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鹏轻轻道:“我回来了。”
马宽的声音有些恼怒,听得出来他很着急:“你……你叫我说你啥好,这都啥时候了,还……唉呀!”
于鹏很沉静:“有些事情我想弄明白,弄明白了,被抓也无所谓。”
“你想整事儿?你知不知道你的名气现在有多响了?”
“呵,真想跟你一起喝喝酒。”于鹏拿着听筒,怅然若失地凝视着黑夜,片刻后又问道:“我老婆好吗?”
“吴云……还好吧,有一阵快急疯了,现在有你大姨子在……”
“怎么了?说啊。”
“也没什么,挺好的就是。我也不能跟她说实话,你家的电话、手机,还有出入,全都给监控了,能说啥,说了就炸。”
“我……能见见她吗?”
“这个……”马宽头一遭答应事情这么困难,他想了好一阵:“我想想办法。怎么找你?对了,不能到处乱跑,要在这儿,就老老实实呆着,租房子比住店安全。”
“知道了,你那边怎么样?”
马宽的语调明显不痛快起来:“唉,查了很多线索,都断了,对方一定是个特聪明的高手。”
“潘东明那面怎样?”
“公司一切运转正常,他还很袒护你,不让搜这个查那个,妈的,装得还挺像。”
“也许……真的……”
“别抱幻想了,我查过老家伙的底细,有些经历是不实的,虽然掩藏得很好,但是还露出了一点点蛛丝马迹,被我抓到了。”
“不愧是刑警队第一杆枪!”
“那是,你兄弟嘛!嘿嘿!”马宽得意地笑起来,旋即又不自在道:“到后面,上面不让查了,说是偏离了破案方向。搞不懂这些家伙!没准儿是潘东明在后面使钱呢。”
“下角村那面怎么样?”
“怎么样,还不是你去就带了一大堆乱子,死了俩警察俩老百姓,派出所长给一撸到底,连县里都跟着吃锅烙,你小子坑老人了!”
“又不是我,是杀手干的……”
“嘿嘿!跟你逗着玩儿呢,不过那面现在乱糟糟的。”
“我想去看看,查查我家祖坟的事情。”
“你又不是风水先生,查这玩意儿干啥,老实待着吧你!”
“我带来个大教授,比C市的陆教授还强。”
马宽破天荒一阵沉默,想了一会儿:“我给安排下乡的事儿,不过,这次你要听我的,不能到处瞎跑!”
“嗯!”于鹏对着听筒使劲一点头,仿佛马宽能看见似的。
“明天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下一步怎么办。你要是不听话在外面给逮着了,咱俩就算掰了!哼哼!”
后夜的风有些冷,于鹏放下电话,向三百米外的旅社走去。他心里满是对吴云的惦念,此刻妻子不知道在做什么,但一定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开发区街道宽阔,辉煌的街灯不知疲倦地照耀着空无一人的马路。走着走着,于鹏猛然发现有个人呆呆地站在街正中,一动不动,醉鬼?不像。那人站得笔直,晃都不晃一下;神经病?也不像。是……鬼吧?于鹏有些习惯了,虽然还是很怕,他走着看着并未停留,那人也就一动不动地站着。远处一阵马达声,一辆赶夜路的车子飞驰而来,直直地向那人碾过去,于鹏一惊,车子已经到了那人近前,竟从容地穿了过去,那人还“好好”地站着。
那人似乎得到了什么满足,被汽车穿过后,慢慢转过身来,开步要走,于鹏隐约看见,他的面孔稀烂,骨血混杂,五官早没了模样。鬼没有理会于鹏,慢慢地消逝在远处的黑暗中。
“呼!又是……”于鹏长出了一口气,小碎步跑回了旅馆。
请君明辨前时路,
此去暗有风雷声
于鹏悄悄回屋,谷丁已经发出轻轻的鼾声,毕竟劳顿多日,体力有些不成了。月骧同佛珠被安放在一起,在桌子上摆了个奇怪的造型,不用问,是谷丁的“研究成果”,于鹏没去动,匆匆躺下睡了。
第二天于鹏没有出门,关在屋子里看电视,谷丁拉了女儿出去转了转,买些日用品回来,外带两部手机,其中一部是给于鹏的。
夜半时分,于鹏用新手机给马宽拨通了电话,马宽说:“过来吧,我在城东的立交桥。”于鹏和谷丁打过招呼,匆匆下楼,走了好远才找到一辆出租车,他叫司机快开,司机一笑:“大马路没人,叫我慢开我还不乐意呢!”脚一搭油门,车子一下子超过了时速百公里。
到了接头地点,马宽蓝白相间的面包车拉上于鹏七拐八拐钻进胡同。于鹏还没有坐稳,有只手猛然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吓了他一大跳。
是吴云。
吴云说不出话,只是哭。于鹏心里发酸,手足无措。马宽扭过头来一拍他肩膀:“给你俩二十分钟,然后我得把她送回去。”说罢下车了。吴云的哭声大起来,拼命抓揉着于鹏的肩膀,于鹏抓住它们,贴在脸上。
“我受不了啦,真的。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我也有我的承受极限。”吴云突然抽回手去,而她的话就像兜头一瓢凉水,把于鹏从连日来的无尽思念中浇醒。
他知道,这些天的远离和各种惊异事件过后,两人之间已经出现了一条难以弥补的裂痕。
马宽点了根烟,靠在不远处的墙根蹲下去,顺着不太明亮的光线,他看到车里的两个人影晃动着,时而分开,时而合并,像波浪中的两艘小船,有些无力,有些无奈,又有些不舍。马宽看看表,看看影子,狠狠地吸着烟,夏夜浮躁而无序,时而寂静,时而传来无眠的烦躁声,如同他面对的案子,不时浮起一些线索,很快又被更多的庞杂事务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