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可以脱离吗?”
“你说脱离警队?”他诧异。
我点头。
“哈!你这问题真够奇怪,难道要做坏人也要警务处长批准吗?他们又不敢杀人灭口。”
我垂眼傻笑一声,的确,是我想得太复杂。
当我再抬眼望他时,只见他幽幽地凝视着我,持续地。
“要过的就只有这一关,”说罢,他按着自己的胸口,半晌,“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要葬心,也不是太难。”
我没作声。
他露出苦涩的笑容,悠然站起:“算了吧,我经历过的非人生活,你根本不会明白。”
他离去后,剩下我一人在篮球场一角呆坐,头上猛烈的阳光令我头晕目眩。稍后,我真的晕倒了,监狱医生说我轻度中暑。
这段往事,是我在那天离开警署后,在车上想起的。
那天我因为打伤沈亮而被捕,然后在问话房被杨锦荣的手下围着殴打。在离去时,杨锦荣问了我同样的问题。
“认得我吗?”
我突发奇想。
一个卧底探员可以埋没良心去成为黑社会分子,那么,假如在警队中有卧底黑社会分子,他会不会有一天良心发现[奇·书·网-整.理'提.供],洗心革面去成为一个真正的警察?
※※※
“看完医生春风满面,笑得像头烹熟了的狗,怎样,她说你明天就要死呀?”傻强驾着车,问身旁的陈永仁。
他笑得合不拢嘴:“没什么,那个八婆说我可能患有精神分裂。”
傻强大力点头:“对呀,她说得对。”
陈永仁不以为然;“她还说要催眠我,哈!以为自己是大卫高柏飞?”
傻强瞥他一眼:“错!是弗洛依德。”他娓娓而谈,“心理学家说,透过催眠能够进入人类的潜意识,在潜意识的世界可以了解一个人的黑暗面,有助治疗潜藏的心理创伤,还可以寻找出图像记忆,发掘脑部潜能……”
傻强转头望陈永仁,发现他呆呆地望着自己。
“干吗?我说得不对吗?”傻强问。
“你从哪里学来的?”
“我从小就爱看《读者文摘》,就现在仍每期追看,是千锤百炼的知识宝库啊!你要不要借阅?借给你也可以,不过要好好保存,我全部包了书套。”
“读者什么?”
“文摘!很有深度的文摘!”
陈永仁掀一掀嘴角:“很有深度?那你看了这么多年,为何……”他指一指自己的太阳穴。
傻强洋洋得意地笑:“那你说爱因斯坦看上去像不像一个疯子?”
“哈!”陈永仁讪笑。
“明白就好,这就称之为大智若愚。”
陈永仁没好气:“喂,智者,你是否走错了路?”
“没有呀。”
“我们不是回卡拉OK吗?”
“不,我们去谈生意。”
“谈生意?又是和沈澄谈?”
“对。”
车子驶入一个船坞,船坞中停泊了几部大飞,其中一部被起重机吊在半空,徐徐落下。沈澄双手放背后,在旁视察。
傻强和陈永仁下车,沈澄没看两人一眼,傻强挤出笑容上前。
“沈大哥,以前是阿仁不对,他痛定思痛,说要郑重跟你道歉。”说罢傻强用手肘碰碰陈永仁。
沈澄依然眼望远方:“有没有听过从来都是事情改变人,不是人改变事情?要发生的一定有它的原因,要不然我们今天都不会站在一起。”
“谢谢沈大哥。”陈永仁谦逊地说。
沈澄回头冷笑一下:“韩大哥呢?”
“啊,他今天有一点忙,叫我们两个来听听沈大哥有什么吩咐。”
“是吗?”他瞟了傻强一眼,“刚巧我今天也有一点忙,改天再谈吧,失陪。”
※※※
“喂,沈澄与韩琛的交易有什么进展?”黄Sir的语气带点急躁。
“你再催促我也没用,韩琛这次不知为什么,好像对交易完全提不起劲,前几天还差遣我和傻强去跟他谈,沈澄看见我们两个虾兵蟹将,说不到两句便打发我们走。”
黄Sir感到难以置信:“这真奇怪,有机会在大陆市场大展拳脚,韩琛会没兴趣?!喂,看你最近心神恍惚的,不会是整天想着泡妞,无心工作吧?”
“发神经!我是黑社会来的,稍为正经的女人看见我也赶快逃啦!”
黄Sir打量他:“那个心理医生呢?你不是说人家很好的吗?”
“嘿,你们一个只顾着催逼我,一个就想催眠我,催生催死,两个都讨厌死。我会泡她?发神经!”
黄Sir冷眼望他:“你需要这么激动吗?欲盖弥彰。”
“唉!我不跟你说啦。”说罢,陈永仁拂袖而去。
“喂!”黄Sir把他叫住,“看紧一点呀!这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有消息记得立即通知我。”
陈永仁回头:“你办好你的分内事后,再跟我说!”
“什么分内事?”
“杨锦荣呀!我叫你调查他跟韩琛有何瓜葛,你查到了没有?”
黄Sir眨了两下眼睛,“杨锦荣与韩琛见面并不代表什么呀?以往我也经常与韩琛见面,难道我跟他也有串通吗?”
陈永仁静了下来,回到黄Sir面前,暗笑:“你是想过跟他串通,只是人家不领你的情吧。”说罢,陈永仁转身就走。
黄Sir愕然,到意识到该反应时,陈永仁已走远。
“喂!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喂!”黄Sir叫嚷。
这次,陈永仁头也不回。
※※※
两个星期后的一个傍晚,目光呆滞的陈永仁回到卡拉OK的士高内,只见傻强紧张兮兮向众人分派差事,迪路坐在一旁,神色有点不安。
傻强一看见陈永仁,顿时叫嚷:“喂!你去了哪里呀?电话又不听,今晚与沈澄交易呀!”
陈永仁错愕之际,韩琛神色凝重地从房间走出:“全部人把手提电话交出。”然后他让迪路从一个公文袋中取出几个电话,分派给一部分人。
“阿仁,等会儿你乘阿祥的船出发,千万小心,大陆人的军火全部在船舱内,出了什么乱子,他们会杀了你。”
“知道了,琛哥。”陈永仁应道。
“傻强,你驾驶我的车,我们先到船厂。”
傻强点头,同时望迪路一眼:“迪路呢?他不用去吗?”
韩琛笑了笑:“我有定数。”
“这宗买卖这么大,有迪路在会比较笃定……”傻强据理力争。
韩琛收起笑容:“我说我有定数。”
傻强用求助的眼神望迪路,迪路别过脸,回身坐到酒吧台喝酒。
※※※
警察总部重案组的办公室内,众人说说笑笑;黄Sir正在房间内侧耳聆听耳机,一脸沉重。
一会儿,他冲出大厅,高声下令:“今晚有大事发生,全世界立即到briefingroom!阿张,大象,帮我call其他手足回来,还有,通知水警……”
会议室内,黄Sir向众探员解说行动。
“收到非常可靠的线报,今晚韩琛与沈澄的珠三角线正式运作,对方很可能有重型武器,大家穿戴防弹衣,分布在地图上显示的三个位置监视,阿张,水警那边OK了没有?”
“已经standby,等候我们进一步order。”
“Good!阿张你带领A队到point1,大象,你负责B队……”
这时,会议室的大门被撞开,只见杨锦荣率领保安部的探员闯进。
“今晚的行动取消!”杨锦荣不由分说,发号施令。
黄Sir愣怔:“你说什么?”
杨锦荣神态自若,不紧不慢重复一次:“我说今晚的行动取消。”
黄Sir勃然大怒:“杨锦荣你是否去错地方?这里是重案组!”
“这是上头的命令。”说罢,他举起一份文物,“要不要看?”
黄Sir凑近他,横眉瞪眼:“是上头的命令还是你的命令?”
杨锦荣耸耸肩:“我没必要向你解释。”
黄Sir再踏前一步:“我调查了韩琛这么多年,你跟韩琛的瓜葛,是否应该向我解释一下?”
在杨锦荣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愕,但很快便冷静下来:“这是保安部的top secret,如有疑问,你可以去信或致电副警务处长直接查询。”
黄Sir怒火中烧,向张Sir喝道:“替我打电话到内务部!”
“不用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重案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
来者是梁总警司。
“阿黄,杨Sir说的话,你照办吧!”
黄Sir不假思索,喝道:“不成!”
梁总警司阖一阖眼:“阿黄,这案子并非如你想像那样简单。”
黄Sir毫不退让;“我的案子十分简单,我的伙计正在外头拼命!”说罢,他扫视一眼重案组的众探员,拿起西装往门外跨步走,众人立即跟随。
梁总警司见状,高声下令:“今晚重案组的警员全部留下来,准备接受内务部纪律调查!”
黄Sir咬牙切齿:“我们有什么纪律问题?”说着他指向杨锦荣,“他跟韩琛的事你不去调查,你反过来调查我们?”
梁总警司瞄一眼杨锦荣,回望黄Sir:“我在跟你说当下的事,你们不遵守上司命令,纪律就有问题!”
黄Sir理直气壮;“我在跟你说走私军火的事,我在跟你说把韩琛绳之以法的事,我在跟你说是非黑白,你到底明不明白?”
这时内务部与保安部的更多探员赶到,把房门堵塞。
梁总警司别过脸不去理会黄Sir,严词警告重案组众人:“今晚谁违反命令,我保证你们将被立即拘捕!Tryme!”
※※※
四周漆黑一片,微弱的灯光探射着如魑魅般的大海,陈永仁站在船板上,向着船坞进发。
他的右手插进裤袋,指头在敲打摩氏密码,思绪被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
看着眼前像要把一切吞噬的海浪,他不期然想起了李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