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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间行走的爱人》第十七章 我用命爱你(六)

作者:公孙羽 字数:14512 书籍:魔间行走的爱人

  福尔曼夫人满意地看着凯瑟琳毫无怨言手脚麻利地处理老人的便溺物,之后细心帮其擦洗,脸上始终保持洋溢的笑容,眼神很清朗,她是真的不介意,发自内心的不介意。

  凯瑟琳当初来应聘的时候,福尔曼夫人完全不想聘用她,凯瑟琳虽然没有打扮,指甲油都不曾涂,仅是衬衫牛仔裤随便扎着马尾巴,一个双肩帆布小包,但那周身的艳光夺人眼球,福尔曼夫人想这样的女孩子还怕找不到报酬丰厚的工作,她随便去麦迪逊大街第五大道转转,恐怕就会有模特儿经纪选角导演相中她。同时,凯瑟琳完全没有护理经验,又不曾上过护士学校,或者受过急救训练。福尔曼夫人听完凯瑟琳的要求,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打发她走,她一点也不想要留下这个漂亮过头的女孩子。她这里可是养老院,并不缺“人形花瓶”这类装饰品。但凯瑟琳表现得十分至诚,她说她前面几个月可以不拿薪水,一直到福尔曼夫人肯正式聘用她为止,就算她做义工好了。

  “你为什么这么想照顾老人?”福尔曼夫人发问。这么年轻又长得这么招摇,她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吗?真是令人费解。

  “我想帮人。”

  福尔曼夫人眉毛一挑。

  “我想,帮人的感觉会很好。”凯瑟琳期期艾艾地说。

  福尔曼夫人不由笑开了脸,“这么说你从来没有帮过人?”

  “呃……我想是的。”

  “你从来不在地铁上给老人家孕妇或者伤残人士让座?你离开餐厅如果身后还有人你从来不会把门多拉住一会儿,以防弹伤别人?”福尔曼夫人故意找茬。

  “不,不是的。”凯瑟琳急忙撇清,“我不是这样的。”

  “那你怎么说你从来没有帮过人?帮忙又不分大小,只要是与人方便,就算是举手之劳也是帮忙呀。”福尔曼夫人笑盈盈地看着眼前被她问住的小姑娘。

  “那——那我帮过别人。”凯瑟琳无奈地承认。

  “照顾老人不是轻松的事情。一饮一食都要经心,帮他们洗澡换衣,有时候还要帮助大小便不能自理的老人处理秽物,就像照顾新生儿,但老人体积更大,同时却又像小孩一样不知感激,更有甚者,非但不感激还对你心存恨意,你确定你真的要做?”

  “呃——”听起来难度还真是蛮大的,但她不想再去做餐饮业,客流量那么大,不保险,说不准又碰上礼傲,“我需要一份工作。”

  “你接下来不会告诉我你找不到别的工作吧?你认为我会相信吗?”福尔曼夫人继续不动声色地盘查凯瑟琳,“你比大多数女孩儿都漂亮,这里可是纽约,你不认为你可以去找找模特儿经纪公司,拍个平面广告什么的?”

  凯瑟琳连连摆手,她对于用容貌颠倒众生这种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可不是我想干的!”凯瑟琳坚决地说。

  福尔曼夫人眼中多了几分赞许,这年头一点都不爱慕虚荣的年轻女孩可真是少见了,“当然了,虽然有诸多艰难委屈之处,但这份工作绝非一无是处,当老人家拉着你的手喋喋不休和你讲述他少年时代的故事的时候,你会有多了一个家人的感觉,似乎你在照顾的不是一个陌生人,而是你的爷爷或者奶奶。”福尔曼夫人以过来人的身份说,“这种温馨的感觉,当模特儿可品味不到。但是你知道护理员的薪水并不高……”

  “没关系,我花销不大。”凯瑟琳急忙表态,“我和妈妈住在一起,不用付房租。”

  “和妈妈住在一起?”福尔曼夫人挑眉,眼中的赞许之意更浓了。她还真瞧走眼了,这个漂亮过头的小丫头竟然是个恋家的乖宝宝!

  “呃——她似乎挺想撵我走的。”凯瑟琳说的是实情。

  福尔曼夫人却以为她开玩笑,“好吧。”她拍板决定给凯瑟琳这个工作机会。一个喜欢帮助人又很粘妈妈的小姑娘还会不是好孩子吗?虽然凯瑟琳长得太明艳,与养老院沉闷安稳的环境格格不入,但人又不能选择自己的长相,长得太美总不能算她的错吧?“贝尔小姐——”

  “叫我凯瑟琳好了,”凯瑟琳急忙说,“凯茜也成。”

  “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的工作就是照顾满身老人斑行动不便思维混乱的孤寡老人家,不许抱怨不许发脾气,不然我会毫不犹豫地辞退你!”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呀,这个小姑娘的长相太妖娆了。

  “知道!”凯瑟琳诚惶诚恐,上次在凤凰城找工作也是这样的,别人一看到她就会直接把她联想成一个好逸恶劳只喜欢赚快钱的女孩。可是,她明明不是这样呀,真怄人呀!

  五个月过去了,福尔曼夫人对凯瑟琳的表现越来越满意。一个月前她安排凯瑟琳接替了一位退休护士的职位,认真算起来凯瑟琳的资格是不够的,但凯瑟琳听从了福尔曼夫人的建议已经开始在社区大学夜间部进修护理课程,看她如此积极勤奋的样子,福尔曼夫人不由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不过自己当年可绝对没有凯瑟琳这么美,而且她是年轻寡居守着一个才几岁大的儿子,奋力工作是生活所迫,所以福尔曼夫人至今搞不懂凯瑟琳这么端正的生活态度是从哪里来的,她正值锦绣年华,明眸善睐是本分,但福尔曼夫人从来没见过有什么男人接送凯瑟琳,有时有些年轻人来探望祖父母,看到凯瑟琳,如获至宝,围着她打转,凯瑟琳只是木着脸,宁可得罪人,也绝不乱搭腔。

  “我像你这么大已经有了一个小男孩,你呢,什么打算?”福尔曼夫人逮着机会,倚老卖老。

  凯瑟琳从午餐袋中取出一个简单的三明治和一只苹果,她到现在仍然有点怵这个女院长,福尔曼夫人高高大大的,雪白的方脸,暗蓝色的眼睛,光是长相就很有威严,其实福尔曼夫人并不严厉,但太讲求条理性和纪律性,所以总给人十分严厉的感觉,“我还没有开始想。”凯瑟琳不知道这个答案会不会令她的顶头上司不满。

  “哗,年轻真好。”福尔曼夫人一点也没生气,还把自己的午餐分给凯瑟琳,“这是我自己做的沙拉,这个薄饼却是我儿子做的。”

  你的儿子喜欢烹饪?凯瑟琳想了想,还是没敢问这句话,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拉家常。

  “最近太忙了吗?也不拍拖?”

  凯瑟琳飞快地皱了皱眉头,怎么问到她的私生活了,凯瑟琳不敢不回答,“嗯,有点。”

  “还是没有遇到合适的对象?”福尔曼夫人不识趣地继续盘查,谁叫她是上司呢?BOXH1最最大。“嗯。”凯瑟琳头皮都要发麻了,她不知道福尔曼夫人接下去是不是要说,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位。“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位。”

  凯瑟琳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她用力吞了一口三明治,然后假装呛到,回避了这个问题。

  福尔曼夫人越看凯瑟琳越满意,凯瑟琳对待这份工作非但任劳任怨,更难得的是她还充满热情,一般而言,病逝的老人的遗物养老院会帮忙保存一段时间,但限定时间内若无人领取,就会被送去地下室,地下室放满了就另行处理,不用怀疑,这个世界上对长辈的死无动于衷的年轻人比比皆是,福尔曼夫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凯瑟琳总是想法设法要把那些不值钱的小东西送到那些不肯费神多跑一趟的不孝的晚辈手上,她这么做完全是无偿的,有时还会被人嫌烦。

  福尔曼夫人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凯瑟琳不经心地说,只是多跑趟路而已,她休息日反正没事,就当消闲。凯瑟琳并不认为自己做了多么崇高的事情,福尔曼夫人暗暗在心里赞叹,这个小女孩真是难得,这么善良。

  凯瑟琳对待老人家是出了名的有耐心,她长得美,老头子老太太看见她都欢喜,所以她很快成为最受欢迎的护理员,凯瑟琳对待同事很真诚,年纪又最小,虽然福尔曼夫人对她另眼相看照顾有加,但从没人想过要嫉妒她,和凯瑟琳的关系都十分和睦。

  长这么美人缘还这么好,这是真正的难得,福尔曼夫人越想越开心。

  凯瑟琳对待搭讪的男士不假辞色,福尔曼夫人曾误以为凯瑟琳生性拘谨个性沉闷,这种性子她可不喜欢,不过后来被她看到凯瑟琳下班后,和别的护士的小孩一起拍皮球玩,人家两三岁大的小孩,凯瑟琳也不懂要让她,非要和她计算清楚到底谁拍的次数比较多,结果小宝宝放声大哭,凯瑟琳慌了手脚,脸色发白,以为自己闯了大祸,想去捂小孩的嘴巴,又怕被她咬,福尔曼夫人偷偷在门后看得不亦乐乎,凯瑟琳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童心未泯。福尔曼夫人猜想她不喜欢男人和她乱套近乎,只是因为她在恋爱问题上的态度是十分谨严的,或者因为她的家教严格,她不是到现在仍和妈妈住在一起吗?这种女孩子现在可算是快绝种了,福尔曼夫人就要乐翻天了,看看她一不留神拣到一个怎样的宝!

  在福尔曼夫人看来,凯瑟琳懂事、听话、勤奋、认真、善良,简直积所有美德于一身,同时又这么年轻,福尔曼夫人现在就能描绘出十年后的画面,凯瑟琳的屁股后面跟着七八个大小不等的小孩,她这么年轻健康当然想生几个都有,福尔曼夫人美滋滋地想,每个小孩都既像凯瑟琳又像她儿子西恩,当然了还是像凯瑟琳多点比较好,因为凯瑟琳实在太漂亮了。

  “晚上来我家吃个便饭?”福尔曼夫人用很平等的语调问,那意思就是,若你不方便不来也可以。可是凯瑟琳敢说她不方便吗?对方是她的顶头上司呀,“就我们两个人对不对……”

  福尔曼夫人不等她说完就打断,道:“两个人多闷呀?我叫我儿子也来,热闹点。”

  凯瑟琳敢怒不敢言,她就知道!

  凯瑟琳把玩胸前挂的军用身份识别牌,这是养老院一位老人送的,他是二战老兵,参加过诺曼底登陆,若非凯瑟琳常常给科尔特“借力”,他可能早几个礼拜就一命呜呼了。福尔曼夫人以为老人家们喜欢凯瑟琳,是因为她长得美性子又乖巧,其实还有一层原因,更重要的原因,有一天凯瑟琳看到一位老人因为关节痛嗷嗷直叫,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老人的疼痛渐渐平息,凯瑟琳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她把手指头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刚从剧痛中解放出来的老人也照样嘘了一声,还冲凯瑟琳挤眼偷笑一下。“凯茜宝贝比吗啡更管用”的小道消息慢慢流传开来,自知大限将至的老人家都喜欢让凯瑟琳守在自己身边,这样他们走得比较不辛苦,若有什么遗言讲不动也不要紧,要凯瑟琳过来握紧手,力气不知不觉就长了几分。

  科尔特说:“凯茜宝贝,你留着这个军牌,省得最后被丢掉了。”他的子女从来不来这里探望他的。“我知道这次是轮到我了。”他拍拍凯瑟琳的手,“我不怕了,你放心让我走好了。”

  听完科尔特的话,凯瑟琳眼眶泛红,到了家,心情仍低沉。凯瑟琳一直十分厌恶自己诡秘的异能力,但意外发现她竟然还可以用它帮人之后,她着实开心过一阵子,但想到自己曾经干过什么,她还是无法安乐。在凤凰城确定自己可以仅凭念力伤人致死之后,凯瑟琳彻底懵了,她毅然决然和礼傲分了手。回到纽约之后,她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令自己不用成日沉溺在失恋阴影中无法自拔,她咬牙闭眼一口气捐掉了爱德文留给她的所有遗产。

  贝尔夫人又在那里抱怨,凯瑟琳多幺小气,不肯换大屋给她住。

  凯瑟琳叹了口气,打开冰箱,准备为妈妈热一罐罐头汤,当然了,她喝得醉醺醺,未必就吃得下去。

  凯瑟琳自己也说不清她搬回来和母亲住是为了就近照顾她,还是为了省下房租钱,当她把那笔巨额财产送出去之后,她必须再度开始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说真的,凯瑟琳到现在都为自己那次的慷慨之举肉痛,但一想到那些钱可以帮到不少人,她不想释然也只得释然了。凯瑟琳还是摆脱不开她曾经在无意识中害死人的念头,她认为人做错事是一定要受罚的,但她犯的这种过错,法律不会来罚她,而是她的良心,她不知道余生她该如何原谅自己。

  凯瑟琳看了看表,与福尔曼夫人约定的时间快要到了,凯瑟琳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赴这个约会,放顶头上司的鸽子,凯瑟琳不够胆,可是跑去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大眼瞪小眼,凯瑟琳又觉得无聊,眼下,她没有一点结识新朋友的渴望,礼傲的影子像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里,填满她的记忆,不,她暂时都不需要新的男朋友。

  贝尔夫人借着酒兴骂骂咧咧,凯瑟琳把热汤端给她,她一扬手就打翻了,凯瑟琳也不生气,拧块毛巾帮她擦掉身上溅的油污。

  凯瑟琳找不到任何借口可以逃避照顾母亲的责任,她成天照顾不认识的老人,怎么能丢下妈妈不闻不问?当然了,最可悲的一点在于,那些素不相识的老人家都比妈妈待她要好。

  凯瑟琳不由想到福尔曼夫人,多么干练威严的女强人,如果她妈妈可以像福尔曼夫人,哪怕只是有一点点像,她也心满意足了。凯瑟琳又热了一罐汤,盛好了放在桌子上,这才起身出门。

  在路上,凯瑟琳想,其实成立自己的小家庭也是个很不坏的主意,这样至少有人陪她一起过圣诞节,她送的礼物有人拆,也有人送她礼物,还有生日的时候,有人为她准备生日蛋糕然后还点上蜡烛,说,凯瑟琳,许个心愿吧?然后她就专心地许一个愿:下面一年我都不要伤害别人。

  凯瑟琳其实并不喜欢这么茕茕孑立,大约她被人追惯了,小时候有杰森陪她,后来她嫁给爱德文,再后来就是礼傲。她还没满二十一岁,大多数和她同龄的女孩此刻都一边在父母面前撒娇一边在学校狂交男朋友,都是那么张扬和幸福,凯瑟琳想,她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她对那个即将会面的,福尔曼夫人的儿子起了一点好奇心。

  其实只要不是和礼傲在一起,她应该还是可以和别的男孩子一起生活的,因为她不可能爱别人像爱礼傲那样,没有强烈的爱,自然就不会滋生强烈的恨,比如她对她的母亲,凯瑟琳不怎么爱她的妈妈,所以她从来不恨妈妈,因为她对她早就无所求,她如今照顾妈妈的生活,妈妈无理取闹发脾气,凯瑟琳从不会真的动气,因为她不在乎她。

  贝尔夫人看着凯瑟琳又热了一罐汤,这才一言不发地走出去,她心里有点发酸。虽然凯瑟琳在她看来充满了缺点,但至少有一点她不能挑剔凯茜,凯茜从小到大从来不会顶撞她,不管她对她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凯瑟琳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说气话,从来不会对她发脾气,似乎凯瑟琳自己也知道她亏欠她太多。贝尔夫人有时也在想,她为何没在凯瑟琳刚出生的时候就掐死她。她只是被那个可怕的东西沾过一次,她就可以令满园的玫瑰花在她的眼前瞬间枯萎,这是多么可怕的能力,这种对于生命的亵渎和嘲讽,凯瑟琳传承了那个东西的一半血缘,贝尔夫人冷眼旁观,她却从来不曾发现凯瑟琳故意运用那种能力做过任何邪恶的事情,最多仅是她害怕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控制灯光,为此弄坏不少灯泡。只有一次例外,那时她抱着凯瑟琳来到哈林区租房,恶狗当道,她吓得浑身打颤,周围有几个高大的黑人,但都是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无赖模样,凯瑟琳感应到妈妈的惊恐,她眼睛红了红也要哭了,过了一会儿,那条狗突然倒地不起,当场暴毙。

  “那条狗狗怎么了?”凯瑟琳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还贴在她耳边奶声奶气地问。

  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女儿搂得更紧。

  贝尔夫人发现凯瑟琳从凤凰城回来之后常常梦游,她知道女儿在养老院的那份工作很辛苦,但她这么年轻,精力充沛,那份工作根本不可能累垮她,她知道另有原因。她猜想凯瑟琳可能无意识地运用她体内潜藏的邪恶力量做了令她自己无法释怀的事。

  每当发现凯瑟琳梦游,贝尔夫人总是拉着她的手把她牵回床边,事后再也不提及。

  贝尔夫人恨凯瑟琳入骨,因为她的父亲,若非那个东西,贝尔夫人不会失去她的纯洁,她的虔诚,她升入天堂的机会。但贝尔夫人又不能纯粹地痛恨凯瑟琳,她又忍不住要爱她一下,不为别的,就为凯瑟琳的那一点良善之心,贝尔夫人很肯定这是传承自她。

  凯瑟琳在心里面想象,福尔曼夫人的儿子会不会长得很像她呢?也有那种很威严的暗蓝色的眼睛?

  开门的人是福尔曼夫人的儿子,他确实有一双暗蓝色的眼睛,但是一点都不威严,而且——“西恩!”凯瑟琳惊讶得叫起来,天啦,她认识他!他是礼傲的朋友,在凤凰城他们见过一面。

  “你们认识?”福尔曼夫人更觉意外,但转念一想,无巧不成书,她心里更乐了,自从儿子十年前爱上了自己的一个病人,最后无法治愈她,他至今不肯再找女朋友,看他那个架势是准备为那个早逝的女孩一辈子单身了。福尔曼夫人真的愁得肠子都打结了,她知道一般女孩都打动不了儿子的心,因为儿子性子像她,她不也为早逝的丈夫守了三十多年的寡?不过幸好被她找到凯瑟琳,这么漂亮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若她儿子还能硬起心肠来拒绝,那么她真要怀疑她生养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个男孩子。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西恩小心翼翼地选择谈话的题材,西恩对那段经历记忆犹新,上次在礼傲的度假别墅里他不识趣地和凯瑟琳讨论古画,结果凯瑟琳毫不犹豫赏了他一个大冷脸,西恩诚惶诚恐地问凯瑟琳是否喜欢小甜甜布兰妮,这是西恩知道的“最年轻”的玉女明星,凯瑟琳立即反问他喜不喜欢布兰妮的妹妹杰米,西恩只好老实地说,他更喜欢布兰妮,因为他根本没听过杰米的名字,在凯瑟琳提起之前。凯瑟琳又问他是喜欢汤姆·威尔灵还是喜欢布兰登·罗斯。

  西恩答不出来,愣了半天,老实回答:“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凯瑟琳立即来劲了,她详尽地解释,汤姆是热门剧集里的超人,布兰登则是电影超人里面的那个超人,她认为两个人都好帅,但她更喜欢布兰登。

  “为什么?”西恩希望这个谈话可以继续下去,急忙问她。

  “呃——”凯瑟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古怪,但她很快又笑起来,“因为他更帅。”

  虽然仅聊电影明星和流行歌手,西恩觉得十分无聊,因为凯瑟琳提及的那些人有一多半他都不怎么知道的,但是眼前有凯瑟琳灵动鲜艳的笑脸,所有的无聊都被驱散了。

  西恩仅见过凯瑟琳一次,但他相信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把那抹鲜亮的身影从记忆中抹去,西恩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多么花痴,天底下绝大多数男人见到凯瑟琳这种级别的美女都会很自然地在心里用力记住,她根本就是上帝的恩赐呀,即使你面对面看到她,还是会疑惑,真的有女孩子可以漂亮成这样吗?

  这样美艳的女子,仅用一个眼神,就能令男人为她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西恩细心地发现凯瑟琳和上次看到的时候颇有些不同,那次她化着彩妆,戴着垂肩式的大耳环,涂着鲜蓝色指甲油,但眼前这个凯瑟琳素面朝天,满头金发还是那么丰密,却颇显凌乱,似乎很久没有打理过,全身的衣物包括鞋子一望可知是从跳蚤市场上淘回来的,没洗几次就变形褪色。不仅如此,他在凤凰城见到她的时候,她的眼神很灵活,东飘西荡,像是没有着落,又像是缺乏耐心,但此刻凯瑟琳给人的感觉却颇为稳重,和他讲话的时候眼珠子就直落在他脸上,偶尔转动两下,像是懂得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了。西恩认为如今的凯瑟琳像一朵褪了颜色的花,没了炫人眼球的灿烂色泽,但仍一如既往的柔软香馥和娇嫩。

  吃完饭,凯瑟琳很自然地站起来要帮着收拾餐盘,福尔曼夫人大声喝止,她这才作罢,笑嘻嘻地冲西恩挤挤眼睛,趁福尔曼夫人不注意,做了个口型,“法西斯”。

  西恩忍不住笑出声来。福尔曼夫人抬头横了他们一眼,然后端着脏盘子乐呵呵避进厨房。

  “去阳台?”西恩提议。

  凯瑟琳很好说话地点点头。

  西恩打了手势,示意凯瑟琳先行,凯瑟琳吐了吐舌头,轻快地率先走出去,西恩跟着她,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的背影上流转,西恩纳闷为何她的身体能给人这么柔软的感觉,她那206块骨头到底长到哪里去了?

  福尔曼夫人把水龙头拧到最大,自来水溅在盘子上发出颇大的噪音,福尔曼夫人怕她的偷笑声被外面两个小辈听去了。

  她实在乐坏了。凯瑟琳待别的男孩子都是不假辞色,简直拒人千里,但她和西恩却谈得十分投机,而且凯瑟琳还对西恩挤眼睛呢,那么俏皮的样子,和平日根本判若两人嘛。福尔曼夫人一厢情愿地想,凯瑟琳一定对她的医生儿子观感甚佳,这对小儿女大有发展的可能,嗯,她是否可以开始挑选婚庆公司了呢?

  凯瑟琳也说不清她看到西恩为何这么兴奋,因为他是和礼傲有联系的人吗?

  她也说不清她在他面前怎么会有那么多话可讲,其实他又不可能把她今晚讲的话一字不拉地转述给礼傲听,她这样大费唇舌到底是为什么呀?

  刚刚西恩问她为何更喜欢布兰登·罗斯,她不敢讲那个已经冲到嘴边的答案,因为那个答案是:因为布兰登更有贵族气质,更像礼傲呀!

  “你和礼傲真的分手了?”西恩问。

  骤听西恩提到礼傲的名字,凯瑟琳吓了一跳,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被西恩尽收眼底,“礼傲不好吗,你为什么要甩他?”西恩用玩笑的口吻问道。

  “谁说是我甩他的!”凯瑟琳小脸一沉。

  “他甩你?怎么可能?”西恩无法置信,若这么美丽的女孩子答应做他的女朋友,要他少活十年他都肯。

  “只是不在一起了,为什么一定是谁甩了谁?”凯瑟琳继续不高兴,嘴唇噘起了一点。

  西恩靠她靠得很近,突然间就很想吻她,“那你们没有可能再在一起了吗?”他脱口而出,问道。

  凯瑟琳不明白西恩为何要这么问,这是个有点冒失的问题哦,西恩这么老成持重,不像是讲话没有分寸的人呀,“嗯!”凯瑟琳用力点点头,同时心想,西恩也许有点喜欢她,不然他才不会这么问呢。

  当凯瑟琳毫不犹豫地弃他而去的时候,礼傲真的动了怒,他总是会在她面前收敛他的骄傲,似乎她是某种魔咒,他不由自主为她变得更好,更善良更柔软,但当凯瑟琳说出“你和爱德文对我而言是相同的”,还有那句更绝的,“我又不爱你,我只是爱上自己的虚荣心”,礼傲曾发誓他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不要再与她发生任何牵连,他要把她从他的生命中彻底抹去。礼傲从不曾有过这么强烈的憎恶,分手最初,礼傲常常臆想,他要亲手掐死凯瑟琳,然后抱着她的尸体哭,她真的伤了他的心,所以他忍了半年不去找她,不去问她,不去想自己其实还是一如既往分毫不差地爱她。

  这场气赌了很久,但——

  今天一睁开眼,一个念头猛然窜进礼傲的脑海,他要去找她,不惜一切,嗯,他可以聘用私家侦探,他可以一掷千金地登载寻人广告,他不惜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他怀着如此壮怀激烈的念头刷牙淋浴着装出门。

  赶到医院,礼傲刚刚坐定,忽又想到其实根本不必那么麻烦,他可以打电话找凯瑟琳汉堡店的同事,虽然凯瑟琳在那里工作的时间不算久,但她和她们处得极好,凯瑟琳不可能毫无交待就一走了之。

  好不容易找到Ok汉堡店的电话,礼傲急忙打过去,他还记得其中一位同事叫做玛丽,他说他找玛丽,对方接听之后,他三言两语说清自己的目的。

  “嗯,是在哈林区,但是我并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对,我有她的可联系的电话号码。”对方的声音十分狐疑,“你究竟是谁?”终于忍不住开始盘问他。

  “这个,”礼傲清了清嗓子,自觉面上一阵臊红,“我是她的男朋友,我想你可能见过我。”

  “哦!你就是那个高高瘦瘦总是穿很好看的鞋还有一张明星脸的男人?你常接送凯瑟琳,对,我见过你,你一接近汉堡店就会不由自主地皱眉头,那么特别,很难记不住呀。”对方爽朗地笑起来,“你也回纽约了吗?凯瑟琳不和你在一起吗?”

  “这个——她和我闹脾气,跑得不见踪影,我想她也许躲回她妈妈家,但我搞不清她妈妈家到底是在125街还是155街。”礼傲一鼓作气地说下去,他一点儿都不擅长撒谎,他很怕自己会穿帮。

  “喔!”玛丽发出了悟的声音,“160街,具体地址我要查一下,不过我记得她家的电话号码,不如你自己打过去吧。”

  礼傲急忙记下号码。

  “凯茜有点小孩子脾气,不过她那幺小,你就让着一点嘛!”玛丽很热心地嘱咐,“啊,对了,我一直都对凯茜说你们两个是我见过的最般配的情侣呢!”

  礼傲不晓得说什么才好,只好连声说谢谢。

  挂上电话,礼傲重重舒了口气,仅仅一个电话而已,却打得他精疲力竭,礼傲不由回想起在医学院读书时临考前的光景,那种如山如海的压力,此刻竟然重现了,为了一个电话。他靠在椅背上,思量着下一步到底怎么做,手里捏着那张记了号码的纸片,目光不断在其上流连,似乎那不是一串号码,而是凯瑟琳的脸。

  西恩推门走进来,“咦?”他原本想打招呼,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叫了起来,“你没打领带?第一次看到你上班时间敞开衬衫纽扣。怎么,终于想通了,准备*那些有钱的贵妇,增加医院的营业额?不用这么卖力吧,礼傲,刚刚复职而已。”

  西恩并不是喜欢开轻浮玩笑的人,礼傲笑着皱皱眉头,“你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你昨晚和一个不可思议的女人共度了良宵。”

  “天啦,你还是这么机敏!”西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言辞有些轻浮,敛了敛神色,坐到礼傲对面,“还适应吗?”

  “我不过也就走开几个月而已,而且我复职都快半年了,你现在问这句话是不是太晚了?你不用没话找话了,昨晚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我认识不认识?”礼傲从抽屉里拿出备用领带,“我还和威廉打赌呢,我说你后半辈子都会守身如玉。”

  礼傲还没说完,西恩已经操起一个文件夹子朝他头顶砸去,礼傲避开了,面露淡淡笑容,“一下子像是年轻了十岁,好了,约个时间让我也见见这个很有魔力的女孩,这个能令大名鼎鼎的福尔曼医生彻底放弃做现代罗密欧的痴想的女孩。”礼傲最好的两个朋友,威廉女朋友换不停,好像她们真的是一次性用品,只能用一次而已,西恩呢则是难得交个女朋友,还是濒死的,“伯母这次可要开心了,她等你的婚讯都等了多少年了,从克林顿等到小布什,真是不容易呀。”

  西恩面露尴尬之色,“只是一起吃过饭而已。”

  “哗!那更要见一见,不用肌肤相亲就能令你改弦易辙,很美的女孩对不对?”礼傲打趣。

  西恩不知道说什么,他想,假若礼傲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打趣的是凯瑟琳,他会不会被他自己气死,“你要打电话?”他留意到他手边的字条,“那我出去。”西恩想避开。

  “嗯,打电话找我的女孩。”礼傲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沮丧。

  西恩走不动了。他本想说,对了,你回来这么久都还没见过你的女孩呢,她叫凯瑟琳对吧,西恩说不出口,他觉得太虚伪了,礼傲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们——怎么了?”他不自然地问。

  礼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根本没有察觉西恩的不自然,“不太好。”他开始拨电话。

  “呀,对了,我妈妈的养老院新来的一位护理员也叫凯瑟琳·贝尔,很巧,不是吗?”

  礼傲喜出望外地看着西恩,西恩被他看得满身不自在。

  “那么就是她了,不是吗?”

  “也许吧。”

  “我们一度失去联系,我们——吵架了。”礼傲对好友吐露心声。

  “我……我可以一起陪你去我妈妈的养老院呀。反正她也好久没见你,上次听说你感染HIV,她可也吓得不轻。”

  “幸好,最后还是证实虚惊一场。”礼傲没有深究西恩为何主动要跟去。

  “是呀,我妈说像你这种吃鸡蛋连蛋黄都不吃的家伙,怎么会染那种病。”西恩心不在焉地说。

  凯瑟琳接到西恩的电话,说是下班之后想来养老院看她,凯瑟琳狐疑地放下电话,心想,这个约会邀请可真是古怪,西恩都没说要请她吃饭或者看电影什么的。

  凯瑟琳对西恩的印象颇为不错,尤其在今天午餐时间听完福尔曼夫人讲述西恩当年如何爱上自己的女病人,她死后他又是如何悲伤的故事之后,凯瑟琳感动得一塌糊涂,重情重义的男人总是可爱的。所以,凯瑟琳不顾寒风凛冽站在门口等待西恩,她的视线已经无数次飘向不远处的社区篮球场,哎呀,好想过去打几下过过手瘾,顺便暖和暖和身子,但她又怕自己跑开了,西恩一会儿到了后找不到她,凯瑟琳下意识里并没有拿西恩当作一个可以撒娇的对象,假若此刻凯瑟琳等的人是礼傲,她恐怕早就跑过去和人抢篮球玩了,被礼傲骂两句有什么大不了,早就习惯啦,但西恩不同,在他面前总还要保持一点形象。

  同事们一个接一个走过去,然后还有志一同地绽放同一种坏笑,凯瑟琳不解,难道他们都知道她正在等的人是院长的儿子?谁透的风声?难道是福尔曼夫人自己?这也太……凯瑟琳只好对那些冲她暧昧微笑摇头晃脑的同事猛做鬼脸。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福尔曼夫人本人,凯瑟琳立即立正站好,“院长!”一边说一边献上谄媚又服从的甜笑。

  “还在等人?哎呀,真是的,谁这么不守时?”福尔曼夫人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孩子,冷不冷?”她捏了捏凯瑟琳的脸颊。

  “一点也不。”

  “嗯,年轻真好,不妨碍你了。”福尔曼夫人走开。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等了这么久,凯瑟琳并不生气,她只是很奇怪西恩为什么拖到现在不出现。看来,医生的工作时间果然超长的呀,凯瑟琳体谅地想,同时原地跺了跺脚,实在闲得无聊又原地转起圈圈,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曲。

  “你为什么站在这里?”

  焦躁的断喝声,凯瑟琳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定睛看去,入目的是一道极其熟悉的颀长的身影,礼傲?

  “不冷吗?”他一边说一边解下自己的围巾替她围好。

  凯瑟琳双目圆瞪,至此她仍做不出什么反应,这个礼傲真神奇,真的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而且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嘿!”他摇了摇她的肩膀,“冻傻了?”压低声音问她,还是那么亲昵。

  一时间,凯瑟琳陷入恍惚,似乎她和礼傲分手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们还是那么相爱,那么亲密,但是纽约的寒冬令她打起寒颤,严厉地提醒她,她可早就离开了阳光明媚的凤凰城,自动放弃了礼傲,和他们的爱情。

  “西恩,我的同事,你们见过的。”礼傲开心地给他们两人介绍。

  凯瑟琳皱了皱眉头,“我知道呀。”她一边说一边解下围巾还给礼傲,“西恩,昨晚那个薄饼真好吃,院长说是你做的……”凯瑟琳没话找话,她没留意礼傲突然变得狰狞的表情。

  礼傲捏着凯瑟琳硬塞给他的围巾,“你说什么,凯茜?她说什么,西恩!”礼傲放开嗓子吼出西恩的名字。

  西恩清了清喉咙,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妥帖。

  凯瑟琳则吓得不敢再说话,她不懂礼傲为何突然间发这么大火。

  “你们昨天一起吃饭了?所以,那个女孩就是凯瑟琳?”礼傲无意识地把围巾一道一道顺着左手背裹绕,“她就是那个令你今天神采奕奕的女孩?”礼傲突然把围巾抽直,用力摔在地上,“西恩!你——”他实在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礼傲,你听我解释!”西恩着急地说,他主动提议跟礼傲一起来见凯瑟琳,是因为他真的很想确认凯瑟琳昨晚说的,她和礼傲再也没有可能再在一起了,这话是不是真的。西恩承认,他对凯瑟琳有了企图,但他并不想和礼傲抢女人,至少眼下他还不想。

  “解释?”礼傲冷笑着,“你用什么解释?谎言?西恩,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是如此两面三刀的人!”“礼傲!”西恩受不了这个指控,“我们朋友这么多年,我几时对你不够光明磊落了?”

  “眼下!现在!哦,对了,还有昨晚!”礼傲狞笑,“我没有你这样的朋友!”

  “礼傲!”西恩觉得痛心。

  凯瑟琳仍然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礼傲和西恩突然吵得不可开交,她正想发问,突然一阵目眩,她的脖子被礼傲从后面死命扣住,然后她整个人都朝他所站的方向歪斜。

  “她是我的!你想都不要想!”礼傲暴烈地宣告。

  因为实在很痛,凯瑟琳嗷嗷叫了起来。

  “放开她!”西恩十分紧张。

  “轮不到你来和我讲这句话!”礼傲放开凯瑟琳,抡起拳头砸在西恩脸上,西恩刚开始不肯还手,后来被打急了,也挥臂招架。

  凯瑟琳连声制止,但两个男人像斗红眼的公牛,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西恩到底心虚,出手都留着三分力气,礼傲却怒火高炽,下手毫不容情。

  西恩摔倒在地上,眼眶渗出血来,貌似伤得很重,凯瑟琳急了,也不管会不会挨冷拳,扑过去,“西恩,你还好吧?”她贴近查看他的眼睛。

  西恩来不及回答,那边礼傲捏着拳头要落又落不下去,凯瑟琳扑到西恩身边的举动在他看来像是她要替西恩挨打一样,她竟这样护着他?礼傲无法忍受,大喊:“凯瑟琳,我们只是分开一段时间而已,西恩又是我的好朋友,你是不是一定要表现得这么轻贱?”

  凯瑟琳没有提防礼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眼睛一眨,一串眼泪纷涌落下,西恩看呆了,西恩挣扎着要站起来,凯瑟琳的眼泪告诉他,礼傲的话伤她伤得多么严重,他要帮她讨回公道。

  凯瑟琳按了按西恩的肩膀,然后站直,转身,转身的同时擦干了眼角和脸颊。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礼傲仍是愤恨无比的样子。

  凯瑟琳想,礼傲对她的指控换作别人说出来,比如西恩那样说,她一定会冷笑转身离去,一点不摆在心上,要么干脆就泼辣地给他骂回去。但是由礼傲说出来,她的心里却酸痛难当,同时又百口莫辩,同时又恨他入骨,礼傲每次一发脾气就会对她说类似的话,似乎喜欢她对他而言是多么巨大的牺牲、多么委屈的忍让,他似乎永远忘不掉他比她优秀,比她高贵。

  “礼傲,你太过分了!”西恩挣扎着爬起来,站在凯瑟琳身后说。

  礼傲看到西恩又来多事,扫开凯瑟琳,又想揍他。

  “你要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什么!”凯瑟琳突然说。

  礼傲的拳头停在离西恩的脸只有几厘米的地方,西恩也竖起耳朵,他也很想知道凯瑟琳为什么说她和礼傲再也没有可能在一起了。很显然的,礼傲至今依然深爱她,西恩不懂凯瑟琳怎么能抗拒这种爱,礼傲那么完美,王子般的人物呀。

  “礼傲。”凯瑟琳突然握住礼傲的一只手,礼傲呆呆转身,看她。

  下一秒,礼傲双腿一软,跌在地上,他身体朝后仰倒,凯瑟琳在他的视线中慢慢远去,恍惚中,他看到她的表情十分扭曲,一副要哭又不敢哭的样子。

  西恩也惊呆了,他没听到凯瑟琳说出原因,礼傲却神秘地栽倒在地上,手捂胸口,痛楚不堪。

  凯瑟琳飞速转身跑开,她用力捂住嘴巴,捂住自己的呜咽声。她知道礼傲不会真的出事,因为西恩陪着他,西恩一定会把礼傲救回来。

  礼傲感觉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猛然伸进他的胸口,用力捏挤他的心脏,他不能呼吸,很快的,不能看不能听,在意识消失之前,他仅记得凯瑟琳抛开他跑掉了,然后西恩急切地在他的耳边大喊:“坚持住,礼傲!”

  礼傲可以感受到死神正在不远处望着他狰狞地冷笑,礼傲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但在他晕倒的前一刻他突然很想发笑。他终于明白凯瑟琳为何那么坚决地弃他不要,似乎他一点都不值得她珍惜。

  礼傲恢复得不错,但接踵而来一个更重大的打击,一直密切监控礼傲情况的威廉惊出一头冷汗来,直到礼傲阵发性呼吸困难消失之后,他也才跟着缓过气来,说,“我一直以为你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得心脏病的人,瞧瞧你,性情平和,饮食有度,定时运动……”

  礼傲打断他,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这么快?”

  “我想我可能又多嘴了。”威廉为难地*了*下巴,“但是我想你从我这里听到,总比听西恩亲口告诉你要好。”西恩和凯瑟琳的婚期已经定下来,威廉看到礼傲这么震惊的样子,显然是对凯瑟琳余情未了,威廉搞不清凯瑟琳为什么离开礼傲,但平心而论,威廉并不认为西恩做了背叛朋友的事,凯瑟琳那么美的女孩子,是男人都会心生觊觎呀,男人天生不懂如何抗拒本能,“你知道吗,你现在还能躺在这里和我说话,最要感谢的人就是西恩了。”威廉试图调解西恩和礼傲的关系。

  “嗯,我听到我的名字了,谁又在讲我的坏话。”西恩顶着笑容走进来,笑得好不自在,好难看,但他又不得不笑,“礼傲,好点了没?”

  “确实要谢谢西恩。”礼傲面无表情,“西恩,真的,若异地而处,我会放任你死掉。”

  威廉和西恩都没料到礼傲会说出这么冷酷无情的话。威廉讪讪的,随便找了个借口,躲了出去,西恩不能走,尴尬地站在那里,有些事总是要开口解释的。

  “礼傲,关于凯瑟琳,”西恩清了几遍嗓子,这才说,“其一,我很喜欢她;其二,我妈妈很喜欢她……”

  “得了!我知道你们就要结婚了!”礼傲烦躁地打断他。

  “请你听我说完,最重要的,其三,她从来没有拒绝我的喜欢。我想你明白我到底在讲什么。我……”西恩实在不知道接下去自己还可以讲什么,他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转身准备离开。西恩从没想象过为了女人和好兄弟反目成仇这种不理性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但当他开口向凯瑟琳求婚的时候,他确实做好了放弃与礼傲的友情的准备。

  “西恩!”礼傲唤住他,“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是朋友?”他主动示好。

  “当然!当然!”西恩急切地说。

  礼傲高深莫测地笑起来,“那样就好。”

  西恩心里掠过不祥的感觉。

  这么仓促地答应西恩的求婚,似乎十分不妥,但眼下只有这个办法能令礼傲对她死心,甚至令他恨她。

  凯瑟琳承认过去自己愚蠢幼稚,做错过很多决定,但远离礼傲这个决定,她坚信是无比正确的。

  他们太相爱了,所以不可避免地会互相伤害。他会对她说恶毒的话,风度尽失;她会恨不得他去死,然后追悔莫及。不!他们绝对不可以在一起。

  对于西恩呢,凯瑟琳不否认自己有利用他的嫌疑,似乎他是个避雨的屋檐,她呆在那里,是因为她无处可去。凯瑟琳不讨厌西恩,甚至算得上喜欢,但其他的就谈不上了,凯瑟琳甚至认为她对福尔曼夫人的爱都比对西恩的多,福尔曼夫人坚强干练睿智幽默,正是凯瑟琳心目中完美妈妈的形象,在答应西恩求婚这个事件中,唯一不令凯瑟琳感到为难的就是她可以改口叫福尔曼夫人“妈妈”。

  凯瑟琳绝对没有故意伤害西恩的意思,但眼下她找不到更妥帖的办法,既可以保全礼傲,又可以保全西恩。凯瑟琳有时不免自欺欺人地想,西恩是个很好相处的男人,他们之间很容易就可以有一个长久又安乐的未来。

  凯瑟琳在凤凰城的几个同事嚷嚷着要来纽约参加新年倒计时,她们理所当然地认为依着她们与凯瑟琳的交情,在她家里打扰一个晚上绝对不算过分的事,但凯瑟琳想到她阴阳怪气的母亲大人,她可不认为她妈妈会对她的朋友的拜访感到高兴,但是眼下已经接近新年,凯瑟琳想帮玛丽她们订旅馆房间也不成,她正发愁,西恩主动提出凯瑟琳的朋友可以在他家过夜,反正他到时要加班,不会回去。

  凯瑟琳雀跃,“你永远都没有休假吗?好辛苦呀!”凯瑟琳原本还想说,要不要我去探班,顺带送外卖,菜色就是热腾腾的比萨饼加凯瑟琳的香吻,但凯瑟琳终于没能讲出口,她认为这话太肉麻了,她不好意思说出来,但转念一想,若是对着礼傲呢,她恐怕会讲出更肉麻的话吧?

  西恩留意到凯瑟琳神色的阴晴不定,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没敢问,他心内潜藏的不安的感觉慢慢扩大。其实,西恩也是聪明人,他何尝看不出凯瑟琳仍然深爱礼傲,礼傲也仍然深爱凯瑟琳,但他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次,在西恩看来,凯瑟琳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值得这样的争取。

  在礼傲看来,凯瑟琳不仅值得争取而已。

  凯瑟琳把朋友们送到时代广场,苹果倒计时她都看过多少回了,她可实在没兴趣再多癫狂一回。与朋友们分手后,凯瑟琳一个人在街上到处乱走,夜色降临,凯瑟琳决定回家,走进地铁站的时候,凯瑟琳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捏住,整个人都被大力拎起。

  凯瑟琳心里哀呼一声,不会吧,快到新年还遇上打劫的,这也太霉了吧?

  “凯茜!”款款的低唤,贴在耳边,凯瑟琳觉得整只耳朵都像火燎似的热了起来。

  “礼傲!”她无法置信,双目圆瞪,半天说不出第二句话。

  他趁她惊讶的当口,解下自己的围巾替她围上,然后很满意地欣赏被他“包裹”得很难看的凯瑟琳,她整张小脸都快淹没在阔大的男用围巾中。

  “呀,正是好巧。”她把围巾朝下扒了扒。

  “不,一点都不巧。”礼傲买了张票,陪她一起进站。

  凯瑟琳尴尬地咬咬嘴唇,他为什么一定要和她对着讲?想找架吵吗?

  “我一直都跟着你。”礼傲解释道。

  “咦?”凯瑟琳不敢相信。他是指今天他跟踪她,还是已经跟了好多天?

  “不止今天。”他看穿她的疑虑,淡笑着解释。

  “呀!”凯瑟琳实在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她拼命回想,这几天她有没有乱丢垃圾,有没有追着小狗不放?她的脸上微微泛红。

  “你有。”他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案。

  “啊?”凯瑟琳的脸更红了,“嗯,你不认为你老跟着我不太妥当吗?”她客气地提出指控。

  礼傲突然不高兴起来,“那么就说我恰巧和你走了同样的路线好了。”

  “你的公寓在第五大道上,我住在哈林区,你的医院在……”凯瑟琳还想和他分辩。

  “原来你对我这么了解。”他打断她,声音低柔又急迫,听起来十分危险。

  “我……”凯瑟琳急着解释却更语无伦次,知道他的住址是因为西恩提过,“西恩说……”

  “我讨厌你提这个名字!”他贴近她,凯瑟琳开始腿软。

  跑!赶快跑!转身就跑!拔腿就跑!凯瑟琳用力提醒自己,显而易见的,礼傲马上就要吻她了,天啦,到时候干柴引烈火,后果一定惊天动地,跑!凯瑟琳一步也迈不开,她任由他一点一点地贴近她,他的呼吸已经完全把她笼罩,嗯,还是那么清爽好闻,他这种苛刻的完美主义者怎么会准许自己有口气问题呢。凯瑟琳迷迷糊糊地胡思乱想着,她不要跑开了,她希望他吻她,这一刻她这么真实地感受到她是如此思念他。她的整个身体都在渴望他。

  礼傲却擦过她的脸颊,他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我们走。”

  凯瑟琳不敢相信自己的渴望竟然落空了,他没有吻她,这算是一种变相的惩罚吗?嗯,很有可能,凯瑟琳发现了礼傲噙在嘴边的笑,礼傲很少有大笑的时候,她记得往日她很喜欢捏他的脸颊,强迫他做出大笑的样子,但他还是喜欢把笑容含在嘴边,十分温文得体的模样,此刻这个文雅安静的笑容变得很有奸猾的嫌疑。

  “去哪儿?”她傻傻地问,还是好失望哦,他竟然不肯吻她,因为她变丑了吗?有可能哦,她现在都不打扮了。

  礼傲拉着她跨过等待线,直步走到站台边沿,“去死。”他清雅地笑着说。

  娜娜的意外猝死,乔煦突然心脏病发陷入深度昏迷生死未卜,还有他那天的突然昏倒,昏倒前,凯瑟琳用略显嘶哑的声音对他说:“我告诉你为什么。”然后她握住他的手,他傻傻由她握着,他想她可能不知道他是多么怀念她的触碰,下一秒,他感觉到一只无形的手*了他的胸口,捏住他的心脏,似乎要截断他的活路。

  礼傲当下恍然,凯瑟琳执意要离开他,因为她不想害死他。

  发现凯瑟琳拥有如此邪恶的力量,礼傲一点也不觉得可怕,他只觉得如释重负,到底她离开他不是因为她不爱他,而是因为她太爱他。

  凯瑟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礼傲到底要做什么。凯瑟琳开始挣扎,但礼傲死死拽住她,不许她后退,地铁站中其他候车的乘客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个,但没有人多事上前制止。

  “我知道如果我仅是告诉你,我不介意为你死,你不会相信。”

  礼傲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贴在耳边,就像和风中的羽毛划过耳际,令人舒服得忍不住微微颤栗。

  “天啦!礼傲!”凯瑟琳已经听到地铁进站的轰鸣声。她不想死,她更不想让礼傲死,但假若他们再不退回去,下场无疑是死定了。

  “信我了吗?”礼傲还是不紧不慢地贴在她耳边发问。

  “我信我信我信!”凯瑟琳尖声叫了起来。

  礼傲在最后一秒拉着她向后急退。

  几分钟过去了,凯瑟琳还是惊魂未定,满头满身的冷汗,若非礼傲扶着她,她早就像一团烂泥那样瘫倒在地上了。

  “所以,我想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礼傲意态悠闲地问。

  凯瑟琳无法置信地看着他,他似乎对刚刚生死一线的危险经历毫无惧意?他真的连生死都不在乎了?怎么会有这么鲁莽的人?最不可思议的是,这么鲁莽的人和她心目中那个连笑起来都很克制的礼傲竟然是同一个人!

  “对吗?凯瑟琳?”他弹了弹她的额头。

  凯瑟琳抓起他的手,使出全身力气这么咬下去。

  礼傲痛得脸颊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但他任由她这么咬着。

  凯瑟琳放开他,终于哭出声来,“你为什么要让我咬你的手?你不会提醒我换个地方咬吗?你是医生呀!我忘你也会忘吗?”她扑进他怀里,一边哭一边抱怨。

  新年马上就到了。新年总有新气象、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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