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是这样待客?”站在她身后,看她套著松垮垮的T恤、短裤,没有化妆品缀扮,没有套装衬托窈窕身段,她依旧是美丽的。
仰起头,让鼻水和眼泪回流。她不当弱者,尤其在感情这条路上!
“不说话?不认识我了?”
他再次开口,她仍不理会,迳自做手边的事。
童昕有很多话想说、想问,可是生怕一回眸,眼光再收不回、心再收不回。固执地不看不听,假装他从未出现。
迈开脚步,他一步步往前靠近,空气中的波动越来越强烈,他的气息、体温煽动着她惶惑不安的心情。
在他的大手即将搭上她肩膀的那刻,她忽地转过九十度,弯身从橱柜里拿出塑胶盆,快步逃离他的迫近。
跑入阳光下,他带来的阴霾被亮的耀人眼目的光线驱逐。深深喘口气,稳定焦躁的心,低头进入鸡舍拾起地上一颗颗鸡蛋,温热浑圆的鸡蛋,暖不了她冰冷颤抖的掌心。
再走入厨房,他仍然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将光线本就不足的灶脚留下一片阴影。踌躇一会儿,她咬牙走回橱台,这里是她的地盘,她没道理害怕。洗蛋、打蛋、切葱花,她让自己忙得不可开交。
“你这样子不像你。”皇甫一句话击溃她的自以为是。
泪止不住了,她狼狈转身,扑到他身前,抡起拳头死命敲打他的胸膛。
“看清楚了吗?这就是真真实实的童昕,这里是我的生活、我的环境、我要的平静,听懂了吗?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为什么要破坏我平静、干扰我的生活,为什么不让我彻头彻尾忘掉你这个人,为什么不让我又变回从前那个无忧的童昕?”
他没说话,任由她捶打。
为什么呢?他亦不懂,他没勉强过哪个女人,为什么偏偏要勉强她?因为她好欺侮,还是因为他喜欢她为他而妥协……
“回去好吗?”
“你来错了,这趟路没有意义,我要的你给不起,你给的我不要,你不是会妥协的男人,而我……我有我的骄傲自恃,我有我的道德良知,如果跟你回去,我会连自己都看不起。”
“不要这样,一定有个方法,一定有……”
“回去吧。不要再来烦我,我不要想起那一段,不要……你回去好不好……”
许久许久,哭声渐歇,她让他抱在胸前,倾听他的心跳。那个心跳不再平稳,取而代之的是紊乱,一如她慌乱的心。
“我让你痛苦了吗?”或者于优是对的,他该放手。
“是的、是的,我很痛苦!”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不该发展出来的新关系?”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摇摇头,如果能躺在他心间,一动也不动,不想不思考,或者时间静止、或者永恒在这刻出现,心就不会再苦了吧!
推开她,他的眼睛对上她。“我们出去走走,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能不说吗?”她的眼中有着乞求。
“躲避不是解决事情的好方法。”摇摇头,他回给她的是坚持。“带我去看看你的生活、你的环境,让我明白你想要怎样的安静。”而我……要怎样才能提供这分安静。
握住她的手,帮她把一堆整理好的菜放进冰箱,不经过她同意,他将她往外带。
“第七章”
走进竹林,两只攀木蜥蜴从一棵老芒果树顶端爬下。蹲下身,她用手抓起其中一只的尾巴,看它的四肢在空中拚命晃荡,找不到可攀的树木,她觉得自己队它,被无情的他攫住,想逃逃不远,想跑跑不了。
“蜥蜴的尾巴不是会断掉吗?你这样抓它……!”
“不是所有蜥蜴部能断尾巴以求自保,至少攀木蜥蜴就不会。”如果能选择,它会愿意多一种本能保护自己,一如她,如果能够,她愿意断心断情求自保。
放开它,赤褐色的身子消失在腐叶下面。她放手、它自由,他呢?会放手吗?他放了手,她的心会自由还是怅然若失?
叹口气,站起身面对他,没有高跟鞋衬托,她只到他的下巴,想和他平视相当困难。
“说吧!大驾光临有何指教。”激动过去,她恢复冷然。
“回去好吗?”
淡淡四字揪得她的心一阵痛。
“回不去了。”她拿什么身份回去?面对任何人她都会心虚啊!
“这个星期我过得糟糕透顶。”
“为什么?面对总裁夫人有严重罪恶感?”不会吧!在之前,她为他安排过多少女伴的邀约,要她相信他们只是纯吃饭聊天,像高中生一样,看场电影就回家,这点她绝不相信。
“因为你不在。王秘书没有一件事情能做得好。”
“在我之前,她已经跟了你两年,若说是缺了交接步骤,我想最慢一个星期她也能上手。”再回去她怎对同事解释她的无故离职?怎面对共度一夜春宵的上司?她喜欢简单不喜欢复杂。
“她泡的咖啡很难喝。”
“泡咖啡不是秘书的主要工作。”他是在挑剔,一如当初他挑剔她。
“童昕,我不能和子柔离婚。”主动切入要题,他不想再兜圈子绕。
“我要求过你离婚?不记得了。”刻意说得云淡风轻,但苦涩在心底最深处翻涌不歇。
“子柔得了癌症,情况时好时差,没有人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忧郁攀住他的五官,不撤离。
这个消息让童昕震惊,他从未跟她提过妻子,以为他们像所有商业联姻般,守着一个幸福婚姻的假象,各过各的生活,没想到……
童昕不自觉地握住他的手,想压平他眉顶的忧愁。
回视一眼,他牵起她的手,贴在颊边。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她一年当中会有半年时间住在我家,我妈常说,我家是子柔母亲的娘家,每次和丈夫一吵架,她就会带著小子柔投奔到我家来。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她就爱黏我,照理讲,她和阿的年纪接近,应该比较能玩在一起,可是相反的,他们一碰面就吵架,弄到最后她只肯跟在我这个仲裁者后面,谁也带不走她。”说起童年往事,他僵硬的表情变得柔软。
“我懂,小时候我也是这样,黏得我哥哥想喊救命,不过他害怕我妈的扫把,不敢把我一个人扔下来。弄到最后,上了国小,我不会玩扮家家酒、编花环,倒是打弹珠、玩仔标的功力一流,没有半个女同学喜欢我,我只能和男生称兄道弟,成为名副其实的男人婆。”
“他们要是看到现在的你,铁定会吓一跳,男人婆成了婀娜多姿的娇娇女。”撩开覆在她脸颊上的短发,红路的唇又在吸引他采撷。
摇头,她不认为自己娇媚。
“十八岁的时候,她哭闹着要嫁给我,不惜用绝食抗议,两家长辈都疼她,舍不得她自虐,于是我们结婚,在我大学尚未毕业的时候。”
“你爱她吗?”
“你说呢?我疼她宠她那么多年,说不亲不爱怎么可能,何况她真是一个很可爱很可爱的女孩子,谁见了都要喜欢上她。”
咚一声,她的心脏落到地心,任由岩浆烧烙,苦疼酸痛,但不能呼喊出声。要求一个男人不爱自己的妻子,连天地都要不容许啊!
垂头,不想让他看见她的表情,可他不依,抬起她的下巴,拂去乱在额间的散发,审视她的心情。她在沮丧著,因为,她喜欢他?她在嫉妒子柔?那莫,他的胜算又要大上一些。
“童昕,把头发留长好吗?我喜欢长发女孩。”他说。
因为邹子柔有一头长发,所以他喜欢上长发女孩?
轻叹,她知道不管未来两个人会不会再碰面,她都会为他留起一头长发——因为他喜欢。
风扬起,吹得竹叶沙沙作响,转开头,她问:“既然爱她,为什么风流在外?为什么不牢牢守着她,一刻不离?”等着人走了,再来谈遗憾?
“风流是为著让她安心。”
“不懂!”除非不爱,否则没有女人会大方到请丈夫在外风流,以求心安。可是,他是她绝食换来的丈夫,说不爱却又太牵强。
“阿翱教坏她,他说男人不发泄会憋死,子柔的身体不好,医生不准我们亲密,所以……”这种事,够荒谬,可是就是真真实实发生在他身上。
“所以她要你在外面找女人?她真是太天真了。”她果然是真爱他,爱到不计较、不小心眼,只求他好。不过换个角度想,她不也是对他的感情太有把握,相信不管有多少女人围绕他,他怎么都不会变心移情,才会这样放心。
“就说你会喜欢她。”
“这样的女子很难让人不爱。”
“懂了吗?我不能和她离婚。”
“懂了。”看着他,想说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想说他不能自私地想保有邹子柔的爱,却又想对另一个女子索取性爱。
到最后,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轻轻苦笑着。
太托大了,她还以为在他心中,自己占有一点点地位;她还以为,他来找她是因为他喜欢她、离不开她,原来,他只是贪恋她的身体。很可笑,真的!人类的自以为是真是又无知又好笑。
“回去好吗?”求人,很陌生的举动,应该会觉得尴尬的,不过他愿意。
“为什么?”任何一个女人都能为他制造性高潮,为什么非要是她?
“我想要你随时在身边。”
“你要我取代其他那些女人?”
“是的,有你,我不需要她们。以后再没有女伴,你不用再替我安排任何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