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和虹恩在破庙中被捕时,即被囚禁于府里,直至行刑这日。御猫照阿尔萨兰所要求,给虹恩最尊贵华艳的衣裳,将她扮成最隆重的盛装模样。她安然沉睡在萨兰臂弯里,娇美的睡颜惹人爱怜。
“为何要对她下药?”御猫冷睬。
“别让她在惊恐中离开人世。”
御猫低笑。“是别让她看到被你亲手斩杀的景象吧。”
如今的阿尔萨兰仅是一头无路可退的困兽。一切的希望全成绝望,除了被逼上他们替他铺好的路,别无他途。
“萨兰,如果你无法下手,不必勉强。”元卿低喃。
“我不会让任何人碰虹恩。我宁可亲手斩,也不用你们多事!”
元卿只是挑挑眉,不多做表示。
他苍茫环视四方,四、五十名侍卫团团守在大厅外。他可以带着虹恩杀出重围,逃到天涯海角,但能逃多久?又岂能丢下自己救命恩人的生死于不顾?
“我明白你在我和虹恩之间不得不痛下抉择,我为此也深感抱歉。”
“我不需要这些无意义的言词。”萨兰悍然截断元卿。
“真要表示歉意,拿出实际行动来!”
“除了放过虹恩这一项,我定会尽力做到。”
萨兰愤恼地磨着牙根。望向虹恩的睡颜时,好不容易痛下的决心差点瓦解。
“我要自由。”
元卿微怔,御猫则傲然不屑一顾,不耐烦地盘算着时辰。
“不管‘四灵’或是‘四府’,我两边都不想再有任何接触。我只想过我的日子、做我的事,过往恩怨就此一笔勾消,从此你我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元卿沉寂许久,才轻揉着额角开口,“你是打算与我们彻底了断了?”
“这已经是我最大的慈悲。”萨兰眯起寒冽狠眸。“否则杀妻之恨,教我怎么忍!?”
“其实你不必亲自动手——”
“不是杀了自己的妻子,就是毁了自己的朋友。你给我这样的绝路,还想施舍什么顺水人情!”
元卿隐然动怒。“听来你的不幸,似乎全是我造成的。”
“至少你是最大功臣。”
“那可真是抱歉了。”他森然一笑。
“他要走就让他走,天下好手不独他一个。”御猫轻哼。
“除了还我自由,我要你就此终结少女阵,停止这个荒谬的邪门歪道。”
“等你砍下虹恩的脑袋,阵法任务自然就终结。”
“我不要它自然终结,我要你亲手将它终结,以示诚意!”
元卿阴沉地搭起十指。“很有趣的条件,似乎其中可以玩不少把戏。”
“你自己决定。因为我不相信你,正如你不相信我。”萨兰强势主导。“你答应,我们就照原计划斩了虹恩,同时还我自由,终结少女阵。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带虹恩走,你的死活,恕我无法干涉!”
“元卿,子时已近三刻,时辰所剩不多,该动手了。”御猫提醒。
“或者还有第三种办法。”萨兰说道。“你现在就收了少女阵,如此你不会有生命危险,虹恩不必被斩首,我不用在两难中做抉择。三方全胜,何乐不为?”
“不可能!”元卿的重喝连御猫也为之一楞。追了近一年的重要关键,如今近在眼前,怎能放手。
“你为何要做此无谓坚持,元卿?”
“我有我的理由。”他不再跟萨兰牵扯。“你的条件,我接受。只要你怀里的人头落地,我立刻终结少女阵!”
“只要我怀里的人头落地——”
府邸后方隐然传来的嘈杂声分散了大厅的凝重气氛。
“出了什么事?”御猫立刻质问侍卫。
“似乎是后方失火。”有浓浓黑烟燃起。
“萨兰。”元卿低斥。
萨兰痛苦的闭上双眸祈求。如果有奇迹,请就此发生,如果世上真有公理,请伸出援手。他原本不信佛,此刻却衷心恳求。
“你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御猫残酷逼近。
阿尔萨兰不得不将虹恩置于椅上,仰着纯美无邪的娇颜,看不见一切丑恶,听不见一切污秽。
“贝勒爷,后厅被人纵火,火势愈来愈大,恐会蔓延至此,请尽快离去。”
“你们就不会派几个人去灭火吗?”御猫痛斥。
“没方法,因为大部分的人手都集中在前门阻挡宫府的人马侵入。”
“宫府?”所有人皆调过视线一怔。
“克勤郡王府的大贝勒率众多官兵,打算强行攻入,说是有确定证据证明今晚在此将有少女断头。”
“该死!”御猫突然明了这些乱子是谁惹的。“我早该先宰了月嬷嬷那老婆子。”
“阿尔萨兰!”元卿冷然一喝。“别忘了你的任务!”
一把沉重大刀霍然出鞘,散放冰雪寒光。刚猛的刀身嚣张宣示杀人无数的气势,噬血的阴气浓烈地弥漫大厅。
过去他用这把刀斩好除恶,今日却要用它手刃虹恩。
“贝勒爷,浓烟已经漫过来了,请速速躲避。”
“你还不快砍了她的脑袋!咱们砍了就走,照你说的,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御猫怒骂。
元卿同时在地上四方定阵,以花瓶内的水画上咒文。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元卿一句刺中萨兰要害,他盯着虹恩,手心一片湿冷。怎会如此?他见识过多少大风大浪,怎会在此刻犹豫不决?
“我会的,我会亲手砍了虹恩。”
元卿却听出其中的不舍,一比手势,御猫立刻拔刀备战。
“子时就快过了,你还要拖到何时?”
萨兰,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砍下我的头吧!
可是面对这张挚爱的容颜,他该如何下手?
“阿尔萨兰,你死期到了!”大贝勒霍然突围冲入,双方侍卫立即拉开混战,御猫登时飞刀攻向阻挠者。
“快动手,你这白痴!”御猫凶狠地边战边骂。
“你敢动手伤了虹恩,我马上挖了你的心肺!”大贝勒已然弃王法于不顾。
“阿尔萨兰。”元卿再一次警告。
他愤然扛起大刀,咬紧牙关挥扫向虹恩颈际。
萨兰,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不——”
剧烈的怒吼震动整座大厅,萨兰猛然收劲,将刀势转扫至地,重重切入地砖里。
“我不能杀虹恩,我不能!”
一道闪电般的冷光猝地由后方切入,俐落狠猛地将椅上沉睡的容颜扫落。头颅飞旋之际,于空中洒下一弧红雨。
“虹恩——”
大贝勒疯狂嘶吼,冲向身首分离的小人儿。
浓烟雾时由后厅扑往前方,凶猛冲入混乱的厅堂。御猫优雅冷冽挥甩刀上血迹,重声下令:“撤!”任务终结。
※※※
整场血腥混战,三日之内即干净收尾。原本足以将元卿与御猫两贝勒逮捕治罪的少女断头事件,却因九具无头女尸竟化为一堆白纸,无法定案,九名少女也已莫名其妙回归各自家中,带来不小骚动。
一件离奇血案,乌龙收场。
唯独在兰王府斩杀的,是货真价实的少女。经仵作检尸,竟也无法将御猫治罪。因为尸身在被斩杀之前,己身亡近三个时辰,却状若沉睡。御猫斩的是死人,而非活人,如何定杀人之罪?
最切身的当事者阿尔萨兰,早在那日的混战消失无踪,下落不明。重重疑点,无法勘破。直到元卿蒲地顿悟其中巧妙,发觉被人摆了一道,不禁大笑,因为他终于想起一项重大疏漏——
月嬷嬷的众多江湖把戏中,尤其擅长易容术。
果然,御猫在那颗虹恩脑装底下,剥出了张陌生的脸皮。也许是被买来的尸体,也许是被盗来的尸体,结论都一样:她不是虹恩。
不论“四灵”或“四府”,双方激战的人马全栽在一个小女娃手上。
尾声
几番春秋过后,风雨平息,安神父才收到远方辗转托来的书信。展信之际,有青山气息、流水气息、飞云气息,以及重峦叠翠间隐约传来的神仙笑语。
“夫人,像你这般国色无双的女子,埋没在此深山里太可惜了,跟我一起下山闯荡江湖吧。”一名十一、二岁的俊丽少年诚挚邀约。
“不了,谢谢你的好意,我对江湖没兴趣。”美艳绝伦的妇人委婉一笑,继续分类手中药草。
“这种荒山野岭有什么好留恋的。还是……你舍不下那名大熊似的鲁男子?”
“是啊。”她笑得好不甜蜜。
“那种人有什么好的!空有个大块头,粗暴无礼,倔傲蛮横,动不动就以欺负你这弱女子为乐,一点都不懂得伶香惜玉。”
“请别这么说,他是我丈夫。”
“可是,像你如此心思细腻的女子,需要的是细致的呵护和关爱,他做不来的。”
“我没那么娇弱。”她笑笑。
“你别怕,我会武功,我可以保护你不受他欺负。你就跟我走吧!”
“小子,如果你敢再勾引我老婆,脑袋掉了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巨大的身影赫然出现厅内,其后跟随着两名十四、五岁的绝俊少年,哼声讪笑。
“这家伙又来了,动不动就拐人家老婆。”
“这种烂招,打从我不做奶娃娃后就不玩了。看他都多大了,还在耍这套。”
“你们……”小少年气涨了俊脸,“我才不跟你们这两个莽夫一般见识!”
“额娘,我今儿个练功时被阿玛一掌攻到胸口,疼死我了。”
“我也是,我的左臂差点被阿玛拧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