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我早就猜到了,毕竟我老家在西北,办不了事,从你这儿嫁出府既合情理又省功夫。他目前筹备得如何?”
祐芳受不了地吐息。“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家伙,老喜欢玩些自以为聪明的把戏。”她又好气又甜蜜地抱怨著,间或些许感慨。“我知道我得耐心等;我也相信他会把一切打点好,只是……”
哎,她好想跟地说好多好多的感触,他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嘛?
好想他……
“大小姊,请问我可以帮你换衣服了吗?”祐芳无聊道。
“干嘛换?”
“万一下午有客来访,你却穿得跟先前同一套,不妥当。”
“京里的规矩还真多。”
“那要看你生在什么人家。”
她不解地任祐芳为她褪下层层繁复衣饱。““你干嘛亲自替我做这些事,叫侍女来不就得了?”
“我高兴。”
怪胎。
福乐不想跟祐芳起冲突,只得由她去,又是更衣,又是亲自替她以湿毛巾擦拭身子、扑香粉、梳头发、挑衣服,自得其乐,活像在玩娃娃。
“该梳什么样的髻比较配这套嫩朱闪缎饱子呢?”嗯……
“祐芳,你能不能先让我穿上衣服再慢慢想?”她捺著性子道。
“好吧。”说了好却仍拎着衣袍盯着福乐猛瞧。
“你到底在看什么?”那眼神实在教人不爽。
“你的胸部好像比我的手掌还大。”
“那又怎样?”她没好气地伸手抓向农袍,却被祐芳闪过。
“为什么你浑身看来又腻又亮的?”光滑细嫩得令人想捏一把。
“因为我在西北喝人血、吃人肉,满意了吗?把衣服拿来!”
祐芳想了想,冥思宇宙奥秘般地轻喟,“这就是上天造人不公平的地方吧,所以一堆优点会莫名其妙地落在一个人身上。”
“你又不差。”何必说得好像自己一无是处。
“你都不晓得,我每天要花多少工夫清理寒毛,才能有副干干净净的模样。”哎。
这福乐就真的没经验了。“你有你的长处,不必跟别人比较,试著去欣赏每个人的不同处,会更有趣。”
“是喔。”
“好比说我看到你又瘦又高身手好家世好,我就会觉得你好出色,但我也有我出色的本领。我对伤患的处置很有一套,我对筋骨方面有些研究,我对放牧牲畜的了解也不少,这就是我与你不问的特长。没有谁好谁不好的,只是特长不一样。”
“可是女人漂亮,就是吃香。”
这话深深扎入福乐的旧伤里。为避免话题再深入下去,她绕过祐芳,自己挑件衣服套上.遮住光裸的娇躯。
“怎么,理亏就不讲话了?”
她不应,随祐芳冷嘲热讽去。只要她自己不罗嗦,祐芳不会知道她长年来心中的疙瘩。
只是她没料到,她不找麻烦,麻烦自会来找她。
“有客人找我?”
某日晌午,她的经穴图册才研究到一半,就被霍然丢到一旁去。
“更衣!快!”她又是忙着下炕穿鞋,又是忙着宽衣解带,七手八脚,乱成一团。
“有客就有客,急什么?”一旁书桌上练字的祐芳淡淡地搁回笔。“对方既然找上门,难道还会跑走不成?”
“你不急我急,我不想对客人失礼,这件不好、这件也不好,那天穿去赏鱼的那件比较好,可跑哪去了?”“啊!我的头发还没梳!”她捂头惊叫。
祐芳懒懒地上前协助火烧屁股的家伙。“看你平日一副失魂落魄样,怎么突然生龙活虎起来?”
“因为我好久没看到他了!”
“他?”喔喔喔。
福乐发觉失言,脸蛋烧红一片,顿时严正声明,“我、我必须要赶快见到他,好为他的旧伤做检视。他摔断的腿还没完复原,他就自行拆下板子到处乱跑,这很危险,因为重新生长的骨胳还不够坚实,禁不起过度使用,可能会使伤肢变形,终生跛脚。”
“真可怕。”祐芳拣了件丁香色的精绣缎抱,哼哼哈哈地随口应道。
“所以,我不赶快见见他是不行的。”啊呀,说得太急,漏了重点。““我说的是看他的伤势,不要误解我的意思!”
“我误解什么?我连你在说谁都不晓得。”
福乐满心兴奋,急得都快坐不住椅子。头一梳好,马上炮弹似地弹身往外冲,什么矜持呀面子的,全都不顾了。
“慢一点。”祐芳在长廊老远处悠悠跟着,受不了地高声提醒,“不要一跤把我梳好的发髺给摔散了。”
福乐根本听不见,满脑子都是迫切的催促与喜悦。她好久没见到他了,打从进京后,她就被护送至祐芳家,再也没有他的消息。看不到他的人,听不到他的声,扑不进他的怀里,嗅不到他的气息,害她心头空了个大大的窟窿,成天茫茫然不知所措,甚至变得格外脆弱,动不动就悄悄把泪流。
他终于来看她了!
该是故作无所谓地淡漠颔首,还是怨气鼓鼓地杀到他跟前痛骂?是该放心地对他大哭一场、大吐苦水,还是干脆什么也不管地直接扑入他怀中,紧紧地紧紧地埋首在他拥抱里?
“福乐郡主,请--”厅外仆役礼都还没迎完,她人影一扫就已冲入屋里。
月尔善!
“福乐!”欣喜的扬声随著和煦笑靥一同迎向她。
她怔住,浑然僵来,好像掉到奇怪的异境里。是不是她开错了门,闯错了厅?
“好久不见。”两只手热切地牵往她愣顿的柔荑。“你来京里为什么都不先知会我一声呢?”
“姊姊?”为什么大姊安乐会出现在这里?月尔善呢?
“福乐?在找什么?”
人呢?跑哪去了?
安乐不解,茫然看着福乐四处搜寻的样子,有些担忧。“福乐?”
“安乐夫人,欢迎欢迎。”祐芳疏离的笑语飘然入内。“难得您会qi书网-奇书到我这儿作客。”
安乐浅浅一笑,妩媚绝伦。年约二十的青春风华,却有超龄的成熟风韵,看来柔弱无比,又温和秀艳得令人想要亲近。
“很抱歉,我竟一身缟素地登门拜访,实在是因为我仍在为先夫守丧中,又不忍妹妹来京无人接应,只得冒昧前来了。”
“喔,又守丧了。”祐芳这一句狡桧地钉了安乐一记,但她不但不气,反倒娇媚笑起。
“是啊,一年送走一个丈夫,我都快成扫把星了。”
“牡丹花下死,你丈夫们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安乐笑而不语,对两任丈夫均毙命于床第间的事不予置评。
“你就不会跟客人打个招呼吗?”祐芳的冷斥震醒了福乐的神智。
来者不是月尔善,姊姊正是访客。
“姊姊……”
“怎么垂头丧气的,有什么困难吗?”安乐关切地扶持着。
别再妄想了,振作一点。别被一个男人耍得晕头转向!她仰头深深吐息,调整心情,礼貌回应。
“谢谢姊姊特地来看我。你在京里过得如何?”
“马马虎虎。”安乐苦笑。
祐芳冷噱。
“你来京里怎么都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这么见外,还当我们是姊妹吗?”安乐拿她没办法似地笑着点她前额。
她不曾跟姊姊如此热络过,有些不自在。
安乐是三姨娘生的,排行先于她,地位却远不及正室所生的她。可安乐承袭了其母的风情万种与勾魂美貌,加上温弱的性情及高妙手腕,从小就是人见人爱的倾城佳丽,艳光压得福乐喘不过气。
姊姊虽然和她交情从以前就淡淡的,无好无不好,但她很佩服姊姊坚强的生存之道。安乐凭著自身优越条件与其母暗授的闺房绝学,嫁入镇国公府为偏房不到几个月,就传出将被扶正的风声。不幸镇国公艳福太浅,云雨之际竟一命归阴,但安乐也因此声名远播,复为贝子爷收为妾,娶进白衣寡妇。没想到,竟也栽在同一关卡,在美人身下赴黄泉。
安乐本来因此得恶名缠身,偏她福气极旺,凡迎娶过她的府第,之后的运势其佳无比,顺遂通达,等著迎娶这妖娆美人的豪门巨资,不知凡几。只是她也聪慧绝顶,拿着丧期做挡箭牌,细细狩猎对她最有利的对象。
固然这种作法颇遭人非议,福乐却觉得她很上进,活得很积极。
她比不过姊姊,什么都比不过。她努力发展自己可能有的才华,努力和姊姊不同,还是比不过。
募地,一阵顿悟点醒她。
“姊姊为什么知道我住在祐芳家?”
“你还跟我装什么傻?”安乐咯咯不停,温柔动人。
“京里哪个人不知道月贝勒把他的小玩意儿收藏在祐芳格格家?”
福乐攒眉锐睇。“小玩意儿?!”
“你不是仰慕他很久吗?甚至不惜只身从关外跑到这里来寻求梦中情人?”
“谁编派的?”胡说八道!“明明是月尔善出关到西北去不幸坠崖,被阿玛和哥哥们救起来休养妥当后才带着我回京来!”
“他做什么带着你?”
“够了!”
祐芳道。
“娶亲报恩!”
祐芳未能及时喝阻福乐愤怒的冲语,当下就闯了大祸:师父严正交代娶亲报恩的消息务必要全部封锁。
“原来如此。”
一看安乐的如花笑靥,祐芳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福乐,这份委屈,我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福乐愕望紧握她双手鼓励的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