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被认为是当时最富有
思想、最具有权威的政治评论家李普曼来说,杜鲁门是个令人尴尬的人物。 李普曼认为,他的虚张声势和迅速的决策不过是对内心充满了焦虑而本质上
却动摇的人的一种掩饰。国家大事怎么能由一位既失去了本党的支持、又不 再能控制其政府的总统来指导呢?
在农场的那些年中,杜鲁门在追求贝丝时(他的第一次“竞选”),曾 亲口承认自己不过是一个平庸之辈。他能够允诺她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但是,他也写道:每一个农民都“认为他像总统一样出色,或许比总统还好 一点儿,”这说明他已经根据老杰斐逊的信念,从中生长出了这样的思想:
普通的来自底层的美国人与最杰出的美国人一样出色。
一次,一位记者问他是否考虑过使自己从常人的水平上提高。杜鲁门拒 绝回答这个奇特的问题,反问道:“噢,做一个常人有什么错吗?”
1945 年以来,很多人评价他是各种类型的人但却不是常人。在波茨坦, 丘吉尔立即就察觉出这位新总统是“一个判断力极强的人”。1947 年那个关
系命运的春季,丘吉尔在位于伦敦南部查特韦尔的家中忙于写回忆录,从那 里他还写信告诉“我亲爱的哈里”,他是多么钦佩“你为世界和平和自由所
做的一切??”对丘吉尔来说,哈里?杜鲁门的总统任期成了世界有希望的 一个根由。
迪安?艾奇逊在评价他认为与自己地位不同的人时也许极为苛刻,甚至 带有轻蔑。罗斯福死后,他把杜鲁门描述为坦率、果断、诚实,如果说经验
不足、却敏于好学的人。1946 年 11 月杜鲁门到达华盛顿联邦车站(当时他 的政治声望空前低落)的那天早晨,在所有等在月台上欢迎他的政府官员中,
艾奇逊独自做出了一个令杜鲁门终生难忘的举动。他望着杜鲁门,就像是望 着一位领袖,并且称杜鲁门为“有着非凡心胸的首领”。
华盛顿记者团中第一流的记者、《纽约时报》的阿瑟?克罗克是另一个 在许多政治评论家准备毁掉总统的时候队这位不惹人喜欢的总统身上看到了
某些“非常杰出、通情达理和勇敢”的东西存在的人。《时代》周刊驻白宫 记者费利克斯?贝莱尔则断定,尽管杜鲁门看起来也许永远都像是“有轨电
车上的平庸之辈”,可他却是一个对紧急形势应付裕如的人。
甚至在 1947 年大转折来临之前,有经验的观察家们有关他是一个值得重 视的总统、排除他将是错误的类似判断就已经很充分了。
戴维?E?利连撒尔是杜鲁门上台之初重新任命的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局的 局长。他 40 多岁,长着一副漂亮而又慈祥的面孔,是犹太人的后代、德保大
学和哈佛法学院的毕业生,并且仍被人们看作是标准的新政派人士。田纳西 河流域管理局是一个巨大的成功。它建造了水坝,创造了湖泊、森林、新的
工业和新的耕作方法,给大约 70 万用户送去了电力,并且在战争期间为位于 橡树岭的巨大核工厂补充了燃料。而利连撒尔为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局的成功
所做的努力比任何其他人都要多。
罗斯福死后,那么多的新政派人士都辞去了职务,就像克拉克?克利福 德所说,“他们如此之快地竞相”离开了政府。利连撒尔不像他们,他选择
了留下,不是一次,而是两次。10 月份,他辞去了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局长的 职务,以便成为杜鲁门指派的(尽管尚未经参院批准)新的原子能委员会的
主席,杜鲁门坚持认为该委员会应由文职官员来控制。这个职位也许比战后 华盛顿设置的几乎所有职位都更重要,利连撒尔感到自己尚未充分具备担当
此任的资格。然而,当时除了他,谁还具备这种资格?在利连撒尔经历着灵 魂反省的那些日子里,总统一直在极力劝导,同时耐心地等待着。
利连撤尔工作勤奋、善于表达,是一个具有卓越才能的人,如果按某些 人的标准来衡量,有点儿过多的自由派色彩。他在政府中任职,就像贝尔纳
斯、马歇尔、哈里曼(他已从伦敦回国,接替亨利?华莱士担任的商务部长 职务)、艾奇逊、波伦和克拉克?克利福德在政府中任职一样,是与那种说
杜鲁门完全被密苏里的傻瓜和庸才们包围着的整个想象不相符的。
利连撒尔并不完全赞同此前杜鲁门的一切做法。作为自由派人士,他曾 对杜鲁门要求将罢工的铁路工人强征入伍的做法感到震惊,以至从广播中听
到杜鲁门的讲话后,他走出在田纳西的家门,走进花园,站在瓢泼大雨中, 希望雨水能够冲走他内心的痛苦。不过,利连撤尔仍对杜鲁门心存信任,他
信任他,是因为杜鲁门已经显示出对他有同样的信任,而且也是因为他从杜 鲁门身上看到了一个政治家少有的勇气和坦诚。确实,利连撒尔说过,他觉
得为杜鲁门政府工作比为罗斯福政府工作的感觉更好,因为现在他能够得到 直接的答复了。
进入 11 月以来,利连撒尔一直特别担心国会中期选举中一次使人蒙羞的 失败,怕它会影响杜鲁门的自信,并影响他的计划。最好的一个例子就是利
连撒尔本人的任命,一旦国会山的批准程序开始,就注定会遇到麻烦;因为 曾经极力反对他再任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局长并一直蔑视他的田纳西州年迈而
又好骂人的国会参议员麦凯勒,刚刚重新当选下一任期的参议员。
在中期选举后的一个月时间里,利连撒尔实际上都没有见过杜鲁门,后 来也仅是偶然碰到。12 月初的一个下午,大约 5 点钟,利连撒尔和克利福德
正在内阁会议室安静地工作。天已经晚了,外面逐渐地暗下来,克利福德用 时轻轻地推了推他,示意他向那扇连接主楼通道的打开着的法式大门望去。
总统正站在草坪的另一端望着他们,微笑着。利连撒尔不知所措,站起身来 笨拙地点头作答。杜鲁门挥挥手,仍然微笑着,然后快步走远了,身后半步
处,紧跟着一个秘密保镖。
他们什么话也没有说,整个相遇只用了几秒钟,但对利连撒尔来说,这 却是值得记在日记中的一个令他鼓舞的时刻。几天后,他又记下了杜鲁门在
椭圆形办公室衷心欢迎他的情景:当时,利连撒尔带着新的原子能委员会的
4 名其他官员去做工作进展汇报。杜鲁门警告说,陆军不会放松对原子能的 控制,他们不可能会避开。“我知道他们是怎样的,他们不是被训练去投降
的。我了解他们,因为我是他们中的一员。”说罢,又笑起来。
汇报结束时,他们祝总统走运,杜鲁门表示感谢,回答说最近他的运气 好起来了。这是指最近与约翰?L?刘易斯在意志较量上的一场考验。不过,
使利连撒尔印象最深的却是“他的语调和举止中的那种不屈的快乐??”。 总统的变化在这些日子里越发明显。11 月选举刚过,他就与约翰?刘易
斯“摊牌”。在克拉克?克利福德的敦促下,杜鲁门对仍可能来临的另一场 煤矿罢工的合法性提出了挑战。这一次,正如杜鲁门所说,将要“斗争到底”。
克利福德记录道:“啊,上帝,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要恰当,要强硬, 没有人能比美国总统更强有力。’一切迹象都确定无疑,”它显示出刘易斯
已经践踏了法律??罗斯福曾一再地奉承他。可如今他却把总统推向了错误
的道路。他曾说过:‘好了,我们打算干下去!’” 行政当局把这个强有力的劳工领袖送上了法庭,指控他违反了史密斯一
康纳利法,该法禁止不利于政府控制的设备的各种罢工,而煤矿在法律上仍 处于政府的掌握之下。法庭发出了一项禁止罢工的禁令,当刘易斯让罢工在
11 月 20 日开始时,一位联邦地方法院的法官命令他到庭接受蔑视法庭罪的 审判,刘易斯拒绝了。12 月 4 日,这位法官以 300
万美元的罚款击得煤矿工 人联合会晕倒,同时对刘易斯个人罚款 1 万美元。与此同时,杜鲁门却到佛
罗里达州基韦斯特海军基地度了几天假,并返回了华盛顿。12 月 7 日,刘易 斯屈服了,命令工人回到煤矿,此前他向最高法院提出了上诉(1947 年 3
月, 最高法院坚持蔑视罪的裁决,尽管后来对工会的罚款被减少了)。
这是行政当局的一次大捷,也使克利福德获得了又一次提升。他现在坐 进了萨姆?罗森曼原来的办公室里,这是白宫西侧第二大的、也是最好的一
个办公室。如今他距总统的办公桌仅 20 步之遥,每天能看见总统六七次。他 们经常一起在一楼的快餐厅用餐。
杜鲁门对刘易斯的惨败喜出望外。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受到了新闻界的 赞扬,《新闻周刊》称,“哈里?杜鲁门在富兰克林?罗斯福迁就刘易斯的
地方迅速转为强硬”,这当然也使杜鲁门极为得意。不过,在他的老友查利?罗 斯等人看来,真正的变化是随同国会中期选举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