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除了“奉命保护”的小兵外,仍旧不见闲杂可疑人等。荀萧菀面无表情地直直走到小兵跟前。
“他还活着吧?”
那小兵似乎吓了一大跳,挠挠头,不解地问:“姑娘,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荀萧菀朝天翻了翻眼,冷淡地说:“别装了,我认出你了三师傅。”
小兵脸上原本十分无辜的表情瞬间垮下,变得懊恼无比,“唉呀,怎么又这么快让你发现了!不好玩,真不好玩!”
接着,他又换上一张嘻笑的脸讨好地说:“病娃娃,是不是你三师傅我的易容术变差了?否则你怎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先告诉我,他还活着吗?”
“你说那个小兵?还活着,我点了他穴,把他……”
“还活着就好。”只要三师傅没因易容需要而弄死他,她才没心思管别的。
“病娃娃,现在换你回答问题,快!”他对自己的宝贝易容术执著得很。
“我每次都一下子就认出你,不能说三师傅的易容术变差,而是没有进步,固步自封、原地踏步。”她诚实,却不留情面地说。
“你……”这回,“小兵”连声音都变了,变成苍劲、但有点像不服输的小孩闹脾气,“哼!没有进步,固步自封、原地踏步又怎么样!好几十年了,我‘千面顽童’童德牢还是江湖第一大宗师,易容术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看着小菀心不在焉的样子,眼神早不知道飘到哪里,童德牢越发懊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识破我的易容术,而是认出三师傅我独有的内力气息了,对不对?”
“知道了还问。”荀萧菀凉凉应一句,好似他在无理取闹。
那张脸垮得更厉害了,“可我明明已经很小心收起内力、藏好气息,怎么都没用?上次叫你认出来后,三师傅我一直闭关苦练‘隐息’功,练到夜里蝙蝠都把我当成木梁石柱,怎么还没用?病娃娃你说,是不是这回你大师傅、二师傅又喂你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啦?”
大师傅、二师傅即是当年救了荀萧菀一条小命的夫妇,也是童德牢的师兄师姐。
“没有。”荀萧菀背过身。
尽管他一直用传音入密的方法,以深厚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直接送入她耳朵,她的回答也轻到只有三师傅这样内力深厚的人竖起耳朵才听得清,但他现在易容成小兵,要是和荀萧菀面对面说话太久,也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
丝毫不受她转身的影响,童德牢还在那里耿耿于怀:“也对,你那身劳什子的毒没好,吃来吃去也就那几个药。虽说那些药灵气十足、世上千金难求,可我也下了狠功夫,按你现在情况,应已察觉不出我的气息。怎么还是失败?难道真如师兄师姐所说,你这方面天分高?高到我好几十年的功力闭关苦练也没用……对,肯定是这样。唉,可惜你这么高的天分,偏偏打小是个病娃娃,否则,我‘千面顽童’这身绝世武功一定传给你……”
“三师傅,你印证完出关后的功夫就快走吧,我还有正事要办。”荀萧菀不客气地开口赶人。
童德牢毫不以为忤,反而老神在在:“正事?什么正事?是不是刚才被我打断的事儿?”
闻言一愣,她随即问道:“三师傅,你究竟来干嘛?不是为了印证闭关苦练的成果那么简单吧?”
“没错。病娃娃,先告诉三师傅你刚才要办什么正事?”童德牢的声音玩闹中添了一点认真。
莫非三师傅专为自己的事前来?
当下据实以告:“就是三师傅看到的,我动用‘证虚咒’,打算除去九王爷龙霆对水意冰小姐的感情。”
“病娃娃,你忘了咱们从来不管闲事的规矩?龙霆和别人爱恨情仇、死去活来,不关你事你插什么手?”
“龙霆和别人之间爱恨情仇、死去活来”,这话突然如根刺一样扎了荀萧菀心尖,她口吻有点赌气也有点委屈,在向来不分尊卑大小的“顽童”师傅面前露出来:“谁有空管他们的闲事!若非龙霆劫了我来,死也不放我走,我……”
“哟,病娃娃不高兴啦?来来来,缓口气,慢慢说。”童德牢怕徒弟动气,会旧病复发。
虽挂名“三师傅”,但疼爱她一点不比师兄师姐少,偏一身引以为傲的功夫还不能传授,想想他也委屈啊。
荀萧菀说明了前因后果,童德牢点点头,认真地道:“嗯,没想到竟有人和病娃娃你这么相像,这个问题值得研究!”
“三师傅,这不是重点好不好。”她忍不住又朝天翻眼。
“好好,为师的明白。重点是你要除去龙霆对水和冰的感情,让他自愿放你走。”
“是水意冰,不是水和冰。”
“好好,水意冰,不是水和冰。这个也不是重点好不好?”童德牢逮住机会立刻以牙还牙,也不肯让让小徒弟。
“的确不是。重点是我动用‘证虚咒’的时候,三师傅你打断了我。”
“着啊!三师傅我就是为这事儿来的!”
终于绕到正题,荀萧菀仔细听着。
“病娃娃,你该知道世上万事万物,自有因果循环,牵一发而动全身。‘证虚咒’断记忆、破情天,大动他人生年。故不到万不得已,决不可轻行此咒,以免擅改天命。”
“……我知道。可别的办法都没用,难道要坐以待毙?”
“真没其他法子了?”
荀萧菀轻轻摇头,“我甚至刺杀他……”
“什么?”童德牢传音入密时不忘大呼小叫,“刺杀龙霆?病娃娃,你知不知道他的护卫封磊在江湖剑器榜上排名第八?据说龙霆的武功绝不亚于他,你怎么做蠢事?!”
荀萧菀撇了撇嘴,“第八又怎样?若非神龟剑阻挠,我差点成功了。”
“神龟剑?萧笛凉那老头的神龟剑?”
她点点头,把神龟剑数次发光的事告诉三师傅。
“……嗯,”童德牢猜到小徒弟堪破他“隐息”功的原因——准和神龟剑有关,“这个问题不用研究了,三师傅直接教你。下次再用‘游虚眠’的时候,试试感应神龟剑,你应该可以利用神龟剑的力量疗伤。”
“谢谢三师傅教诲。”可荀萧菀最关心的是另件事,“那我可以对他用‘证虚咒’吗?”
“这个……病娃娃,三师傅知道你急,但以你现在的能力,‘证虚咒’还是不能轻用。”
“为什么?”
“‘证虚咒’不同寻常,一旦动用,天数盘中马上有所显示,你大师傅、二师傅知道你必然出了事。但他们正在逍遥峰,守着那棵给你入药用的绛珠仙草,脱不开身,便打发三师傅我过来。”
然后呢?荀萧菀忽然有了不怎么好的预感,紧张地啃起手指甲。
“三师傅我担心病娃娃你啊。赶去桃花岭,你果然不在。再赶去奭络城你姑母家,这可好,不但偷听到你被龙霆抢走了,还发觉你对表兄动用了‘证虚咒’。”
“三师傅,承璨,我表兄他还好吗?”这是她在此间一直担心的问题。
“不好。”童德牢叹了口气,挠挠头,干脆直说,“‘证虚咒’虽断了他对你的记忆,也落下了后遗症。每个人心中执念深浅有所不同,你现在还不能让咒力随人心意而变,强行施咒,伤人在所难免。”
“承璨他现在怎么了?”
“他确实忘了你,但每天头痛欲裂。大家以为他眼看你被抢走,受了刺激才变成那样。”
沉默片刻,她心头愈形郁结,凄凄道:“是我害了他。”
“事情已发生,也不要太难过。你看,三师傅我不就不辞辛劳、风餐露宿赶来了吗?现在你知道了,就不会再出错。”
“我明白。‘证虚咒’我不用了。”
“明白就好。龙霆承袭龙家皇脉,和别人还不一样。如今萧笛凉那老头的神龟剑也在他身上,咱们能不牵连就不牵连。”
“我明白。三师傅。龙霆的事,你和师门不要牵连进来,我会另想办法。”
徒弟遇到困境,师门任其自行解决而不出面帮忙,在普通人看来不近情理,但在生一派而言却再正常不过。
所以,童德牢反而笑嘻嘻开导小徒弟:“大隐隐于朝,你跟在朝廷九王爷身边,当作‘修行’就是。”
没啥好担心,师兄师姐早推算过,病娃娃尚且命不该绝。
最后,童德牢临走前,荀萧菀说道:“三师傅,小菀求你件事。”
咦?病娃娃从没用这么严重的口气和他说话,可别吓他!
“什么事?能办的三师傅一定办到!”没法子,这个徒弟向来疼爱,什么事都得抗了。
“小菀求师傅医治承璨表兄!”
要命,答应得太快,办不到的事马上来了。
“病娃娃,不是三师傅不肯,你知道,医术不是我的看家本领,何况他还不是普通的病,是‘证虚咒’,所以……”
“小菀知道,所以求三师傅带承璨找大师傅二师傅,求他们医治。”
“带那小子找你大师傅、二师傅?他们现在逍遥峰,路途遥远,要我带个病恹恹的傻小子……好吧,这个先不管。病娃娃,忘了你大师傅二师傅的别号了?他们可是出了名的‘见死不救’啊!”
“所以小菀才求三师傅帮忙!求求你了,三师傅!都是小菀害了他,若你不愿帮,我定然愧疚不安,惶恐不得终日!”
“这个,这个……”童德牢挠头,不忍心啊,算了,“好吧……”
“小菀谢三师傅!”
“先别谢那么早。病娃娃,咱们的规矩‘不管闲事’,除非情况特殊,即便你大师傅二师傅也不能轻易违例。周承璨虽是你表兄,但总是个外人……”
“不,承璨不是外人。”
“什么意思?”
荀萧菀闭眼,又睁开,认真地说:“他是我未婚夫,是我以后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