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灵儿离开后,应咺久坐在堂屋里,独自望着门外的风光,直到入了夜,他才命人将云喜带来。
堂屋内,云喜给应咺行礼,笑意盈盈,“云喜见过太子殿下。”
应咺没有让她起身,端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盯着他。
没听到应咺的声音,云喜便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动作,可在应咺的注视下,她嘴角的笑容逐渐僵硬。
应咺冷冷地问:“为什么这么做?”
云喜牵强地笑着:“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皇姐确定要让我来说?”
云喜的手颤抖了一下,抬眸望向应咺,慢慢站直了身子,“我对太子殿下用情至深,太子怀疑太子妃之事是我所做自然是情理之中,可殿下有什么证据吗?”
应咺眉梢微扬,目光冰冷:“找到证据后皇姐将面对的是什么......你想要试一试吗?”
闻言,云喜心中倒是冷静了不少,她镇静地说:“云喜的心思,殿下还不清楚吗?云喜想要殿下看看,谁才是真正爱你的人。”
应咺摇了摇头,“你这样做根本毫无意义,我无法回应皇姐的心意。”
“可她不爱你!”云喜用力地握着拳头,双目通红,“那是新婚夫妻洞房时用的药,只有见到心爱之人才能发挥出药性,若那白桃对天尊无心,这药根本没用!”
应咺猛地站起来,不可思议地望着云喜,内心泛起痛苦。
原来即便是没有了记忆,即便她已为人妇,她也还是爱上了黎侑。
云喜往应咺走了几步,悲悯地望着他,乞求道:“殿下,她不爱你,没关系,我爱你,我爱了你几千年,她能给你的,我也能够给你!”
应咺蹙眉,“皇姐何苦执迷不悟!”
云喜却嗤地一笑,含泪咬牙道:“执迷不悟......究竟是谁执迷不悟!若我不这么做,殿下又怎么能认清楚事实,又怎么肯放她离开!”
应咺愤怒地说:“你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想过后果?”
“后果?”云喜凄苦地笑着,“殿下以为,真的能找到证据吗?”
她做事情向来滴水不漏,所以云碧才放心地将天宫的事宜交给她来打理,云喜十分自信,望着应咺的目光也毫不躲避。
“若是有证据,皇姐是依照天规处置,若是没有证据......”应咺冷冷地看着她,不语。
云喜忽然感受到一股寒意从头到脚被贯穿,她愣愣地望着应咺,心里竟然生出几分惧意。
应咺吩咐道:“来人,将公主送回寝宫,近日宫里事故频繁,多派几个天兵守着公主寝宫。”
立即有天兵进来,护送着云喜离开了朝华宫,随后又有几名暗卫从黑夜中离开,紧随着云喜离开。
堂屋里又只剩了应咺一人,一片死寂。
从里屋走出来一位男子,腰间悬着一块白色玉块,步履虚浮,面色中带着几分病态。
和浚停在应咺身侧,凝望着门外,轻声说:“如今暖阁一事真相呼之欲出,何不开心些?”
应咺哑声问:“让我心痛的并不是暖阁中发生的事情,真相也无法让我开心。”
和浚一笑,侧目望着他,“你将情绪系于他人身上,又如何能够舒服?”
应咺沉默地起了身,走到了里屋中那方栽着桃树的院落里,和浚跟在他身后,替他倒了杯茶水,放在石桌上,拉着他并肩坐下。
粉嫩的桃花大把大把地落下来,洒了一地,落了他们一身。
二人坐了很久,都没有开口。
茶水凉了,应咺端杯尝了一口,十分地苦,一旁的和浚望着他蹙着的眉头,笑了。
应咺突然说:“我还是喜欢叫你无忧。”
和浚接过他手里的茶杯,用灵力替他温热了茶水,温和地说:“无忧是天界太子的棋友,和浚是魔界之主,你说你喜欢叫我无忧,可其实你喜欢的并不是无忧这个名字,而是我还是无忧的那段时光。”
应咺沉默,算是认同了他的话。
和浚说:“我今日来,本就是为了暖阁一事,我虽无法知道那帕上的血是谁的,却有办法证明那血迹不是太子妃的。”
应咺淡淡地问:“何出此言?”
本以为应咺会急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可他的态度冷淡得让和浚有些惊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应咺双手捧着杯盏,眼神哀伤,“其实根本无需证明,天尊对于她的用心之深,又怎会允许自己在暖阁中就与她发生关系,让她陷入不仁不义之地?”
“你相信他们?”
“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她,只是.....她太爱天尊了,爱到......就连我自己都无法相信,她能够抵抗住药性,为了我与自己的心意背道而驰。”
杯中的茶水泛着涟漪,应咺瞧着,叹了口气,“无论真相是如何,我与她也再难回到以前。”
和浚望着他,苦苦一笑:“她不是什么也不记得了吗?只要她还是太子妃,你们就还是有机会的。”
应咺摇了摇头,合上了眸子,藏住了泪水。
早在暖阁中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和她之间已然形成了一道鸿沟,无法逾越。
“我已经失去了爱她的机会,即便是将她捆在身边,待有朝一日她想起了一切,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离开我,就像是那日在听雨阁,即使我那样央求她,那把剑还是刺入了她的身体。”应咺睁开了眼,眸子里一片水花,“我们早已互不相欠,除了回忆,一无所有。”
和浚知道他有多么悲伤,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陪在他身边,替他热着茶水。
应咺自嘲地笑了:“无忧,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其实早就想起了一切,只是不愿与我相处时尴尬,所以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的模样。”
“否则,又怎么会在知道我是她的夫君后,还喜欢上自己的师父?”
和浚望着他,良久,用力地拥抱了一下他。
桃树下,二人无言地坐着,似乎要这要直到天荒地老。
————————————————
白桃想起一切后,又在逍遥殿里过上了安生的日子,却把重阳吵得一点都不安生。
午后,重阳做了一桌子饭菜,还没张口叫人来吃饭,从远处风风火火地冲来两团人影,直往厨房里钻。
看着满身泥泞的白桃和阿泽,重阳气地心脏突突的跳,咬牙切齿地问:“你们两又去哪里鬼混了?”
白桃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捏起盘子里的菜吃了一口,“怎么能说是鬼混呢?我们明明是去干正事了,对吧,阿泽?”
“是的,是的!”阿泽头上也是泥巴,本还有些拘谨于礼节,见白桃毫无顾忌,便也跟着坐在她身边,想用手去抓菜吃。
重阳一个眼刀劈来,吓得阿泽立刻收回手,缩着脖子端正地坐在椅子上,撅嘴望着他。
重阳望着阿泽,恨铁不成钢,“跟我在鸟族学的那些东西都去了哪了?曾经好歹还是三界闻名的阿泽公子,瞧瞧现在,这都什么模样?”
他拎起阿泽沾满了泥巴的衣袖,又提着他站起来,心疼地望着他脚下的泥巴鞋,心疼得紧,“这衣服怎么洗得干净?白桃,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白桃嘴里还在嚼着饭菜,扫了眼阿泽,豪爽道:“我在天宫里混得不错,小大人赏了不少金银细软,等下回去宫里,把那些东西取回来,再买一身新的衣裳鞋袜,这些不要了!”
“白桃!”
“别担心!”白桃仰首一笑,讨好地说,“你是我兄长,我也会给你买一身新衣裳的。”
重阳哑然。
他松开了阿泽,用衣袖擦拭他脸上的泥渍,发出一声叹息,“你如今已经两千三百余岁了,也不小了,再过一阵子,估计就该飞升上神、位列神榜,怎么如今做事还是不着调?”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原以为白桃长大了,当她初身披盔甲上阵杀敌,威风凛凛,怎么如今......
他望了眼满身泥泞的白桃,无声地叹气。
白桃不以为然,“如今怎么不着调了?我觉得很好啊!师父也觉得很好,对吧,师父?”
说着,她回首望向门外,冲门外缓缓走来的黎侑挥了挥手。
午时的阳光充足,黎侑背光而行,周身似是渡了层金边。
见到白桃这番模样,黎侑也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答应:“我也觉得很好。”
在黎侑面前,重阳从来不敢大声说话,可能是被白桃气糊涂了,指着阿泽,告状:“尊上,你看看他们,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这两件衣服可都是新买回来的,还没穿过几次,泥肯定洗不干净了,回头又要买新的,逍遥殿里的米和菜也都不够了,平日开销本来就大......”
重阳像是管家的小怨妇一般,喋喋不休地抱怨。
见他如此,白桃不得不开始反省自己了,悄悄地对黎侑说:“我是不是太不安分了,重阳几时如此烦恼过?”
黎侑轻声回答:“我也曾听过凡人们为了琐事抱怨,看来来自柴米油盐的烦恼,的确会令人头疼。”
“尊上!”重阳万般无奈,抱了一拳,“还请尊上想想办法,阿泽如今也到了学习的年纪,重阳实在无法一心多用,不如还是雇几个侍从来吧?”
黎侑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番,总结道,“本尊觉得你言之有理,一切依你所想就是了。”
重阳满意地露出了笑容,牵着阿泽先去梳洗,留了黎侑和白桃两人用膳。
白桃虽然大大咧咧的,却也十分注重细节,纵然浑身都是泥渍,手上脸上却都干干净净——这样才不耽误吃饭。
“今日一大早就找不到你,原来是拉着阿泽去玩了。”
说这话时,黎侑带了几分醋意。
白桃听出了他的不悦,腾地站起身来,踮着脚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嘿嘿地笑着,“师父担心什么,我这颗心都是你的了,人自然也跑不了多远。”
黎侑抿嘴笑着,满眼柔情,在她身边坐下,“去做什么了?怎么一身的泥?”
白桃卖了个关子:“不告诉你,等过几日师父就能知道了。”
黎侑说:“过了这么久了,我以为你已经变得像大人一般成熟,可如今看来,你是不愿长大的。”
“只有在师父身边,我才能安心地放慢脚步。”白桃挽住了他的胳膊,任意依靠在他身上。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只想要安宁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