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拜访过老爷子,想让老爷子随他去太庙证实皇帝的生死,但老爷子最后却没有随他去,已知云家对他不怎么待见。再加上逼宫那日,我曾疾颜厉色地喝斥过他的党羽,他会不会已经把云家列入开刀的名单?那他会做些什么呢?这场饯行宴上,又会演一出什么戏呢?
“饯行宴?”我合上请贴,唇角浮出冷笑,“只怕是一场鸿门宴吧?”
“我让人给景王回话,说你身体不舌,不能前往。”安远兮也深知其中利害,见我表情不善,开口道,“你不要去。”
“不,我要去。”我摇了摇头。安远兮蹙起了眉:“大嫂……”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我本来就要去找乌雷,现在下正好省了事。景王的动机如何我们不清楚,此番正是打探他虚实的时候,面对恶狼,光躲不是办法,还需要主动出击!”
“可如果他在席间发难……”安远兮眼有一丝担忧之色,我笑了笑:“我会小心应付的,绝不让他们抓到什么把柄,你不用担心。”
安远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脸:“你若决定了,那就去吧!”
我垂下眼睑。知他未必会真的放心,或者他还会安排隐势力在宫中暗中保护我,就像他以前每次在紧要关头,以鬼面人的身份出场救我一样,我了解,但不用把这些事说破,就像他同样知道,我清楚他会做些什么一样,经过这么多事,我与安远兮之间有一种奇异的默契,是除了云峥的心心相印这外,其他任何人也无法带给我的,只是,对不起,安远兮,我欠你的,可能这辈子都无法还你。
“少夫人!”宁儿踏进书房,“德管理有事找您。”
我让她请云德进了书房,云德欠了欠身道:“少夫人,泽云府的卢老夫人和马夫人到了,侯爷请您和二少爷去厅里。”
我诧异地扬了扬眉,泽云府即云家二房的府邸名称,云府两房当年皆是太祖皇帝赐的名。长房承永乐侯爵位,府邸自然永乐侯府。二房赐名泽云府,有泽被云府之意。泽云府的卢老夫人,正是堂叔公云崇岭的正室,马夫人却是已故的云天奇的正妻,云想容的母亲。她们什么时候来的京城?云家虽然在全国都有不少别院房产,但世人皆知沧都才是云家的大本营,宗室宗亲全都在沧都两府,特别是女眷,只要正式迎进门儿的,基本都守在沧都大本营,像我这样整整两年呆在京师,已经是极特别的异数了。
“夫人什么时候来京的?怎么没提前写信通知?”我疑惑地道,二房突然带了女眷来京,为了什么事呢?我略一思索,有些明白,莫不是为了想容来的?云家二房的想容进宫之后,一直没什么声响,只怕这老夫人是担忧孙女儿,亲自上京打点来了,可如今京中盛传皇上病重,太后离宫,景王掌权,朝中局势莫测,她当初的来意是想为孙女儿打点,好早日爬上枝头,只怕如今却是要想如何能才把她弄出宫来,不用做寡妇了。莫怪我要如此缺德地损人,只是云家二房那几位叔婆叔婶,我实在是不想与她们打什么交道,当初我嫁给云峥,虽然有老爷子和云峥护着我,表面上大家对我都客客气气,但我也知道,二房的那些三姑六婆私底下根本瞧不起,背地里说了不少刻薄话,不过好在我不用跟她们住在一起过日子,她们那些刻薄的话我也当耳旁风罢了。
云德低声道:“听说是昨天到的,在泽云府安顿好了,今儿才过来侯府见老爷子的。老爷子说,二少爷还没见过几位夫人,让过去给夫人们见个礼。”
当初安远兮认祖归宗,是在京城举行的仪式,而且只有宗族的男人们参加,女人除了我,没有一个见过安远兮,这些长辈女眷来了,安远兮的确应该去见一见的。我看了他一眼,起身道:“走吧,去见见几位长辈。”
进了主厅,见老爷子难得的出了房间,修叔也站在他身旁,卢老夫人和老爷子都坐在上座,右边侧座坐着三个中年妇人,正是马夫人和云天奇的妾室费姨娘,薛姨娘。屋里本来言笑晏晏,见我们进去,立时安静下来。宁儿扶着我上前,我笑着略略欠身道:“侄媳给叔婆和几位婶婶请安。”
卢老夫人笑道:“哟峥儿媳妇儿,咱们可有两年没见了吧?怎么还是那么瘦啊?大哥,你可别把好东西都藏起来,也得给峥儿媳妇儿补补身子。”
老爷子只是呵呵一笑,我笑道:“叔婆说笑了,我就是这么一个光吃不长肉的身子,您可错怪爷爷了。”
“就是,婆婆您忘了,峥大嫂子是持上钦封的一品荣华夫人,大伯父怎么会怠慢她呢?”说话的是费姨娘,她眼神轻慢地扫了我一眼,起身道:“说起来,我们才该给她见礼呢。是不是呀,峥大嫂子?”
呵,这话说的,敢情是故意找我的茬儿?老爷子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没有了笑意。我淡淡一笑,随手一拂:“在家里就免了这些规矩,又不是在外面,费姨娘,坐吧。“
说完,径直坐上左侧的主位,不再看她一眼。你说得没错,我虽是小辈,却是命妇。真要按起规矩来,你是该给我见礼。我本无意摆架拿势,我都不提了,偏有人不识趣地往枪口上撞,真不知这女人的脑袋是不是塞的一包草?
费姨娘的脸色顿时扭起来,另外几位夫人的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我看到马夫人和薛姨娘的眼中都带上了妒色。老爷子的眼中却带上了笑意,看了还站在一旁的安远兮一眼。笑道:“崎儿。来见过几位长辈。”
安远兮自从进房之后便没出声,此际见老爷子叫他,才上前给几位夫人行礼:“云崎见过叔婆和诸位婶婶。”
几位夫人的目光落到安远兮脸上,皆带上惊艳之色,特别是费姨娘和薛姨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安远兮,眼里含着说不清楚的暧昧意味。我蹙起眉。突然发现安远兮身上一项奇怪的特质,安远兮有着不逊于凤歌的容貌,可是却不像凤歌一样,一出场便艳光四射,能瞬间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当他不想人注意到他的时候,他身上的气质非常内敛,存在感异常微薄,甚至可以让别人完全忽略掉他的存在。就像刚才我与他一同进屋,几位夫人瞧都没瞧他一眼,直到老爷子叫了他,几位夫人的目光才落到他身上。再回想回去,从我初见安远兮。他在茶楼大骂卡门,让我发现他异常俊美之外,以后的每一次,我其实并不太注意安远兮的容貌,他这种本领,倒有些像那些武林高手刻意内敛气息一般。可是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并不懂武功呀。难道天生的?若真是生来便如此,倒真是上天对他的厚爱了,生得一副好皮囊,又不用担民这副容貌惹祸上身。
这头还在胡思乱想,那边听到卢老夫人啧啧赞道:“大哥,你这一房的孩子就是生得好,以前峥儿就是云家最出众的孩子,这孩子竟比峥儿还生得俊。”
“婆婆,你也不想想当年二公子他娘亲生得多美,二公子这模样,科是跟他娘亲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说话的却是马夫人,她定定地看着安远兮,眼中闪过一丝怨恨。我一怔,她眼中怎么会有这样的神情?再仔细一看,她眼里却已是一片平静。我心中暗自狐疑,听到她提到绮罗,蓦地想到当年云天奇就是卷入绮罗下降一案,引咎自缢的,云天奇自缢的真相如何,已经不得而知,此际见到马夫人眼中的神情,我心中一震,莫非她知道当年那件事真相?
“弟妹,你家想容才生得品貌端庄,皇上可是上记名将她留下的。”老爷子岔开话题,大概是不想让她们把话题引到绮罗身上去,故意扯上想容,想必也清楚这几位夫人的来意。果然,一提到想容,卢老夫人和马夫人立即面带忧戚,卢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大哥,我本也以为让容容进宫,以她的才貌,必定能讨皇上欢心,让咱们云家光耀门楣,谁想到进了宫却迟迟不见皇上册封,这也罢了,只要人在宫里,迟早还有机会。可是这次我们上京,在路上就听皇上病重,进了京才知道,皇上不单病重,只怕……”
她话未说完,老爷子就蹙紧眉,一脸严肃地道:“休要胡说,皇上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
“是是……”卢老夫人连连点头,“咱们这些妇道人家懂什么呀,要皇上真是吉人天相,老身也不担心容容那丫头了,可万一……容容不是还未没有……就要守寡了,容容这孩子可真是命苦呀……”
她说着便抹起了眼泪,马夫人更是抽泣不已,费姨娘和薛姨娘见势,也跟着用袖子抹着眼角。老爷子的眉头越蹙越紧,我看得有些肉紧。本来想容这事儿,堂叔公也暗示过老爷子,不过见老爷子没表态,便不好追问,他倒会想办法,把家里的女人弄来哭哭啼啼地闹一闹,老爷子也不好用搪塞堂叔公那些话来搪塞这帮女人。我见老爷子拧紧眉头的样子,赶紧道:“叔婆,婶婶,想容这事儿,爷爷也记在心上呢。现在皇上病重,这当口的去把想容求出宫,若中过些日子皇上病好了,会怎么看想容和云家呢?只怕想容的前途尽毁了……”
“皇上那病若是好得了,现在朝廷也不会是景王做主了。”费姨娘蓦地出声打断我的话,“想容还有什么前途?现在京里早就传开了,持上迟早一病不起,到时后宫所有未生育的妃嫔,全都得送到静慈庵出家,想容现在不过是个上记名的采女,又未蒙圣宠,现在求出宫也容易,若等到皇上驾崩,难道峥大嫂子想让咱们想容当尼姑不成?你存的什么心?”
我愕然,以前虽然知道云家这些三姑六婆不怎么待见我,可我还真没想到她们敢当面对我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