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正雄望了一眼祁顺,用目光跟他交换看法,祁顺也是一脸警惕,但显然,这支驼让人怀疑不出什么。两个人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确信没啥异常,才挥挥手,跟驼队告别。
似乎是一场虚惊,似乎又不,总之,两个人心里怪怪的,感觉把什么抓住了,两手一伸,却又空空。带着一层意犹未尽的憾,两人骑马走在沙野上,不说话,也不互相询问,都在想,这支驼,会不会把什么瞒了?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两匹马几乎同时止住步子,两双眼睛对望在一起,似乎瞬然间,两人想起了什么,不约而同地掉转马,向驼队追去。驼队跟他们打过照面后,速度突然快了起来,仿佛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驼,快慢自如,在沙漠里得心应手。等罗正雄他们追到,夕阳已染红整个沙漠。听见马蹄声,头人阿孜拜依跃下驼,弓身迎候。这个动作令心里充血的罗正雄瞬间犹豫,进疆后,部队强调最多的,就是民族政策。辽阔?域,分布着若干个民族,各民族不同的信仰,还有复杂的政治环境,决定了新疆革命形势的复杂。过去几年接连发生的血腥冲突,更是证明,稍稍不注意,就会引发大的冲突。罗正雄在马上平定了会情绪,跃下马,向阿孜拜依弓身还礼。头人阿孜拜依的微笑就像草原上盛开的太阳,他对部队的礼节真是到位,左一声解放军同志,右一声解放军同志,叫得祁顺根本威严不起来。祁顺跟阿孜拜依交谈的空,罗正雄再次从头到尾对驼队进行审视。还是二十二峰驼,还是老小十二口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就连脸上的表情,也跟前面遇到时一样,和善,如温和的风,吹得罗正雄心头的疑虑渐渐散开。他的确看不出跟刚才有什么变化,哪怕一丝微小的变化也找不出。真是怪了,罗正雄分明感觉这支驼队是变了,变在某个关键部位,似乎少了什么,但真的找不出。
侦察员祁顺的感觉也是一样,他从头到尾看了两遍,就连驼蹄也不放过,明明知道这支驼露出了破绽,但就是找不出破绽在哪。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盯在那位大肚子妇女身上,那位妇女浅笑着,眼里是少有的镇定与从容,见罗正雄他们盯住自己不放,缓缓往下推了推毛毡,露出她裹在衣裙里的高挺的肚子。罗正雄跟祁顺不得不收回目光,没有理由盯住人家一个妇女不放。
尔后,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有点儿沮丧,有点儿不甘心,可又确实没更好的法子,就算这时候破过原则搜,也绝对搜不出什么。
头人的微笑还是很明亮,夕阳染在他脸上,那张脸越发具有光泽,而其他人显然已经不耐烦,罗正雄不敢僵持下去,只好抱拳说打扰了,一路顺风啊。
头人长长舒口气,跃上驼,摇晃着,远去了。
大漠无声。就连驼铃声,也忽然间听不到。
僵了好长一阵,罗正雄才道:“你得跟着他们。”
祁顺重重点头,他心里也这么想。罗正雄很快向祁顺做了一番交待,要他务必跟牢这支驼,查清他们出了漠后朝哪去,再者,罗正雄要求祁顺,如果发现意外情况,可就近向兵团其他部队请求支援。说完,他将身上的水取下,满含期望地视住祁顺:“一路艰险,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祁顺没说话,他用眼神回答了罗正雄,这是一位值得信赖的同志,相信他会有办法度过沙漠里的日子。
牵着两匹马,回到营地,罗正雄一言不发,那支神秘的驼队带给他的疑惑始终困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政委于海走进来,跟他汇报当天的工作,罗正雄忽然问:“哈萨克人会不会带着临产的老婆到处跑,包括迁居?”于海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末了,警觉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没事,我只是好奇,想多了解些民族习俗。”
两人接着谈工作,于海汇报说,今天他把秀才吴一鹏批了。
“为啥事?”
“我怀疑他对阿哈尔古丽目的不纯。”
“哦?”罗正雄抬起头,目光诧诧地搁于海脸上。
于海这才说,上午第二组测到一半,有架仪器坏了,仪器手维修半天,没弄好,组里又没其他更懂仪器的人,于是就让吴一鹏带着仪器,往第一组那边去,想让第一组的仪器师尽快维修好。谁知他一去就是大半天,直到天黑收工,他才懒洋洋地回来。问他仪器呢,他说交第一组了,一时半会的修不好。问他这长时间哪去了,他不回答,后来追问下去,才知道他跟向导阿哈尔古丽在一起,两人还违犯纪律,跑到红海子深处的灌木丛去。
“他跑哪儿做什么?”罗正雄猛地警觉起来,那儿不正是小林发现可疑情况的地儿么。
“他不说,我问过阿哈尔古丽,她说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那里。”
“太不像话了!”罗正雄猛地起身,要找吴一鹏问个明白,于海拦住他:“算了,我已批评了,他毕竟来自师部,我看这次就这么着吧,让他写封检讨,在干部会议上检讨一次。”
于海走了很久,罗正雄还在怔思着,这个吴一鹏到底是什么人,他跟阿哈尔古丽到野猪井,是无意,还是?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进来,罗正雄从怔想中回过神,意外地发现,万月站在他面前。“快坐。”罗正雄脸上涌出一层惊喜,声音客气地说。
“谢谢。”万月边说边在对面的小土台上落坐,罗正雄拧亮马灯,摇曳的灯光下,万月一脸凝重,像是也被什么心事困扰着。
“我要向你提个建议。”万月捋捋头发,从容地说。
“说,快说,有啥好的意见,尽管提出来。”这是到红海子后,第一次有战士主动跑来提建议,罗正雄内心当然很高兴。
“我建议把营地跟工作地适当分开,测量点越来越远,这么来来去去跑,不但浪费时间,路途上也容易出事。”
“哦?”罗正雄很感兴趣地瞅一眼万月,这问题他虽也想过,但一直拿不定主意。按规定,队伍到了一个固定地,必须建有营地,这样便于集中管理,同时,水,粮食,还有驼等都能集中看护,不利之处就是万月说的这些。罗正雄是第一次带测量兵,很多问题他都是头一次遇到,他怕在测点上设立临时宿营地后,队伍失去管理,一旦遇到意外情况,反而更不利于解决。
“我的意见是按测点情况,灵活选择,有些点需要测几天,就在那儿临时建营,这样可以省去很多周折。”
第一章
野猪井发现异常(3)
“行,这个意见很好,我们马上研究,如果可行,就按你说的做。”罗正雄语气里溢出一层对万月的欣赏,这是由衷的,不加掩饰的。
“还有,”万月顿了顿,像是下了一番决心地道,“队伍分工不科学,人员搭配不合理,这样下去,日子久了,就会伤害整个团队的积极性。”
这倒是个新问题,罗正雄还没意识到这点,经万月一提醒,他忽然明白,当初分工,的确存在随意性,通过这段时间的磨合,人员搭配上的矛盾就暴露出来。
“你接着往下说。”罗正雄用鼓励的口吻肯定着万月,他真是想多听听她的意见。
“还有,就是对个别人不能太放任自由。”
此话一出,罗正雄马上明白,万月对吴一鹏也有了意见。
“你是指吴一鹏?”
“我没具体指谁,但团里确实存在这种现象,你是团长,得为整个团队着想。”万月说完,起身告辞,罗正雄想多留她一会儿,可万月显然没多留的意思。罗正雄有丝遗憾,听着万月的脚步声远去,他心里再次生出一丝奇怪的东西。
后来他才明白,这东西叫爱。
第二章
信念是战胜困难的武器(1)
按预计的日子,驼五爷他们没赶回来。
团里开始闹水荒。两天前,罗正雄已经下令,将每人每天用水量减半。眼下看来,这还不行,还得减,罗正雄将命令传达下去,每个组总量再减一小半,让组里均衡掌握。
消息一出,人心就有点浮,罗正雄一开始担心的是女兵,没想,女兵倒是没说什么,闹点话的,反倒全是男同胞。罗正雄心里有一丝不快,任何时候,他都不愿听到叫苦的声音,尤其男同志。但眼下还不是他闹情绪的时候,必须想办法把大家的心稳下来。
队伍已按万月的建议,重新调整一番,并且第一组目前就住在测点,临时宿营地离野猪井不远,万月也在里面。罗正雄派人,让于海连夜赶来开会。驼五爷没按时回来,这不是个好兆头,罗正雄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想抢在前面,把应对措施制定出来。
将近半夜,于海赶回营地。罗正雄情急地问:“怎么样,一组没啥异常吧?”
“有一点,但问题不大,我刚刚给他们开完会,强调了一下。”于海看上去很乐观,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越到紧要关头,越是表现得乐观。
罗正雄主持召开了特二团第一次紧急会议,他说:“眼下我们有两个骨头要啃,一是水,如果路上真的出了啥意外,我们必须抢在彻底断水前找到水源。二是即将到来的黑风暴,按风期,每年的黑风暴都会在这个时候来临,一定要提前做好防范准备。”于海接过话说:“等把野猪井测完,我想原把大家集中起来,人多力量大,对付黑风暴,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罗正雄和于海都是亲自经历过黑风暴的,号称沙漠第一杀手的黑风暴,要是真刮起来,你简直找不到词形容,它似乎摧毁整个沙漠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