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不会缠纱布,看着被自己裹成粽子的应咺,她有些受打击。
闷闷地看着“粽子”穿上干净的衣裳,白桃暗暗撇嘴,“都说女孩子家的心灵手巧,妙手生花,我怎么做什么事都和吃的沾边?”
应咺笑出声来,“头一回便能如此,已经很好了。”
白桃嘁了一声,“你就不要安慰我了,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应咺将衣物整理好,又将适才散乱的头发梳理整齐之后,又变回了那个神采奕奕的俊俏少年郎。
白桃从药箱中取出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放在手里把玩,纳罕道:“我记得太上老君曾经给过我一个小瓶子,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他告诉我,云姨也经常用这东西。”
应咺扯了扯衣襟,目光从铜镜上挪开,笑道:“母后经常向老君讨要美容养颜的药物,对此也是赞不绝口。”
白桃点点头,将瓶子对上从窗外照射进来的阳光,眯着一只眼睛看它。
应咺坐到白桃身边,学着她的模样看那个小瓶子,可阳光透过不规则瓶身散射出的色彩映照在她姣好的面庞上,竟是要比那个精致的瓶子还要吸引人。
白桃留意到了应咺的视线,转过头不解地望着他,“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咳......”应咺掩嘴轻咳一声,连忙将目光挪开,脸上红了些,“没、没有。你......你怎么忽然到我宫里来了?解药给灵儿服下了吗?”
白桃将举着瓶子的手放下,眉心微凸,“解药我已经给了俞翕师叔,我来这里,是因为我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
应咺一愣,“你说。”
白桃手指轻轻地捏着手中的瓶子,缓解着紧张的情绪,不敢去看应咺,“那日无忧给我的玉佩,它......它并非是真的魔族刻印......它是赝品。”
白桃越说到后头声音越小,满眼的歉意。
应咺的嘴角一点一点地往下拉,一双好看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怪不得魔主会如此轻易的就将刻印归还给我们。”
“对不起,是我粗心大意,若当时能够往深处想些,你也不必挨上这一剑。”白桃低着头,看着因为用力突出的手指指骨,喃喃着,“对不起......”
应咺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不必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况且,只有将玉佩夺回来,遗族长老才会给我们涤毒散的解药,不是吗?”
白桃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手指不停地扣着药瓶。
“阿桃,我是天界太子,这些事情是我应该做的,你不必觉得歉疚,也不必觉得为难。”应咺伸手,轻轻地将她的手从瓶子上掰开,将瓶子取下来,“就像是我同云喜公主说的一般,即便当时我的这把七星龙渊指向的不是你,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挡在剑刃前。守护三界众生是我的职责,是我的义务。”
白桃蹙眉,猛地抬首,对上应咺的眸子,“你不用安慰我,与其说这样的话,倒不如骂我几句来得实在。”
她微红的眼眶看得应咺心头一颤,肯定道:“我不是安慰你,我也不想因为这一剑让你对我产生不一样的情感。”
何况,他又怎么舍得说她半点不是?
白桃伸手,压了压酸酸的眼角,带去了渗出眼眶的泪水,叹了口气。
应咺问她:“莫非,你将我从云驾上扶下来,从灵儿身边离开到此处来看望我,替我上药,都只是因为你的歉疚?”
白桃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忽然这样问,可他的确说对了。
白桃嗫嚅道:“不全是因为歉疚......”
闻言,应咺本还明朗的眸暗淡许多。
“我身为你的朋友,却总是让你陷入危险的境地,怎么可能不歉疚。”白桃望着应咺,恳求道,“小大人,我虽然也是三界之人,可我不愿做你心中的三界众生,你将我从这个范围中剔除出去,往后你保护三界时,可不可以不要考虑我的安危?”
应咺隐忍着怒意,低声问:“你需要如此避嫌?”
“不是!”白桃立马否认,却又忽然犹豫了。
她知晓应咺心系三界,所以不愿看到他因为保护自己再受到没必要的伤害,因为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却也正是因为他只能是她最好的朋友,所以她无法将这些过于暧昧的话说出口。
应咺心思细腻,何尝看不出她的犹豫,心中绞痛,声音冰凉,“我说过,你不必觉得为难。我对你的心意你可以当作不知道,但是你又是否真的清楚,你对天尊的心意究竟是喜欢还是依赖?”
“我当然是......”
“好了,你不必同我说这些。”应咺站起身来,将瓶子放到药箱里,提着药箱往内院走。
白桃跟着起身,跟着他往里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应咺的脚步没有因为白桃减慢分毫,手上拎着的药箱中瓶瓶罐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眼看着应咺走到了长廊的尽头,把她甩在了身后,白桃一咬牙,大声唤道:“太子!”
应咺的脚步猛地一顿,回过头,眉眼间尽显不满,“我说过,不要这么叫我。”
白桃见他停住了,连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不让他离开,“你听我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愿......”
应咺稍稍用力,将小臂从白桃的手中抽出来,不给她解释的机会,扭头就走。
白桃还想追上去,可望着应咺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她忽然不知道追上去应该说什么了。
是说她对黎侑是真的喜欢,还是她是真的担心他的伤势?
似乎哪一个都不是应咺想要听到的回答。
静默地站在原地半晌,直到有宫女来打扫外堂,白桃才簌簌地转身,出了朝阳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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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天上又开始飘起了小雪。
九重天上的冬天气候舒适,即便是下雪天也不会觉得寒冷。
白桃没有回沭阳宫,重阳和阿泽都不在,黎侑也不在,相较于一个人孤零零地呆着,她更愿意找些什么事情做。
沿着宫道漫无目的地走着,白桃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什么地方,也许是太湖湖畔,也许是威严的朝会殿,也许又会回到原处。
她喜欢这段充满未知的路途。
也许,她能够找到黎侑,然后给他一个拥抱,可她什么都不会说,因为她还在闹别扭。
就在白桃肩头落着的雪花快要将她的衣衫浸透时,白桃止住了脚步,仰头一看,没忍住笑出声来。
御厨房。
果然是她白桃该来的地方。
白桃眉眼弯弯,提步走了进去。
应咺的禁令早已撤去,此番再踏足御厨房,倒是有与故人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御厨房的院子里晒着各式各样的食材,厨子们摆弄着手中的东西,没人注意到白桃的到来。
往里走是烧菜的地方,五六个灶台整齐地排布着,角落里堆积着柴火,白桃轻车熟路地拐着弯,走到最里边的鸡圈旁,扫视了一圈鸡圈里“咯咯”叫着的公鸡母鸡小鸡仔,咽了口口水。
“你们知道吗?方才云喜公主带着人去了朝华宫,然后碰上了白桃!”
宫女的声音是从宫墙的另一面传过来的,白桃闻言,眼中方才恢复的明朗全然不见,她知道那宫女接下来说的话会让自己很难受,但她忍不住地想要听听。
一道颇为熟悉的男声传了过来:“碰上了就碰上了,这么惊讶做什么?”
那宫女骂道:“你个臭厨子懂什么?听我跟你分析啊!”
那厨子哼了一声。
那宫女耐着性子解释:“我那在朝阳宫外洒扫的姐姐同我说,云喜公主和白桃一起进去,却比白桃先出来!这你懂了吧?”
厨子疑惑:“这怎么了?”
“蠢货。”宫女直摇头,“眼下人尽皆知云喜公主就是战神遗孤,要与太子定亲的,可太子今日却让那白桃留在了朝阳宫里,反倒把公主赶了出来,这难道不能说明太子在公主与白桃之间已经做出了选择吗?真不知道咱们太子看上了那白桃哪点,到处给我们天界惹祸。”
厨子听懂了上一句,听不懂下一句,又问道:“她怎么给天界惹祸了?”
“那桡上神不是她伤的?桡氏不是因为她和天界闹僵的?桡氏与魔界勾结一起对付天界,让天界与魔界的关系陷入如今这番境地,不是她弄出来的?”宫女越说到后面越激动,气愤地使劲儿拍着厨子的肩膀,“你说说,天尊、太子,他们怎么都这么包庇她?我再跟你说,我爹爹的堂姐是木族长老的小妾,她上回跟我说,朝会上众臣上奏要严惩白桃,可天尊和太子都说那桡上神是吃了什么魔界丹药才走火入魔的,你说说,这可能吗?那可是桡上神啊!”
墙后的白桃猛地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复杂的心情,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在外界已被传的如此不堪。
引发天界与魔界矛盾的源泉,竟然是她?
白桃轻蔑一笑。
说的跟真的似的。
再听下去心情只会更不好,白桃正欲转身离开,墙对面传来厨子的声音。
“你这不也是听说的吗?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你见过白桃仙子吗?”
白桃一顿,有些诧异。
宫女面红耳赤:“我没见过,那你见过吗?”
厨子得意地扬扬下巴,“我和你说,我见过,我不光见过,我还教过她炖鸡汤!她人很好说话,对我们厨子也很是尊重,上回我犯了错,差点让太子罚了,多亏了她说好话。”
宫女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白桃嘴角一点点地往上扬。
厨子又道:“你说说,她云喜公主和咱们太子处了这么多年都没处出什么花样来,怎么白桃仙子一来这太子就这么喜欢?”
宫女不屑道:“勾引的呗,没听传言说她还勾引了黎侑天尊和重阳王子?”
厨子不想再同她说话了,摇了摇头,往御厨房门口走,“你就只知道传言传言,你才是愚蠢。”
墙那头没了声音,白桃听着风中夹杂的脚步声,心情好像没那么差了。
白桃看着从墙角走出来的厨子,冲着他的背影轻声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