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丹琪呢?如今女儿也大了,那位太太有什么想法?”陈妈妈妈追问。
“能有什么想法?一切照旧。”陈九瀚嫌恶得彷佛在讨论的是某种病菌。
既然一切恢复原状,那位太太不能冒险让好不容易回头的丈夫再度和她反目,所以石丹琪的身分依然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陈九瀚自此对那家人的恶感跌进谷底。
“虽然阻止人家母女见面不太好,但是丹琪比较心软,她妈妈有需要的时候就来哭诉,不需要的时候就把她撇在一边,实在让人不能接受。我看你还是小心一点,如果没有必要,不要让丹琪和他们有太多牵扯。”陈妈妈道。
“我已经告诉她了,不准再跟那边的人来往,至于对方打电话来的话,看看目的是什么,先跟我商量后再谈。”他没有告诉母亲,石丹琪同母异父的妹妹和他同一家公司,而且对他别有企图。
严格说来,魏轻盈已经不算他同事了。那件事过后不久,她自己就辞职了,知耻近乎勇。
同样是自信心过度旺盛的女人,高一那个江兰若还比她可爱多了。江兰若后来真的跟林正鸿交往起来,两人竟然也走了十几年。
去年两人结婚,陈九瀚还带石丹琪去喝喜酒。林正鸿是他少数还有联络的老同学,若不是因为这个人,陈九瀚连江兰若是谁都想不起来。
“唉!”陈妈妈一想到石母对女儿的现实,越想越难过,母爱当场汹涌发作,恨不得就把石丹琪留在身边好好的疼一番。
“妈,妳怎么了?”石丹琪换好裙子出来,纳闷地见到她长吁短叹。
“没事,我在叹那个死小子。”陈妈妈旧话重提。“说他不懂得温柔嘛,紧要关头又懂得护着妳;说他体贴嘛,怎么拖到现在你们俩就是不肯好好的把婚事办一办?他都二十六了,妳也二十八了,转眼两人都三十岁了,父老子幼怎么办哪?”
那夸张的表情都快要唱起戏文来了,石丹琪噗啡一笑。
“其实有没有婚宴无所谓啦,我和他都不是很在意这些虚礼,反正我们已经公证……唔。”
石丹琪捂住唇,惊恐地瞪大眼。完了,完了完了,说溜嘴了!
“妳说什么?”陈妈妈的耳朵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尖过。
“呃……其实……也没什么……”她慌乱地左看右看,想亡羊补牢。怎么办?
陈九瀚,你快下楼,她是你妈妈,你自己搞定她!
陈妈妈阴阴地瞇起眼睛。“你们已经什么?已经公证了?用、公、证、的?”
“我……就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必要顾及道义了,生命安全最要紧!
虎口下的兔子当机立断,用力眨眨眼睛,眼眶马上泛红了。为了效果再好一点,她咬着嘴唇,手指微抖着指了指楼上。
“一切,都是……他的意思!”
“陈―九―瀚!”一句石破天惊的怒吼,划破了台南的天空!“你这个死小子!你给我立刻滚下来--”
“这样可以吗?我们真的不用回去帮忙招呼客人吗?”
石丹琪被拐了出来,心里仍然觉得不妥。
“送什么客?吃完了那票人自己会走!”陈九瀚此刻的表情可以荣膺十大恶人之首。
石丹琪偷偷吐一下舌头。
从下午她不小心说溜嘴开始,陈妈妈便一直念,念念念念,大念中念小念,念不停。念的对象当然只有自己生的那个不孝儿子,因为陈妈妈非常相信她绝对只是被带坏的无辜小羔羊。
“你也不想想看我盼着你们姊弟俩结婚,盼了几年了?九湘那野丫头给我一年拖过一年也就算了,我指望着你和丹琪能早点让我如愿。你打国二就缠着人家,缠到人家二十八岁。这中问就算人家有其它机会也都被你赶光光,结果你竟然用公证结婚来敷衍掉?你不知道结婚是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念到晚上,吃拜拜的亲友陆续来了,一看到他们俩,第一句话自然还是问:“什么时候结婚哪?”陈妈妈被触动、心情,毫不藏私,继续对着乡亲父老又是一阵数落。
一干父老听说他们竟然已经去公证结婚了,霎时间天地变色。要知道,这里可是台南!全台湾最注重婚嫁礼数的台南!公证结婚这种事情是另一个星球的人才会做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这个地方?
“你怎么可以把人家闺女拖去私奔呢?你这样子怎么对得起人家的列祖列宗?叫我们陈家的人出去要怎么做人?”
在老一辈的观念里,没有五礼六聘、明媒正娶的一律叫私奔。于是一伙人围着陈九瀚,又痛快数落了一顿―途中因为石丹琪乖巧无辜的形象实在装得太好,还有人泪涟涟地握着她的手,保证一定会帮她讨一个公道。
陈家亲戚本来就多,虽然今天来的只是附近的乡亲而已,凑一凑也开了五桌,这五桌当场变成一个非正式的婚宴,小两口被抓着,一桌一桌向亲友敬酒赔罪。陈九瀚越听脸越黑,越敬脸越沉,不过他也知道理亏的是自己,只好压下脾气一桌一桌地敬到完。
而这只是前奏曲而已,陈父陈母当场允诺,将来选个好日子,一定要把婚礼妥妥当当办一次。
陈九瀚一听,什么?浴道种事还要再来一次?当场想翻桌,石丹琪马上在桌下死死按住他,死命不让他岭作!
终于上到第七道菜,他大爷受不了了,抓着老婆丢下一句:“我们去附近逛逛!”不管满厅错愕的亲友,硬把她给挟持出门。
石丹琪舒畅地伸个懒腰。看陈九瀚挨轰还不能反抗当然很有趣,能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很好。
久未回到这个熟悉的小城,几乎每走个几家就有一户在请客,空气中隐隐响着远方庙会游行的喧闹声。啊,还是自小长大的地方好,看到什么都觉得亲切。
“等一下,你认不认得这里?”石丹琪挽住他,停在一个巷子的转角。
这是他国二那年?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嗯。”整个晚上下来,他现在的表情终于好一点。
“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好奇问。
“我在想,陈九湘干嘛带着一个国小女生四处走。”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嘴角却隐隐有了笑意。
“国小?”她叫道。
“妳从小就是这副甜甜的小不点样儿,我能以为妳多大?”即使现在也没多大改变,想到刚才满屋子长辈只围着他一个人骂,陈九瀚不禁闷哼一声,“从小就不知道骗倒了多少人,我怎么可能幸免。”
“我骗你!是我骗你吗?是谁没事跑到我家吃宵夜,从此赖着不走的?”她提高声音。
“是妳自己要喂我的。”他眼底的笑意更明显。
“难怪陈九湘说你像流浪狗,谁给你饭吃就认谁当主人!”她悻悻地道。他跟他妈妈感情最好,看样子跟陈妈妈是负责喂他的那个人脱离不了关系。真是个单细胞生物!
他突然长臂一拐,将她拖进怀里,亚心狠狠地逼近她眼前问:“我是流浪狗,那妳这嫁了只流浪狗的女人算什么?”
“我当然是负责替流浪英犬刷毛的工友。”她和他鼻尖贴着鼻尖,吃吃地笑了。面前凶神恶煞的表情再装不下去,陈九瀚低笑着,搂高她馨软娇柔的身子,吻上他十几年来眷恋如一的双唇。她抬高双臂拥住他坚实的颈项,手下的身躯如盘石般坚硬不移。
当初怎么也想不到那野兽般的小鬼头,有一天会成为她的伴侣。
“干!有没有那么倒霉”
一声粗话将两人震开。陈九瀚火速将她推到自己身后,转头看向来人。
啊,这……这是什么日子啊?不但她和陈九瀚旧地重游,连当年和他打架的四个小混混也出现了。石丹琪又是担忧又是想笑。
“你们想做什么?”她的男人冷硬将她护住。
一个混混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另一个人突然拦住他,转向陈九瀚。
“小子,你跟我们从国中打到高中,打到你去外地上大学为止,也该够了吧?”这混混脸上的表情是好笑大于敌意。
石丹琪不禁笑了出来。
“你们好。”她从他身后探出来,向几位“童年旧友”挥挥手。
“这是你“七仔”?长得不错喔!”那混混笑道。
陈九瀚撇了撇嘴,倒是石丹琪比较热情。
“谢谢。你们几位都在台南工作吗?”她甜美骗人的笑容再度派上用场。
“只有我一个人还在台南。阿明、阿志在台北的修车厂当学徒,老郑搬到台中去了,今天大家回台南吃拜拜。你们呢?”
“跟你们一样,九瀚的妈妈邀我们回家吃拜拜。”石丹琪笑道。她并没有提到她和陈九瀚现在住在哪里,有时候少些麻烦也好。
那四个人又寒暄了几句,挥手带开来。
石丹琪好奇地看着他们,再回头看看陈九瀚。“你跟他们打到高中毕业?我还以为你上了高中之后就很少打架了。”
陈九瀚哼了一声,转开头,脸颊的颜色却可疑地变深了。石丹琪太了解他了,每次他觉得尴尬,就会这样哼来哼去的转开视线。
“说啦!上了高中他们还在勒索你?”石丹琪闹他。
“妳自己都不记得了吗?”他不高兴地道。
“记得什么?”
“他们勒索妳!”他恶狠狠地瞪。
她一怔。“哪有?”
“妳带我回家的第一个晚上,不是被他们看到,后来躲在校园门口想勒索妳?”
有吗?她很确定被他跟回家的那个晚上,后头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因为沿途她一直在注意他想跟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