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雍亲王府被一片浓重的红笼罩,张灯结彩,看似喜气洋洋。
和胤禛消除芥蒂后,我身子恢复很快,已经能下地扶了人慢慢行走。
我执意要看整个婚礼过程。已经打扮做新郎的胤禛怕我再度受凉,硬逼我批上他日常穿的那件裘皮大氅,严严地裹了。那拉氏本意我一个病人,这样大喜的日子出来一来怕我累着,二来怕冲撞了什么。她刚给胤禛婉转表露了这个意思,胤禛冷冷不答,那拉氏只有作罢。胤禛去正堂等候新娘之前,又检查了一遍我是否严密包在他的大氅里,才特许我四处走动。
我扶了云舒去大门口守着。云舒笑话我,亲自替四爷迎亲?我对她笑笑,道:“看看,他和她的婚礼是怎样的而已。”云舒笑道:“将来,雪姨和四爷的婚礼必定隆重万分。那将是怎样一个万国来朝,盛世繁华的景象?我好期待的!”我的笑缓缓褪去,低头不语。云舒自知失言,转脸过去看大路上:“雪姨!雪姨!你看花轿来了!”
我掀起大氅的帽檐,远远地一队送亲队伍,唢呐欢快,锣鼓震天,大红的花轿在轿夫有节奏的欢快摇动下,向着王府渐行渐近。
恍惚间,我觉得是自己含羞坐在那轿子里,站在门口的是喜气洋洋的胤禛……
“雪姨,花轿要直接抬进二门,到大堂门口的。我们进去吧,在大堂去。”云舒的声音唤醒失神的我,我忙扶了她进门去。
“舒儿,我们回屋去吧,我不想看了……”听着喧嚣地喜乐,我心里一时惆怅起来,想起了那一世,你娶你的发妻……心象撕裂一样痛,痛得我几乎要窒息!那一世,他、你的新婚之夜,我独自抱一小坛酒,在院子里舞了一夜醉剑。喝下的酒都化作泪水,撒满院子的每个角落……东方露白时,你披衣到院子里晨读时,我醉倒在挂满露珠的草叶上……
花轿停在大堂门口,喜娘弯腰扶出顶着绣有金色龙凤相戏红盖头的新娘钮祜禄氏,用中间结着大红绣球的红绫引给胤禛牵着。新郎引着新娘往堂内走去……
我的视线,在他们的背影中模糊,纵然知道这个小小的女孩子不会是他的最爱……心中的痛楚却一点都不会减少。爱,是自私的,绝对不容许任何人来划分哪怕一丁点儿!我下意识用力将手捏成拳头,听得骨骼“格格”的响。云舒觉察到了,从袖内把手伸来握住我的拳头,一点一点掰开:“雪姨,你不应该是这么没气度的人。”我微微摇头:“舒儿,感情之事,你是不懂的。感情象眼睛,揉不得一点沙子。沙子进了眼睛,眼睛就要痛,就要流泪。”
新郎新娘已经拜过天地,送入洞房。
我的心仿佛要炸裂了,已经感觉不到痛,指甲嵌进手心的肉里寸许都感觉不到痛!头又开始发晕,我告诉自己坚持,一定要坚持,不能在胤禛的婚礼上晕倒,绝对不能,一面落人话柄!可是,怎么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耳边的声音越来越遥远……“舒儿!”我大叫一声,人慢慢软了下去……
醒来,已是晚间。云舒、墨香等围在床边,汀紫为我更换着额头上的冰毛巾。
云舒见我醒了,忙说:“雪姨,你又发烧了。刚才太医来看过,还奇怪呢,本来都看着看着大好了,怎么又发烧了?刚刚你晕倒在大堂上,可把大家都吓着了。四爷本来已经进了洞房,几步奔出来,一把抱起来,连呼你几声都没反应。”我心道不好:“是四爷送我进的房?”墨香道:“是的,四爷在堂上抱了小姐,不要别人插手,直接送来的屋里。”她咽了口唾沫,看看四周只我与云舒,旁的人都不在,方压低声音道:“小姐,恕奴婢多嘴,今天是那新过门小福晋的大喜日子,可是四爷却在人前表现的如此疼爱小姐……只怕……”我抬手拍拍墨香的手背:“不妨事的,我又不和她们争四爷。不过,难得你有这份心……舒儿,拿盒子里那串大东珠手链给墨香。”墨香忙着要下跪谢恩,我让云舒扶住她,道:“墨香,在我面前不必多礼了。我在府里也就只你和云舒最贴心……以后无人处,你可呼我为姐吧,我自然看顾你不同别人。”墨香感动了,眼中泪光点点,又要拜下去,云舒拉她起来:“不是不让你多礼吗?日后尽心服侍我雪姨便可。”
“小姐,我去厨房看看,四爷吩咐今晚专门给你准备了些新鲜的水果。难得这样的腊月里,皇上赏了一个南方进贡来的西瓜,说是在温泉地区栽种出来的。皇上本来是赏给四爷今天晚上和新娘子洞房用。但四爷见小姐又发烧了,一口也没舍得吃,让厨房切成小块用冰镇过,等小姐醒了就送来。”墨香去外间邀约了月痕一起去厨房了。
汀紫从外面铲了一盆雪进来,拿过我头上的毛巾,在雪水里涤荡了,拧干复为我搭在额头上:“小姐,烧老是不退,急死人了!”我笑道:“偏你这丫头性子急躁。罢了,今天府里大喜,你也累了一天了。把东西放下去歇着吧,留云舒守着我就行。”
屋里静下来,云舒坐在床边,若有所思:“雪姨,今天那小女子,你仔细看了没?”“没,我那阵晕得要死。”“雪姨,我好同情四爷,那小福晋看上去就一小屁孩,发都没发育完全。”“舒儿,不可如此无礼。她再小,也是这里的正经主子。”我制止她,“仔细被人听见了,笑话咱们轻狂。”云舒吐吐舌头,继续道:“不过这小女子,人小心眼不少。四爷抱你时,我能看出她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怨毒,但很快掩饰过去,又换上天真烂漫的表情。年氏等却是明显的打翻醋坛子!”我无所谓道:“随她们去吧,我自己知道我在四爷心里的分量就行了。唉,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那小女子很有心计,这屋子里的女人们新一轮争斗就开始了。烦啊……”云舒自言自语道:“都怪四爷,收那么多女人轮流陪他睡觉干吗?女人多了是非就多,也不嫌麻烦!我去给你看看西瓜,墨香她们去好久了,难道是现从地里长出来的?”我“噗嗤”笑出来:“死妮子,嘴真碎。回头我大好了,还得好好□□一下你。”
云舒去了多时了,我自己睡着了。朦胧中听见云舒气鼓鼓回来,语气不对。我唤她:“舒儿,你跟谁怄气呢?”云舒一脸怒色:“西瓜没拿着,被那小福晋钮祜禄氏的丫头们抢走了!”墨香面色也不好看:“我过去时,厨房刚刚把西瓜做好端上来。那个小福晋带过来的丫头,叫什么菊花的,就冲西瓜来了。我说是四爷留给小姐吃的,因为小姐还在发烧。那个菊花马上虎着脸:‘我并不知道这些呢!是大福晋告诉小福晋,皇上为祝贺主子和小福晋新婚,赏了个稀罕的西瓜,小福晋这会儿和主子爷刚刚喝了交杯酒,吃了子孙饽饽,渴着呢。小福晋才打发我来取西瓜。’”云舒气道:“我去的时候墨香、月痕正和那菊花争执。我本来是想挽袖子打那菊花一个满脸花,见不得她那张狂样。可是,一下想起平素你教导我,多忍让,不要冲动。我便让墨香她们把西瓜让给她们了。想想今天也是她的好日子,不和她一般见识!”我连连点头:“果然进益了,也不枉我日常的教导。”又对墨香等道:“你们去睡吧,西瓜不吃也罢,我睡了这阵,汀紫又替我敷了这样久的冰毛巾,感觉好多。你们歇息吧。”墨香等忙告退。
云舒梳洗后,爬上床,紧紧挨着我,我在被子里拍拍她的手:“好孩子,今天做得很好。如果你想吃西瓜,明日让青行灯送点过来。”云舒笑道:“我哪里是想吃西瓜。”忽低声凑近我耳边:“雪姨,我当时想,西瓜就那么大点,四爷明说了是给你吃,如今那小女子死活硬要夺去,敢情今晚她的洞房……”我暗笑,点了下她的额头:“你呀,也学会耍心计了。”
早上醒得很早,窗上糊的霞影纱微微透出青红光芒时,我就醒转来,烧似乎又退下去,身上感觉略好点,便慢慢支起身,拿枕头垫在腰上坐起来。云舒翻了个身,嘴里嘟哝着,又睡沉了。我用手梳理着我的银色长发,望着窗上的纱出神。昨夜又梦见他的前世,结婚时的场面……婚礼上,我将心里的酸楚和脸上的笑容合二为一,他觉察到了,却假装没觉察……我知道,那一世,他最终爱上了我,然而,他将对我的感情雪藏起来……当我劝他自立为君,并承诺能替他不着痕迹地将江山从昏庸的皇帝手里拿过来时,他为了维护自己千古忠臣形象,毫不犹豫……真的是毫不犹豫……亲手杀了我……虽然,人间的毒酒对我来说不过是一杯普通的水,而且当我端起酒杯那一瞬间,就知道酒里有他亲手下的毒,著名的“群芳谢”!我还是一口喝下去,同时报以他绝美的笑容……然后,在他记忆封印解开后,痛不欲生,肝肠寸断的眼神里,追悔莫及地呼唤声中,暂时的,芳魂一缕随风去了……
“雪姨,好好的又哭了?”云舒不知什么时候醒的,见我面上有泪痕,忙拿手绢替我擦拭,“感觉好些没?今日就别出去吹风了,还在屋里静养吧。”我看看窗户,天已大亮,外间的墨香等已经准备好,听见我们的声音,就端了洗脸水等进来服侍我俩起身。
离吃早饭还有些时间,我披了昨日那件胤禛的大氅,想要去外面散散步。云舒、墨香等都来劝阻,怕我再感风寒。但我早上醒来实在心情忧郁,执意要出去,墨香便又劝我加了件灰鼠皮的背心,在严严裹了大氅,才许云舒扶了我慢慢出去。
腊月天气的清早,感觉向是行走在冰块里,空气好凉,却也很新鲜。今天是有太阳的,已经能看见天边的云被染上了一点点金黄。
我扶了云舒缓缓走在,清扫过,但还有点残雪的碎石子小路上。花园里的松树枝条上压着些积雪,松树依然挺直。不怕冷的麻雀在枝头欢跃地蹦跳,叫喳喳的。
我站在树下,闭上眼睛深深地吸口气,伸个懒腰。恍惚间,几个人走近了,打头一个大声道:“小福晋来了,前面什么人,快让开!”
碎石子路本来比较狭窄,但也可容两人并排通过,不知是何人,如此嚣张?我没有动作,云舒伏在我耳边俏声:“就是昨天那小女人和她的丫环们。”我慢慢转身,微笑看着面前的女人们,笑得如天上云霞般灿烂,却不发一言,目光亦是冷傲不可侵犯。然后退下石子路,站在旁边的雪地里。云舒这次没有焦躁,也随我一同站到雪地里,面上冷冷的。
只见丫环簇拥着一个珠光宝气的小女孩,从我面前急急的过去了。我知道,她毕竟是小孩子,再怎么张狂,终究是没底气的,所以步伐才那样的急速。从我面前过去时,本来高傲的头颅,竟然低下去,但又似乎觉得没对,复又昂起,却已经没了先前的傲气,不过强自镇定罢了。她本来想傲视我,目光与我相碰的一刹那,立即如受惊般的散开,再不敢与我对视。我正好仔细地打量了下她:是个美人坯子,不过还太小,估计以后会长比较多雀斑,这就坏了那张小脸整体的美感。身材以后不会太高,估计刚到胤禛的胳肢窝,这样很好,下雨时不用打伞了,可以借机钻到夫君腋下躲雨,还能乘机和夫君增进感情(不过,这点估计她没机会,因为这是我的专属。窃笑一下)。最最可怜,是那幺小就要穿那破花盆底鞋子,一摇一摆,凹胸挺肚的,实在不利于身体发育!
微笑见那拨女人远去了,我方觉得雪地里站久了,小腿肚子有点酸,扶了云舒往房里走去。
屋里桌上,已经布好几样精致小菜,胤禛竟然坐在桌前等我吃饭。见我进来,他忙起身自云舒手里扶过我,到桌前坐下,有些生气道:“今日气色好些了,昨天你晕倒那阵,可把我吓坏了。墨香刚才回我,说你还没大好,早上非得出去转转,真是不知道珍惜自个儿。”我温和地浅笑:“四哥,我好些了。成天睡着烦闷,想出去走走。我的身子骨本来底子不错,不用太为我费心。你才新婚,早上不陪你的小福晋,跑我这里来,不太合适吧?”胤禛笑了,满眼柔情,并不理会我说的话,只问道:“昨夜的西瓜可吃了?”又探手试我额头温度:“终于完全退烧了。要是觉得西瓜吃着受用,我再去寻些。”不提到好,一提西瓜,满屋的丫头连带云舒脸色都不好看起来。云舒张口欲说什么,被我用眼色止住。我喝了一口熬得茸茸的苡仁稀饭,用丝帕抹抹嘴,道:“不好,吃了西瓜,一夜起来几次,更难受。四哥,你看我两个眼睛是不是肿得象桃子?都怪你的西瓜!”胤禛开怀一笑:“我巴巴地省给你,你到还怪我不是?不识好人心,该打。”我亦笑:“我都病成这样了,四哥还要打我,我不依!”胤禛乘众人不注意在我面上轻轻一吻:“好了,我不和你闹了,快些吃饭吧,凉了吃下去又该闹肚子了。”
一时饭毕,胤禛依然赖在我屋里,说要陪我说话解解闷,免得我又出去闲逛受凉。我也不撵他,两人一人一张太师椅对坐了,围着一个红泥小火炉说闲话。炉上坐着一个白铜小壶,待水开了好泡茶。
我的太师椅里放满了枕头靠垫,我舒服地窝在里面对胤禛道:“四哥,我们难得有这闲暇时间,正好泡点我的梯己茶给你喝。舒儿,去拿咱们的家底出来,好好招待贵客。”云舒正为我捶腿,答应着进里屋去了。屋里只剩下我与胤禛。
我装作突然想起什么事的样子,坏笑着问胤禛:“四哥,你昨晚可是销魂?”胤禛一怔:“好哇,你居然问这种问题?吃醋了不是?”“哪里的话。”我娇笑,“忽然想着了而已。四哥不说也罢。”一面说,一面眼波流转出万种风情看他。胤禛欲起身,忽又坐下:“你还病着,要是平日,我定不饶你。”我掩口笑而不语,眼中又添幽怨之色。胤禛见状,叹息一声:“罢了,我昨夜哪在新房歇的。不过喝过交杯酒就去书房睡的。”“别跟我汇报呢,四哥晚上宿哪里与我无关。横竖是不许来我这里的。不过,四哥,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如何将这好日子放弃了?”我故作惊讶,胤禛讪笑道:“昨夜喝多了。”我侧耳听得云舒还在里屋翻找,便靠近胤禛压低声音,很亲密地说:“四哥,我说句当讲不当讲的话。四哥广纳美色,说到底也是为了多有子嗣。我以前在江湖上行走时,曾听说女子十四而天癸至,方能受孕……”说到这里,面上一红,欲言又止。胤禛把椅子搬到我旁边,方寸之间,我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然后呢?”胤禛的声音低低的,极具诱惑。我用几乎不能听见的语音含羞道:“古语云男子三十而娶。女子二十而嫁。欲其阴阳完足。故交而孕,孕而育,育而寿。后世不能遵。男未满十六,女未满十四,早通世故,则五脏有不满之处。后来有奇怪之病,是以生多不育,子女多夭亡。总因未知为人父母之道。
凡女子十四岁后,经水每月一来,三日方止。总以三十日来一次为正。若二十几日便来,或三十几日方来,便为经水不调,多难得子。故须服药,先调女经,经调然后夫妇相合。须待经血三日已净之后。方可行之……” 我话未说完,面上已是滚烫,眼中□□无边……胤禛的嘴唇已经堵住我的:“不学好,一天到晚哪里去学得这些歪门邪道……”他与我激情深吻良久,方才恋恋不舍放开,却依然握着我的手,深深地看着我:“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定定神:“四哥……人家是看……看那牛骨碌氏……还是个孩子……我……我怕她不堪大宏……”我用手捂住脸,“不说了,四哥自己慢慢想去。人伦之事,四哥比我一个未嫁的女孩子懂得多!”胤禛微笑着,又向我靠来:“若不是你病着,我今日定要让你明白更多的人伦……”我真正大窘了!
幸好云舒恰到好处的拿了一对粗白瓷茶碗出来。胤禛故作镇静咳嗽一声,又坐端正了。云舒将白瓷茶碗用滚水烫过一遍,待新煎的茶水起虾眼小泡时才冲入其中一个。水和茶碗刚一接触,立时满屋弥漫着独特的味道——有花的芬芳,又有茶叶自身的清香,最为独特的是,竟然能隐隐闻到山野间的清新!胤禛抿了一小口水,连声道好。我笑道:“难得这对瓷碗,不知云舒哪里去寻得的。传说当日工匠烧这对碗时,泥从深山里挖得的,和泥用的是深山泉水和上等茶叶泡出的茶水混合;烧制好后,先在深山泉水和上好茶叶水里泡上十年,再取出时,用虾眼小泡水一冲,水入茶碗就能成为这种山野味道的香茶。如果换成沸水……”此时,壶中茶水恰好沸腾,云舒提起茶壶,将水冲入另一个茶碗,飘出来的味道变成了上好的绿茶。胤禛细细品来:“这是……初入口有竹叶青的回甘,细细品来是龙井的清冽,如了喉咙却是碧螺春的微苦……难得一样水竟能在这碗里发散出三种味道!”我叫云舒取来雪水注入碗中,请胤禛品尝。“不得了了!竟然有腊梅花的甜香!”胤禛惊讶道。我一笑,令云舒再拿来一张宣纸,上有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白色粉末,放入碗里,与水搅和匀净了。水立刻变得如墨汁般浓黑!“这是?”胤禛不解。我冷笑道:“□□。我刚才加进去的是□□。这个碗还有个特色,如果遇到盛装的汁液有毒,会自行将碗中汁液化为墨黑。”“哦……”“四哥,这碗原是我在江湖上时,偶然得的。还有二十来日便是年节,这二个碗虽然看来质朴粗陋,我却想让四哥将它们一个送给皇上,一个送给德妃娘娘,也表四哥的孝心。”我徐徐对胤禛道,“别的珠宝玉器,名士字画我拿不出来,惟有这些微村野之物,略表寸心。”胤禛感动地握住我的手:“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我微笑道:“四哥,你不嫌弃,我已很知足了……”
汀紫急急进来,见我与胤禛双手交握,十指紧扣,迟疑了一下,蹲身禀道:“主子,小姐,小福晋过来寻主子了。说她才过门,大清早的就不见人影子,怪委屈的。”胤禛被迫松开我的手,不耐烦道:“怎么就委屈了?”汀紫未及答话,钮祜禄氏,胤禛昨天刚过门的小福晋已经跨进来!身后一群丫头婆子来势汹汹。
钮祜禄氏一见胤禛,眼里立刻涌出泪花,幽怨无比:“主子,都说洞房花烛是一个女子最珍贵的时刻……我却独自守着红烛孤枕到天明……您是我的丈夫,是我一辈子的依靠!但我就在您掀我盖头时见了您一面……主子,您若是不喜欢倩儿,就给我一纸修书吧……”说着说着不禁有些抽泣。
我见胤禛的神情在不忍之下隐藏些不耐烦,便柔声细语对他道:“四哥,你去吧。我好多了,谢谢关心。”“你这个妖精!别来装好人!” 钮祜禄氏呵斥我,“不是你缠着主子,我会垂泪一夜?还未过门,就听人说过你,雪纱,惯会装狐媚子糊弄人的女人!果然不简单!你算什么东西,我是朝廷大臣的嫡女,你不过是一山野女子,也敢来欺负我!主子,你今日就是杀了我,修了我,这口气我也咽不下!” 钮祜禄氏气得浑身哆嗦,我却暗自好笑:“女人啊女人……”云舒忍无可忍了,想要发作,我自袖里拉了她的手,面上冷冷地看着钮祜禄氏表演。
胤禛显然是气着了,不过确实新婚之夜没陪新娘子,第二日也没打照面,于礼于情上都说不过去,况且钮祜禄氏还是个孩子,也就没有支声,由着她闹腾。
钮祜禄氏哭了一会儿,见我们都不理她,各自坐着椅子上向火,越发愤怒了!“蹬蹬蹬”几步冲上来,抓起桌上那两个粗瓷茶碗往地上使劲砸去!!可怜我的茶碗,顷刻成了一堆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其中一块不偏不倚,刚好从我左脸上擦过去,留下了一道殷红的轨迹!所有的人,包括正在狂怒中的钮祜禄氏都愣住了。
我痛得跳起来,云舒和我的丫头们乱成一锅粥,找药的、找干净白布为我遮掩伤口的,忙得如开水烫过的蚂蚁!而我,一直冷冷注视面前的一切。
“够了!”胤禛终于大怒,他心痛地捧起我的脸,“纱纱!疼吗?”我尽量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四哥,不疼的,你别生她的气,她还是个孩子……”“你别说话了,小心扯着伤口疼。快去传太医!”胤禛急道。他看也不看直戳在地上的钮祜禄氏,口中冷冷道:“还在这里干什么?是想拿这破瓷瓦子谋杀我吗?回去,回你的屋子里去,没我的同意不许出来!好好反省!快走!” 钮祜禄氏转身捂着嘴跑出去了,边跑边以手擦拭面上的什么……
好容易将伤口止住血,又抹了些药膏,屋里才安静下来。我靠在床上,胤禛痛惜地看我,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我摇摇头:“四哥,千万别太苛责小福晋。一来,新婚本是热和的,你却冷落了她,这是你的错。二来,她的老爹还是朝廷重臣,家族又是名门望族,为我得罪她事小,得罪她的家人就大了。四哥,听我一句劝,冷她一天,晚间晚点过去软语劝慰一下。女人嘛,都爱耍点小心眼,几句好话也就转圜了……”胤禛重重地拍拍我的手:“纱纱!我身边的几个女人都有你的见地就好了!”“四哥,其实她们都挺好的。她们之所以有争斗,还不是因为你宠这个冷淡了那个。不偏不倚,事事尽量公平,自然都平服了……唉……麻烦……谁叫你……”我嗔他道,白了他一眼,“没事收那么多女人在屋里……女人多了口角就多……唉,平白生了多少事端。现在府里就庶出的几个小格格,要是哪天添了几个小贝子,母以子贵,那时才有好戏了。唉……”胤禛不语,片刻道:“有我在一天,你是不怕的。”云舒今天显见是憋坏了,抢白胤禛:“四爷只会说呢!刚才不是四爷就在边上,雪姨的脸不一样被瓷瓦子划破!今儿还好,只是破了点皮。若是四爷不在,回来还能见着雪姨吗?”“舒儿,你少说两句吧。”我叹息,“一大早,本来好心情,都被搅了……可惜了我那对白瓷碗。”胤禛一惊,想起瓷碗,心中又是怒气怨气一起涌上来:“这个贱人!碗是小事,伤了你,才是我真心疼的。”“我知道的,四哥。别担心,我会让人再去寻独特的礼物,皇上面前让你好好出彩头。”我温柔地看他,“放心。”胤禛感动地用力握着我的手:“纱纱,有你,我无憾了。”我紧叮咛一句:“记得晚饭后去安慰一下那个小女子,不过为了子嗣……四哥,请耐心等待花开的时节。”胤禛点点头。
晚间,胤禛依我之言去探望了钮祜禄氏,果然此后,风平浪静了许多。只是钮祜禄氏再见我时,眼神里总有些恨和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