藉。
祈行夜认得那夹克,是专员的外勤制服。但现在这模样……他的心脏沉重,对专员的下落并不抱有希望。
但还有另外的调查官活着。
房子不大,祈行夜很快就在厨房地面上
找到了一位调查官。
对方受伤很重,四肢俱断,防护服破裂,指示标已经鲜红,但还活着。
他愕然看向祈行夜,本皱眉想让无关市民立刻远离危险,却在祈行夜自我介绍名字后愣了下:“你是商长官看重的那个?”
祈行夜自豪的欣然点头:“我这么优秀的私人侦探,被人看中也是常事啦,不值一提。”
没接触过祈行夜的调查官:“……?”
有了商南明这个担保,祈行夜也不必再多费口舌,迅速取得了对方的信任,立刻上手简单处理对方的伤势,用厨房里的菜板等物当做骨折夹板,又找出绳子将调查官捆好,试了试承重。
调查官声音惊恐:“!!你干什么?”
“你伤得太重了,污染源随时有可能回来,我没时间看顾你。”
祈行夜语速极快:“我必须把你送出去。”
他自己的防护服已经在鉴定中心时,给了受伤的同事,身上没有更多能保命的东西给眼前的调查官。
调查官并不想离开,拼命看向学生房间的方向:“那边,看到了吗?那是污染源的巢穴!我搭档还在里面,他是为了救我,我不能……”
“也交给我。”
祈行夜抱着调查官站起身,果断走向阳台。
隔壁邻居听到声音,正好在自家阳台伸头望来。
结果就看到祈行夜抱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出来。
邻居:“卧槽杀人了!”
刚想张嘴拜托的祈行夜:“…………”
“算了,你要这么理解也行。”
祈行夜将怀里的调查官托举向邻居,笑着威胁道:“你要不把他接过去,然后再报警,我就杀了他哦。”
邻居:“!!!”这年头杀人都这么嚣张了吗?!
调查官:“…………”心情复杂。
祈行夜深知很多人都会在帮助他人这件事上犹豫。但如果是生死危机,却也会挺身而出,不顾自身。
他的威胁起了作用。
邻居连思考都不必,拼了命赶紧从阳台隔断上把调查官拽了过来。
祈行夜原本捆住调查官是想要把他送到楼下阳台,此时也方便了力气不足的邻居,让调查官得以暂时安全。
他将自己的手机扔了过去:“里面有罗溟的电话,你打给他,情况你自己和他说。”
说罢,不等调查官再试图说什么,祈行夜已经转身。
徒留下邻居目瞪口呆:“卧槽这年轻人!这杀人犯,太嚣张了!”
气愤之下,果断报警!
正中祈行夜下怀。
这是定位。他没时间,但邻居会帮他详细将位置和情况传递出去。
调查官眼神复杂,半晌,叹了口气,拜托邻居帮他拨通了电话。
几十个未接电话后的罗溟暴跳如雷,破口大骂。
但对面却沉默一瞬后,迟疑着问:“是,罗溟队长吗?”
罗溟什么时候脾气这么爆裂了?不是冰箱性格吗?
罗溟:“祈行夜呢!让他滚过来接电话……你,等等!”
他迅速向旁人确认了一下去往学生家的调查官,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随即惊愕:“怎么是你?”
他意识到了问题,瞬间严肃:“支援已经在路上了。你把现场情况告诉我。”
调查官将污染源巢穴以及自身遇险的事说出,苦笑道:“祈行夜,他把我送出来之后,自己又回去了。还有另外一位同事也在巢穴里,生死不明。”
祈行夜,在独身逆行。
即便面对的很可能是生不如死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