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热心地提供答案。
他再度无言以对。
“我会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搭车上来的,都已经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了,不要问笨问题嘛!”凌苳摊了摊手,实在拿他的迟顿没办法。
“令尊知道你跑来清泉村吗?”郎霈缓缓蹲回去,拿起花铲,继续沿着竹篱笆的内侧翻土。
“我已经二十岁了,不必凡事都向他报备。”她打开自己的背包,掏出一罐矿泉水递给他,“郎霈,你别看现在才早上十点,其实太阳很大哦!如果平常没有晒习惯的话,很容易中暑的,来喝口水!”
郎霈望一眼她白粉粉、嫩呼呼的脸蛋一眼,挺起身却不是接过她的矿泉水,而是走回小木屋里,不一会儿拿出一顶宽边草帽,往她头上一压。
凌苳一愣,随即给他一抹百万烛光的灿笑。
“谢谢,原来你也会关心我。”
或许他们应该趁现在把话说清楚,郎霈心想。
“凌苳,你还这么年轻,应该更专心地去经营自己的未来,而不是跑来深山野地里浪费时间。山上的日子如此无聊,你又是个爱热闹的都市女孩,一定住不惯的!何必为了我……”
“哟荷,小铃当,你动作这么快?我前脚在陈嫂的店里看到你,后脚你就跑到心心的木屋来了。”村子里的管区警察大汉,扛着一把锄头从小木屋旁边经过。
“汉叔!”凌苳对他挥挥手。“陈嫂那里不需要我帮忙了,我就四处晃一晃。”
“啊,他是郎云那小子的弟弟对吧?”大汉好奇地打量他几眼。“铃当,不要看人家是外地人就欺负人家!”
“我是这种人吗?我顶多不告诉他你喜欢浸人家溪水罢了。”她跺了跺脚娇嗔。
“胡说八道,我怎么会浸人家溪水?小孩子乱讲话。”大汉笑呵呵地走向后山去。“小伙子,有空一起去抓个虾吧!”
郎霈作别了管区警察,视线落在她的笑颜上。“你怎么会认识……”
“铃当!”另一个有点年纪的农夫与大汉错身而过,再度中断他们的谈话。“你怎么一大早站在日头底下晒太阳?当心中暑哦!”
“清水伯,你又去摘竹笋了?”凌苳同样热情地招呼回去。
“竹笋得大清早摘的才好吃,这个时候去摘就太老了,我是到后山捡一点野菜回家炒。”老农夫将肩上的扁担放下来,从后面的篮子里抓出一大把红绿相间的叶菜类植物。“来来来,这个红凤菜拿去叫陈嫂炒给你吃,你们女人家吃这种菜最好,调经补血又固元气。”
“好,谢谢。”凌苳小碎步跑过去,接过来之时顺便亲老人家一下。“清水伯最疼我了!”
“呵呵呵,呵呵,记得一定要在午饭的时候吃,红凤菜不能吃晚上的。”老农夫被她夸得脸都红了。
“我会的,再见。”作别了老农夫,凌苳跑回他身边,怀里捧菜的样子比捧一束花更自然。“郎霈,你刚才要说什么?”
他来回梭巡大汉和农夫各自消失的方向。
“算了,当我没说。”
“噢。你来清泉村多久了?”三天,星期天中午就到了。
“三天,我星期天中午就到了。”郎霈蹲下来继续翻土。
“我昨天才来的呢!清泉村我熟得不得了,既然我们在这里“巧遇”,我负责当地头蛇,带你去附近有名的地方逛一逛好了。”凌苳的水眸纯洁得不带一丝杂色。
“我不想太麻烦你。”她的眼眸让人觉得,此刻若说一个不字实在非常不识抬举。
“怎么会麻烦呢?”她开心地跑回木屋里,将清水伯送她的菜放进冰箱,再把头上的宽边草帽摘下来,换成墙上的一顶鸭舌帽,扑通扑通跑出来。“好了,我们走吧!”
郎霈就看她在自己的木屋里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郎霈,既然来了,就不要想太多,专心度一个无忧无虑的假,不是很好吗?”她拉起他的手,倒退着走。“走吧,我带你去看两年前刚发现的地道,那是我爸和梁姊找到的,很好玩呢!”
“好好走,山路高高低低的,当心跌倒了。”
该拿她怎么办才好呢?他总觉得不应该再像以前一样有说有笑,以免她越陷越深,却又担心太突然的拒绝会让她下不了台,反而变得更钻牛角尖。
“看你傻愣愣的!自从知道我是谁的女儿之后,你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凌苳不禁取笑他。
她说对了,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话了。
木屋旁的小径直接通往后山,浓蔽的森林形成天然屏荫,将树盖之下隔成一个独立私密的世界。几只不知名的雁雀振动翅膀,突破林梢而去;兰若生春夏,芊蔚何青青,小径两旁的野花缤纷多丽,香气沁入五脏六腑内,让人精神为一之爽。
他望着前方的玲珑纤影,她,不也是一朵芳华正盛的春花?
凌苳领着他停在一处山壁前。昔时阴森幽凉的鬼林,这几年人迹略盛,不再有那种死气沉沉的氛围,但是地点上仍然偏于荒僻。
“地道四通八达,这附近就有一个出口,你猜猜看在哪里。”她得意地瞅着他。
郎霈好奇地走近那堵石壁,用指关节叩了一叩。
“咦?”
原来这不是实心的石壁,而是一片挖空了的石板,由于左右两边都有小树丛遮掩,看起来就像天然的保护障。他拨开树丛,立刻找到石板侧边的通道。
“算你聪明,来吧!”
他来不及阻止,凌苳已经俐落地钻进去。
“铃当,等一下!”他连忙跟进去。
地道里极为阴凉,沿着石壁拉了一条长长的电线,每隔十公尺装了一盏灯泡。他只来得及看见凌苳消失在前面的转角。
“凌苳!”
凌苳、凌苳、凌苳,凌苳、凌苳……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整座山洞陪着他一起呼唤她。穿堂风将他的呼唤吹得破散,听起来竟异常的凄厉。
“凌苳!”
凌苳、凌苳、凌苳、凌苳、凌苳……
“快点出来,我找不到你!”
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
“我在这里。”
咚!她从弯角蹦出来。
他的心跟着一跳。
“不要乱跑。”郎霈快步跟上去,无论怎么走,她似乎总是躲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
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得人心乱,他屏着呼息,绕着无止无尽的弯道。为什么还看不到她?为什么还碰不到面——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蓦地横陈在眼前,豁然开朗。
凌苳背着手,笑吟吟地站在中心点等他。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这个地方还不错吧?”她张开双臂,转了一圈。
找到她了。
他先定了定神,跃下走道与空地的段差。
场中央有一座石台,周围地面以小石头拼成直径约两公尺的圆形,圆周外每隔一定距离便摆着一些类似咒具的物事,有的是干燥的动物爪子,有些是植物。
石台上头摆了几尊猴子的木雕,正中央则是一颗泛出紫蓝色结晶光芒的特异圆石,四周墙上都画有一些古老图腾。
“看起来像一处祭坛。”他端详道。
“没错。”凌苳挽起他的臂,指着石台上的蓝色圆石解说:“山道的秘密被发掘之后,附近的原住民长老一起来探勘过环境,他们说祭坛虽然荒废已久,但是还有一些残存的灵力,所以每年都会来供奉徘徊下去的神灵,顺便祈求风调雨顺、亲族平安。”
他发现她很喜欢和同伴做肢体上的碰触,似乎在幸福家庭中长大的小孩,对人类都格外信任。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凌苳没听到他接话,好奇地转头,却对上他的目光。
“你也来许过愿吗?”郎霈的视线立刻落回祭坛上。
她的灵眸一溜。“没有呢!不过被你提醒我才想到,说不定在这里许愿很灵。好,我们来试试看。”
她闭上双眼,两手合握,低下头来虔诚默祷。
郎霈只是看着她。
半晌,她祈祷完了,睁开眼给他一个甜笑。
“你许了什么愿?”他不觉地回以微笑。
“我祈祷神灵能让你爱上我,就像我爱上你一样。”她牵起他的手,眼神有些感伤。
“铃当……”他叹息了。
“郎霈,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任何人都管不到我,你也一样。”
“你不觉得……”
“唉,你别又开始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老实回答我,你不想接受我是因为我们差十岁,还是因为我父母是安可仰与凌曼宇,你觉得很尴尬?”
“还有其他的因素。”片刻后,他终于回答。
“什么原因?”
当她用那双信任人的大眼睛面对他时,教他如何告(奇*书*网.整*理*提*供)诉她,因为他已经没有爱人的能力?
上一次对异性动心,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他甚至怀疑,或许从来不曾有过……
“看样子即使我再问下去,你也是不会说的。”凌苳已经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好吧,我也不勉强你,但是我们起码可以做一个约定。只要我们还待在清泉村,你就不是凌曼宇的好朋友,我也不是安可仰的女儿,我们只是郎霈和铃当而已,山下的事等留到下山之后再去烦恼,好吗?”
“嗯。”她期盼的神情让郎霈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点头,虽然知道自己最后可能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