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被电话中的惨叫惊得一顿,厉声低喝:“冷静!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如当头棒喝,将李龟龟从惊慌混乱中拽回神智。
“尸体,尸体回来了。”他的声音带着惊恐。
祈行夜皱眉:“你能坚持住吗?我已经在殡仪馆门外,很快就到。”
“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等我去找你汇合。”
李龟龟不住点头,像慌乱中找到了主心骨,按照祈行夜的指挥去做。
“祈,祈老板。”
他牙齿打颤:“它们,来了。所有的尸体……”
话未说完,信号断开。
电流声爆鸣,终端页面一片空白。
只剩嗡嗡作响的白噪音。
以及映在祈行夜脸上,格外冰冷的白光。
他的脸色严肃得可怕,紧紧抿着唇,半晌,才抬头看向商南明。
污染计数器已经得到结果。
C级。
但结果无法向外传递。
——无论是祈行夜还是商南明的终端,以及所有电子设备,都失去信号,彻底和外界断开联系。
白雾安静,死一样的阴冷,幽幽散开又聚拢。
身后的来时路已经全然消失,唯一能看到的,只有渐渐浮现在眼前不远处的殡仪馆。
除他们之外,再无另外的活人,连一丝活人气息都没有。
殡仪馆的中式翘檐绿瓦在昏暗雾气中若隐若现,像是从久远的旧日深海浮现,不属于现世,阎王引路。
仿佛他们真的被世界遗弃在这片浓雾深处。
祈行夜眼眸冰冷,失去了笑意的俊颜锋利。
他沉稳站在殡仪馆前,仰头看去。
良久,他轻呵一声,率先迈开步伐:“走了。”
“还有人在等我们。”
一行人的身影,逐渐被浓雾掩去。
冬季对生命而言,总是残酷。
年关,也是另一重关。
没能迈过这道关的生命,永远留在了这个冬天,以火焰和纸钱送行。
即便临近年关,殡仪馆却没有因此停摆,依旧热闹。
以往,这也是李龟龟最赚钱的时候。
不论是给人看新年风水,算命看新年运势,改名,还是临时兼职阴阳先生,他都忙得脚不沾地,来殡仪馆更是和回家一样,熟悉得从容自在。
这一次,却都落了死寂无声。
按照李龟龟所说的现场情况,殡仪馆内应该有几十个工作人员,一百多名家属,另外还有从旁辅助的阴阳先生、白事乐队、请来哭丧等人,以及附近前来讨钱的村民。
大概算下来,也有三四百人。
可呈现在祈行夜眼前的殡仪馆,却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连呼吸声都不存在。
门前几辆私家车撞得惨烈,地上还残留着深深车辙和飞溅的泥土,甚至还有血迹,从大开的车门里一直延伸到殡仪馆大门处。
戛然而止。
纸钱和香烛杂乱散落,阴冷的山风吹过,哗啦啦吹起白色纸钱飞过。
沾了血迹的白纸,触目惊心。
明荔枝艰难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向祈行夜挪动,拽住他的袖子躲在身后,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祈行夜平静环顾四周,立刻迈开长腿走向那几辆私家车。
车里虽然凌乱,但还是能看出,所有的东西都在。不仅是白事所需的各类物品,还有家属们本人的外套拎包等等。
除了人不在,其余什么都没有拿走。
仅凭借着现场痕迹,祈行夜就迅速判断出可能性的事发。
失
败的逃命行动。
尸体丢失后,慌不择路的家属们想要尽快远离殡仪馆,但在院子里一圈圈驶过,却鬼打墙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最终更是失控一头撞向大门。
家属们带着伤弃车逃跑,最终的痕迹,留在了大门处。
自此消失。
祈行夜在大门内外检查了一下,均没有发现任何尸体或活人。
就像那些人在穿过大门的瞬间,凭空蒸发。
正当他不解时,却听明荔枝惊呼:“老板!怎么回事,我出不去了。”
祈行夜转身去看,就见明荔枝不断试图向大门外走去,却像是撞上看不到的墙,一次次又退了回来。
一道门,隔开两个世界。
更骇人的是,明荔枝本人虽没能走出大门,但他手里拎着的装备惯性向前,在触碰到空气墙时,竟生生消失了!
明荔枝骇然看着自己两手空空,又颤巍巍试着捡起石块扔过去,石块也是同样的命运,凭空消失在眼前。
他想起自己刚才同样试图穿过大门,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如果自己真的成功穿门离开,会不会……也和石头是一个下场。
他不知原因,茫然无措的求助看向自家老板:“老板,我,我好像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一瞬间,无数糟糕结局在他脑海中飞驰而过,眼泪都涌了上来。
祈行夜皱眉沉吟两秒,果断拽住身边商南明向大门方向甩去。
没有防备之下,商南明几步越过大门,最终在大门外站稳身形。
无语转身望来:“…………”
祈行夜眨眨眼,指给明荔枝看:“谁说的?这不还是能出去吗。”
对用商南明做实验的事,理直气壮。
反复试验几次后,祈行夜恍然大悟,算是明白那些家属为什么都不在这里了。
他和商南明,以及从他们手里扔出去的物品,皆不被空气墙影响。
但明荔枝是人被留下,扔过去的东西被空气吞噬。
那些想要逃离的人们,恐怕是另一种情况:连人带物,一起被吞噬。
对于仍旧留在殡仪馆内的人,同样也是如此。
祈行夜挑眉:“嗯?我还第一次看到这么热情的邀请。不杀了它们,是不让我从它家离开了?”
“C级污染案件,CC2777,正式立案。”
商南明瞥了他一眼,平静道:“内外分离,污染源已经建立巢穴。极有可能具备二重世界趋向。”
“祈行夜,我们没有后援。”
他垂眸:“如果确实形成二重世界,那便直到污染源被拘束之前,外人都无法进入。我们,也无法离开。”
祈行夜不仅不惧,反而笑着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那不是正好了吗?”
“看,朋友多还是有好处的,这不就大海捞针捞到个污染案件。”
他歪了歪头,笑道:“趁它还没有影响到外面的人,赶紧解决它吧。”
李龟龟就藏在殡仪馆正厅的柜台下面,他在寒风中抱紧了自己,瑟瑟发抖。
直到听到耳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他才警惕的慢慢伸出半个头,小眼睛戒备向建筑玻璃门外看去。
几乎是与信号变弱同步,殡仪馆也足足停了两天的电,大厅内外一片昏暗,模糊不辨容颜,只能隐约看到几人站在雾气边缘的身形轮廓。
李龟龟不敢确定那究竟是来救他的祈行夜,还是另一具死尸。
直到熟悉而清脆的口哨声响起。
泪水瞬间喷涌。
身体先意识一步,已经有所行动,本能依赖来者。
“祈老板,祈哥!”
李龟龟激动冲了出去,深情
:“你来救我了!”
“卧槽!”
祈行夜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惊了一下,战斗本能反击接近者,一拳正中对方面部——“砰!”
结结实实一拳。
那人瞬间被掀翻在半空中,翻滚数圈才砸在地上,骨碌碌滚出去十几米最后才终于停下。
俯面朝下,满头乱发,看不出模样。
倒像是长裙长发女鬼。
风吹过,枯叶扑簌簌从地面滚过,聚在那“女鬼”旁边。
祈行夜:“……?”
他歪了歪头,疑惑:“声音,是不是有点熟悉?”
他试探:“鬼鬼,李龟龟?”
那人瞬间拔萝卜般拔起脑袋,幽幽怨怨看向祈行夜:“祈…老……板………”
“你为什么,要打我?”
李龟龟哽咽:你知道一个**兜对你快乐的朋友来说,是夺大的伤害吗?
祈行夜定神一看。
还真是!
他大惊失色,赶紧跑过去拎着李龟龟后脖颈把他从枯叶堆里拽起来:“殡仪馆里面这么危险吗?看看你都被揍成什么样了。”
祈行夜心疼:“真是辛苦你了,龟龟,这么危险——得加钱。”
李龟龟当场爆哭:“鬼没揍我,你揍的我!”
“你比鬼危险多了祈老板!有你这么对客人的吗?为了涨价就先证明危险,所以先揍客人一顿是吗?”
祈行夜:“咳,我还以为你是污染……鬼。”
李龟龟被放下来,打了个晃才哆哆嗦嗦站直,面如金纸眼神发飘,状态差极了。
祈行夜担忧:“你别真的被我打死了吧?”
他晃了晃手掌:“这是几?”
李龟龟:“滚。”
祈行夜语气肯定又悲戚:“完了,龟龟真被打傻了。”
李龟龟悲愤:“说好的是朋友呢!你就这么对你朋友的?”
“是。主要是我朋友有点多,保守估计有八十亿。所以……你懂吧?”
祈行夜笑嘻嘻:“我有什么错呢?我只是想给每个人都送个我这样优秀的朋友罢了。”
李龟龟:“…………”
但他轻松从容的态度,还是让李龟龟慢慢放松了一口气,不再像之前紧绷得草木皆兵。
祈行夜一边询问殡仪馆现状,边不动声色测量李龟龟的污染系数。
E级边缘。
还好,只是长时间身处污染现场,有污染粒子落在李龟龟表层而已。还没有切实造成污染。
祈行夜松了口气,让明荔枝倒了杯水过来,兑了几滴阻断剂进去,让李龟龟喝下去。
短时间内是别指望医疗队能进入C级巢穴了,还不知道要在殡仪馆坚持多久,还是先用这个笨办法快速压制一下,等出去再说。
完全不了解污染的李龟龟:“?”
他看了看杯子里浑浊发蓝的水,又看了看祈行夜:“这是什么?”
祈行夜:“祈氏符水。”
瞬间专业对口的李龟龟:“哦。”
乖巧仰头喝下。
“呕——好难喝。”
李龟龟面色难看,干哕不止:“有,有吃的吗?我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祈行夜赶快喊明荔枝拿着干粮过来。
李龟龟抓了两包饼干香肠,连皮都没完全撕下去就开始狼吞虎咽,饿死鬼一般凶狠,噎得拼命捶胸也坚决不撒手,饥饿让他对食物格外执着,像护食的狼崽子。
“没人和你抢。”
祈行夜无奈,将剩下半瓶水递给他:“怎么饿成这样?没带干粮吗?殡仪馆里也没有?”
李龟龟两腮鼓鼓囊囊像屯
粮的松鼠。
他闻言苦笑:“我怎么会知道这趟活儿会被困在外面这么久?再说那些尸体……有那些尸体在,就算殡仪馆里还能看见吃的,我也不敢吃啊,谁知道它有没有沾到那些尸体。”
没人会在尸体堆里翻吃的。
尤其是那些尸体“死而复生”,诡异而超出寻常认知的时候。
李龟龟在殡仪馆里经历了足足两天的混乱,担惊受怕。
一开始他还试图控制场面,想要联合其他阴阳先生找出作祟的鬼怪,平息殡仪馆的危机。
但他说得嘴皮子都磨薄了,也架不住一群人里只有他一个想要真正根治问题,其他阴阳先生只想赶紧逃命,根本不在意什么联合不联合。
其他人生生死死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只是正常拿钱办事,又不是真正的有阴阳眼,大多数都只是熟知殡葬流程,干的是服务行业,相当于引导员而已。为什么要为了几百块钱搭上自己的命!
李龟龟无奈,只能转头去尝试说服被困在殡仪馆的人们,再怎么危险,只要大家联合起来,总有出路吧?
就算再危险,一百个人里死一个,其他人也总能有机会活下来。
但他忘了一件事——谁会心甘情愿用自己的命,去换其他人的命?
他被果断拒绝。
“要死你去死!不要拽上我,我才不会为了你们去找死呢,别和老子谈牺牲,牺牲个屁!”
现场人数虽多,但一盘散沙,各自逃命。
当人们发现向外的求助电话没有效果后,这种恐慌达到了极点。
争吵不休的混乱,各自为营的逃离。
如祈行夜在院子里看到的遗留痕迹。
那些死者家属想要开车逃跑,却像陷入了**阵,无论如何也出不去,更有人被困境逼得绝望,崩溃狂奔消失在浓雾中,不知去向。
这个时候,之前还被其他人谩骂泄愤的李龟龟,忽然就变成了所有人眼里的救世主,拼命要求他救自己。
“救我!你不是什么天师吗,你得救我,不然等我出去就在网上曝光你,让你以后干不下去!”
“大师,大师啊先救我,我有钱,我给钱!你救我!”
“你不是说得有人为了大家牺牲吗?好啊,那我现在给你牺牲的机会,你去找那个鬼谈判,求求它放过我行吗?”
“天师,道长!”
……
李龟龟被求救声包围,一道道看向他的视线热切。
可他的心却发冷,像破了个大洞,怎么都捂不暖。
他其中一个年轻徒弟愤愤:“师父你听不见大家在求你吗?你怎么能铁石心肠,我对你太失望了!”
徒弟年轻,有冲劲,有热情和理想。
却没有足够应付危机的能力。
刚冲过去救人,就被对方死死抱住大腿不放手,连带着把他也一起拖进了殡仪馆四周的空气墙,像在沼泽中下陷。
李龟龟赶忙过去,拼命把徒弟连同那个家属一并拽了回来,避免了他们消散在空气墙后的危险,但自己也因此而受伤。
即便如此,年轻徒弟对他还是失望不肯原谅,转身去和那些家属们待在一处。
李龟龟一开始还循着呼声去救那些陷入危险的人,但到后来,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体力消耗严重也无法支撑他再做更多动作,连站着都吃力。
没有医药和食水补充,他的状态下降迅速,只能说,还在活着喘气。
最后一根压垮李龟龟的稻草,是徒弟的失踪。
他不过是累极了实在撑不住,缩在柜子下面囵囤睡了几分钟,再一睁眼,就惊愕发现到处都找不到徒弟。
就连那些家属也
都消失不见了。
闭眼前还吵吵嚷嚷一片混乱的殡仪馆,忽然间彻底安静了下来,死寂得可怕。
像是在他昏睡过去的短短时间里,柜子外世界末日,世界抛弃了他,让他独自一人活在不见天日的殡仪馆里,清醒着等待死亡。
绝望之下,李龟龟打给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祈行夜。
他们相识于祈行夜的一次委托。
邻居大姐家的初中女生,在李龟龟这个街头算命摊买了个招桃花的符咒,很快就和同班同学坠入热恋。
考试成绩的下降让邻居大姐发现这个事实,她暴跳如雷,撕了符咒,女生哭着摔门跑出去离家出走。大姐就拜托祈行夜帮忙寻找,同时也咬牙切齿要祈行夜找出卖桃花符的家伙,她一定要手撕了对方。
祈行夜将女生护送回家,但隐瞒了李龟龟的事,只说符咒是流动小推车卖的。
李龟龟感动极了。
转天就在算命摊子前多加了硕大一行字:未成年与祈行夜不得靠近。
这次殡仪馆遇险,李龟龟打给祈行夜时本已经对得救不抱希望了,只想着祈行夜从前只要给钱什么活儿都接的架势,想让他在自己死后,帮着把他骨灰送回去。
殡仪馆去世,原地火化升天。倒也是一条龙服务了。
没想到,祈行夜不仅真的来了,还突破了浓雾,成为两天来唯一一个成功进入殡仪馆的外界救援!
“太好吃了,我以前怎么没觉得压缩饼干这么好吃,水也好喝。”
李龟龟眼里全是泪,哽咽:“琼浆玉露都不换!祈老板你买的这是什么牌子?等我回去一定买几箱,走哪背到哪。”
饿怕了。
报复性囤积。
外援没来之前,李龟龟只能强撑着顶在前面,做徒弟们的“天”,就算自己的状况也已经糟糕到极限,也不敢表露出来,苦苦压制。
直到祈行夜出现。
他就像看到家长来接的幼儿园孩子,被压制的情绪爆发,所有的委屈瞬间倾泻,喉咙酸涩哽咽,嘴唇颤抖,嘴巴里塞满了食物还是忍不住咧开嘴,泪水咸咸涩涩,哭得没有声息。
祈行夜哭笑不得,将明荔枝手里的干粮包拿过来,一股脑塞进李龟龟怀里:“给你,全给你。”
“别怕啊老李,我在这呢。放心,你只要给我钱,我接了你的委托案,就一定保你平平安安走出去。”
李龟龟立刻蜷成一团,将干粮护在自己身体下面,警惕旁人抢夺。
明荔枝看得心酸:“李老板怎么都这样了?”
李龟龟的算命摊就在侦探社门前大路尽头的槐树下,一年四季出摊,大晚上还戴墨镜加冬天摇扇子的操作,让明荔枝对他印象深刻,也算是熟人,是生活日常里的一部分组成。
那时候,李龟龟再怎么被人骂是江湖骗子,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从容悠闲在,和现在的狼狈形象对比过于鲜明。
让明荔枝也看得不由鼻头发酸。
祈行夜摊手:“天天吃饱饭的孩子,这就不懂了吧?要是饿你两天还把你扔进鬼堆里,你比他状态还差。饿过一次,试试就知道了。”
明荔枝乖巧点头:“好,等回去我就试试,体验一把。”
李龟龟听见声音抬头,正对上明荔枝明亮又担忧的眼神。
他恍惚了一瞬,在祈行夜等人的包围下,终于慢慢缓过来,意识到自己不再是独自一人了。
再艰难的事,有祈行夜在身边一起抗,好像天就塌不下来。
李龟龟胡乱擦了把眼泪,试图挤出一个笑容:“哈,哈哈!吓到了吧,我逗你玩的。”
祈行夜:……你要是笑得没这么难看,我就信了。
“荔枝怎么也来了?”
李龟龟担忧又谴责:“祈老板,这里太危险了,你怎么能把荔枝带进来?我师父呢?应该让他们来。”
祈行夜:“那也得你师父能进的来才行。”
要是真把那两位老道长放进来,恐怕李龟龟家学就要彻底死一块了。拜师时怕不是说的“但求同年同日死”。
确认李龟龟没有被污染后,祈行夜也放下心来,将污染相关的情况大致加工处理了一下,说给他听。
毕竟是要一起行动的临时伙伴,虽然污染的事不能随意告知外人,但李龟龟要是真一点都不知道,反而会造成麻烦。
只不过,污染源被说成了鬼王,污染物变成了小鬼。
祈行夜用李龟龟更好懂的方式,简单粗暴的翻译了一下。
李龟龟恍然大悟:“哦哦!所以我们是在一个特别厉害的老鬼家里,它比我强,我才没能看出有鬼?”
出不去是因为鬼打墙,尸体消失是因为被鬼王招聘了,失踪的徒弟和家属们是被鬼王带回了盘丝洞当储备粮。
祈行夜毫不犹豫点头:“没错,老李你真聪明。”
反正污染是被列为科学与玄学之外的第三力量,这么解释也没毛病。
祈行夜将医药箱扔给李龟龟,等他简单处理好伤势后,又将防护服和几把基础的对污染特制武器递了过去,示意他装备上。
李龟龟:“?”
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纳闷“这是什么?”
和拥有特殊体质的祈行夜不同,任何人想要切实有效的攻击伤害污染物,都只能依靠特制武器,也要依赖防护服确保自身不被污染。
李龟龟虽然被忽悠得相信了鬼王说辞,但污染的事实不会改变。面对污染源,他那些符咒阵法不会起作用。
祈行夜脸不红心不跳:“我老师给的,专门用来对付这种鬼。”
李龟龟挠头:“那你师门的传承可够奇怪的。我们都传罗盘招魂幡,怎么你家传承防弹衣枪.械手.榴.弹?”
这得是个什么祖师爷啊?加特,林导.弹.炮菩萨吗?核.打.击一发火力超度。
祈行夜骄傲挺胸:“家学传承,恕不外传。”
“想学?可以啊,那你报考京城大学民俗学吧,认准秦伟伟。民俗学欢迎你。”
李龟龟目瞪口呆:“……你们师门,这么正规?”
秦伟伟?有哪位祖师爷叫秦伟伟吗?
他心里疑惑,暗暗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嘀咕着等出去之后,得打听一下这么牛的传承到底是谁家的。
远方的秦伟伟:“阿嚏!”
“臭小子!又念叨我。”
他沧桑的摸了摸自己头顶所剩无几的呆毛,眺望远方。
旁人:“?秦老师,你想家了?”
秦伟伟:“不,我在诅咒我家那位孽障。不过祸害遗千年,他估计是死不了了。”
旁人:“?”
秦伟伟思索片刻,果断转身:“不行,我还是得回去一趟。那孽障也不知道找了份什么新工作,一天天和闹猫似的。”
探索队领队大惊失色:“秦教授!秦老!我们这才刚找到门路,您可不能现在走啊!”
秦伟伟果断:“不行!我要再不回去,祈行夜那家伙非要把京城炸了不可!再这么拖下去,家非得被那孽徒烧了。”
一天不见,上房揭瓦,杀人放火!
他心里隐隐有些担忧,总要亲自看一眼才行。
最关键的是——他要是再不回去,就要被祈行夜霍霍得没朋友了!
老道长打电话念叨他大半小时,中心思想就一个:你学生要是救不回我徒弟,我就把你送去见祖师爷,你亲
自和祖师爷解释。
秦伟伟强颜欢笑,努力乐观:朋友总是这么惦记我呢,真好。
但被秦伟伟咬牙切齿惦记的祈行夜,倒是真正乐观,笑眯眯拽着李龟龟往殡仪馆正厅走。
停电后,只剩下紧急指示牌在黑暗中幽幽亮起绿光,却没能起到引路的作用,反而将殡仪馆衬得像阎王殿。
传统建筑风格在黑暗阴冷中泛着绿光,映照在两侧墙壁上的菩萨神像上,数不清的巨大彩绘雕像居高临下垂目看来,眼珠冰冷,令人毛骨悚然。
明荔枝惴惴不安,每走一步都胆战心惊,呼吸连稍微重一点都不敢。
他想要靠近商南明寻求安全感,但商南明只淡漠扫过来一眼,他顿时怂了,一时不知道鬼和商南明哪个更可怕,还是灰溜溜小跑了几步,拽住了祈行夜的大衣下摆。
猛地坠住一个小尾巴的祈行夜:“?”
他转头看明荔枝,纳闷:干什么?
明荔枝抖了抖,愁眉苦脸:老板,我,我怕鬼。
祈行夜嫌弃:呵,像我不怕一样。
“就是这。”
李龟龟压低声音,指着前方用气音说:“我负责的那位死者,就是在这出的事。”
停灵厅大门洞开,黑黝黝看不清房间深处。
却有冷气从其中吹出来,从脚边缓缓吹拂而过。
像有人无声无息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带起阵阵冷风。
明荔枝已经一身鸡皮疙瘩在阿巴阿巴了,所幸他身后还有商南明,他不是走在最后面的。
这让他心中稍定,似乎找回了一些勇气。
祈行夜打开手电筒,光亮在照亮停灵厅内情况的同时,也驱散了些许因为黑暗带来的恐惧。
停灵厅中间的台子上还摆着木质棺材,棺材盖已经打开,歪歪斜斜一片凌乱,本来盖在棺材外面的黄布也落在地上,又被人踩了好几脚满是黑泥脚印,蹂.躏.得抹布一般不成样子。
而厅内四周还散落着不少纸钱,遗像,香烛等物,都是李龟龟和家属们带来准备用在白事上的,现在也无人看管,更没人再有心思在乎死者。
一靠近棺材,污染计数器就立刻发出示警,指向D级边界。
和猜测一致,死尸复活是堕化成了污染物。
只是被污染时间不长,污染系数还没有上来……
祈行夜面色严肃:“污染源在殡仪馆,缝隙也应该在这。”
“商南明,你说……”
他转身想问商南明的想法,却在看到自己身后空荡荡不见人影的瞬间,瞳孔紧缩。
本来就走在他身后的商南明……消失了。
明荔枝也不在。
记忆中,本来拽住他大衣的明荔枝不知去向,反而是停灵厅的把手挂住了他的衣角,像有人在身后拽他。
祈行夜立刻转头想问李龟龟,下一秒却发现原本站在他身边的李龟龟也消失了。
他握在手中,李龟龟的手臂……也变成了棺材内衬的黄布。
祈行夜呼吸一滞,不过一秒,他已经大跨步迅速向停灵厅大门冲去,猛地推开大门——
但走廊上,仍然空无一人。
他转身,身后也没有人。
踏上走廊,也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祈行夜愣了愣,扶住门框的手掌慢慢滑下。
任由折射着阴冷绿光的金属大门,缓缓自动闭合。
他直视近在眼前的门扉,脑海中快速回忆刚刚的一幕幕,像灵魂从身体里飘出去,从远高于自己的天空视角,向下冰冷审视。
整个停灵厅内阴冷死寂,只有他一人,站在棺材旁,自言自语。
无边的孤寂和黑
暗涌过来。
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他一人进入殡仪馆,一人自言自语。
没有商南明,更没有和李龟龟汇合。
不对。
在长达两天的困境中,本来就心软还拖着两个徒弟的李龟龟,真的能在那样群鬼环伺之下还活着吗?
李龟龟给他打了电话,一路上也一直没挂断,似乎那时还是正常的。
但是中途,电话失去过一次信号,他断开了和李龟龟的联系,也听到了李龟龟的惨叫。
是否那个时候,李龟龟根本就已经死了?
他后来看到的,只是自己大脑欺骗自己的幻觉。
他左手递出去医药箱,被右手接住。他站在大门口对着空气说话,又向外面扔出石头。他安慰空气,将干粮和水递给树木……
一切都是污染粒子的效果,欺瞒了大脑,让他信以为真。
以为李龟龟或商南明,都是真实存在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在殡仪馆大门时,所有人就已经消失了,只剩他一个。
只是,他直到现在,才发现……
“滴答,滴答……”
水滴缓缓落在地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空洞回响。
祈行夜周身温度急剧下降,俊颜上笑意消失,眉眼却锋利。
他迅速抽出长刀握在手中,屏住呼吸,敏捷而轻易向声源处快速靠近。
转过停灵厅后墙,水滴声就从门后传来。
大门下方,已经积累成小水洼,缓缓从门内流淌出来。
门上挂着金属牌,被应急灯照亮些许。
上面写着:冷冻间。
殡仪馆停电,原本应该冷冻尸体的冰柜也不再制冷。
即便是冬天,两天时间,也足够让原本的冰柜化冻。
那这水声……
是化开的尸水,滴落的声音。
祈行夜屏息推开半掩着的冷冻间房门,肌肉紧绷,防备着从门后突然冲出的尸体。
“吱,嘎……”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走廊里缓缓回荡。
冷冻间的模样出现在祈行夜眼前。
但他担心的事并没有出现,并没有复活的尸体躲在门后等待。
他微松一口气,环顾室内确认没有可见的危险,迈进冷冻间。
李龟龟在电话中说起了死者家属数量,以及十几具等待告别和焚烧的尸体。
但显然,作为阴阳先生出现在殡仪馆的李龟龟,忽略了殡仪馆原本就保存在冷冻柜里的尸体。
如果算上那些数量……可就更多了。
消失后隐匿黑暗的污染物,很可能远远不止十几具的数字。
祈行夜迈过一地尸水,伸手向冷冻柜把手,想要确认那些尸体依旧保存在冷冻柜里。
但就在他从四周收回视线,注意力集中在冷冻柜时,眼角余光中忽然有一道黑影闪过。
他心中一惊,连忙抬头。
却见一排排柜子深处,微弱灯光照不亮的黑暗中,似乎有一人站在那里。
无声无息的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