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改变了他生活与命运的地方。他摸出手机,拨通了任鹏飞的电话——他想和他谈谈。不能就这样算了!他也不能再像刀下之俎一样受人摆布。
任鹏飞接了电话。他的手机是24小时开机的。然后他让李元斌直接到主任办公室。“你现在到我办公室来吧,正好我也想找你聊聊。”——任鹏飞在电话里说。
就在走出风雨操场大门的一瞬——李元斌暗暗发誓要找到凶手,他要发现事情的真相!
任鹏飞的办公室没有开灯。门是虚掩着的。透过门缝,李元斌已经注意到了他。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桌上的烟灰缸已经堆满烟蒂——任鹏飞平时可是个不抽烟的人。他侧身坐在办公桌后,一只手搭拉在桌棱,另一只手垂在椅背下面。那模样说有多颓废就有多颓废。
李元斌轻轻敲了敲门,叫了一声“任主任!”
“进来!开一下灯吧!”任鹏飞的声音完全丧失了往日的力度与光彩。“随便坐!”他在突然打亮的灯光中虚眯起了眼睛。
在最初的几分钟里,谁也没有说话。似乎是在各想各的心事,但也象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任主任,案子……有进展吗?”李元斌想着是自己主动要来的,开脆单刀直入。
任鹏飞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似乎是咽了一口唾沫。他望着李元斌抽搐了一下嘴角,“你问我?这个问题应该问公安局。”
“我……只是随便问一问罢了。韩姐死得太惨了。”李元斌不想一开始就把气氛搞僵,缓和了一下口气说。
任鹏飞点了点头,“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最多,就没有发现什么珠丝马迹吗?”
李元斌分明地感到,任鹏飞在说这话时——丝丝寒意正从他的眼镜片后缓缓地升起。
“没有——”李元斌暂时还不想把他看到的白脸、纸条……还有和沈子寒、韩虹去过太平间的事儿告诉任鹏飞。当然,他也不知道任鹏飞对这些究竟知道多少。
“小李同学。你对韩虹的死……比我们清楚。没有你,恐怕到现在都还找不着她。”任鹏飞从软包的“中华”里又抽出了一支。
“是的,我清楚!那要感谢你们给我的这双眼睛,”李元斌终于忍不住刺激了任鹏飞一下,“但我更想知道凶手是谁!”
任鹏飞手中的打火机还没放下,他的手微微地抖了抖。“凶手是谁?你认为呢?”
李元斌这才发现任鹏飞的城府要远比他想象得要深,说话技巧也远比他要老练。他已经快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但即然来了,硬钉子软钉子都得碰一碰!李元斌想着就把话脱口而出:“凶手就应该在眼科病区!”说这话时,李元斌想的就是那张白脸!
他简直就认为任鹏飞非那张白脸莫属。
任鹏飞听了这话勃然大怒!他把打火机重重地扔在桌上,“眼科病区?好啊!是谁?”
李元斌硬着头皮回了一句:“我要知道,就不会来找你了。”
任鹏飞脸上的神色似乎缓和了一些,他起身转到窗户前,背对着李元斌说:“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因为所有的现场都破坏了,他们连半个凶手的指纹、鞋印、血迹都没找到。否则,你现在不会呆在我这个地方!”
一股热血直往李元斌头上涌,“你!你是说我是凶手?”
任鹏飞猛地转过身来,“不是我说,还需要我说吗?昨天下午和晚上我又没在病房。而你能说清楚吗?你怎么知道她死了?你怎么知道尸体藏在太平间?你的话能让警察叔叔们信服吗?”
“你——”李元斌恨不得扑上去和他打一架。
“听我把话说完,”任鹏飞不耐烦地摆摆手,“如果我没有记错,上周五你可是陪着韩医生去过一趟太平间吧……你们回来时不是遇到我了吗?你去干什么?还有,你有作案动机,小李同学——你恨我们,是不是?恨我们强迫对你动手术。所以你拿韩医生打击报复。还残忍地剜去了她的双眼。”
“你胡说!”李元斌站起来。他的脸都气白了。绿光又开始从他的眼底闪现出来。
任鹏飞的神色却与刚来时大不一样,他越说越有神气了。“你急什么?身正不怕影斜嘛。人家公安局的推理比我的更全面呐,小李同学。何况,再从公安局的角度来看——你当时即然知道韩医生已经被害,为什么不直接报警?何必辛苦地跑到病房来通知我们?你为什么要主动地指认藏尸地点?也许你真的出自好心,但有时黄鼠狼也会给鸡拜年。是不是?”
李元斌的手已经紧紧攥成了拳头。而任鹏飞似乎对他眼里的绿光视而不见。
“别紧张,小伙子!他们不会来抓你的。因为没有证据。”任鹏飞顿了顿,暖昧地笑了一下,“你干得真的很漂亮!就像你折磨陆涛一样。手段高明!”
“陆涛?他和韩姐的死有什么关系?你说话要负责任!”
“小菲告诉我了,周六你们打过架是不是?你忘了你在走时说过一句‘死去吧’,想起来了吗?”
“我那是随口说说。总不能凭这个……就把他瞎了眼的责任往我身上推吧?再说也是他先找碴儿动的手。”
“嘿嘿……”任鹏飞干笑了两声,“当然没有表面的因果联系。如果有,你今天也不会坐在这儿了。”
“你们姓任的不要血口喷人!杀害韩姐的凶手……我迟早会搞清楚的!”
“你,我,还有大家心里已经清楚了,是不是?”任鹏飞用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投案自首吧,小李同学。争取宽大处理还来得及。”
“你……”李元斌眼里的绿光几乎要喷薄而出,“咱们走着瞧吧,看谁会进牢房。”他咬着牙说。
李元斌不能再呆下去,他不能让任鹏飞看到自己噙着泪水的悲愤的眼睛。他不能让他坐在那儿看笑话……
当他头也不回地从那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里冲出来时,却没有看见身后的任鹏飞已快速地从衬衣胸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名片夹大小的银白色玩艺儿。他在上面嘀嘀按了两下,“Asma指数87,OK。”他暗自嘀咕着。
然后他关好办公室的门。拔通了赖特的电话……此时的走廊里,一串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有很强的精神应激反应吗?”那个金属音色的女高音听起来很兴奋。
“是的,我激怒了他。他几乎已经忍无可忍。我看了一下探测分析仪,Asma应激曲线一直呈上升状态,15分钟里Asma指数从14直接上升到了87,已经超过阈值37个点。”
“好的,很好。对你为科学献身的精神我们表示欣赏,任!药物会在30分钟后被激活并产生效力。它会确保你的安全。”
住院部大楼底层的自动推拉门哗地弹开了。
李元斌回头向楼内空无一人的大厅张望了一下——他恨透了这个给了他光明却又是陷井重重的地方!再见吧!该死的噩梦般的夜晚——李元斌的内心像压上了千斤的铅石。他不知前面还会有什么,更不知下一步他该做些什么。
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就是他还有求于任鹏飞——他的眼睛不但需要定期复查,还需要终生服用那些昂贵的抗排斥反应药物。一想起这些,李元斌就觉得咽喉在死死地被命运的另一只无形的手掐住——正在逼着他做出光明与黑暗,沉默与正义间的抉择!
他狠狠地抹了抹眼睛,眼角的余光中——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大厅最里端的廊柱那儿闪了一下。
“美人痣?”——李元斌愣了愣神。虽然隔了几十米的距离,但他还是断定刚才那黑影必是千叶美惠身边的“美人痣”无疑。
有她的地方,一定会有千叶——李元斌迅速地心里判断着。看样子她们是进了电梯。
李元斌全身的肌肉都紧张了起来。“这么晚她们来这里干什么?”他在心里暗暗琢磨,而身子却已经扭转回来——自动推拉门再次哗地弹开。李元斌迅速地跟了上去。
晚十点以后,住院部大楼仅开行一部电梯。李元斌赶到它面前时,它正在上行。在7楼停了片刻后电梯紧接着开始下行——李元斌松了口气——她们果然去了那里。
等李元斌也乘坐电梯爬上7楼,眼科病区病房的灯光正渐次熄灭。只有走廊里的照明灯兀自昏昏暗暗地亮着。
李元斌走进病区的玻璃门后瞥了一眼正对面的护士站,只有一个值班的小护士低头整理着病历夹。
他弯下腰蹑手蹑脚地贴着墙根溜了过去。
她们去了哪里呢?李元斌想着有点着急。因为韩虹的惨死——这里的夜晚比平时多了几分莫名的鬼气。
夏夜寂寥。但这死气沉沉的寂静中却不知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与阴谋。李元斌恍然觉得自己倒像身处某部电影的拍摄现场——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是韩虹的惨死把这残酷的真实硬生生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他必须面对!他别无选择!
又继续猫着腰往前走了几步,李元斌发现任鹏飞办公室的门死死地关着。但从下面的门缝里有隐隐的灯光透出来。
李元斌的第一反应就是他还没走。他把耳朵尽量地贴近门板——但里面悄无声息,什么也听不见。“这安静也未免太反常了。他在里面干什么?”——他几乎能直觉到千叶美惠和“美人痣”也在里面。此刻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正在加速的心跳。
李元斌无意地抬了下头,望着任鹏飞办公室旁边的那间病房发愣。
“有了!”——在那一瞬间他茅塞顿开。
推开隔壁病房的门,里面虽然没有开灯——但李元斌看得见这里是空的。他关好门,直接溜到了阳台上。阳台下就是医院的大停车场和喷水广场。从阳台一侧可以清楚地看见任鹏飞办公室的窗户——只是里面的百叶窗被合上了,根本瞧不见里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