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官和专员们在庆幸中收拾好了殡仪馆残局,做完收尾工作,很快就装好运输车队准备回程。
说是收拾,但其实他们能做的已经非常有限。
巢穴坍塌带来的海啸几乎卷走了陆地上的一切,寸草不生,片土不留。
原本京郊殡仪馆所在的整个山林都差不多被削平,就连殡仪馆坍塌后的废墟,都消失不见。
即便本来有可能搜寻到的微粒,现在也决计不会存留。
调查官们所能做的,只是将地面上的枯枝败叶收拾好,无所事事转两圈,便心中空落落的返回。
“刚刚还觉得工作太多,现在突然就放松下来,反而没办法适应了。”
特殊工作部门的队长抱着沉重的生化服,叹气道:“这还不如忙起来呢。”
最起码充实。
而不是惶惶然不知应当如何是好的恐惧迷茫。
队员安慰道:“没事,队长,最起码我们把废墟大致翻了一遍,90%有价值的都已经被装箱带走了。”
队长忍不住点头,庆幸:“幸好有商长官催促,不然……”
不然,在他余下的全部职业生涯中,只要想起这起污染案,都会愧疚到夜不能寐。
虽然有所损失,但如商南明对祈行夜解释的那样,这已经是最优解。
以最少的时间,博最大的收获。
因此,返程的时候,众人心情都很不错,有说有笑,还在说起总部为大家准备的春节限定零食和补给。
除了食堂的饭食越来越有年节味,主色调银白的冰冷金属总部建筑,也张灯结彩,到处挂着大红灯笼和剪纸窗花,喜气洋洋。红色烘人,让留守在总部开会的各部门属员也更加卖力吵架,情绪上头。
热闹得没有一刻钟是安静的。
刚从污染现场带着一身疲惫回程的众人,在看到各自部门的工作频道里发回来的照片视频,也乐不可支,更有人坏心眼的拱火,看两个部门吵架,自己在旁边拍手大喊打起来打起来。
虽然对祈行夜等人来说,他们在巢穴中只度过了一天,但对巢穴外的人,却是实打实的六整天时间,还要算上搜寻现场的这两天。
在祈行夜离开总部时,距离新年还有一段时间,但现在已经眼看着就临近年关,两天之后,就是国人最为看重的大年三十。
这对北方来说,意味着烟花炮竹,守岁饺子,热热闹闹的团圆。
对于设立在京城的调查局总部,也将这一传统延续了下来。
调查官等外勤人员再忙,也会在年三十的时候返回总部,和同事们一起在争吵拍桌子中,热热闹闹共度一个春节。对这些忙得到处跑经常看不到人的外勤而言,一年到头,这很可能是能彻底放松身心,享受日常和美食的唯一一天。
除了当值的调查官之外,其他返回总部的外勤人员可以暂时忘记污染案,忘记一整年的死亡和疲惫,可以在与朋友同事们说说笑笑的悠闲中,笑得开怀。
总部也没有忘记给所有人准备新春礼物。
——尤其是象征着美好祝福的礼物。
平安符,幸运钱币……就连最近几天配发的枪械,都被漆装成了红色,印着大大的“福”字。
刚拿到补给,一打开箱子就被扑面而来的满目红色震住了的5队:“…………”
谁家的枪上还印着福字啊!后勤部,你不要太离谱!
但比5队更震撼的,是国际污染战场上其他国家的大兵。
——边祝福你边杀你,是不是太侮辱人了?
很快就有一个说法流传在国际战场上:不要惹那支东方队伍。
他们有来自古老东方的神秘力量加
持,是战场上的红色死神,他们的枪被死亡和鲜血附魔,是恶魔的吐息。
听到传闻的5队,心情复杂:……其实只是后勤部的新春祝福,真的,你信我。
3队的白翎羽听说这件事时,笑得前仰后合,狂拍旁边聂文的大腿。
聂文敢怒不敢言:别打我,打你自己啊!
但很快,白翎羽也笑不出来了。
——3队同样拿到了补给。
不仅同样是红色涂装,还有更是老传统的新春祝福:红色秋衣一套,配红袜子踩小人。
在一箱箱闪烁寒光的重型武器中间,红得格外耀眼。
且震撼。
白翎羽:“……后勤部的人,脑子是被门夹了吗?”
后勤部,你晚上睡觉最好睁一只眼站岗!
“阿嚏!阿嚏!”
后勤部的秃头胖部长乐呵呵揉了揉鼻子:“一定是我们的调查官们太高兴了,念我的好。”
后勤人员眼神复杂,欲言又止:部长,有没有一种可能,一想二骂,人家是在骂你特意选配的红色秋衣?
什么父母审美?
不仅是3队5队这些常年在外的人员收到了红秋衣,事实上,整个调查局上下,没有一个逃得过后勤部的秋衣祝福。
留在总部的人最先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新春礼盒,一打开,顿时无语的表情在总部内复制粘贴的蔓延。
很多人都发在了调查局内部通讯的朋友圈里。
[小时候我妈非要让我穿红秋衣,我忍了。没想到我都这么大了,还是逃不过红秋衣。谁看见后勤部部长了?没什么,主要想当面感谢他。]
配图是磨得寒光凛冽的匕首。
远在污染现场,暂时逃过一劫的调查官们乐不可支,纷纷点赞。
[人家过年是打年兽,你们是打后勤部长。]
[春节特别行动:活捉后勤部,消灭红秋衣!]
但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欢乐海洋中,只有祈行夜所在的车辆,安静得可怕。
一如既往,商南明开车,祈行夜坐在副驾驶。
但祈行夜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嘻嘻说着玩笑话,而是单手撑着脸,蹙眉看向阴云连绵的车窗外,神情严肃。
令人不可冒犯的寒冷距离感。
祈行夜并没有完全相信商南明告诉他的海底之事,虽然记忆消失,但肌肉的触感和直觉不会消失。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握紧长刀与怪物厮杀时的感受,直觉也告诉他,他遗忘了很重要的事。
但无论他如何向商南明询问,商南明给出的回答,也只是——“你记错了。什么都没有发生。”
祈行夜将信将疑,整个返程之中,都在努力回想,对商南明的态度更是冷了下来。
商南明视若无睹。
这可就苦了后座位上的几人。
明荔枝见势不妙,倒头就睡:只要我躺得够平,藏得够深,外面腥风血雨就干扰不到我。反正出事也有老板在呢。
任由李龟龟如何胆颤心惊,不断推着明荔枝试图叫醒他一起同甘共苦,明荔枝就呼呼大睡。
李龟龟只得和自己仅剩的徒弟惊恐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被老道长的师弟嫌弃:废物。
李龟龟:师叔你了不起,那你大声说话啊!
师弟道长:咳……最近嗓子不大好,不适合大声说话。
李龟龟离开家时四肢俱全能跑能跳,回来时,却已经虚弱得连长时间行走都做不到,只能歪在毛毯堆里,整条腿都被厚厚的纱布缠着。
祈行夜妥当的急救和长达十几个小时的手术,救回了他的命,却无法让他恢复原状。
虽然很不忍
心,但医疗官也只能告知李龟龟,他的腿,就算以最理想的状况去假设,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李龟龟却没有像医疗官所想的那样大呼小叫不敢置信,而是很平淡的接受了。
别说只是一条腿,就算只剩一颗大脑存活,他也已经很感激了。
医疗官:“听说你的名字是你师父改的……其实,你改名叫李壁虎也不错,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断尾求生,永保平安。
李龟龟:“???”
但令他伤感的是,来的时候,是两个徒弟。
可回去的时候,却只剩下了一个。
这个傻乎乎又比自己还废物的徒弟,因为遇到了祈行夜并紧紧抱住大腿,而全须全尾的活了下来,也算是傻人有傻福了。
至于另外一个指责李龟龟之后自行离开的……
李龟龟连他的尸骨都没能找到。
手术结束之后,他就拖着虚弱的身躯想要进入殡仪馆废墟,寻找徒弟的尸骨,哪怕是一点骨灰,也想带回去安葬。
却被专员小王劝阻了。
“龟龟道长,不是我无情,但你见过在核.爆炸中心还能活下来的吗?殡仪馆的混凝土钢筋都碎成了这样,你徒弟血肉之躯,难道比钢铁还坚硬?放弃吧,以我见过这么多现场的经验,你那个徒弟,连灰都不可能剩下的。”
就算侥幸存活,也早就被污染堕化,成为不可回溯的污染物了。
那已经无法再被称为人。
不论李龟龟怎么想,事实都更为残酷无情。
李龟龟抱着仅剩的徒弟,难过无言。
老道长掀了掀眼皮,沙哑道:“龟龟,生死有命。人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所谓师徒一场,就是做师父的倾囊相授,尽心尽力,然后看着徒弟的背影,越走越远,逐渐消失。等有一日,为徒弟敛骸骨,或加黄袍。”
不过如此。
李龟龟将自己埋在毛毯里,闷闷道:“我知道,师父。”
只是,他是真的想要救自己的徒弟们,却被那个徒弟指责冷酷,又眼睁睁看着那个徒弟自己选择了死亡……
祈行夜抬眸,从后视镜里看到,李龟龟,在哭。眼角泪水亮晶晶的,鼻涕眼泪的狼狈。
他贴心的什么都没有说。
假装没有看到。
因为李龟龟等人并不隶属于调查局,也没有明确权限可以获知污染资料,因此他们虽然和调查官们同行,却没有被告知任何后续。
祈行夜将李龟龟等人送回了江南区老街的家里。
李龟龟那个留守在家的徒弟早早就接到了祈行夜的电话,焦急的等在楼门前的寒风中,不断伸脖子张望。
看到沉稳黑色越野车悄无声息从昏暗天幕下驶来,就算之前从未见过这辆车,留守的徒弟也一眼就认定,这就是祈行夜带着他师父回来的车,连忙急匆匆迎了上去。
车门刚一打开,看着缠成木乃伊的李龟龟,留守徒弟呆了呆,汪叽一声哭了:“师父!你是变成僵尸了吗!”
李龟龟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
祈行夜:“噗……”
李龟龟面色黑得像锅底:“为什么你家荔枝就那么聪明,都知道不趟浑水明哲保身,我家徒弟一个比一个蠢?”
旁边的师弟道长接话:“没事,我师兄比你更惨,他收的徒弟全死了不说,仅剩的这一个还是个废物。”
李龟龟:“…………”
祈行夜:“鹅鹅鹅鹅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