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进入多久了?怎么还不见人出来!”
浓雾外,身穿黑色制服的调查官焦急踱步,时不时猛地转头看向身后山野,期待又落寞。
专员小王叹了口气,也难得烦躁,抬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晋南队长已经带人往山里去查看了,试试能不能找到进入的方法。但据他说,从现场情况来看,十有**是形成了巢穴。”
而一旦形成巢穴,就意味着内外阻断。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调查官最讨厌的情形之一。
可问题是,碰到这一情形的,恰好是特殊长官商南明。
而且只带了搭档祈行夜一起,除他们几人之外,再无其他任何调查官跟随。
就连专员小王都是祈行夜意识到不对劲之后,才被叫过来的。
他赶到时,早已经不见了祈行夜等人。
只有被遗弃在小路上的车子。
以及不远处揣手蹲在路边的两位老道长。
从老道长那里,专员小王大致得知了之前的事由。包括这起看起来并不起眼,地处偏僻的污染案件,是怎么捅到祈行夜面前,直接上达“天听”的。
“真是……”
小王第一万次叹气,忍不住扭头把自己名片塞给了老道长:“道长,下次您或者您徒弟再遇到类似的事情,麻烦给我打电话行吗?别再给祈侦探打了。”
一个电话,就直接把特殊长官在年终大会前几天拽走,缺席了数场重要会议不说,还至今杳无音信,安危不明。
小王恨不得自己以身代之,换商南明出来。
因为特殊长官的无故失踪,调查局内的长官和负责人们,或多或少都将目光转向了这起案件。
可问题偏偏就出在这里——
商南明,失踪整整三天,至今动向不明。
从祈行夜接到电话前往殡仪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天。
等待他们的人员也从小王一人,到一整支被枫映堂紧急调派过来的小队。
他们沿着殡仪馆所在的山林地毯式搜山,想要寻找商南明和祈行夜的所在,却连殡仪馆都没有看到!
京城人人都知道的京郊殡仪馆,竟然就这样从他们眼前蒸发了!
明明卫星定位还能看到商南明两人的终端芯片信号,但任由晋南等人如何在定位处搜查,掘地三尺,上天入地,都没能找到任何有关两人留下的线索。
原本殡仪馆所在的地点,变成了荒芜人烟的田野和空气。
晋南等人一脸茫然,面面相觑。
整个通往殡仪馆的山路,全都被雾气笼罩,又被调查官们封锁,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晋南逐渐意识到一件事——如果殡仪馆里的东西,能让唯一一位拥有现场指挥权的特殊长官杳无音信,就连打破了调查局二十年惯例的祈行夜也被吞没其中,那它所具有的威力,同样足以威胁到浓雾外的人们。
绝不能让那东西跑出浓雾!
而调查局内部,最初因为特殊长官缺席的好奇,也都转成了担忧和审视。
枫映堂的通讯被打爆,几乎所有人都在或明或暗的询问商南明的情况,等待批复的文件堆积得山一样高。
就连林不之,也在会议室时似乎无意的拦下枫映堂,笑眯眯随口问了一句商南明的情况。
也逐渐开始有其他机动队意有所指的借题发挥,说机动1队配不上高昂预算,连一起案子都处理不好,凭什么敢要超额预算。能者多得多劳,机动1队如果才不配位,就应该把高于其他机动队的位置让出来,也把预算分给其他队。
人都是善于遗忘的动物,唯一能记得清楚的,只
有最临近结束的记忆。
即便一整年的工作做得再优秀,年关收尾时最后一起案件失败,也会给所有人留下“无能”的印象,对机动1队颇有微词。
情报分析部张长官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向京郊殡仪馆派去了大量的外围专员,将那附近一片问了又问,筛了又筛。
在年终最忙的时候,抽调了小半个情报分析部的人出去,就为了商南明的案子。
枫映堂代替商南明参加会议。
他站在属于商南明的空荡荡高背椅侧后方,手捧文件,笑容灿烂,不卑不亢,眼神坚定:“污染起始至今二十余载,诸位依旧英勇奋战在与污染对阵的第一线,商长官深入污染现场三天,相信,诸位可以和我一起见证商长官的凯旋。”
言下之意:急个屁!
任由局势如何动荡,暗流涌动中,枫映堂都是机动1队所有人的定心丸。
有他在,因为长官失踪而急躁的机动1队的属员们,就会知道自己依旧有归属,“家长”依旧在,天,塌不了。
而任何人,任何部门,也别想因为商南明不在就欺负机动1队,从他们手里抢东西。
这个大学生一样总是笑得清爽又灿烂的年轻副官,像护犊子的雄狮般,坚定立于浪潮中。
只有晋南在接到枫映堂的电话时,差点被他咆哮得差点聋了耳朵。
“副官,不是我不想,是这……”
晋南看了一眼荒凉阴暗,仿佛太阳永远不会再次升起的山林,苦笑道:“实在是找不到啊。”
连殡仪馆和山林都不见了,整个山头光秃秃像是英年早秃的中年大叔,看得人辛酸。
去哪找?空气里?
枫映堂咆哮:“那不是我考虑的事情,是你们一线外勤的事!我负责对外事务,你们负责把商长官和祈侦探全须全尾的找回来!”
“找不到商长官,你干脆把自己火葬在那吧!”
电话被重重挂断。
晋南被巨大的砰响声震得耸了耸肩膀,随即抬头,就看到一张张注视着自己的队员们的脸。
他苦恼的挠了挠头:“你们应该也听见了。”
“总而言之,就是找不到商长官,我们就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了。”
晋南叹了口气:“来吧,继续。”
调查官烦躁:“队长!这山就这么大,我们这几天都反复犁了几遍了,一丁点污染粒子都没看到啊,去哪找?这不是难为人呢吗!”
晋南摇头:“我们要是找不到商长官,就该其他人难为机动1队了。”
身为下属,却连自家长官都保护不好。
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队员们无法,只能叹气又担忧的重新出发。
搜救的黄金时间,是4时。
超出这个范围,时间每延长一小时,存活的可能就会梯度快速下降10%。
即便那是商南明和祈行夜,也让有些调查官不由得开始担忧起来。
好在所有外勤人员都会有生命体征实时数据传回总部,由直隶的最高长官保管。
晋南刚刚得到枫映堂的确认:商南明一行三人,都还活着,生命体征正常健壮。
只是,不知道人在哪。
晋南抬头,站在半山腰转身看向天空。
从他们抵达这里开始,就一直都是黑夜,并非阴天,更像进入了极夜地带,太阳始终不见踪影。
很明显这并不正常。
唯一的解释,就是高等级污染巢穴,甚至到达了遮天蔽日的地步。
他们后赶来的这些人,虽然并没有找到入口进入巢穴,但在外围,也受到了巢穴的影响,进入了污染粒子作用范围。
“C级,到底能高到哪去。”
晋南嘀咕了一声,摇摇头跟上前面的队员。
“队长!”
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快看!前面,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旁人立刻冲了过去,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半掩在泥土下的东西刨了出来。
明黄色,在一片黑暗中如此显眼。
晋南仔细辨认了一下,纳闷:“符咒?”
旁人:“会不会是之前来火葬的人留下的?毕竟这里是殡仪馆,有个引路符招魂符之类的,好像也正常。”
晋南却逐渐严肃,慢慢摇了摇头:“不是。”
“我们之前,走过这条路,那时候还没有这符咒,绝不可能是之前的人留下的。”
他想到了什么,立刻给守在浓雾边界外的专员小王打电话,将符咒拍给小王,让他去和老道长确认符咒的来源。
老道长带着老花镜眯眼凑近,立刻笃定:“龟龟画的。”
专员小王:“啥?”怎么还骂人呢?
老道长:“我徒弟,李龟龟,也是给你们那个祈侦探打电话让他来殡仪馆帮忙的,他们是至交好友。”
小王:嗯,大家都这么说……就没有人不是祈侦探的至交好友。
老道长很快就确认,这是驱魔符。
是鲜血混合着朱砂所画。
更像是一名道士绝望下的孤注一掷,拼上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魂魄做担保和香火,请求祖师爷和所有过路的神灵帮忙,杀死此地兴风作浪的妖魔。
如果不是到达了生死一线的地步,李龟龟不可能用这张符。
专员惊愕:“真,真有鬼神吗?符咒真的有用?”
老道长没说什么,他师弟却不满瞪了年轻的小王一眼:“这叫什么话?什么叫真有鬼神吗,你们调查局当年不也……”
“师弟。”
老道长耷拉着眉眼,长眉长须掩去他真实的神情,平静而淡然。
他拢着棉衣袖子,抬头看向小王:“对世人来说,污染听起来也像是可笑的杜撰幻想,但你很清楚它是否是真实存在。”
“既然有污染物的存在,那鬼神,为何不能在?”
老道长:“虽然我那个徒弟年纪轻轻就被一脚踹下了山,但我很清楚他的性格,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用这招驱魔符的,他们必定是遇到了大危机。”
他叹了口气,振袖摇了摇,重新双手揣回袖子,却是向他身边的师弟:“师弟,一起去看看吧,那倒霉徒弟……到底是多要命的命格,连龟都留不住。”
老道长一脸嫌弃。
师弟立刻应声跟上。
专员小王一头雾水,却见两人顺着就打算越过他往浓雾里去,他大吃一惊,赶忙阻止:“道长!这里面不能进,危险!我们已经有专业的人在……”
“给你领导打电话。”
老道长揣着袖子,屹然如山:“再管他要两把对污染特制加特.林。”
小王:“?”
见势不对冲过来帮忙阻拦的调查官:“???”
电话那方,枫映堂却安静听完前因后果,连眉头也没皱:“给他。”
小王:“啊??副官,是我信号不好,听错了吗?”
他茫然:“对方只是普通人啊,根本没有权限。”
“你以为有的人在外,但实际上,他们在内。”
枫映堂平静在悬空屏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现场调查官立刻收到了武器发放许可。
调查官:“……?”
他满头问号,但又不得不依令行事,将沉重的武器箱子递给两位道长。
师弟冷哼着一把接过武器箱子,熟练的开箱,装
弹,上膛。像接受过专门的特殊训练,早已经做过很多次一样。
然后把武器递给了老道长。
看得调查官目瞪口呆。
老道长平静接过,和蔼的向依旧处于茫然中的专员和调查官点点头:“年轻人,辛苦你们了。”
小王本能回答:“不辛苦……”
他悚然回神,却见两位老道长佝偻却肩扛加特.林的身影,已经逐渐没入浓雾中,白须飘飘。
调查官可怜兮兮:“到底怎么回事啊。”
小王:“你问我,我问谁?还不如你回家问你家副官快!”
“枫领导,辛苦了。”
电话那边笑意满满的热情爽朗:“我家小孩太活泼,劳烦领导多看顾了。改天,改天你来京大,我一定请你吃顿便饭!”
枫映堂轻笑出声:“好,那就期待您的饭了。”
他挂断电话,抬头,就看到秘书不解的脸。
“副官,您为什么……”
秘书欲言又止。
在这么忙乱的时候,还要坚持接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而且不说办公室座机,而是私人号码。
对日理万机的长官们和枫副官来说,私人号码所代表的分量,不言而喻。
寻常人,就连得到能联系上总部外围秘书处的电话,都是艰难。
更何况是私人号码……
秘书:帮了忙,也不说感谢——成年人嘴巴里的“改天”,就等于后会无期。
枫映堂笑了笑,没有多言。
只是拿起文件起身:“会议要开始了,是吗?”
秘书立刻回神,愧疚道歉:“抱歉,应该我提醒副官的,是我工作疏忽。”
“副官,商长官和祈侦探……他们真的会没事吗?”
枫映堂在走廊上顿住脚步,缓缓扭头,看向不远处人来人往热闹的中庭。
有的部门在情绪激动的吵架,有的机动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长官们彼此笑着从容交谈,言语间刀光剑影,在会议开始之前,很多争夺就已经尘埃落定。
往年时,特殊长官商南明,永远是会议内外的视线焦点,令所有人又爱又恨,却令机动1队骄傲仰头,满眼自豪和爱戴敬佩。
今天却少了那道身影。
没了祈行夜,似乎总部也安静无趣了许多。
枫映堂平静收回视线,重新迈开脚步。
“会的。”
“因为那里有商长官的头脑,和祈行夜的战力。”
无人可及。
但身处污染最中心的祈行夜,却并不清楚外界已经因为他们的失踪而炸开了锅。
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时间可以去思考外界的事。
就在他的眼前,许文静突然从沉睡中苏醒,赤红眼珠死死盯住他。
那一瞬间,磅礴力量如排山倒海般向他倾倒而来,如同整片山海全都压在他身上,巨大的重压令他动弹不得。
意识在疯狂示警危险,但身躯却一动也不能动。
祈行夜就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只能眼睁睁看着许文静和所有送葬人,一个接一个的睁开眼,所有视线整齐投射向他,将他锁定。
压力越发增加,身体和精神双重承受。
就连空气都仿佛在收紧。
像逐渐被抽成真空的袋子,身处其中的人被挤压,失去空气,压强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而来,像巨掌死死攥住身躯并在磅礴力气下捏爆一个袋子。
祈行夜无法呼吸,感觉血液都在倒涌向大脑,眼眸充血赤红,腥甜血液就堵在喉咙,顺着唇角缓缓流淌,没入锁骨。
殷红血液从眼眶溢出,鼻子,耳朵……越来越多,红色几乎覆盖了那
张越发苍白的俊容,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只剩一双眼眸,依旧坚定明亮,在昏暗中反而越发熠熠生辉。
如太阳坠落了深海。
许文静和送葬人们在融化。
他们逐渐失去人形,融化成一片殷红血肉,手臂和手臂粘连,大腿粘在脖子上,像被捏碎又融合的面团,只除了一颗头颅依旧坠挂紧贴在巨蟒外壳上充当着鳞片,其他所有身躯部分全部失去“个体”。
变成缠绕住祈行夜的蛇,一圈一圈,慢慢收紧,将他拖入赤红发黑的血河中。
祈行夜连挣扎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长刀从他书中坠落,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色没过自己,又覆盖了他的视野。
气泡从眼前升腾而起,意识逐渐模糊,下坠。
有人在下方迎接他。
似乎有声音在呼唤:“来吧,来和我们一起吧……为什么你要拒绝我们呢?这里才是你的家,这才是你。”
“我们原本就是一体……”
祈行夜拼命向下看去,想要循着声源看清说话的人。
但透过那片深深血河的黑暗,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男性的轮廓。
随即,意识坠落悬崖,没入黑暗——
“祈侦探,欢迎。”
白大褂笑吟吟站在面前,又奇怪呼唤:“祈侦探,祈侦探?”
祈行夜:“!”
他猛然回神,向身前望去的瞬间身体本能已经冲出去,将那人狠狠掼向墙壁,手肘死死抵住那人气管,再向前压迫一寸就会阻隔所有空气,令对方生生窒息而死。
身边人惊呼,赶忙上前去拉扯祈行夜:“祈侦探,你这是干什么?”
“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
眼前的白大褂也一脸难受模样,试图抓住祈行夜的手臂,挣扎着艰难问:“祈侦探,有杀委托人的,爱好,吗?”
很熟悉的说话方式。
似乎在哪里听过。
像声带异化粘连,失去人类的发声方式,变得含混模糊,似乎也是同样绝望的在求助。
祈行夜恍惚了一下,慢慢回神,看清了身边的环境。
一片银白,落地玻璃明亮,仪器折射着白色灯光,其中往来之人手拿文件记录夹行色匆匆。
像是哪里的实验室。
旁边人:“祈侦探是不是困迷糊了?你忘了自己是受邀来大洋科技帮忙了吗?”
明荔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隐含担忧:“老板!你还好吗?”
熟悉的声音像是虚拟和现实中的锚定点,将祈行夜从自己的胡思乱想中拉回来。
他一激灵松开手臂,拎着那白大褂的衣领将对方重新放回地面,甚至还顺手帮对方拍了拍墙灰:“你们实验室刚刮的大白?看看,蹭你一身。”
姿态自然得好像他和对方是朋友,刚刚的对峙并没有发生过。
祈行夜笑眯眯看向身旁:“所以,这次是让我来干什么?”
那白大褂揉了揉已经淤青泛红的脖子,友好的笑了笑,主动伸出手:“你好,我是你的委托人,许文静。”
“我们实验室,丢了重要的东西,需要你帮我们找回来。至报酬——等你帮我们找到我们所需要的,自然就会拿到你所需要的。”
祈行夜:“丢了什么?”
“一管血。”
许文静笑道:“一管存在了十四年之久的血液,整个实验室的立身之本。”
祈行夜想了半天,都没能想明白为什么大洋科技这种安保严密的集团,会丢失这么重要的物品,又为什么会找他来。
但明荔枝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挎住他的手臂。
很凉,且柔软,像没
有骨头。
章鱼的触须。
祈行夜抖了抖,皱眉戒备看去。
依旧是明荔枝那张熟悉的脸。
“老板,这是大洋科技搞生物制药的实验组。”
明荔枝压低声音嘀嘀咕咕:“我从我们系主任那里听说过大洋科技的名头,很多学长学姐毕业之后都去了大洋科技工作。”
祈行夜挑眉,了然:“所以,你想拜托我好好表现,最好再交几个朋友,让你能在大洋科技实习?”
明荔枝却撇了撇嘴:“谁说的?”
“我讨厌大洋科技。”
那张脸上的厌恶不似作伪。
祈行夜愣了下。
但前面已经传来了呼唤:“祈侦探?这边走。”
祈行夜带着明荔枝跟上去。
许文静走在最前面,不急不缓的向他们介绍这个实验组的存在历史和任务,尤其是那管鲜血的重要性。
“祈侦探,要小心,不要打碎它。”
许文静站定脚步,微微笑着:“它是,潘多拉魔盒,一旦被打碎,包括你在内的所有人都会死。”
祈行夜一惊,皱眉:“这么危险,那为什么还要存在?”
旁边的研究员笑了:“祈侦探,制药研发怎么可能一点风险都没有?最起码我们这里还比化工厂安全很多,就连走在大街上也会有出车祸死亡的风险,难道你还不走路了吗?”
许文静微笑:“是的。但是祈侦探,我所谈及的,是比那更危险的东西。”
“曾经见过血液本体的人,都已经死亡。我们也快了。”
这位带着眼镜满身书卷气的研究组组长,推了推眼镜,转身继续向前走去:“连彻底的死亡都是恩赐。”
祈行夜心中生出违和感,身体本能在提醒他:有什么东西,不太对。甚至,你所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错误的。
“什么意思?”
祈行夜追问:“你一直在提及死亡。”
许文静笑得柔和平静:“因为,我们确实在追寻彻底的死亡啊。这不是祈侦探你接受的委托吗?”
祈行夜一惊,本想再次询问,可眼前一花,定神再看去时,许文静已经站在很远处的大门前,正奇怪的看着他。
“祈侦探站在那干什么?”
许文静做出邀请的手势:“来吧,带你参观我们的实验室,或许从这里,你能找出那管血的去向。”
祈行夜向前走去,随即,缓缓睁大了眼眸。
透过许文静身边的落地玻璃,他看到了密闭实验室里正在进行的实验。
……人。
到处都是人。
那些活生生的人躺在手术台上,痛苦嘶吼着,伸手抓挠着自己的喉咙,似乎想要将什么东西吐出来,他们在逐渐窒息,失去呼吸的本能,就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只剩“嗬嗬”气音。
身穿白大褂的人们对此无动于衷,反而在那些人身边经过,匆匆在文件夹上记录着什么,又转身去往下一个。
祈行夜不可置信的转身看向许文静:“这就是你们在做的实验?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许文静讶然:“只是普通的实验而已,祈侦探怎么了?”
“这怎么可能是普通的……”
祈行夜边说着就重新转头看去,想要指着那些痛苦中煎熬的人们给许文静看。
可当他重新看到实验室里的情况,却愣住了。
他和许文静的争执引起了实验室内人们的注意,研究员们纷纷抬头,向玻璃外看来,而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们,也转头看过来。
祈行夜得以看清了每一张脸。
……躺在手术台上的,和穿白大褂的,是同一张
脸。
一张脸同时在平静的记录,又在手术台上痛苦哀嚎。
他模糊分辨出了那些人的口型:杀了我,让我死,让我死!
可眼前一晃,一切却又如朝露蒸发在阳光下,荡然无存。
实验室里,一片平静。研究员们守在仪器和屏幕前紧盯着数据,时不时点头和交谈,紧张忙碌,但井井有条。
“老板,你是又熬夜看案子资料了吗?”
明荔枝压低声音:“看看,你都出幻觉了!再这样下去小心猝死啊。”
祈行夜:“滚,别咒你家老板。我这种害人精不会死得那么早。”
他抬头时重新扬起笑容:“不好意思,见笑了。”
许文静摇摇头:“没关系。”
“反正很快……你也和我们一样…………”
“嗯?”
祈行夜追上去:“你刚才说什么了吗?没听清。”
许文静微笑:“没事。”
祈行夜早就很习惯被人注视和侧目,他从来不是在意他人目光看法的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在大洋科技的实验室里,他却总觉得无数的目光从阴暗角落和每一个转角后向他投来,落在他的背后,如影随形。
像所有人都在围着他,用不善的视线注视着他。
群狼瓜分血肉。
冷得他身体僵硬,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大脑一阵阵眩晕。
像……缺氧。
但不论祈行夜多少次突然站住脚步向身后望去,他身后和周围都空荡荡没有人影。
“祈侦探,怎么了?”许文静在询问。
“没什么。”
祈行夜将信将疑转身:“你继续说。”
但他并没有就此将疑惑扔到脑后,而是依旧警惕着周围。
……他试着勾了勾手指,却发现,自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身体机能迅速下降,不再能执行大脑下达的指令,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他的意识和身体,周围的声音也像从很远之地传来,带着不真实的空旷。
‘祈老板,祈老板!你醒醒!’似乎有人在焦急呼喊他。
可当祈行夜向四周看去,却一无所获。
明荔枝纳闷:“老板,你今天很不对劲啊,怎么了?被污染了?”
祈行夜漫不经心:“滚!你老板是能被污染的人吗?”
许文静笑了笑:“那祈侦探要加倍小心了。”
不等祈行夜问他要小心什么,他已经站住脚步,打开走廊尽头的大门:“祈侦探,这就是存放那管血的地方。”
“你可以进去随便看看,我就在外面等着你。”
祈行夜抬眸。
越过许文静的肩膀,他看到了一片赤红的空间,红得浓郁甚至发黑,就连墙壁和天花板都被油漆成了红色,空间仿佛都在涡轮旋转,不可长久注视,会眩晕失去方向感。
祈行夜不适的皱起眉。
红色是令人热情冲动的颜色,也因此在日常大面积使用,会带来烦躁的心理暗示。很少有人会把房间里面六个面全都刷成红色的。
但许文静和其他研究员却对此习以为常。
那些研究员们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里,他们站成一圈,将祈行夜团团围在其中,用奇特的眼神齐齐注视着他,平静到诡异。
“祈侦探?”许文静在等待。
明荔枝也在担忧的催促。
祈行夜终于迈开长腿,踏进那间殷红如血海的房间。
沉重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房间正中间,只剩一个空荡荡的展示台。
曾经有一管血存在。
一道女人的身影闪
过。
祈行夜立刻敏锐捕捉到,瞬间转身看去。
那人却再次闪过。
祈行夜呵笑一声,反而不再动作,安静站在原地。
直到身后有破空之声传来,他才猛地伸手向后,凭借着身体本能死死抓住那人伸过来的手臂,一个过肩摔毫不犹豫将那人摔到眼前地面上,与此同时单膝重重跪向地面,将那人压制在下,手掌也掐向那人咽喉。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压制得那人连起身或反抗的可能都没有。
但入手的触感却跟奇怪。
阴冷,湿滑,像将要从手掌里滑脱的鱼,反而不像人。
祈行夜皱眉,定神看去。
随即乐了:“哟,徐女士,没想到在这还能看到你?”
徐丽丽死死紧盯着祈行夜,那张苍白灰败如死人的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容。
“你都快要死了,我当然要来看看你。”
“你不是知道吗,我最喜欢看到仇人落得个凄惨模样的结果。伤了我的,从来没人能全身而退,祈行夜,你也不是例外。”
祈行夜笑嘻嘻:“那就不劳你操心了徐女士,你既然死了,那就好好死,在总部监狱开心……”
话说到一半,祈行夜自己忽然愣住了。
“……吗…………”
总部?徐丽丽?
什么东西。
一个私人侦探,为什么还有总部?他有什么时候认识的徐丽丽,还知道她已经死了,甚至听起来像是他杀了她——徐丽丽是谁?
两种截然不同的矛盾想法在脑海中冲击,头痛欲裂。
徐丽丽在笑。
地面的红色也在缓缓浮动,如水波纹。
刚刚还坚实的地面上,似乎有水流漫过来,在祈行夜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悄然淹没了地面,逐渐翻涌向上。
当他捂着剧痛无比疯狂跳动的太阳穴,终于撑着模糊的视野重新找回神智时,整个房间内的血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并且继续向上。
他低头本想去看徐丽丽,却没想到,一具尸体竟然就从自己身边飘过。
祈行夜一愣,猝不及防之下,猛地与血海中的一双眼珠对视。
那张脸……是许文静的。
许文静不复刚刚所见的那样平静整洁,他浑身焦黑狰狞,像被烈火灼烧,哭喊着向他伸出手,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求救。
祈侦探,救救我,祈侦探,让我死亡……
头脑中另外一个声音也越来越响。
‘祈老板!祈行夜!你要是再不醒就真的要死了!’
血水淹没了房间。
那些曾见过的研究员们,在他的身边漂浮,面色僵硬青白,似乎已经死亡。
祈行夜感觉自己的五官灼烧一般痛,他似乎在流泪,可视野里只剩一片赤红。
只剩意志力,在咬牙坚持,突破重压和疼痛,从一片混沌中挣扎着找回自己的神智。
他向脑海中那个声音的来源处伸出手,猛地抓住那人——
“祈老板!”
祈行夜猛地睁眼。
一张放大无数倍黑乎乎的脸就怼在他眼前。
“!卧槽!”
祈行夜下意识抬手扇过去,将那张大黑脸扇出去:“鬼啊!”
那黑脸:“卧槽!祈行夜你恩将仇报!”
声音很熟悉。
祈行夜:嗯……?
他的视野一片赤红模糊,难以看清眼前的东西,抬手去擦,可手背上蹭到的鲜红却更加刺眼。
祈行夜皱了下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去摸自己的五官。
脸上到处都是湿漉漉的。
满手鲜血。
哦……五官流血是吗。
意识到问题之后,他反而平静下来,囫囵用衣服擦了去满脸的血,重新抬头看去。
他这才看清,那大黑脸哪里是什么鬼。
分明是被烧得和焦炭一样的李龟龟。
祈行夜挑眉:“龟龟?你在这干什么呢?”
李龟龟哭得伤心欲绝:“你他妈的!我叫你来我让你来救我,不是让你揍我的!”
祈行夜假咳了一声:“谁让你这副模样太像鬼了。”
“不过……我们这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