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戴上与迷彩作战服同样材料的作战手套,随手从旁边警员手上接过〖M4A1〗型特种作战卡宾枪,向下属们吩咐了几句,迈步走到沙文添旁,道:‘我准备好了,走吧。‘
‘司马,妳真的要去?‘沙文添打量着司马影姿的这身装备,担心地摇头道:‘听我劝,留下来吧。因为实在太危险。妳这身装备,对付不了来自地狱的恶魔。‘
‘这件案子是由我来负责的。‘司马影姿不高兴地皱起双眉,硬邦邦顶回去。或许也是觉得自己这种口气过分了吧,她叹口气,握住沙文添的手,柔声道:‘沙,我知道你很关心我。可是作为一名警官,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判断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相信我,好么?‘
‘……好吧。既然妳这么说了。‘沙文添垂下眼帘,轻轻挣脱女警官的手,转身走向主诊大楼。司马影姿半嗔半怨地瞥了他一眼,迈开自己那笔直修长的双腿,‘蹬蹬蹬‘地快步而行,抢到了这大男人思想极其严重,影响十分恶劣的家伙前头,率先走到玻璃自动门前。感应到有人靠近的自动门,随即无声无息向左右滑开。里面却是黑黝黝地,外面的阳光,甚至无法射进门口内三步外的范围。司马影姿和追赶上来的沙文添相互对望着,沉默了半秒。女警官从背囊中抽出支手电筒握在手上,发射出照探灯般明晃晃的光柱,道:‘进去吧。‘率先踏出了第一步。
笔直光柱照亮了黑暗。沙沙脚步声在幽暗广阔的大堂内响起,纵然四周摆设景物全都是正常医院内该有的样子,但是那种死气沉沉的寂静气氛,却让司马影姿仿佛置身于荒郊野外的坟场。她厌恶地皱起柳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目光随着手电筒所照耀范围向四下打量。什么都没有,到处全是空荡荡地,找不到半个人影。询问处的护士、药房和检验室的医生、医院保安、还有打扫清洁的杂工,他们全都消失了。
‘嗤‘的声音响起,自动门关闭了。连仅有一点自然光也被阻隔于身后,静悄悄的医院大堂,忽然就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空间。司马影姿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急忙回头。沙文添安详的身影,让女警官为之安下了心。她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问道:‘沙,有没有什么古怪?‘
‘古怪当然有了。但究竟是什么……现在还不好说。‘地狱刑警上半身全然笼罩于黑暗中,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大致轮廓。但依旧平稳而有力的声音,强烈地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沙文添顿了顿,问道:‘芈罗绮的特别护理病房,在几楼?‘
‘十一楼。我们上去吧。‘司马影姿非常自然地把目光还有手电筒照射的方向,都一齐投向了电梯。却忽然又被沙文添拉住。地狱刑警淡淡道:‘别乘电梯。我们从楼梯走上去好了。‘
‘爬楼梯爬上十一楼?‘司马影姿有点吃惊,但随即释然,道:‘好,我听你……咦?那楼梯怎么?‘诧异低呼声里,沙文添也是顿然为之一惊。两人四道目光同时射出,望向了就架设于电梯间旁边的楼梯。但见众目睽睽之下,刚刚还是清晰可见的楼梯,正如同被泼了水的水彩画一样,无声无息地静静变得模糊。用不着半分钟时间,通往二楼的道路,已经彻底融化、消失于空气中。原处只剩余下一片黑黝黝墙壁。
‘我们被监视了。‘沙文添低声道:‘或许这整个空间的一切,都处于某人的监视下也说不定。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
‘是芈罗绮,还是那恶魔?算了,反正也都没有区别。哼,监视就监视,难道我们还会怕了它吗?‘司马影姿冷笑一声,道:‘现在看来,我们也只好乘搭电梯了。我倒要看看,这鬼家伙究竟能够弄出些什么花样来。‘一摆卡宾枪,女警官径直迈步而前,用枪管按下呼唤按钮。电梯灰银色金属门随即滑动敞开,向两名客人暴露出自己死白的内壁。黑暗中看来,竟有几分像是怪兽嘴巴。这嘴巴随即吞下了沙文添和司马影姿,在‘叮‘的清脆响声中闭合起来。整个医院大堂内,又再恢复成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
沙文添一向不喜欢乘搭电梯。电梯里的狭窄空间,总是会让他联想起监狱里的单人囚室。所以假如可能,他通常总是尽可能地使用双脚一步步地走。但是这时候他并没有其他选择。要拯救芈罗绮,他只能冒险。沙文添眼看着司马影姿的手指,按下了‘11‘的数字灯。从头顶上方立即隐约地传来了机器作动时的轰鸣。整个空间都在颤抖着,然后非常正常地,携带了两名乘客向上升。
无论司马影姿还是沙文添,都知道这趟旅行不会顺利,并且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真正有情况发生之前,他们都很能沉得住气,谁也没把紧张情绪外泄半分。女警官面上,甚至还带了些许满不在乎的笑意。她侧身倚在电梯壁上,抬头仰望着门框上方,那行依次亮起的数字。6、7、8、9、10……10……还是10。数字灯定格在10上面,良久也没有继续往下跳动。电梯仍在不停地上升、上升、上升……构筑成这个空间的金属壁,不住传来轻微震动感,机器转动响声也并没有停止。这是台一般建筑物都会安装的载人电梯,平均速度是每秒钟三米左右。假如说从刚才数字灯刚刚从9变成10的时候就开始计算,那么现在,电梯老早就应该已经跑到三百米的高空之上了。可是整座大楼也才十三层,不过区区五十米左右。
笑容已为凝重所代替,表面上的漫不经心也被抹平了。司马影姿将身体姿势从斜倚变成笔直,右手食指紧扣在卡宾枪扳机上,扭头向沙文添问道:‘沙,你看?‘
‘没什么了不起的,等吧。‘沙文添脸上神色淡然若水,道:‘它不会无了期地将我们困在电梯里头的。沉下气,看它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等吗?好,那我们就等。‘司马影姿用力点头,向沙文添走近两步,挽住了他的手。虽然那手永远是冷冰冰,但是司马影姿知道,它是最温暖,最能给自己带来勇气的。
在沉默中过了三分钟,电梯没有停止。
五分钟后,电梯还是没有停。
已经十分钟了,电梯依旧在不住向上升,向上升……
仿佛没了期的等待,让狭小空间里的气氛如同糨糊般益发显得粘滞。女警官呼吸开始显得粗重,胸膛起伏频率也明显增加。但她的目光与手腕始终保持镇定,没有丝毫颤抖。突然间,沙文添抬起头来,以燃烧着幽蓝鬼焰的双瞳向电梯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看过去,问道:‘司马,有没有听见什么?‘
司马影姿因为空气沉闷而显得晕晕欲睡的表情,顷刻间被一扫而空。她放开沙文添的手,握紧了卡宾枪,低声问道:‘听见什么?它终于出手了吗?‘
‘不知道……但是……好象有人在唱歌。‘
‘唱歌?‘司马影姿愕然一怔。然而沙文添的提醒,就像在她耳边打开了收音机开关。一句问话声尤未落,缕缕若断若续,若有若无的歌声,已然穿过电梯间隙飘然而至。几乎就在同时,电梯陡然猛震两下,机器转动声与电梯滑行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指示灯上的‘10‘闪了闪,终于变成了‘11‘。清脆电子铃声响起,灰白色的金属门分别向左右分开,十一楼到了。
门外一片灰蒙蒙地,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司马影姿举起手电筒打亮。光柱照耀之下,两个人都不由得微吃一惊。电梯外面根本不是医院病房,而是块极大极大的宽阔空地。沙池、秋千、跷跷板、旋转木马、双杠、滑梯……所有东西组合起来,不折不扣就是座小型儿童公园。司马影姿回头向沙文添望了一眼,用眼神向他询问道:‘怎么办?‘
地狱刑警紧抿嘴唇迟疑了片刻,突然伸手入怀,取出他那柄造型奇特的地狱灵枪〖隼〗。眼眸内不住燃烧的幽蓝火焰跳动了两下,沙文添有意无意地接过司马影姿的手电筒,当先走出电梯。
四周都静悄悄地,空气也仿佛凝固起来,连半丝流动微风都没有。惟有歌声却不绝如缕。这时候,两人都已经听出来了,歌声发源地就在不远处,那座用彩色瓷砖砌成的大象滑梯后面。两人又是相互对望一眼,司马影姿做个手势,拉下红外线护目镜,猫着腰平端卡宾枪,绕开沙文添向前急步而行。走得越近,歌声便越来越是清晰,不再像之前那样只能隐约听见旋律,而是连歌词都听得清楚了。
‘大皮球,小皮球;大大,小小。拍皮球,拍皮球,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咕噜咕噜一,咕噜咕噜二,咕噜咕噜三,哎呀,哎呀,皮球滚掉啦。‘
幼嫩童音唱的赫然是古旧儿歌,而且,歌声中更伴随着阵阵极有规律的‘砰、砰‘之声,仿佛真的是有名小女孩,正在拍皮球玩耍。皮球落地,又弹起;再落地,再弹起。那声音每下都仿佛是敲打着司马影姿的胸膛,让女警官仿佛被什么沉重东西压住,连呼吸都显得吃力万分。她努力装成若无其事,走完最后几步路,忽然间‘啊‘地惊叫出声。沙文添心中猛然一颤,叫道:‘司马,妳……‘却随即也为眼前诡异情景所摄。两人全都僵在当地,刹那间竟是无法动弹。
大象滑梯后面,沙池旁边,一名大约只有五六岁左右,身穿白色连衣裙,外貌像个洋娃娃似可爱的小女孩,她正边拍打皮球,边哼唱着那首儿歌。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所有事物,全都像是某个夏日下午,在某个住宅小区的儿童游乐场里,所应该出现的情景--只除了她手上的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