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他在服役,你也不该……你不怕人家说话?”
依月不相信姐姐会这么做,她总是理智而成熟的。
慕云用力点头。
“我知道。我真的知道我不应该。可是感情是很捉弄人的,它说来就来,让你根本没时间去想那些应不应该的问题。闲话难免有的。在林澈放假回来时,我知道多少有些闲言闲语传入他的耳朵。可是他……他就是相信我,还是用那种包容一切的微笑面对我……”她眼中又浮现雾气;“他那种态度……我的心更乱了。我抛不下他,又无法忘记林澈对我的好,还有我们的婚约。”
“然后呢?”
“然后……在一个朋友的生日舞会上,我因为心里很乱,多喝了几杯啤酒……我……”慕云摇着头闭上眼睛。老天!她好后悔,她真的好后悔:“我把自己献给了他。”她终于轻声地说。
“姐!”依月大叫,她无法相信这种事实。她完美的姐姐……。“是他强迫你,对不对?对不对?一定是的。我知道一定是……”依月逼问,她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我是喝了酒,但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慕云苦笑着:“也许我真是贱,有苦苦爱我的人不好好珍惜,却献身给一个认识不久的游子。”
“游子?”
“他在台湾不过是短暂停留,一毕业就会离开。”慕云回忆着:“由于我把第一次给了他,他表现得很感动、很珍惜。然后他要我跟他走,他是美国华侨,家里有钱有势,我可以在美国继续进修,发展我的抱负。”
“他……”依月好象捉住了些什么。
“他就是你现在的姐夫。”慕云在她还没问之前就回答了。
“你……你们……”
“他先回美国,我则留在台湾说服林澈。”
“难怪!难怪你几乎立刻就飞往美国,我还以为你是想离开这个伤心地,结果你……只是迫不及待要投入爱人的怀抱。”依月难以相信地摇头:“姐!你怎么能让林澈背这个黑锅?你知道吗?爸妈把他骂惨了。还有我……老天!我竟那样对他?”
“我没办法啊!”慕云略为激动:“你也知道爸爸的脾气,他是个很重信用的人,我怎么能说要毁婚?他会打死我。”
“所以你全推给林大哥?”
“我……我只是把事情告诉他,要求他向爸爸提出解除婚约的事,我并没有勉强他……”
“他怎么说?林大哥怎么说?”依月问道。
“他……他问我是不是很爱那个人……”
“你说是?”
“当时我真的认为我爱他胜过爱林澈。”慕云吸了一口气:“当他听了我的回答,还是那么温柔地看着我。他说,如果我真的能得到幸福,他……他愿意先向爸爸提出解除婚约的事。我……我那时候激动得抱住他痛哭;不是因为我终于可以自由,而是为了感激他爱我那么多,也为了我竟如此残忍地回报他。这是我上北部找他那天的事,你记得吗?当天晚上他就和我回南部,向爸爸提出解除婚约。”
依月沉默了,对这么突然的解释她说不出一句话。回想他们在学校再度相遇,她不曾对他说过半句好听的话。她总是给他脸色看,而他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她太盲目了!竟为了莫须有的罪名怨恨他那么久。可怜的林澈,他……他应该是受伤最深的人啊!
“现在你一定看不起我了?”慕云看了她几秒钟,叹息道:“可能是我从小就好强,样样都要拿第一。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我自私地只考虑到不想惹爸爸讨厌,不愿让父母失望。最主要的是,害怕破坏了我在家人心目中的完美形象。现在我知道错了,我的自私和林澈的宽容根本是两个极端,我从未替他想过……”
“你从没想过他会受到多大的指责吗?他这样放开你,心里一定是伤痕累累,你怎么忍心让他再承受那么多?姐!你真的只在乎你自己吗?”依月痛心地问。从来她都以有这样的一个姐姐为傲,现在她却呈现自己缺陷的一面,这令依月一时难以接受。
慕云不想解释。反正一切原本就是她的错,而她也已经付出了代价。可是她期盼得到原谅,她希望家人能把她看成是一个也会犯错的普通人来原谅她;高高在上的感觉并不真那么好,多半时候都是孤寂的,只是他们不明白罢了。
就在她沉默的同时,依月也发觉自己在重蹈覆辙。她花了好久的时间来怨恨林澈,难道要再花更多的时间来责怪姐姐吗?
谁不会犯错呢?谁又不自私呢?没有理由一个常犯错的人再犯错便容易受到原谅,而一个始终完美的人却要为了初次的过错受到永久的指责。
他们也有错的,依月想。是他们硬要给姐姐冠上完美的帽子,使她承受了太多压力,使得她必须费心去维持她一贯的形象。
客厅再度陷入沉寂。然后依月坐到姐姐身边,把她紧紧地拥入怀里。
终于,宋慕云在一天中,第二次哭出了心中的苦。
就像是暴风雨过后的宁静,慕云和依月都回复了原来的心情,静静地吃着水果,偶尔说几句话。
宋母刚从午睡中醒来,对客厅发生的一场动乱全然不知,只嘲笑她们姐妹感情好,竟聊了一个下午还不嫌累。
依月和姐姐相视而笑。她们感情是更好了,但那可是历经考验,得来不易的。
宋母说要出去走走,顺便到超市买些东西,于是就出门了。依月见母亲出去,对身旁的姐姐说:“你会不会告诉爸妈呢?”
“你是指刚才我告诉你的?”
依月点头。
慕云叹口气:“我是应该说的,说出来就好象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少了一块。可是……现在还是提不起勇气。”因为她现在太脆弱了,而她可没把握父亲会像依月这样谅解她。
“没关系啦!姐!”依月拍拍她的手,安慰她:“什么时候你准备好要告诉爸妈,我都站在你这边。其实你不用担心。事情已过去了嘛!你都已经结婚,有了美好的归宿,也许爸妈早已不在乎是谁要取消婚约了,你还害怕什么?”
慕云勉强笑了笑:“事情都像你说的那么单纯就好了。我年纪越大,胆子竟越小,做什么事都再三犹豫,跟以前不一样了。”她无奈地说:“林澈为我背了这么久的黑锅,都不曾为自己解释过什么。我终究该还给他一个清白,不能让爸妈永远以为是他对不起我。
我会说的,我一定会说清楚的。”
此时依月又想起林澈,想起那天他姐姐说的话。
“看看他写的书吧!你仔细去看一看,你会明白他是怎么样一个深情的傻瓜。”
她现在明白林姐姐是对的,错的始终是她。她为什么要那么对他?严格说来,她并不是当事者,又有什么理由去恨他?就算姐姐真被他所抛弃,她没有自杀,没有大闹,只是嫁人了,到很远的美国,也不是不好啊!她那么苛薄地指责他究竟为什么?她怎么会那么不公平!
道歉吧!否则良心如何安宁?
依月于是决定,等姐姐回美国,她就回台中,亲自向林澈,还有林姐姐道歉。
“怎么了?在想什么?”慕云见她呆住了似地,便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我好任性,好……好无理,对林大哥那么过分。”
她照实说。
“说声对不起吧!”慕云笑着建议:“他是个几乎没脾气的人,又不懂得记仇,只要你道歉,他一定是笑着说“没什么”的。”
“就是这样我才更觉得惭愧。”依月嘟起嘴。
慕云点点头表示她完全能了解。其实她经常会想起,世上怎么会有像林澈这样的人呢?他就是有能耐让其它人都自觉像个浑蛋。
世上怎么会有像她这么笨的人呢?竟傻得放弃了他!
就这样姐妹俩各怀心思,摇头叹息。直到宋母买了东西回来,嚷着要她们到厨房帮忙,她们这才暂时抛开一切,往厨房去。毕竟,团圆的日子难得,该好好珍惜才是。
依月再也沉不住气了。
前天听完姐姐说的一切,脑海中一直浮现出林澈的身影,演讲时的他……微笑的他,还有她指着他骂时,他露出的苦涩笑容。他……他就像个孩子似的教人心疼。
她好想回台中找他,好想立刻就去。这是她的个性,也是她的原则。她心理是放不下事的,尤其是那么深的愧疚。可是姐难得回来,一家人团聚的时间又有限,她现在回台中是太说不过去了。
“依月!看你这么难受,不如回去吧!”慕云在她身后说道。依月的心思她全看在眼里,她也知道她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心里有事的话,怎么都静不下来。
“姐!”依月看了看姐姐,然后叹了口气,没说话。
“你想去找林澈?”慕云问。
“嗯!我要向他道歉。”
“那就去啊!”
“我现在去的话,爸妈一定骂我的。再说你待在家里没几天了,我该留下来陪你……”
慕云笑着说:“你心都不在这儿,我要一个“木偶”陪我做什么?”她继续说:“其实……我也该走了,美国那边的工作也不好停太久……”
“姐!不是说好多待几天吗?”
“是没错,可是……”
“姐夫在催你回去吗?”依月又问。
“这……对!你姐夫要我回去,因为过两天就是他的生日了……”慕云又笑了:“所以你不用顾虑我,我答应你有空一定常回来不就好了?”
“我还是等你回美国……”
“不需要的。”